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四醫
四醫
跨過溪澗,衆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
轟的一聲暴響。
密林之內,項烨舉刀橫擋之際手腕跟身體猛然一顫,身體頃刻倒馳,雙腳在地上犁出兩道深溝。
‘噗……’
項烨止步之時,一口血箭自喉間狂湧。
“師兄!”雲霓裳虛晃水雲劍,飛身過來扶穩項烨。
“你們帶霓裳先走!”項烨心知不妙,便打算将自己交代在這兒。
對面,武超倒也沒咄咄逼人,“只要項烨留下,你們都可以走。”
在武超看來,燕國無項烨便再也沒有威脅。
更何況燕與衛皆剩六人,真打起來衛定有損傷,他必須保存實力。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雲霓裳舉劍指向武超,“若不是師兄剛剛吸入瘴氣,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武超冷嗤,“那是他自己活該!”
“混賬!”雲霓裳怒極揮劍,項烨驚懼之餘想要拉回雲霓裳卻遲了一步。
輕薄劍身帶起無比純淨且渾厚的劍意淋漓盡致揮灑出去,直逼武超。
武超嗤之以鼻,手中鴛鴦钺狠磕一聲,高高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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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劍破空之際,無數細碎浪花自劍尖泛起,随勁風急速繞轉陡然彙成巨大的白色漩渦。
武超從未将女人放在眼裏,便也沒把眼前這個嬌滴滴的燕國郡主放在眼裏。
鴛鴦钺直沖白色漩渦。
強大橫力激崩漩渦的瞬間,無數細碎浪花頃刻飛散,化作陰雨綿綿,滿目濕意!
‘咻……’
就在鴛鴦钺挾擊住雲水劍劍身的剎那,雲霓裳倏然抽出劍中劍,猛向上挑!
寒意驟襲,武超不及回擊,倉皇避閃剎那鋒利劍氣劃過左臂。
衣破,血湧!
雲水劍,乃子母劍。
武超吃痛落地,黑目陰暗,寒煞之意頃刻暴漲。
“找死……”
灌注七成內力的鴛鴦钺發出陣陣轟鳴,武超眼底閃過一抹狠辣,陡然抛出鴛鴦钺!
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怕力量直逼雲霓裳。
鴛鴦钺速度驚人,哪怕只是數丈之外,項烨卻根本來不及施救。
刺耳聲破空而至,雲霓裳急退之際水雲劍不斷翻出無數細小浪花。
然爾,并無用!
鴛鴦钺劈斬速度遠超雲霓裳。
殺意直面而擊瞬間,雲霓裳忽覺腰間一暖!
當的一聲暴響!
斬霄劍身與鴛鴦钺碰撞剎那,火花飛濺,如無數螢火蟲般流溢迸起。
幾乎同時,侯玦将雲霓裳置于身後,奮力直沖。
鐘一山等人先後趕到。
鴛鴦钺遇阻回旋,武超飛身握住鴛鴦钺,退了數步未再出招。
侯玦手持斬霄劍,傲然直立。
“沒想到你們會出現在這裏。”武超冷視鐘一山等人,“只是現在,我不太明白你們的意思。”
此刻,頓星雲已然扶起項烨,更将自鐘一山手裏接過來的解毒丹喂到他嘴裏。
雲霓裳則站在侯玦身後,滿目震驚又滿目驚喜。
“你傻了吧!這叫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鐘一山沒開口,倒是嬰狐直接奔過去,嗆回聲。
鐘一山沒開口,是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說路見不平顯然不合時宜,這裏是試練場,所遇皆為敵,除非結盟。
而他又不确定,項烨是否有此意願。
“玦哥哥救了我,周、燕正式結盟!”項烨糾結之際,雲霓裳大步走到侯玦身邊,美頸微擡,字字铿锵。
武超微震。
“霓裳!”項烨喝住雲霓裳,之後推開頓星雲。
“師兄……”雲霓裳見其走過來,聲音漸小。
項烨行至近前,直接将雲霓裳拉到自己旁邊,擡頭看向武超,“不管周、燕結盟與否,衛應該走不出這片密林。”
一語閉,燕國餘下新生皆圍過去。
鐘一山幾乎同時給段定等人使了眼色。
局勢驟變,武超腹背受敵。
“你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武超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六對十三根本沒有勝算。
鐘一山舉步過去,“推己及人,你若有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放過我們,不是嗎?”
