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折腰
折腰
時間總是悄然流逝。
距離武盟最後一場試練賽,只剩下一日。
周生良跟權夜查也終于在将後山挖的千瘡百孔之後,停下來。
世人所見武院後山,只是貫穿大周皇城的嘉陵山脈的一小部分。
後山設有禁區,是以許多武院新生并不知道禁區之後又是另一片天地。
連綿起伏的山脈怪石嶙峋,奇峰羅列,而武盟最後一場試練,便在禁區之後的這片橫峰側嶺裏展開。
是的,即便是對鐘一山他們而言,這片領域亦陌生。
而周生良手段之兇殘,到底挖了多少坑連他自己都數不過來。
瘴氣、獸群、廣散毒粉,如此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只是對劍特別癡迷的總教習,頻頻刷新權夜查對變态二字的理解。
他都懷疑周生良是不是在武院裏壓抑久了,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就徹底放飛自我。
此刻望着霧霭層層的連綿山脈,權夜查連嘆了數十口氣。
“好好一座山脈硬是整成彩虹顏色,教習是怕他們看不出來這裏面有毒嗎?”權夜查也是醉了。
“有顏色的地方都沒毒,沒顏色的地方才危險,三十五個新生進去……也就老夫那個傻徒弟能把人帶出來。”周生良想了想,“如果他沒中毒,沒被獸群攆着咬,沒掉進陷阱裏……如果他能活到最後的話……”
權夜查,“……”
怪不得你那些個徒弟做夢都想弄死你,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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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郊別苑,晚膳之後一直在房間裏調息的鐘一山聽到敲門聲,正想開口時房門已經從外面被人推開。
是溫去病。
沒有偏見,便沒有另眼相看。
是以鐘一山在看到溫去病的那刻,并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溢出來。
此刻走進房間,溫去病二話不說,直接将背在背上的偌大包裹擱到桌面,随即打開。
鐘一山已然下床走過去,看着眼前二十幾個瓷瓶,驚訝不已。
“什麽東西?”
“全都是解毒丹!”溫去病随便拿出其中一個瓷瓶湊到鐘一山身邊,“瓶底有字,什麽藥解什麽毒都寫的很清楚。”
“這是……”
“這是本世子管伍庸要的,試練的時候你全都要帶進去知道嗎!”俊逸容顏肅冷如霜,潋滟明眸閃爍異彩,溫去病從來沒有這樣嚴肅跟鐘一山說過話。
是以看到溫去病這個樣子,鐘一山頗為意外,也有被驚豔了一下下。
認真起來的人,最帥。
好像是這樣……
莫名的,鐘一山突然想到顏回。
也不知道那張金色面具下,當是一張如何驚豔的容顏。
又或者不如眼前這張臉驚豔,在他心裏卻是一樣的與衆不同。
“鐘一山?”見鐘一山走神兒,溫去病嘟嘴,“你到底有沒有聽本世子跟你講話?”
“我只是去參加試練賽,不是去試藥,用得着帶這麽多解毒丸嗎?”鐘一山回神,不以為然。
關于這點,溫去病表示自己最有發言權。
“整個太學院沒有人比本世子更了解周生良,真的,他內心有多邪惡你們進去就知道了。”
為了讓鐘一山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溫去病随後從懷裏掏出一張很長很長的宣紙,“這是周生良在費适那兒拿走的全部毒藥清單。”
鐘一山粗略掃過之後,臉色就不好了。
“這是真的?”
“伍庸從費适那兒弄來的,你覺得伍庸會騙人嗎?”溫去病收好清單,“好在這些解藥足夠應付。”
鐘一山深吸了一口氣,“周生總教習不知道嬰狐也要進去嗎?”
說起嬰狐,溫去病忽然想到什麽,“本世子是覺得,入山之後你應該重視一下那只傻狐貍的意見。”
某人愕。
這是鐘一山第一次從溫去病嘴裏,聽到他對嬰狐有這樣的認同。
所以連住幾夜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到這種地步了?
