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狼少主
妖狼少主
但世事往往是不如人意的。
不出意外的話就是要出意外了。
山風變得迅疾,幾乎可以說是猛烈,搖晃着道路兩旁的樹,暴雨毫無預兆地下落,劈頭蓋臉澆了耳霜一身。
絨毛被雨水浸濕,濕噠噠地貼在耳霜的身上,讓她覺得冰寒刺骨。
耳霜猛地一顫,腳下跑得越來越快,一心只想要盡快趕回村子裏,以至于無心關注落腳點正不正确。
還沒有跑上幾分鐘,耳霜被雜亂生長的樹根絆倒,趔趄着往前摔去。
她沿着石階一路翻滾,完全剎不住車,最終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沖出了石階,掉到位于道路下方近二十米的樹叢中。
所幸妖族皮糙肉厚,再加上地上有厚厚的腐殖質做緩沖,耳霜才沒有摔斷脖子,但巨大的沖擊也讓她瞬間失去意識,暈死了過去。
暴雨依舊在拍打着森林中的百年古樹,發出的聲音如同沉悶的鼓聲。
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原本金紅色的天幕已經徹底陷入黑暗,風雨聲隐沒所有動物的活動痕跡。
倏地,随着突如其來的閃電刺啦一聲劃破天際,轟隆雷聲驚醒了昏迷中的耳霜。
耳霜忍受着頭痛欲裂的眩暈感,勉強站直身,舉目四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相似的樹木排布模糊了她的方向感,她不知道自己掉在了什麽地方。
糟糕,真的糟糕了,現在是什麽時候?我暈過去多久了,村子還好嗎?
心急如焚的耳霜豎直耳朵,努力去聽,但是完全辨別不出來藏在風聲中的悉索細響是不是來源于狼群。
顧不上責備自己的大意,耳霜走出軟綿的腐殖質地面,面對隐藏在林子中無邊的黑暗,她咬咬牙,挑了一個感覺最接近自己入山時的來路方向的方位就開始跑。
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村子就坐落在山腳,只要一直往下走,總可以走回去的。
高聳入雲的大樹沒有了日光的照耀,變得黑壓壓一片,仿佛陰影中的鬼魅,晃動着、嬉笑着,要往在林中奔跑的白兔傾軋而去。
耳霜膽戰心驚地看着一塊巨大的石頭從自己眼前滾落下坡,要是自己剛才跑快了一步,被石頭壓在下邊的可能就從樹枝換成自己了。
正當耳霜慶幸自己還沒有倒黴到極點的時候,一個迅捷的黑影突然從草叢中沖出來,精準無比地将耳霜撲倒在地。
在看清楚來者的真容之後,耳霜定住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除了眼前那口銳利的白牙之外什麽也看不見了。
為什麽,狼會出現在這裏?
這匹狼明顯還未成年,身形不像成狼那般巨大,但卻已具有令人膽寒的威懾力,皮毛黑灰交雜,金黃的瞳孔裏閃現出兇光。
它看着耳霜,絲毫不掩飾想要狩獵、将她咬殺在爪下的欲望,牙齒咧開,吐出鮮紅色的舌頭。
在這極度危險的境地中,耳霜反而冷靜了下來。
短暫的靜默過後,耳霜猛地一蹬腿,掙脫開幼狼的鉗制,看準它身下的空檔就往外鑽。
幼狼愣住了,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只兔子在被自己按住之後還會有膽子逃跑。
它仰首,對着夜空小小地嚎叫了一聲,然後轉身向耳霜逃跑的地方追去,看起來像是決定要跟耳霜不死不休了。
從來只在電視上看動物世界時才會看見的狩獵場景,而今卻落到自己身上,那種緊迫感和性命岌岌可危的恐懼感變得前所未有地沉重且巨大,耳霜跑得都快要從喉嚨裏咳出血沫來了。
耳霜心知自己的速度無論如何也快不過野狼,所以一路上都挑崎岖不平的山路跑,越多碎石和低矮灌木的地方,她就越往裏鑽。
她能聽見那匹狼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始終不近不遠地吊在自己身後,但就是不敢回頭看它究竟跟自己相距多遠,生怕一個遲疑就會重新被它按倒。
這場追逐并沒有持續多久,幼狼抓準時機躍起,一個猛撲,終究還是抓住了耳霜。
在銳利的爪子搭上自己後背的一剎那,耳霜的心跌到谷底。
完了,自己死定了。
與耳霜的絕望不同,幼狼倒是感到開心,呼呼地吐氣。
但開心還沒有持續多久,它就察覺到自己踩中的地面不對勁,泥土太薄了,像是——
一個捕獵陷阱!
