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盛雪凝體內不斷湧上來的寒意被溫餘燼用靈力給化解了,她的意識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翌日,盛雪凝睜眼醒來時,溫餘燼已經不在她的房間。
她坐起身來,擡手化出一面水鏡,查看自己此刻的狀态。
果然如天道所言,昨日月底。是她之生死的關鍵時刻。溫餘燼的片刻親近,都能換來她多活一分的機會。
雖然在那一夜,溫餘燼的态度有所緩和,可當盛雪凝去劍峰絕巅找人時,溫餘燼依舊不見其蹤影,就好似那一夜只是她恍然如夢般。
又是一連好幾日,盛雪凝沒再見到過溫餘燼。就連他的問情劍都不曾出現過。
同樣的,天道卻也沒有出現過。
盛雪凝如同去劍峰絕巅打卡般,無論能否見到溫餘燼,她每日必去一趟溫餘燼的住處。
每當她路過那處緊閉的房間時,總能聽見輕細熟悉的劍音。她總是安靜地站在門前,遲疑着、怔愣着,卻始終不敢再往前踏出半步。
這一日,林顏顏傳來靈訊,問盛雪凝要不要去城中逛一逛時,盛雪凝想到反正都見不到溫餘燼,索性答應了林顏顏的邀約。
劍宗主城。
醉春居。
林顏顏道:“你都不知道在那日過後,宗門內有多少讨論你的弟子。”
“他們都說這百年間,除卻劍尊成功挑戰過乘雲梯之外,就只有你一個人成功了。”
準确來說,倒也的确是這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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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雪凝笑起來,默然心說。
她繼續問道:“那他們還說什麽?”
林顏顏道:“他們還說,你本來就是追随着劍尊腳步來的宗門。”
盛雪凝贊同道:“是這個道理。”
“不過……”
林顏顏遲疑。
盛雪凝開口:“不過什麽?”
“他們說我只為了當劍尊的劍侍,全然不顧我自己在劍道上的極好天賦?”
林顏顏吭聲說:“是有人這麽說,不過并不多,你不要生氣。”
盛雪凝道:“我為什麽要生氣?事實的确如此,沒什麽存在争議的。”
“我就是仰慕劍尊,追随劍尊來了宗門。”
換個通俗的說法,她就是個戀愛腦。
明明被說的是盛雪凝,當林顏顏陷入沉默之際,反過來安慰的,卻是盛雪凝。她輕笑道:“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林顏顏捏緊拳頭,對于外面那些人傳的話憤懑不平,肯定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不是他們所認為的那樣。”
盛雪凝彎唇,卻不再多言。
很快,林顏顏想到另外一件事,出聲詢問道:“不久之後的九州仙會,你要不要參加啊?”
在邪魔入侵之前,九州大地彼此之間和諧相處。每逢十年,便是一次九州仙會。
後來,九州仙會因亂世而停了。
近百年間,人族于仙魔大戰中屢次占據優勢,于是便重啓了九州仙會。
這是盛雪凝記憶之中從未有過的盛會。
她思索瞬息,問道:“那這一次的九州仙會在哪裏舉行?”
“荊州。”
聽見林顏顏說“荊州”二字時,盛雪凝微垂了下眸光,神色卻依舊平靜至極。
她繼續問道:“像我這樣的劍侍,也能去參加九州盛會嗎?”
林顏顏聞言一愣,遲疑道:“我不知道哎?要不……你回去問問劍尊?”
“劍尊同意了,應該就可以吧?”
盛雪凝應了聲:“好。”
“那之後若是劍尊同意了,我們就一起去。”林顏顏高興出聲。
兩人在醉春居用過膳後,正準備離去,盛雪凝便又看見了那個令她印象略有些深刻的黑衣人。
這人着黑衣黑袍,全身上下被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讓外人無法窺見其半點模樣。
盛雪凝讓開位置,等此人先行。
林顏顏去醉春居前臺結賬時,自盛雪凝眼前浮現出瑩瑩白光。轉瞬之後,她被天道拉入神秘空間。
也就是說,現在溫餘燼不在。
盛雪凝聽見天道對她說:“一個好消息。”
“溫餘燼的相思蠱引發作了。”
盛雪凝問:“是什麽時候?”
天道似在回想般,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就在月中那一次。”
盛雪凝思索,心說果然如此。
天道:“還有一次。”
“什麽時候?”
“月末那一次。”
天道:“我告訴你時間,是為了讓你總結經驗,加快進度。”
“你應該知道若是不能及時,會是什麽後果。”
盛雪凝語氣平靜地只說了兩個字:“會死。”
“我不便多說,只想你盡快。”
天道說罷,又将盛雪凝推出這處神秘空間。
盛雪凝耳畔傳來熱鬧的聲音。
與此同時,林顏顏從客棧內跑出來,朝她喊道:“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就說我剛去結賬,轉過頭來,人怎麽就不見了。”
林顏顏手中握了一道靈訊,是她師尊現在臨時找她有些事情。
盛雪凝見狀,開口道:“沒關系,你師尊找你的話,你就先走吧。正好……我還想再逛一逛城中。”
她目送林顏顏離開後,想到剛才短暫遇到過的那個黑衣神秘人,眸光微閃。
此刻正值午時過後不久,主城中并不算太熱鬧。
盛雪凝尋了一個方向,邁步朝街角走去。周遭來往修士愈發少了起來。
當她繞過一個街角時,變故突生——
“轟……”
“嗡!”