“告訴你一件事,兩個月前周生良把嬰狐關在後山禁區修煉的時候,那貨直接越過禁區跑到嘉陵山脈靠近武院那一段,從裏面狂奔三天三夜之後,自己跑出來了。”
溫去病言外之意,嬰狐認路。
“怎麽沒聽嬰狐提過?”鐘一山不解,一般來說嬰狐對自己的優勢從不隐藏。
嗯,劣勢也從來沒隐藏過。
嚴格說,嬰狐是個沒有秘密的少年。
鐘一山如是想。
溫去病呵呵了,嬰狐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跑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衣服破破爛爛,該不該露的都露在外面,全身是血,這種沒臉沒皮的事你覺得他有可能說?”
要不是溫去病跟周生良的交情,這事兒他也不知道。
溫去病還清楚記得周生良當時仰天長嘆的表情,也有可能是咬牙切齒。
咋沒咬死他!
省心了啊……
鐘一山,“……”
對于溫去病能夠主動了解這件事,并将解藥帶過來,鐘一山隐隐的把功勞歸在顏回頭上。
伍庸能幫他,看的自然不是溫去病的面子。
“你有心了。”但對溫去病,鐘一山卻是感激,畢竟是個局外人。
就在鐘一山想要送溫去病出去的時候,某世子終于想起另外一件事。
紀白吟要見鐘一山……
雖說武盟期間參賽新生不許互竄,不過自武盟以來,這種現象在五座別苑裏真是非常普遍。
就如現在,看着溫去病從兩座別苑隔牆一道與狗洞也沒什麽區別的洞口鑽過去,鐘一山真的是,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待溫去病從裏面鑽出來的一刻,鐘一山已然落至眼前。
“你怎麽過來的?”溫去病懵了數息。
鐘一山的解釋是,在這個世上有一種神奇的武功,叫作輕功。
而他覺得溫去病即便手無縛雞之力,但平日裏也能感覺到他應該會些輕功。
怎麽就沒用?
溫去病後腦滴汗,給忘了……
一路跟随,當鐘一山看到寝居裏卧床不起,奄奄一息的紀白吟時震驚不已。
腦海裏各種可能連翻閃過,朱裴麒先下手為強?
還是別國新生已經有動作了?
“睡多久了?”鐘一山初入內室,聲音很輕。
就在鐘一山回頭詢問溫去病的一刻,床榻上紀白吟幽幽開口,“一直都沒睡。”
此刻站在床榻邊緣,鐘一山陡然轉身看回紀白吟,又一番驚悚劃過心田。
這下手得是多狠?
原本一雙初見就覺得很特別的龍鳳眼,現在也分不清是龍是鳳,完全被青紫覆蓋,腫的連條縫隙都看不真切!
溫去病看在眼裏,心裏卻覺得下手依舊不夠狠。
回頭兒還得補踢一腳。
斷你根!
“幾日不見,紀大人遭遇了什麽?”鐘一山頗為憂心問道。
遭遇了你家溫去病!