毫無征兆的,地表受力塌陷,一狼一兔齊刷刷地掉入坑中。
随着一聲爆烈的咬合聲響起,幼狼發出凄厲的哀嚎,吓得掉在幼狼旁邊的耳霜連耳朵都縮了起來。
耳霜睜開眼,抖抖索索去看,看見幼狼的左後腿被一個長滿了鏽斑的捕獸夾給夾住了,它正嗚嗚咽咽地去舔舐自己腿上的傷口,猩紅的血液順着傷口流出來,沾濕了皮毛。
沒有任何遲疑,耳霜意識到這是自己逃跑的絕好機會。
她擡頭看向坑口。
這個坑不算深,大概只有兩米左右的深度,原本大概是用來捕捉一些像是熊、老虎、鹿等一些大型動物的陷阱。
身為小兔子的耳霜光蹦蹦跳跳是不可能從中脫身的,但如果耳霜轉變為人類形态的話,那就簡單了,努把力就能爬出去。
耳霜看一眼受傷的幼狼,默默跳到坑底另一側的角落,回想着綿太教過的、如何控制自己體內妖力的方法。
首先是深呼吸,放空思緒,去想象有一股氣流正游走在體內的經脈中。
接着是引導那氣流流向四肢,直至四肢最末端的部位都能感覺到暖意。
最後也是最難的一步是,讓妖族的形态向人形方向變化。
耳霜嘗試了四次,但無一例外都失敗在最後一步。
正當她準備嘗試第五次的時候,身後的幼狼高聲出乎意料地長嚎起來,叫得十分大聲,然後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白色煙霧猛地炸裂出現。
在耳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原本野性勃勃、尖牙利齒的野狼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有水藍色眼瞳、身上穿着妖狼族特有的盔甲和皮草服飾的少年。
他的眼型是一看起來就不好惹的、眼尾微微向上挑起的狐貍眼,眉毛硬直,鼻子高挺,而耳朵則像精靈一樣,尖端細長,優秀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好看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時也透露出一種令人心驚的野性。
簡直真的就像是被狼群所養大的孩子一樣。
平心而論,如果是在原世界中遇到這麽一個帥氣俊朗的少年郎,耳霜橫豎得多瞧幾眼,但此時非彼時,看見他咬着牙,發狠地把石塊用力砸向捕獸夾時所顯露出來的兇狠表情,身為毛絨兔團子的耳霜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本來以為被野狼追就夠倒黴的了,沒想到那野狼居然真身是妖狼族的幼崽,更沒想到他比自己的妖力操縱熟練度會高出那麽多。
看見他下手的狠戾程度,耳霜連忙集中精神繼續冥想,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等那個妖狼族小孩用蠻力砸開了捕獸夾,他肯定會第一個拿自己出氣。
因為有必須盡快變成人形的理由,這一次耳霜比之前更快地進入了狀态,順利地突破了最後一步的難點,由白兔成功幻化成一個女孩的模樣。
人形狀态下的耳霜的瞳孔如同紅寶石一般,鮮豔通透,在夜色中閃爍着晶瑩的光彩;她的兔耳朵長長豎立,毛色勝過初雪的潔白無暇。
如果不看妖兔的特征,只單看臉上那精致可愛的五官和淡淡的柳葉眉的話,她看起來就像是一位被養在高牆大院內、不谙世事的小姐,眼睛澄澈得像是一汪清潭,那裏面既沒有幸災樂禍的惡意,也沒有陰險的殺意。
只是被那雙眼睛注視着,鋼牙就覺得自己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了。
變形成功後,耳霜極不适應地回身把自己的兔尾巴毛給捋順,擡頭就跟剛才自顧自地跟捕獸夾較勁的鋼牙對上了視線。
在他目不轉睛的凝視下,耳霜莫名其妙感受到了尴尬。
獵手和獵物之間如果有交流的話,除了互怼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可能的對話了,畢竟被狩獵的獵物總不可能一臉高興地向獵手打招呼問好吧。
耳霜不擅長挑釁或者罵人,也覺得不好說出像是“你好,我是你的獵物,現在我準備趁你行動不便逃跑了”之類的話,那樣這只狼崽子得追殺她到天涯海角。
于是在思索再三之後,她選擇了無視那灼熱的視線,轉身貼到坑壁上,開始手腳并用往外爬。
跟耳霜所感覺到的尴尬不同,另一方的鋼牙更像是陷入了震驚中,盯着耳霜的兔子耳朵和她一動一動的短尾巴看個不停。
他愣愣地發問,聲音帶有處于變聲期中的少年人特有的沙啞,“你是妖怪?”
