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問情。
斷情。
溫餘燼看向盛雪凝。
盛雪凝繼續說道:“這個名字,倒是襯得上劍尊大人你的名號。”
說罷,她擡手去握溫餘燼的劍。
入手的觸感寒涼冰冷,盛雪凝微微收攏指尖。
她開口詢問道:“劍尊大人,請問劍峰的洗劍池在何處?”
“它會帶你去。”
溫餘燼出聲,直接省了他多費口舌的時間。
盛雪凝道:“斷情劍?”
她握在手中的長劍毫無反應。
于是,她問溫餘燼:“劍尊大人,勞煩。”
好半晌後,溫餘燼才回了她一句話:“看你的劍侍手冊。”
他用最冰冷的聲音,說着最冰冷的話。
盛雪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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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
随後,盛雪凝拿着溫餘燼的劍,轉身出了殿門。
她離開殿前長廊後,長劍從她手中自主飛了出來。
盛雪凝擡起指尖,漫不經心地彈了下溫餘燼的劍,出聲喚道:“問情。”
長劍微微亮起劍光,為她指引前路。
問情劍搖搖晃晃着,給盛雪凝指引前路。
沒過多久,盛雪凝聽見一聲輕細的劍鳴,驀然停下腳步,低聲道:“你指錯路了。”
“你的主人說,我不配來這裏。”
問情劍搖晃着劍身,似有些迷茫。
盛雪凝道:“去洗劍池。”
問情劍沒動。
盛雪凝笑起來,道:“你倒是比你的主人誠實得多。”
随後,她平靜地說:“去洗劍池。”
問情劍頓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飛去洗劍池。
洗劍池由劍靈石鋪就而成,內蘊無盡靈氣,是溫養一切長劍的絕佳之地。
到了洗劍池附近,盛雪凝擡手将問情劍放進了洗劍池底,輕聲道:“不泡兩個時辰,別起來。”
問情劍無聲波動了下,似想不滿,又不敢不滿。
它怕了。
盛雪凝坐在洗劍池旁,垂下手,指尖浸入寒涼的靈池水中。平靜的水面遂泛起一圈圈漣漪,粼粼波光倒映在她眸中。
兩個時辰的時間看起來漫長至極,卻在天道将盛雪凝拉入瑩白空間後,過得極快。
……也就是說現在溫餘燼不在劍峰。
盛雪凝掩去眸中的若有所思。
天道:“你做得很好。”
盛雪凝問道:“那他的相思蠱發作了嗎?”
“沒有。”
盛雪凝聞言,眸光依舊平靜。
她反問出聲:“那我究竟哪裏做得好?”
天道:“你離溫餘燼更近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
“你當年都能夠讓溫餘燼動情,如今再來一次,也絕非難事。”
盛雪凝輕聲低喃:“是這樣的嗎……”
天道意味深長:“現在是月中,到月底時,若是你不能……”
祂未将話說完,就把她推出了空間。
兩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外界早已經天光大亮。
盛雪凝将問情劍從洗劍池中取出來,以一方雪帕慢慢擦拭盡留存的水滴。
她低聲道:“問情,我知道你與你的主人心念相通,但是……”
“你不能将今日之事告訴給你的主人。”
問情劍搖晃一下。
盛雪凝輕擡的指尖覆于長劍劍身,又問:“你不同意?”
問情劍響了一下,表示不同意。
盛雪凝站起身來,默不作聲。
她覆于問情劍劍身處的指尖重重下壓,用了十分的力道,指腹迅速劃過長劍劍鋒處。
“铮!”
自她指腹流出來的鮮血沒入清澈的洗劍池中,鮮紅色澤轉瞬變得淡了些。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自洗劍池入口處,傳來虛空波動,随之而來的,溫餘燼帶了些愠怒的聲音。
“盛雪凝!”
問情劍都被吓慘了,連聲音都不敢發,連劍光都不敢亮,沉寂得如同一柄毫無靈性的劍。
盛雪凝握着那方還沒有收起來的雪帕,安靜地擦拭着問情劍劍刃上的血跡,溫柔出聲:“抱歉,不小心把你給弄髒了。”
“還把洗劍池給弄髒……”
盛雪凝話音未完,溫餘燼一步踏出,轉手将她握着染血雪帕的手給抓了過去。
須臾,冰涼的靈力覆落在了她被割破的手指之上。
她是從來不學治愈術的。
不想學,也不用學。
從前,有溫餘燼在。
盛雪凝輕掀眸光,撞進溫餘燼那雙如墨的眼眸之中。
她在他的眸中,看見了她的身影。
她啓唇道:“劍尊大人。”
盛雪凝一句“劍尊大人”,似乎戳中了溫餘燼心中更深的怒火,她餘下的話音被吞沒在了唇齒之間。
溫餘燼壓着她,像從前那樣來勢洶洶,發瘋般吻過她的唇。
攻城掠地。
潰不成軍。
他的氣息依舊是冰冷的,侵入盛雪凝周身,再無任何防備。
盛雪凝失神之際,好似又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個夜晚,暧昧親密又荒唐至極。
溫餘燼慢慢松開手,低聲說:“你憑什麽……”
憑什麽呢?