紀白吟沒說話,只朝鐘一山身後某位世子瞪眼過去,咬碎剛牙。
所謂瞪眼跟咬碎剛牙只是紀白吟的一種情緒,剛牙掉了半口,根本咬不動。
至于瞪眼的動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有需要一山幫忙的?”鐘一山本能以為紀白吟想要見自己,當是求助。
“沒有。”別人雖然看不到他在看誰,他卻能看到誰在看他。
鐘一山身後,溫去病只是動了動眉毛,紀白吟整個身子都跟着顫了顫。
“咳……”一直都對自己智商充滿自信的紀白吟,第一次有了痛的領悟。
嘴不能太賤,人不能太尖。
“紀大人想說什麽?”鐘一山刻意朝前湊了湊,仔細聆聽。
紀白吟閉眼,深呼吸,之後睜開眼。
整一套動作落在鐘一山眼裏,有等于無。
“韓有意與鐘二公子結盟,不知鐘二公子可願意否?”紀白吟暫時摒棄與溫去病的私怨,肅聲開口。
作為韓臣,他的責任是盡自己所能,為韓|國帶來更多利益跟實惠。
至于為什麽沒有等到武盟之後再議此事,一來紀白吟不想讓鐘一山覺得,是因為鐘一山贏得武盟他才生出此念,意義不同。
二來他怕自己活不到那個時候。
“求之不得。”即便已經從溫去病口中得知紀白吟意向,然而這跟親耳聽到紀白吟說出來,意義也是不同。
“不瞞鐘二公子,紀某之前與朱裴麒私下接觸過,提出的條件是商路跟冷兵器的冶煉之法。”既是結盟,自然要有結盟的條件。
鐘一山明白紀白吟之意,就這一瞬間,他想到了溫去病。
想到溫去病曾說過,終有一日,他要風光回韓。
“不管商路還是冶煉之法,一山都可以答應紀大人,只是有一個條件。”鐘一山為人重義,對溫去病亦是。
“鐘二公子請講。”紀白吟洗耳恭聽。
“武盟之後紀大人便要回韓,一山實在沒有足夠的時間拿出足夠的誠意,反倒是溫世子會在很長一段時間留在大周,商路與冶煉之法,我會悉數交給溫世子。”鐘一山此舉,是希望在韓|國眼裏,溫去病不再是無用之人。
房間裏一片靜寂,紀白吟心裏不願意,反複鬥争。
鐘一山身後,溫去病瞬間動容。
這一刻他望向鐘一山的目光,璀璨明亮,充滿了欣賞跟贊嘆。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不愧是穆挽風選中的人。
令溫去病無比欣慰的是,在這條複仇道路上,鐘一山從未被仇恨蒙蔽雙眼跟心智,他所做的每一個選擇,哪怕于複仇并不是最好,卻是對人性最大的考驗。
“一山相信,溫世子會做的很好。”鐘一山堅定道。
紀白吟還是不想點頭,但他又看到溫去病在看他了,“可以,武盟之後本官會拒絕朱裴麒一切好意。”
“不。”鐘一山搖頭,“一山希望紀大人可以答應朱裴麒。”
身後,溫去病腦子轉了轉,頓時了然。
紀白吟亦是。
“你想讓本官假意投誠?”紀白吟音調略有些拔高。
“正有此意。”既然紀白吟有條件,鐘一山自然也要提出自己的條件。
他談的是結盟,并非在乞求幫助,便也無須放低姿态。
紀白吟呵呵了。
“鐘二公子就不怕紀某會中途倒戈?”紀白吟覺得鐘一山太過托大,倘若他日保皇派出現頹勢,他真的會毫不猶豫調頭。
“我自信,朱裴麒永遠都不會拿出比我更實在的誠意,且一山若連留住盟國的本事都沒有,怨不得人。”
鐘一山緊接着又道,“但若倒戈之事只是紀大人個人意願,那就只能說,一山對于背叛毫無容忍,紀大人點頭之前,請三思。”
感受到來自鐘一山眼中決然,跟身上那份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威嚴,紀白吟心底的震撼要強于外在。
“我答應你,但也希望鐘二公子能記住今日承諾,莫讓盟國失望。”紀白吟鄭重開口,看向鐘一山時目光堅毅沉靜,“紀某不算好人,但對韓|國至死不離。”
與韓|國盟約已成,鐘一山懸在心裏的石頭也跟着落地。
後來溫去病有問鐘一山,同為結盟他怎麽就沒讓吳永耽做這種誘敵深入的事兒呢?
鐘一山的回答是,吳永耽是君子。
紀白吟,為奸人。
奸詐的好人。
唯這一類人才是朱裴麒的天敵……
武盟終于到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時刻。
同樣是五輛玄鐵馬車,不同的是參賽位置。
最後一場試練沒有設置觀臺,亦不會有任何武院教習深入後山,暗中保護一衆參賽新生的安全。
三十五位新生分別由嘉陵山脈入山,時限為三日,出口為武院後山。
時限之內先出者為勝,都未出則代表全軍覆沒。
分數有相同者,加賽。
五輛馬車輾轉半日,終于到達周生良指定的入山位置。
随着三十五名新生接連下車,周生良站在最前面講明比賽規則,權夜查則向五國各分發七枚白色煙筒,每位新生各一枚。
白色煙筒的作用為認輸。
而試練唯一的規矩,就是在對方拉開煙筒那一刻開始,對手不許再進一步!
