無關風月

第26章

第26章

距離目的地還有五公裏，落在兩人身上的雪化成水，順着頭發流到脖頸，衣服雖然厚實，但也确實濕了。

“不能再走了，不安全，得找個地落腳。”

秦嬌搓搓手，打了個哆嗦，“可是近處也沒人家吧？”

“剛來的時候見鐵路旁住着一戶人家，去那兒碰碰運氣吧！”

話音剛落，就聽秦嬌急促地“啊”了一聲，然後腳底一滑，整個身子往左倒去，雪地裏光滑，坡度又高，等許文頌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開始往下栽去。

“小心！！”

她眼疾手快地拽住秦嬌的手腕，奈何秦嬌整個人已經快要完全墜下去了，所以這一拽不但于事無補，許文頌立即放下自行車，抱着她同她一起滾到山坡腳下。

好在雪很厚實，衣服也多，許文頌一直護着秦嬌頭部，并未讓她受傷，眼見着前方有塊兒岩石，許文頌心道不妙，只好賭一把了，她急迫調轉角度，變成下滑的姿勢，腳後跟堪堪直線往下滑，抵住那塊巨大的岩石。

“許文頌。”

秦嬌以為她要砸過去了，驚吓地吼了一聲，抵住岩石的時候許文頌眉頭緊鎖，沒什麽致命傷，就是右腳踝吃了點苦。

兩人停穩，秦家抓緊撲過來，扶着許文頌靠在岩石上，焦急地問：“怎麽樣了許文頌？你怎麽樣了？”

“……沒事。”

秦家十分怨恨自己：“都怪我，走路都能走滑。”

許文頌安慰她：“天太冷了，視線模糊，不怪你。”

“……”秦嬌低頭，臉頰紅紅的，一副認命的模樣，情況越來越惡劣，她有點兒後悔帶許文頌來到這個地方。

許文頌卻沒有面露愁容，她望向飄飛着大雪的天空，故意輕嘆一聲：“哎呀！你說要是今晚回不去怎麽辦吶？”

秦嬌沉思，她是個悲觀主義者，遇到意外只會往最壞的方面去打算。

或許，和愛人死在雪地裏也不錯。

她太冷了，失溫的感覺讓她煎熬，連強迫自己動腦筋想辦法都做不到。

她正這麽想着，唇瓣傳來涼薄的觸感，許文頌略微失溫的嘴唇和她相觸，呼出的熱氣卻是溫暖的。

一吻短暫結束，許文頌放開她，笑着問：“冷嗎？”

“……”秦嬌點點頭，說不冷是假的。

許文頌右手搭在她肩上，“右腳可能傷了，勞駕秦大夫扶我上去，那戶人家應該就在不遠處。”

秦嬌一處沒傷，許文頌将她護的很好，她站起身扶住她：“怎麽見得？”

許文頌輕擡下巴：“前方有光。”

秦嬌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在不遠處，一宅木屋點着微弱的燈光，在漫天雪幕中一閃一閃，微弱得如同螢火蟲的光。

這抹光亮點燃了她心中的火炬，她搭着許文頌的胳膊，雖然心疼她腳受傷了，但也沒辦法了，她們必須要快點趕過去，不能草草留在他鄉的樹林子裏。

爬上坡，秦嬌主動擔起推自行車的任務，許文頌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後頭，彎腰輔助她推。

同時，他們也離那戶人家越來越近。

快到了，這一路秦嬌只悶聲往前推，一個眼神也不分給身後的許文頌，絲毫不知道對方盯了她一路，瘦小的身形，努力的背影，無一不勾着許文頌的心，一邊心疼，一邊又覺得她可愛。

光亮近在眼前，秦嬌終于興奮地回頭分享喜悅，就見到許文頌一瘸一拐彎腰推車的滑稽一幕，不禁笑道：“我發現許文頌你現在這副樣子和平常簡直大相徑庭。”

許文頌又累又冷，但還是惬意地挑挑眉：“怎麽了呢？”

“現在的你更鮮活，更可愛，倒不像從書裏走出來的女才人了。”

“女才人可不敢當。”許文頌低調上前，盡量控制住腳底的重量，握空拳輕輕敲了敲門，“打擾一下。”

“來了來了。”

門內很快發出響動，有人急匆匆地趕來，是一位年入四十的婦人，屋內一方小餐桌，她正和她家男人一起吃晚餐。

許文頌看到屋裏的景象，後退一步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叨擾了。”

那個年代的人質樸真誠，再看看兩人肩上落的冰霜，很快就明白過來，估計是被困在雪中回不了家了。

“快進來兩位姑娘，”婦人側身露出一條縫，擔憂地瞥了一眼秦嬌，“雪那麽大，凍壞了吧！”

“還好阿姨，”秦嬌也跟着鞠了一躬，進了屋子脫下外套，火爐的熱度傳來，她趕緊先解釋，“我和……我和姐姐是去若水鎮辦年貨的，來時大意沒收聽天氣預告，所以……”

“若水鎮？”婦人思索了一下，“你們要去往哪裏？”