武超并未反駁,的确。
“那還等什麽!來吧,大戰三百回合!”就在嬰狐拔劍之際,熟悉的沙沙聲驚了衆人。
是蛇!
确切說是鄭默的巨蟒。
然後嬰狐就原地爆炸了!
就在鐘一山為嬰狐即将有的舉動表示深深擔憂時,嬰狐卻意外朝反方向沖殺過去。
鐘一山以為的正确方向是逃跑的方向,反方向則是巨蟒所在。
狼唳劍沖天而起,帶起淩厲無比的斬殺!
如果不是鄭默頃刻舉起敗王劍回擊。
他的巨蟒必受重創。
嬰狐的改變令所有人震驚。
鐘一山也是在這一刻才真正相信。
嬰狐,不怕蛇!不怕蛇!不怕蛇!
重要事情,震驚三遍。
非但不怕還異常仇視,簡直水火不容的節奏。
“嬰狐,你幹什麽!”鄭默收劍擋在巨蟒前,怒斥。
嬰狐呵呵了。
“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嗎?幹什麽看不出來啊?它當初怎麽吓唬本大爺的,嗯?”嬰狐提劍再沖,鄭默極度無語。
他之所以把巨蟒叫進來,為的就是震懾嬰狐。
才短短兩日不見,嬰狐到底經歷了什麽!
‘啾……’
半空中,一黑影俯沖直下!
是小叉叉……
沒等鄭默反應,小叉叉已然在巨蟒頭頂狠刨兩下,見血方才回旋落在嬰狐肩頭。
一對綠豆眼直盯着嬰狐,賣了數次萌。
賣萌可恥,但嬰狐喜歡!
有了小叉叉的嬰狐簡直如虎添翼,頓時生出一種天下無蛇的寂寞感。
是的,有即死。
“鐘一山,你這是要打的意思嗎!”鄭默見巨蟒受傷,恨聲低吼。
他當然恨,原本巨蟒就是給嬰狐準備的。
現在看,還真他娘是給嬰狐準備的……
若是剛剛那種局面,鐘一山不會考慮。
但此刻,他猶豫。
試練才走半程,這個時候即便勝出亦會遭受重創。
那麽餘下實力到底能不能支撐他們走出試練場,猶未可知。
在與頓星雲确定過眼神之後,鐘一山再進一步,看向項烨,“項兄說如何,我們便如何。”
現在不打,最後一日也難免群毆。
此時此刻,鐘一山選擇尊重項烨的意見,便是希望最後一刻能得燕國相助。
項烨沉默片刻,向前一步,“武超你記着,再見之時我定叫你為今日的行為,付出代價!”
武超冷哼,之後收起鴛鴦钺,轉身走出密林。
衛國新生皆撤,鄭默清眸落向項烨,“你也會為今日之選擇,付出代價。”
“讓我付出代價的人,也必然會付出等同代價。”項烨氣勢不減,眉目凜然。
鄭默轉眸掃過鐘一山等人,揮手示意一衆楚國新生撤離。
直至鄭默離開,項烨方才回身面向鐘一山,“今日欠諸位的這份人情,武盟結束之前,必還。”
未及鐘一山開口,項烨已然拉着雲霓裳背身而去。
“師兄……”
雲霓裳想要掙開,奈何項烨拉的太緊。
短短一柱香的時間,密林裏就只剩下鐘一山等人。
“咱們才剛剛救了他,他這是甩臉給誰看呢!”沈藍月特別不喜歡項烨那張冰山臉,就跟誰欠他八百萬似的。
她雖不知,鐘一山卻是知道。
雲霓裳是好,可對于無緣之人而言。
再好,也不能成為我喜歡你的理由。
三國新生皆已離開密林,鐘一山與衆人商議之後決定依照入山時抽定的方向,繼續行進……
皇宮,禦醫院。
午時過後,游傅跟伍庸百無聊賴坐在藥室裏,閑的身上已經開始長草了。
自打狂寡出現,他們便再未研究周皇身上所中之毒。
下毒的人就在隔壁,研究他不就得了。
可問題就在于,合他們二人之力,或許連研究狂寡一根頭發絲的資格都沒有。
伍庸記得曾有人用變态來稱呼他的醫術,那麽狂寡就是變态中的鼻祖。
在他們看來,即便天歌跟幻音來,也不過是求得一線生機。
于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一線生機就這麽毫無預兆出現在了禦醫院。