之後自會有人入山将認輸的新生帶回起點。
換句話說,哪怕沒有對手,新生只要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便可拉開煙筒。
所以原則上說,這場試練并不會死人。
接下來,檢查一衆新生所帶配備。
最先為韓,韓|國新生皆沒問題,帶的東西都在正常人接受範圍之內。
然後為大周,因為是權夜查檢查,也沒問題。
楚、衛、燕也都過關。
依照周生良标準,只要不帶活物,皆可。
檢查完畢,三十五位新生由朝徽帶進一段路,停下來時眼前赫然出現五條入山道。
抽簽決定。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五國新生分別從自己所抽的入山道,正式入山。
試練賽,開始!
這是一場際遇跟挑戰并存的試練,除了無數深坑,周生良也不是一點兒血都沒出。
整座後山裏共藏有三本驚世的武功秘籍跟三柄絕世好劍。
當然,以周生良的性子,這六樣東西藏的那真的是……
總而言之一句話。
踏平艱險,自成大道!
随着三十五名新生皆入山道,試練賽正式拉開序幕。
此刻站在入山道,鐘一山等七人擡眼望去,重重疊疊的山林根本望不到邊際,近處一片矮林,遠處峻崖峭壁,雲遮霧湧。
陽光灑落,偶還會給人一種五光十色之感。
但凡有些常識的都知道,那所謂的五光十色是什麽。
“怎麽會有岔路?”自山道而入不過數裏,便有三條窄小且崎岖的小路呈現在七人面前。
随着段定發問,鐘一山等人皆駐足。
“走哪條?”沈藍月蹙眉,狐疑開口。
鐘一山想了片刻,看向嬰狐,“你覺得呢?”
嬰狐受寵若驚,“你問我?”
不止嬰狐,段定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平日裏他跟嬰狐走的最近,嬰狐是什麽品種他最清楚啊!
見鐘一山點頭,嬰狐毫不猶豫指向中間那條路。
“你确定?”鐘一山其實對中間那條路無感,他倒偏向左側那條,但因知道嬰狐曾在這裏面浪了三天三夜,他最終選擇相信嬰狐。
“就很有感覺的樣子。”嬰狐難得謙虛了一下。
只是他這麽一說,鐘一山就敲定了,“你在前面帶路。”
嬰狐頓時熱血激蕩,拖着無比‘沉重’的腳步,大步邁向中間那條崎岖山路。
時間過的很快,許是剛入山林的緣故,鐘一山等人即便負重而行,亦沒有太多乏累之感。
只是越深入這片矮林,鐘一山越覺得內裏并不簡單。
除了遍布周圍的矮樹之外,這片山域還長了許許多多的楓藤,這些楓藤自樹幹往上纏繞,經年累月堆積生長,自然而然形成了一道道無形的屏障,将整片矮林切割出很多條不同的通道。
鐘一山隐約覺得不對,但見嬰狐卻是大步流星便覺得是他自己想多了。
直到嬰狐突然停下來。
就在鐘一山欲開口時,視線之內赫然出現兩個人!
緊接着頓星雲,侯玦等人亦看到了那兩個人的存在。
所有人目瞪口呆!
靈魂都他娘的快飛升了!
他們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周生良跟權夜查。
是的,他們在嬰狐的帶領下回到了起點!
面對眼前場景,周生良完全沒有意外,“原以為你們會不一樣,現在看你們一個樣。”
權夜查随後接過去,“在你們之前,衛、燕、楚皆有回頭,韓無。”
二人音落之後,閃離。
留下鐘一山七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個……讓我再試一遍?”萬年不見臉紅的嬰狐,無比羞澀轉回頭,看向鐘一山。
鐘一山還沒開口,段定不幹了!
“求別坑,好吧!”