耳霜裝作聽不見,不應他的問題。
眼看耳霜就要爬出去了,心急之下,鋼牙叫住耳霜,大聲喊道:“你站住!”
耳霜聽了,連頭都沒回,爬坡的動作更是肉眼可見地加快了。
開玩笑,她是兔子,但又不是傻子,要真乖乖聽話站住了,自己就死定了。
見耳霜對自己說的話充耳不聞,鋼牙慌忙站起身來,要向耳霜走去,但他低估了捕獸夾的咬合力,剛一動左腳,那生鏽的夾子就“咔噠咔噠”地咬得更加緊,如果不是妖怪的骨頭比一般的動物骨頭堅硬不少,他确信自己的小腿此時已經因為承受不了壓力而折斷了。
鋼牙吃痛,又跌坐回原地,但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看着耳霜,一眨不眨。
鋼牙平靜下來,但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冷靜了,實際上他妖異的水藍色瞳孔幾乎收縮成一條直線,是捕食者鎖定獵物的前兆。
他向耳霜自我介紹道:“我叫鋼牙,是妖狼族的少主,你幫我一個忙,我可以保證不會吃你,同時也可以保證不會襲擊你的村落。”
說着,他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很簡單的事情而已,你出去之後沿來這裏的道路往回走一段距離,叫我的族人過來,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如果他只說了前半句,耳霜能夠什麽都不理會,直接一走了之了,但他提到了村落,這下耳霜就沒辦法忽視他的話了。
耳霜停下了攀爬的動作,轉身謹慎地盯着他看,像是在辨別他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一樣。
但什麽也看不出來,反倒是鋼牙毫不掩飾的直白眼神讓耳霜感覺到了窘迫。
耳霜問:“我怎麽知道你沒有騙我?你們不是偶然路過,而是有預謀地出現,準備來襲擊我們村子的嗎?”
她的精神高度緊張,盯着鋼牙腰間別着的武士刀一點都不敢放松警惕。
狼和狐貍同屬犬科,沒有人能說狼就未必不會像狐貍一樣狡猾,更別提還是對方有求于己的現在。
鋼牙抱胸,搖頭道:“不對吧,我告訴了你我的名字,按禮節來說,你應該也向我介紹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而不是一上來就提出質問。”
說實話,他并沒有襲擊某個妖怪村落的打算,甚至在看見耳霜幻化成人形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心血來潮抓的兔子是個妖怪。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只不過是因為覺得這裏适合他的部落紮根而已。
聽見鋼牙這麽說,耳霜的兔耳朵耷拉下來,很是猶豫自己要不要說真話。
但瞥見鋼牙銳利的眼神,她知道就自己這種拙劣的說謊技巧,肯定會被瞬間看穿,于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叫耳霜,妖兔族族人,其他就沒有了。”
頓了頓,耳霜硬着頭皮補充道:“我不能幫你這個忙。”
看着鋼牙瞬間陰沉下來的表情,耳霜想打電話報警。
救命鴨,怎麽一匹狼的眼神能恐怖到要殺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