說起來,伍庸跟游傅還是第一次見到天歌跟幻音真人。
雖并稱江湖四醫,可因為正邪不兩立,他們在過往的歲月裏完全沒有交集。
藥室外,天歌跟幻音并排而立,卻自成風景。
左側黑發如墨白衣勝雪的為天歌。
天歌的長相一看就是那種仙姿絕色的美男,五官精致,淡淡的眉峰,長長的睫毛配合着唇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簡直不要太招人喜歡。
尤其是他白膩如玉的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隐隐透出一絲光華。
明眸流轉,下巴尖尖,還有他放蕩不羁的脾性,每一樣拎出來都足夠江湖上那些女俠師太們尖叫半天。
游傅跟伍庸嫉妒。
右側一襲黑袍者為幻音。
幻音也是豐姿奇秀,神韻超然,英俊無匹的五官好似雕出來的一般,毫無瑕疵可言。
棱角分明的線條,銳利深邃的目光,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如果說天歌給人的感覺是屬于特別親近的那類,那幻音從裏到外表現出來的氣質則是超凡孤傲,淡漠如水。
額頭上仿佛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閃閃發亮。
伍庸跟游傅呵呵了,都他娘要死的人了玩什麽高冷!
且說伍庸和游傅打量天歌跟幻音的時候,人家也在打量他們。
天歌最先開口,視線落在游傅身上,眉宇成川,“長的不好看,頭發還白了……”
幻音對伍庸的評價則更為中肯,“身殘,志堅。”
伍庸跟游傅對視數息。
卧槽!
拼了!
就在伍庸跟游傅沖出房門一刻,戛然而止。
狂寡出來曬太陽了。
一身玄衣的狂寡只是走出來的動作,便讓隔壁四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很難形容那是怎樣一種感受,老鼠見了貓?
不準确,因為不是同一物種。
而狂寡就是能讓四醫有種明明都是人,我看你卻像妖精的即視感。
狂寡無視四醫,懶散坐在廂房外面的搖椅上,微微阖目。
讓周皇無比正常的死去,便是報了颍川王當年救命之恩。
之後,兩不相欠。
而欠他的那些人也是時候還命了,至于甄太後跟鐘一山,姑且留到最後。
四醫完全不知道狂寡在想什麽,各自抖了抖身子走進藥室,把門一關在內裏插了三道門闩……
武院後山,綠沉小築。
溫去病死皮賴臉求了周生良整個上午,百般順毛,也沒得老東西點點頭。
要說某世子想做成什麽事兒,那耐性也是首屈一指的。
午膳之後,溫去病準時過來報到。
“我想過,若是冒充武院教習進去帶棄賽新生出來,你覺得是否可行?”
見周生良不說話,溫去病又道,“我可以蒙面……套頭的那種,連根頭發絲都不會讓人看到。”
“……我絕對不會跟鐘一山說話,就想看他一眼。”溫去病锲而不舍。
小築裏寂靜了一段時間。
溫去病終于耗盡耐心,“我跟你說話呢,你能不能屈尊看看我!”
周生良的視線,終于從矮桌擺着的三個空劍盒跟三本秘籍盒移開,擡頭看向溫去病時長嘆口氣。
“老夫有預感,我的寶貝可能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我可以進去幫你去看看!”溫去病見縫插針道。
周生良望了溫去病半晌,“死了這條心。”
“為什麽?”溫去病表示我好話說了一籮筐,你叫我死心?
“你如果進去,老夫就真的一件寶貝也剩不下了。”溫去病有多了解周生良,周生良就有多了解溫去病。
像這種不撿就算丢的主兒,進去還能有啥好事兒!