盛雪凝低喘着氣,面色蒼白,跌坐在洗劍池邊。
溫餘燼擡手,将問情劍喚回來,讓它消失于盛雪凝眼前。
“溫餘燼。”
盛雪凝擡起頭,盯着溫餘燼,平靜道:“不是說不要真心嗎?”
“現在又何必為了虛情假意,而平白露了你自己的破綻?”
溫餘燼盯着盛雪凝被吻得發紅發豔的唇,神色恢複平靜如初。
他沒有說話。
盛雪凝笑起來,嘲諷道:“你輸不起。”
“相思蠱引,斷情絕愛,你不痛嗎?”
無情道大成,何懼動心?
有了破綻,才會以外物來克己。
溫餘燼周身透着冰寒之意,他道:“往後,你不用再來。”
盛雪凝坐在洗劍池旁,安靜地目送溫餘燼離開。
而後,她才站起身來,垂眸看了一眼原本被“劃”上的指腹。如今,那裏恢複如初,毫無半點傷口的痕跡。
……
自那日溫餘燼說讓她不必再來後,盛雪凝就再也沒有見過溫餘燼。
當日過後的第二日卯時,她就去絕巅之上找過溫餘燼。可是,無論如何,溫餘燼都不出來見她。
一連十日,盛雪凝都沒有見到溫餘燼。
可她知道,溫餘燼一直都在劍峰。
因為……自那日之後,天道也沒再出現過。
溫餘燼在,天道便不會出現。
溫餘燼離開劍峰,天道才會拉她進入瑩白空間。
轉眼之間,便到了月底。
睜眼醒來時,盛雪凝便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兒。
上午,蕭雲景來劍峰找盛雪凝,将下個月的月俸交給她時,注意到她蒼白的面色,遲疑道:“盛師妹,你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
盛雪凝微怔,擡手化了一面水鏡。
當她看見水鏡中自己臉色時,便意識到了天道那日還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沒事。”
盛雪凝道:“是我本身體質的原因。”
“對了,蕭師兄,你近日有見過你師尊嗎?”
“沒有。”蕭雲景道,“我不常見師尊的。”
“只有師尊召喚時,我才會見到他。”
“怎麽了?”
盛雪凝似是失落道:“我也快有十幾日沒見過劍尊大人了。”
蕭雲景見她失魂落魄,安慰出聲:“盛師妹,你要知道師尊他修的是無情道……”
落花有意,流水若是無情的話……
就算近水樓臺,也不能得月。
“還是要多謝蕭師兄的安慰。”
盛雪凝笑起來,認真道:“我不會放棄的。”
宗門還有其他事,蕭雲景将月俸交給盛雪凝後,很快離開了劍峰。
傍晚時,盛雪凝又去了一趟劍峰絕巅,卻依舊沒有見到溫餘燼。
甚至,她從殿前繞到殿後去,去到那處被溫餘燼明确禁止過的地方時,溫餘燼也沒有出現。
盛雪凝站在門前,又聽見了一門之隔後的輕細劍音。
她在這扇門上站了很久,連手都放在了門鎖之上。到最後,她依舊沒有推開這扇門,走入門後的房間。
盛雪凝轉身離開了劍峰絕巅。
夜色降臨,月明星稀。
她默不作聲地回到了半山腰的住處,夜風寒襲,讓她感知到了刺骨的寒冷。
回屋後,盛雪凝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一飲而盡。
她擡手掐滅了桌上的燭燈,身體朝地上倒入。毫無意外的,她墜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溫餘燼。”
盛雪凝平靜地睜開眼,語調輕緩:“苦肉計你也信?”
抱着她的人并未出聲,拂袖間,再度點亮了桌上燭燈。
溫餘燼将人放下,轉身離去,卻被盛雪凝拉住袖角。
他擡眸盯着盛雪凝,眸中毫無波動。
盛雪凝一字一句道:“溫餘燼,你可憐可憐我。”
“好不好?”
兩人僵持良久。
最終,溫餘燼擡手掙脫開盛雪凝抓住他袖袍的手。
盛雪凝的指尖慢慢垂下去,卻見溫餘燼緩步朝她走來。高大的身影将她籠罩。
溫餘燼伸手繞過她後背與腿彎,将她抱起來,放在床上。
她的後背與他的胸膛貼近。
她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裏。
屋內燭燈不知何時何地無聲地熄滅了,唯有月華入室,清冷而安靜。
盛雪凝感知到徹骨的寒意從她身體裏面鑽出來,卻在下一瞬,被溫餘燼握住她手腕輸入的靈力給徹底化解。
就連他天生至寒的體質,現下帶給她的,卻是暖意。
天道想說的是,若是到月底,她的攻略計劃再不奏效,她就會死。
她之生死,的确全系于溫餘燼一人。
“溫餘燼。”
盛雪凝聲音極輕地喊了一聲“溫餘燼”,便再無下文。
沒有人知道她想說什麽。
很久之後,夜愈深人愈靜。
溫餘燼才輕應了聲:“嗯。”
她分明用着弱勢祈求的語氣,卻像極了高高在上的神,讓她的信徒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