許文頌：“幻月村。”

“幻月村啊……你們是過來旅居的？”

二人笑笑，不做具體回答，婦人也知會笑了一聲，“你們還沒吃飯吧？先吃飯，我啊先把你們泡澡的水燒熱，這大冷天的，身上又全濕了，可別凍到了……”

婦人一邊嘀咕，許文頌禮貌道：“請問，我該稱呼您什麽？”

“你叫我林嬸兒就好。”林嬸走到她男人跟前，“老溫，行了先別喝了，來客人了。”

兩人移步到老溫面前，禮貌地笑着，“溫叔好。”

老溫這才放下酒杯，審視的目光将二人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北京來的？”

許文頌道：“上海。”

“嗯，”老溫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們是……什麽關系？”

“……”

這話問得兩人心裏拔涼，人和人之間是存在一種感覺的，不管之前有沒有見過，有時候交談是能捕捉到對方的心境和談話的意圖的。

就像老溫這句話，問得并沒有讓兩人舒坦。

許文頌解釋：“姐妹關系。”

“親的？”

“……”

一時間，氣氛陷入古怪的局面，林嬸趕緊上來補話，“人家沒辦法過來借住一宿，你那麽多話幹什麽？”

老溫不說話了，林嬸張羅着兩人過來坐。

兩人聽話落座，秦嬌感受着林嬸的熱情，拿起筷子又放了下來，“林嬸兒，我們帶來的年貨裏面有包面粉，走的時候勻一半給您，還有剛灌的香腸，讓您跟着忙活了……”

“嗐！小事兒。”林嬸兒揮手道：“助人為樂是件讓人開心的事兒，況且我嫁過來二十多年，每天陪着老溫守在這鐵道口，別說水靈的姑娘了，連只活人都見不着，可把我孤單壞了！”

“您和溫叔是一直守在這鐵道口嗎？”許文頌問。

“嗐！他啊是退役軍人，這裏是他老家，回來後國家分配他去縣裏政|府坐辦公室，他沒去，要我和他守着這鐵路過日子，我就由着他了，夫妻嘛！每天油鹽醬醋茶，一輩子也就過去了，他做什麽決定我應該都追随他。”

秦嬌和許文頌聽了心裏都由衷地感到敬佩，這時候老溫倒了點白酒，遞到許文頌面前，“姑娘，能喝酒嗎？”

林嬸趕緊瞪着他：“你喝酒喝糊塗了是吧？人家一小姑娘，能陪你喝白酒麽？別耍酒瘋！”

老溫看着許文頌，終于樂呵呵笑了兩聲，支起竹筷懸空指了指她：“這姑娘，會喝。”

“我看得出來。”

林嬸剛要再罵，就見許文頌微微擡起身子，雙手接過老溫遞過來的白酒，笑道：“那我就陪溫叔喝兩杯。”

秦嬌好奇道：“溫叔怎麽知道許……我姐姐會喝酒的？”

“簡單，”老溫打量的目光盯着許文頌，“我看人特準，你姐姐身上有農家氣和書生氣，這兩種氣質交雜絲毫不違和，再加上她手上的繭子可是無法忽略的，只有經常勞動才能把手弄成這樣，一般幹活幹累了，誰不想喝瓶白的一解痛快？”

許文頌低頭，指腹摩挲着杯身，臉上挂着溫婉的笑。

“碰一個。”

她傾身，壓低杯沿，等老溫喝了，才看着她抿了一口。

“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大城市過累了就想到鄉□□驗‘農家樂’，這些年來幻月村的最多，幻月村也确實不錯，好山好景好人，但有個地方一定不要去。”

聽溫叔這樣提醒，秦嬌心提到嗓子眼：“什麽地方？溫叔您說？”

許文頌也跟着蹙起眉。

老溫也不急着說，他再次碰了碰許文頌的杯子，等見人喝下去了才說：“聽你們剛才說你們是姐妹？”

許文頌道：“是，表姐妹。”

“怪不得，剛才我琢磨你倆長得也不像，原來是表的。”

他的意思許文頌猜不到，便跟着解釋：“我像我媽，她像我姑父。”

老溫點點頭，秦嬌則用亮晶晶的眼睛緊緊盯着他，老溫的提醒讓她感到害怕。

她小聲道：“那您剛剛提的那個地方……是有什麽故事嗎？”

老溫嘆了口氣：“原本以為你們是，所以想提醒你們提防着點，現在看來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

“……”

這句話一出，兩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意思，林嬸端來一盤瓜子，一邊嗑瓜子一邊聽他們談話。

許文頌禮貌道：“既然這樣，那想必這裏的事情不外傳。”

老溫嘆了口氣，搖搖頭。

許文頌動身給他斟了小半杯白酒，将花生米推到他跟前，“既然溫叔說出來了，那就當講個故事，我們心裏明白，出了這個門我和表妹也絕不往外說。”

“……”老溫态度猶豫，一副想說又在考慮的姿态。

許文頌繼續道：“了解一段歷史淵源，也算是對這趟陌生旅行的未雨綢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