“是不是我怎麽說,你都不會讓我進去?”溫去病冷下臉,不再陪笑。
周生良點頭,他是絕對不會給溫去病荼毒自己寶貝的機會,那跟要他血命有什麽區別。
“好……好好好!你就等着你那些個寶貝全都叫他們收走吧,一件都不給你留!”溫去病憤起,恨恨道。
“你就算進去,鐘一山該死還是死!”周生良最在乎的就是他那些個寶貝,溫去病戳到他逆鱗了。
溫去病的逆鱗也同時被周生良戳到。
原本想走的某世子立時轉回身,朝着周生良桀桀怪笑,“這點你大可放心,你死了我家阿山都不會死!你個老不死的怪物!”
周生良一直微眯着的眼睛瞬間瞠大,“你個沒大沒小的鼈孫,你罵我?”
“罵的就是你!”溫去病一拍桌案,“本世子今日非進不可,管你讓不讓!”
溫去病是真的想進去,他是真擔心鐘一山!
周生良也笑了,揮手間小築房門倏然緊閉,“那來吧,打死老夫你随便進!”
然後……
武院後山局部發生地動這種事,牽動了很多人的心。
要知道,現在于後山試練的都是各國最拔尖的新生力量,若死于地動,情何以堪?
玄武街深巷,一間極不起眼的酒肆。
鐘宏急匆趕到時,頓無羨正在小酌。
精致的白玉酒壺裏,裝的是整個酒肆最烈的純釀。
鐘宏不懂酒,卻也能嗅出酒的純度并不低。
“頓大人叫本官過來,可有要事?”鐘宏顧不得酒,急聲問道。
頓無羨擱下酒杯,“太子殿下的意思,此屆武盟不再動用任何手段。”
彼時朱裴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頓無羨以為自己聽錯了!
鐘宏眼中漸暗,“這會兒那些新生都在後山試練,就算想動也動不了……我想問問頓大人,太子對下毒一案……”
“下毒之事由陶戊戌全權負責,又有甄太後監察,太子殿下也不好出面。”
自武盟伊始,頓無羨便一直期盼朱裴麒能下令動手。
他也一直在等那個所謂神秘人的毒藥。
就在試練賽的前一日,他再去請示的時候,朱裴麒便有了這樣的決定。
理由是,朱裴麒想要印證鐘一山的實力。
多好笑多無稽的理由?
然而還有更好笑的!
朱裴麒竟然怕鐘一山他朝若知武盟贏的不光彩,會失去信心!
那一刻,頓無羨知道,朱裴麒徹底中了鐘一山的毒。
他巴不得鐘一山早點兒死!
“這可如何是好,我倒去找過陶戊戌,他連面都不見。”鐘宏一時着急,狠捶兩下桌案,“知夏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提起鐘知夏,頓無羨忽然想到那日鐘一山擂臺噴血的畫面。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若毒真是鐘知夏下的,手段倒也不俗。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就不該送什麽信過去,無端給了範漣漪可乘之機。”鐘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糾正。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頓無羨便也不說破,“陶戊戌或許不給你面子,連鎮北侯的面子也不給了?此案落在範漣漪身上最好,若範漣漪僥幸……”
鐘宏明白,若範漣漪僥幸,那這案子就一定要落在自己母親身上。
想那鐘勉不管自己侄女,連自己親娘也不打算管嗎。
鐘宏離開,頓無羨在酒肆裏獨坐很久。
如無意外,武盟之後鐘一山跟頓星雲都會入朝。
那便,朝上見……
試練場內,鐘一山等人離開密林之後朝東南方向行進。
鷹目視遠,因為小叉叉的緣故,他們倒也多了一層防備。
随着坡勢越來越陡,越往前走出現在他們周圍的植被越不一樣。
直到上了一個坡頂,衆人止步。
極目遠眺,一片沼澤地!
