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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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死了。
在我們遷往聖樹的冬天,我和妹妹養的兔子在一個雪夜永遠離開了我們,它的毛發與我們路途中所見的飄雪沒有區別,都是冰冷的白色。原本我就認為那只兔子挺不到我們抵達終點的那一日,我勸妹妹早點将它放生,但她向來固執,在上路之際緊緊抱着兔子不撒手,如同現在一般,妹妹抱着死去的兔子哭泣,她在風雪中顫抖,看上去很是可憐。
我心中不喜,很想就這樣扔下她不管,但看見她瑟縮的背影,又泛起不忍,我走過去抱了抱她,捧着她已經失去溫度的雙手,與她一起承載屍體的重量,那團白色的毛茸茸生物在活着時每次蹦跶到我身上我總覺得沉重,然而當它失去聲息再無動靜之際我才察覺到它是如此之輕,好似一片輕盈的羽毛。
“回去吧...”我擦去妹妹眼角的淚珠,下意識就要說出它的靈魂會回歸黃金樹這樣的安慰之語,但我們現在正行進在前往聖樹的道路上,是否就應該抛卻黃金樹的信仰?那麽聖樹的信仰能帶來什麽呢?
我站在半山腰的一處峭壁,望向後方漫長的隊伍,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緩緩邁出堅定沉着的步伐,像是遷徙的蟻群,盲目地、虔誠地跟随着最前方的光芒,光芒是米凱拉大人許諾的聖樹,那處人人都能活下去的應許之地。
那些黑色的影子,有身軀佝偻的混種,有狼群馱伏的白金之子,有殘疾的人類士兵,也有曾經信仰黃金樹的健全族群,各種各樣的種族,都希翼得到一處完美的避風港灣。
我回首去看妹妹懷中兔子的屍體,信仰聖樹的人們,死去後會歸向何方呢?
那并不重要,我不在乎,我也不是因為虔信米凱拉才步上旅途的。
“該走了。”我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硬,這也确實是我不耐煩的前兆。
妹妹抹了抹眼淚,踉跄爬起來,她小心地看着我,說道:“我們能帶着菲拉嗎?”接着,她又結結巴巴地補充:“我想帶它一起去米凱拉大人的聖樹。”
“随便你。”丢下這麽一句話,我轉身邁入風雪,妹妹一聲不吭跟在我身後,手中還抱着那只死去的兔子。
我們回到了一處山洞,裏面歇息着不少人,大部分是人類,都是準備先休息一晚再繼續前行的。
在山洞中靠右邊的深處,父親、母親和幾位還穿着羅德爾铠甲的士兵正圍在篝火邊有說有笑,空氣中彌漫着肉粥的氣味。
“啊,你們回來了,我還想你們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該去看看你們到哪了...”父親笑着還沒說完,忽然注意到氣氛不對,趕忙支撐起身體往這邊挪動。
母親扶着父親走了過來,吃飯的士兵們給他們讓開道路。
“怎麽了?”他們着急地到處觸碰妹妹的身體,察覺到額頭沒有發燒的跡象才松了一口氣,而當觸及那雙冰冷的手時臉色又變了,“怎麽這麽冷?”
母親焦急的目光掃了過來,我知道她是想要我給她一個解釋。
什麽解釋?我忍耐着心中的不滿,他們注視她時仿佛在呵護一件精美的瓷器,而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路邊的雜草。
“菲拉死了。”妹妹小聲地說。
父親握着她的手,面容溫和,他說:“生命總有結束的時候,菲拉有你們的陪伴就已經度過了幸福的一生了。”
妹妹低聲嗯了一句,而後說出想帶菲拉前往聖樹,父親當然沒有拒絕,母親只是緊緊握着妹妹的手,希望能讓她變得更暖和一點。
圍坐在篝火旁的士兵們笑談眼前這溫馨的一幕,好似十分羨慕這幸福的一家。
我在一旁冷冷地注視着這一切,覺得這些與我相關的場景非常陌生。
我看向外面飄揚的冰雪,預計能在大風雪到來之前順利看到聖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