無形波動從盛雪凝周身轉瞬升了起來。
自她眼前,浮現出一縷沉如墨的魔氣,糾纏如絲。
一股力道将盛雪凝拽進荒僻小巷中,屏障将此地與外界暫且隔絕開了來。
盛雪凝後背抵在冰冷巷牆前,她微掀眸光,是一袂黑衣衣角。
此人是魔,她卻能在此人身上感知到盛家血脈的微弱力量。
盛雪凝平靜道:“盛驚澤。”
“大小姐。”
黑衣黑袍的神秘人輕笑一聲,擡手掀起遮掩自己面容的帽檐,露出一張蒼白異常的俊美面容,黑瞳如墨,唇色卻豔極。
盛驚澤,盛家旁系子弟,曾經是一名半妖,同時擁有大妖血脈與人族盛家血脈。因其血脈駁雜,注定在修煉一途走不遠。
“大小姐,好久不見。”
盛驚澤看向盛雪凝,眸中帶着懷念,出聲道:“我真的是好久沒有見過這麽弱的大小姐了。”
盛驚澤,天生惡種。
盛雪凝第一次見盛驚澤,是在她及笄那一日。同為盛家旁脈的盛家子弟将沉默寡言的盛驚澤推進仍舊冬寒的池水中,還不讓盛驚澤上岸。
是她出現,制止了那幾人,将盛驚澤救上來的。
當時,那幾人指着盛驚澤說:“他是半妖,是天生惡種,小小年紀就殺過人。”
後來證明,盛驚澤的确如此。
她再見到盛驚澤,是盛驚澤将欺負他的那幾名少年推到同樣冰寒的池水裏。就算她出現,盛驚澤也在她趕到之前,毫無顧忌地殺了那幾人。
彼時,面容尚且青澀的少年殺人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指間還殘留着鮮血,站在岸邊,歪頭盯着她,語氣乖順地喊道:“大小姐。”
“為什麽殺他們?”
“想殺就殺,該殺就殺。”
“大小姐。”
盛驚澤的呼喚拉回盛雪凝的思緒,她開口道:“盛驚澤,你想做什麽?”
盛驚澤漫不經心:“大小姐回來做什麽?”
盛雪凝平靜道:“與你何幹?”
盛驚澤道:“我想幫你啊,大小姐。”
盛雪凝語氣冷漠:“我不需要一條不聽話的狗。”
當年,她在撞見了盛驚澤殺人現場之後,以此秘密作為威脅,要求盛驚澤從那以後,只能聽她的話。
一個表面溫柔卻白切黑的黑月光,在暗地裏總會有些見不得人的事、見不得人的秘密。
她需要一個壞種來專門做這些事情。
而盛驚澤在當年,是個合适的人選。
她在劍宗那些年,将盛驚澤弄進劍宗,當過一段時間的雜役弟子,替她辦事。
當所有“真相”被揭開的時候,盛驚澤會是她“身敗名裂”的最好證據。
只不過,後來這個“最好證據”出了差錯。
“可是……”
盛驚澤道:“我知道了大小姐的秘密。”
盛雪凝盯着他。
“大小姐重回劍宗,是為了溫餘燼吧。”盛驚澤輕聲道,“你如今還能夠安穩地待在他身邊,是因為他還不完全知道你的秘密。”
“倘若我将一切秘密公之于衆,劍宗誰還能忍受一個壞事做盡、身敗名裂的、會影響他們劍尊道心的舊情人留在劍尊身邊?”
盛雪凝反問道:“你威脅我?”
盛驚澤乖順道:“不算威脅。”
“大小姐,我助你殺了溫餘燼,不好嗎?”
盛驚澤循循善誘地出聲。
盛雪凝道:“你現在是魔。”
她不知道盛驚澤是因何墜魔的,但在人族地界,就不該有魔的存在。
“不管你背後是誰,都不能影響我的計劃。”
盛雪凝平靜出聲:“滾吧。”
盛驚澤擡手撤去無形屏障,看着盛雪凝離去,眸光落在她輕揚的雪色衣裙之上。
很多年以前,她便是這樣,站在剛解決了幾個東西的他面前,神色無畏,沒有質問與指責,而是用天真爛漫的語氣對他說:“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從今往後,你只能聽我的。”
……
盛雪凝回到劍宗劍峰時,在半山腰處停了片刻,便再次往劍峰絕巅走去。
這一次,她沒再喊“劍尊大人”,而是徑直站在了那扇緊閉的房門前,停留良久。
“铮!”
盛雪凝靠近了,那一聲劍音才越發清晰起來。
最終,她慢慢擡起手來,指尖落于門鎖前,“咔”的一聲,将其打開了。
于是,那聲劍音便更加清楚了些。
室內無光,卻有盈盈劍光逐漸亮了起來。
盛雪凝緩步走進房間內,最終站在了那柄被束之高閣的長劍前,略微仰頭,望了過去。
——溫餘燼,你也給我鑄一柄劍啊。
——上次跟你說過了,就叫春水桃花。
栩栩如生的桃花枝自長劍劍柄處蔓延而生,盈郁靈氣由此而生。雪色長劍清冷,卻因這抹緋粉,徒增幾分豔色。
“铮……”
盛雪凝伸出手,握住了長劍劍身的劍柄,卻在用力之時,被彈震開來。
眼前瑩白光華再生,是天道正欲拉她進入神秘空間。
“盛雪凝。”
“嗡……”
盛雪凝收回手,轉眸看向溫餘燼與站在他旁邊的蕭雲景時,察覺到天道的氣息迅速消失,她出聲道:“劍尊大人,我又誤入了此地。”
盛雪凝彎唇笑道:“我看這并非是劍尊大人的劍,有些好奇,不知道這柄劍是叫什麽名字?”
溫餘燼盯着站在房間內的盛雪凝。
她身上有別人的氣息。
“不知道。”
溫餘燼冷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