深深淺淺的窪處浸着腐臭的積水,露在表皮的地面泥濘難行且周圍布滿瘋長的野草,阻擋視線。
沼澤地上方肉眼可見,飄浮着一層水氣。
水氣在陽光的折射下時爾閃出五顏六色的光輝。
整片沼澤地被七彩光芒襯托,竟有幾分唯美之意……
縱有幾分美意,鐘一山等人卻無心情觀賞。
就之前遭遇來看,越是美的地方就越危險,越安靜就越詭異。
夕陽漸落,天邊的火燒雲紅彤一片。
“我們必須趕在太陽落山前穿過這片沼澤地。”鐘一山肅聲開口。
對于鐘一山的提議,衆人皆贊同。
任何無意義的停留,都會讓他們比別國新生落後。
試練到了這個時候,拼的除了本事跟運氣,還有時間。
此時此刻,當鐘一山等人準備踏進沼澤地的剎那,忽然發現瘋長的雜草下面,竟然隐藏間隔相同的青石板。
“之前沒有……”嬰狐下意識動了動唇。
鐘一山聽到了,“那之前有什麽?”
嬰狐被問的一愣,正猶豫要不要說的時候,分明看到餘下五人視線皆看過來,“我……我不知道,我又沒來過!”
“那你覺得呢?憑直覺。”鐘一山很想從嬰狐嘴裏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只是一點點,結果或許就會有很大不同。
嬰狐翻翻眼珠兒,“流沙……漩渦……我也說不好。”
聽到流沙的時候,鐘一山就放棄了。
沼澤地裏不可能出現流沙,這是常識。
即便眼前縱向延伸的青石磚板,有人為搬進去的痕跡,鐘一山還是決定踩上去。
以他為首,然後是頓星雲、範漣漪、段定、侯玦、沈藍月跟嬰狐。
順序是鐘一山排的,如此方便照顧。
踏上青石磚板一刻,鐘一山明顯感覺到虛浮,青石磚板随之下沉會有淤泥漫過,稍有不慎就會滑下去,“大家小心!”
随着鐘一山步步前行,七人盡入沼澤。
越深入,越兇險。
除了夾雜着惡臭瘴氣的濕意,還有越來越高的雜草跟藤蔓遮擋視線。
因為服過解藥,鐘一山等人并未受瘴氣影響,只是突然出現在視線之內的毒蜘蛛,毒蛇跟毒蠍會讓他們覺得一瞬間汗毛都跟着飛起來。
三柱香的時間,一切如常。
“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是這個意思不?”段定稍稍松懈,畢竟已經走過大半沼澤都安然無恙。
就在範漣漪想要開口提醒段定萬勿掉以輕心之際,意外突然發生。
段定旁邊,一個只是深一些且不時冒出氣泡,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深沼突然湧出一股巨大吸力!
青石磚板濕滑加上段定一時不防,整個人活生生被那股吸力拽走。
“小心……”
範漣漪跟侯玦幾乎同時拉住段定胳膊,也幾乎同時被拽下去!
陰煞寒意驟然上湧,原本靜止的沼池開始強烈波動,瞬間滾起漩渦。
急劇旋轉的渦輪下面出現一個黑洞。
深幽無際,混沌恐怖的讓人望而生畏!
吸力愈強,猶如飓風!
只是一念,周遭淺草便毫無掙紮被卷進黑洞。
段定胸口以下位置衣服盡被絞碎,身上已現細微血痕,面容早已扭曲。
“用力……”
範漣漪跟侯玦已然掉下青石磚板,衣服跟頭發被飓風刮的往前直飛!
二人身後,頓星雲跟鐘一山、沈藍月、嬰狐分別用力倒拉!
然而在強大如飓風般的吸力面前,七人顯得太過渺小,就像風中落葉,經不起任何激蕩起伏。
“放開我!”段定眼中驚懼化作決然,身處漩渦中心,他最清楚再堅持下去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七個人一起死。
“段定你幹什麽……”
意識到段定想要擺脫自己的剎那,範漣漪心髒陡停,緊接着是急劇的憤怒跟惱恨,“你敢松手我跟你絕交……”
“段定!”侯玦亦感覺到段定用意,眸色驟暗。
“別管我!活着走出去!”既然知道結果,段定不再猶豫,幹脆拼了最後一點力氣狠狠甩開範漣漪跟侯玦。
頃刻,段定的身體便如一葉浮萍,被那股強大吸力猛然拽進黑洞。
“段定……”
範漣漪毫不猶豫想要沖進漩渦的剎那,卻被頓星雲狠拽回來。
整個過程太過短促,鐘一山等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們已經失去段定的事實,意外再起!