沈藍月也覺得不該讓嬰狐打頭陣,“換個人!鐘一山,我們信你!”
“我們不能再錯,大夥體力消耗不起。”曾經對人有多刻薄的範漣漪,現在對人便有多寬容。
當然,是對值得寬容的人。
反倒是侯玦跟頓星雲閉口不言。
“你們怎麽看?”鐘一山拍拍嬰狐肩膀以示安慰,之後看向頓星雲。
“的确需要謹慎。”頓星雲亦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時,侯玦自懷裏掏出一塊八卦羅盤。
“我覺得這片矮林可能布了陣法,以八卦羅盤确定北坎之位,應該可以走出去。”侯玦一語,衆人恍悟。
誰能想到,誰能想象得到周生良竟然在五個入口處擺陣!
他們甚至還沒有真正走進後山!
此時此刻,七位新生心裏皆浮現出兩個相同的字,兩個字之後的內容則各有不同。
操|蛋……
好在侯玦對這方面有些研究,是以七人第二次走進矮林,便由其領隊。
相比第一次,再入矮林的七人除了體力不如剛開始輕快,心緒亦發生很大變化。
從一開始的躊躇滿志,到現在謹小慎微。
看到隊友這種微妙的變化時,鐘一山似乎理解了周生良這樣安排的用意。
五國新生皆在午時前出發,入山道不同,方位不同,是以相遇的時間自然不會很快。
只是終點相同,他們最終必然會聚在一起。
且說鐘一山等人一路穿行,終于在天近暮色的時候,走出楓藤纏繞的矮林。
離開矮林,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山林。
前面是一片高聳筆直的松樹,林間霧霭層層,霧很濃,呈淡黃色。
這種顏色,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先吃解毒丹!”嬰狐二話沒說,直接從懷裏取出一個紅色瓷瓶,将裏面七枚紅色藥丸倒出來。
欲分發時卻沒人敢接,“幹什麽?一瓶十萬兩銀子,不是你們我根本不會給!”
這就是紅娘為什麽上火的原因,一套配備下來差點兒沒傾家蕩産。
鐘一山最先走過去,拿起一粒,緊接着頓星雲,侯玦,範漣漪,沈藍月亦過去
最後是段定。
“小心……”
就在鐘一山剛吞下解毒丹的剎那,一陣急劇的破空聲陡然傳來。
伴着林中驚叫跟樹枝斷折的聲音,一支羽箭帶着淩厲寒意出現在七人視線之內。
緊接着第二支,第三支!
頃刻,箭雨漫天!
鐘一山立時揮出拜月槍,七人皆有動作。
箭雨太過密集,鐘一山,頓星雲,侯玦跟嬰狐很自然沖到最前面,盡可能替沈藍月等人擋下大半射襲。
整整半盞茶的功夫,直到最後一支羽箭落地,鐘一山方才收槍。
看着滿地羽箭,鐘一山神色肅穆,當即下令尋找觸發羽箭的機關。
因為一個人的手法總不會變化太多,是以找到規律很重要。
七人四下尋找之後,終于看到一根浸成青綠色的蠶絲線斷在旁邊一片郁蔥的灌木叢上,蠶絲線一端掉在地上,另一端延伸到遠方。
“應該是我們中間有誰絆斷這根蠶絲線所致。”
範漣漪剛要去撿絲線,卻被距離她最近的沈藍月一把拽過來,“小心有毒!”
下意識的動作讓範漣漪微微一怔,面對沈藍月本能表現出來的關心,她有些意外。
看出範漣漪眼中驚訝,沈藍月松手,“我不想看到沒有意義的犧牲。”
經年之後,當範漣漪于萬軍之中瘋狂沖殺,滿身是血卻毅然決然的那一刻,早已被敵軍淹沒的沈藍月反複怒吼的。
依舊是這一句話……
“小心!”就在沈藍月後退之時,整個身體驀然傾斜,範漣漪猛一步上前将她拽住。
幾乎同時,侯玦舉劍橫斬!