嬰狐竟然跳下去了。
在飓風消散的前一瞬,那抹青藍色身影就在他們面前,消失!
沼池,歸于平靜。
一切來的太快。
面對眼前場景,鐘一山只覺腦子裏一片空白。
短短一瞬間他經歷了什麽?
他竟然眼睜睜看着自己同伴就這樣被沼池淹沒,他卻無能為力。
十三将!
前世她就是這樣眼睜睜看着金陵十三将倒在她面前的!
“鐘一山!”
就在鐘一山飛沖進沼池的剎那,頓星雲猛然上前叩住他肩膀,“你現在下去無濟于事!”
鐘一山反手掰開頓星雲,再沖之際,沼池中間突然暴漲,一股如飓風般的氣流筆直沖起,直向天穹!
“是……是他們!”沈藍月眼淚驟停,驚愕望向氣浪頂端。
可不就是段定跟嬰狐!
氣浪愈高,鐘一山猛然揮動拜月槍!
槍威之氣阻斷剎那,頂端段定跟嬰狐頃刻下降。
頓星雲跟侯玦等人接連拔劍,先後劈向那股沖力極強的氣浪。
頂端,嬰狐估摸自己能跳下去的剎那,帶着段定飛身直落。
即便是這樣,二人亦是臉先着地,啃了一嘴泥。
生而赴死,而死複生。
看到嬰狐跟段定安然,鐘一山一時很難形容自己的心境。
複雜且悲茫。
十三将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呸、呸、呸!”嬰狐從腐|臭的沼澤地裏爬起來,連草帶泥吐了好幾口。
段定比他慘,除了滿嘴泥還衣不蔽體,身上的血道子被泥水一浸疼的五官都扭曲變形了。
侯玦當即扯下自己袍擺替段定系在腰上,擋住不雅之處。
範漣漪随即走過來,朝着段定就是一巴掌!
“為什麽松手?你混蛋!”
見是範漣漪,段定咧嘴一笑,“我不松手就都死了,而我即便是死也不願意看到別人因我而死,那樣我會死不瞑目。”
“我不是別人!”範漣漪怒吼之際,衆人皆怔。
未理衆人目光,範漣漪卻是擡頭,“我傻了十幾年,活到現在才真正有了朋友,若能為朋友而死,我覺得值。”
面對這樣的範漣漪,鐘一山欣慰不已。
他沒有看錯人,範漣漪就是這樣重情重義的女子。
“那個……你們能不能關心一下我……”
嬰狐無比悲催的認為,他這是被深深遺忘了咩?
遺忘了咩……忘了咩……
了咩……咩……
咩咩咩……
毋庸置疑,嬰狐是英雄。
那一刻,義無反顧沖下去得需要多大勇氣?
就在所有人目光落在嬰狐身上并準備大肆表揚一番的時候,段定一句話,畫風突變。
“你什麽時候來過?”段定說的,就是這句話。
然後,所有人眼中的贊美跟敬重,就都變成了驚訝跟質疑。
“誰……誰說我來過?”嬰狐頓現窘态。
真的,嬰狐真的不是特別會說謊話的少年。
一向做好事留名做壞事也必須要留名的某狐,這輩子還沒遇到過不敢承認的事兒。
自小到大,某狐就沒有說謊話的機會。
但這次,他真不太想承認。
太慘,太丢人,太難啓齒了!
“站在風口時你說你之前就是這麽上來的!”段定感激嬰狐,但這并不妨礙他探求真相。
見嬰狐猶豫,鐘一山打斷,“我們先離開這裏。”
嬰狐順坡下驢似的狠狠點頭,“先離開這裏再說,再說!”
就在這時,段定猛想到什麽,“那柄劍呢?”
衆人愕。
“對了,你們之前跳下來的時候,的确還有一樣東西跟你們一起掉下來……”沈藍月恍然開口。
是以,衆人找了一陣,終于在角落裏找到一柄絕世神兵。
枯榮劍。
周生良所藏三件絕世名劍之一。
周生良不是沒想到會有人會掉進去,但他沒想過有人能沖上來。
哪成想,千防萬防,徒弟難防……
暮色漸起,鐘一山等人不再猶豫,徑直走出沼澤地。
再往前數裏,便是一片樟樹密林。
待鐘一山尋得落腳處,衆人已癱。
一路上不管誰問,嬰狐都閉口不提自己來過。
能讓嬰狐做到守口如瓶,可見那三天三夜對他而言,多銷|魂。
“今晚就在這裏休息,我,侯玦跟……”
“我!”嬰狐知道守夜,自告奮勇。
鐘一山點頭,由侯玦守前一個半時辰,他第二,嬰狐守最後兩個時辰。
衆人抓緊時間吃些幹糧之後休息。
夜,已深。
東郊別苑,紀白吟房間裏。
溫去病頂着一對黑眼圈坐在床尾,對白日周生良的惡劣行徑耿耿于懷。
整整一個時辰,互毆誰也沒占到便宜,都被打個萬紫千紅。
他唯一吃虧的是毆完之後,被周生良踢出搖搖欲墜的綠沉小築,這一路走下山碰到不少熟人。
“早晚弄死你!”溫去病咬牙切齒時,床上紀白吟本就挺直的身子越發抖了抖。
別問紀白吟為什麽沒開口。
那會兒溫去病進來時,他笑了。
是的,他嘲笑了溫去病。
然後某世子就又有了在紀白吟面前炫耀武力的機會。
這是一個多麽不幸的智者……
夜半,嬰狐獨自站繁茂的樟樹枝幹上,登高望遠。
風過,樹葉沙沙作響。
他的心便也跟着興奮到不能自持。
蛇來,快來!
小叉叉則蹲在他肩頭瞪着一對綠豆眼,與其萌主動作保持一致,左望望右望望。
要說小叉叉也是個忠心的,彼時嬰狐直接跳進漩渦的時候它在遠處,且等它吭哧吭哧飛回來也想沖進去的時候氣浪驟湧,又把它給沖出老遠一段距離。
整個過程沒有人看到它的忠心,可那又怎樣?
這點倒與嬰狐十分相似。
時刻成為焦點的嬰狐,從來都沒有炫耀過什麽。
有的,只是人所不及的真誠……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當嬰狐盼蛇盼到望眼欲穿的時候,遠處終于出現一對對幽綠幽綠的眼珠子!
好開心!
又可以盡情斬蛇了!
嬰狐驚喜過望,正欲拔劍卻聽一陣狼嘯。
不、是、蛇!
是狼群!
幾乎同時,早有警覺的鐘一山等人亦都起身,各自持劍蓄勢待發。
“不用!你們不用動手!”嬰狐當即從樟樹上翻身躍下,之後開始脫衣。
衆人無語。
其實撸起袖子幹就得了,真心用不着脫衣服……
狼群狂嘯而至,鐘一山已然不将希望放在嬰狐身上,亮出拜月槍。
倏然,一陣刺耳的嗡嗡聲陡襲,鐘一山瞬間覺得心肝肺都跟着一起顫抖,猛然盤膝在地,運內力抵擋。
頓星雲等人亦是!
待衆人尋聲,發現聲音傳出的方向正是嬰狐雙臂,那一圈圈繞在他胳膊上的銀色臂環,在內力的震動下抖動異常激烈。
“嬰狐你幹什麽!”沈藍月有些承受不住大叫一聲。
“驅狼。”沈藍月旁邊,範漣漪分明看到遠處蜂擁而至的狼群突然停滞不前。
緊接着,狼群分流,自左右散開迅速離開密林!
直至最後一匹狼消失在視野之內,嬰狐方止。
鐘一山起身,六人齊聚過來。
“這是什麽東西?”段定伸手摸向臂環。
除非特質,普通臂環根本沒有這種效果。
“沒想到你身上好東西還挺多的!還有什麽拿出來叫我們看看!”沈藍月說完話就要上去扒嬰狐褲子。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又驚悚的聲音再度襲來。
沈藍月手還沒伸到嬰狐褲子上,便被不遠處的聲音吸引過去。
好多蹦蹦跳跳的紅豆!
好多好多!
“什麽東西?”沈藍月噎喉。
“是地鼠。”前世行軍,鐘一山曾遇到過這種地鼠,此種地鼠為野生,生性兇殘,獠牙外掀,皮毛堅硬如針,雙眼通紅大小如豆。
這種地鼠的破壞力相當驚人,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但凡活物都會被這些地鼠生生撕碎嚼爛。
同等數量的狼群跟同等數量的地鼠相遇,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你或許連根狼毛都找不到!
“快走!”鐘一山深知這種地鼠霸道,根本沒想硬拼。
偏嬰狐不信邪,再度震動臂環。
鐘一山恨的語塞,直接拉他衣服往後急退,“這種地鼠聽不到聲音!”
那完了!
只是沒想到,鐘一山等人退出數丈,迎面又沖過來一群地鼠。
“不對啊!這個方向明明是狼群剛剛經過的方向!”沈藍月一語閉,衆人心裏頓生出一種恐怖之感。
狼群,沒了。
“逃不了了!”
令人心悸的吱吱聲遍布四野,鐘一山終不再逃,索性将包裹裏所有毒藥解藥全都掏出來,分交到沈藍月跟範漣漪手裏,“這種地鼠對氣味兒敏感,碰碰運氣吧!”
頓星雲等人明白鐘一山之意,一會兒邊打邊抛,倘若他們手上有令地鼠忌憚的氣味兒,就賺了。
衆人皆掏,輪到嬰狐時,掏的簡直不要太多。
“來了……”随着地鼠形成的包圍圈越來越小,鐘一山等人早已揮出千條劍氣!
劍氣所到之處,無數地鼠朝後掀飛。
只是不等劍落,那些空缺又被後來的地鼠瘋狂補充,掙命一樣急沖而上。
任誰都清楚,倘若被地鼠沖破包圍,那他們将頃刻化作累累白骨!
“試藥!”眼見地鼠近在咫尺,鐘一山大吼一聲。
于是乎,被五人圍在圈內的範漣漪跟沈藍月迅速将手中藥丸捏成藥粉,不斷變幻方位抛出。
外圍,鐘一山等人已經不能長距離揮器,只能以五柄絕世寶劍築成密不透風的光影圍牆。
與之前遭遇線蟲時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段定手中的枯榮劍,剛從沼澤地裏被撈出來就派上用場。
劍氣為紫色,揮一揮大有紫氣東來之感!
時間一刻一息過去,眼前地鼠卻成海成潮,絲毫無減。
再這樣下去耗也能被耗死了!
“怎麽辦?”段定着急。
還能怎麽辦!
範漣漪與沈藍月動作加快,且在每一種藥粉抛出去的瞬間,迅速做出判斷。
終于!
當範漣漪将手中青綠色藥粉抛飛的剎那,那些地鼠立時由瘋狂變成恐懼!
“就是它!”範漣漪二話不說收起別種毒藥,将那些青綠色藥丸分發到每一個人手裏。
幾乎下一瞬,鐘一山厲聲高喝,“把藥粉灑到自己身上,沖出去!”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七人捏灑藥粉之後迅速變換隊形,嬰狐說有法寶便被鐘一山排在最前面。
嬰狐沒說謊,擺出隊形之後猛然跪到了地上!
卧槽!
衆人無語之際,無數淬有劇毒的銀針自其膝間狂射出去。
眼前鼠屍成海,衆人皆驚,當即沖出數丈。
時間緊迫,每耽誤一刻藥效就會揮散無數。
是以并沒有人詢問嬰狐這麽歹毒的暗器囊是哪裏來的!
七人一路沖殺狂斬,鼠屍遍布整片樟樹林。
盡頭處,繁星隐滅,天邊破曉。
一夜厮殺終于在鐘一山七人沖出樟樹林後,戛然而止。
地鼠只屬于黑夜。
密林外,七人累極坐地,拼命喘息的間隙裏再一次,無比親切的将周生良跟他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一遍,這次順帶着連沒出生的都給問候了。
太缺德了這老東西!
天已大亮。
距離試練的期限只剩下最後一個白日。
酉時之前出山者,即為勝。
此刻坐在密林外的每一個人心裏都明白。
最後一日,也最慘烈。
所有預料跟不期預料,所有意外跟意料之外,都會在這一日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