就在沈藍月身後,整一片地皮被劍氣掀飛。
七人皆上前一步,後腦滴汗。
陷阱之內皆為倒插的尖刃,寒光閃閃……
看到陷阱一刻,七人心裏哇涼哇涼。
這是誰刨了周生良他們家祖墳嗎?
一步一個坑也不是這種挖法吧!
“也許我們抽到了五個入山道裏最艱難的一個。”沈藍月後脊發涼,噎喉時不禁開口。
不及衆人應聲,不遠處傳來‘咻’的一聲響!
當一蓬白煙在空中綻出‘輸’字的時候,衆人默。
顯然不是。
依方位判斷,放出白煙的當是衛國新生。
鐘一山默默在心裏記下一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時間經不起耽擱,剛剛還大亮的天開始漸暗,鐘一山與衆人商議之後,決定穿過前面那片淡黃色霧霭,之後休息。
一來黑天視野模糊不易行進,二來他們也需要養足精神……
夜來,霧起。
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霧很濃,掩蓋了整個皇宮的奢華,亦掩蓋了此間那些肮髒跟龌龊到無法言說的卑劣。
延禧殿內,甄太後獨立在北牆懸着的那幅山水畫前,沉默良久。
峰巒疊嶂的遠山,碧水如鏡的幽潭,細細品看,那潭水似蕩起微波。
那潭叫龍潭,是自己與他初遇的地方。
想到自己當時正在潭中沐浴,甄太後不禁笑出聲,“咳……”
有血溢出唇角,甄太後擡手抹去,記憶便也跟着戛然而止。
機關開啓,畫軸微卷,暗格呈現眼前。
內裏,有一個黑金打造的方盒。
甄太後小心翼翼把方盒端出來,叩阖機關後托着方盒回到座位。
外面濃霧未散,甄太後有些憂慮的看向窗外。
今日是她孫兒入試練場頭一日,也不知境況如何。
好在,她對自己孫兒有信心,亦對她孫兒身邊的那些人,有信心。
聽到腳步聲時,甄太後收回視線。
緊接着孫嬷嬷出現,“太後,伍先生在外面。”
“請伍先生進來……”
同樣的夜,天地商盟裏,溫去病也是久久不眠。
他睡不着。
雖然他相信自家阿山絕對不會那麽輕易挂掉,可他不放心啊!
誰家崽兒誰不心疼!
可不管他怎麽說,周生良那個老東西就是不讓進。
他的武功,也就跟周生良打的平手。
“畢運,本世子好無聊。”溫去病手搥桌案,托腮望月。
虛空,畢運沒開口。
“畢運,你說鐘一山他們現在走到哪兒了?”
依舊無人應答。
溫去病怒了,“畢運你大膽了啊!本世子也很會滴蠟油的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門口處,顏慈抹汗,“盟主,畢運送信還沒回來……不過他有傳信,明日會與兩位神醫一起趕回皇城。”
溫去病恍然,最近記性好像不是很好了。
但凡與鐘一山無關的事都不怎麽太記得呢……
“顏老,你如此鬼鬼祟祟不聲不響站在那裏,是在偷看什麽?”溫去病強裝鎮定,冷冷開口。
顏慈冤枉,門都快敲破了自家盟主沒聽到怪誰?
該怪誰!
試練每時每刻都在進行,所有之前遭遇的危險都讓參賽新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不比擂臺戰只有明敵,他們身處的整個試練場分明就是煉獄。
各種明槍暗箭一起上,簡直不要太酸爽。
自入山林到現在,唯一讓鐘一山等人欣慰的是,那片看起來就有問題的淡黃色濃霧,竟然沒有任何問題。
他們甚至可以完全忽略掉那些淡黃色濃霧,但松木密林的區域遠比他們想象要廣。
是以鐘一山等人還沒穿過密林,天已暗。
将近酉時,鐘一山與衆人商議就在密林裏休息,且找了一處相對寬舒的地方。
鐘一山行過軍,即便休息亦要有人守夜。
鑒于之前帶錯路,嬰狐自告奮勇,鐘一山算了自己又選了頓星雲,三人輪流。
鐘一山與頓星雲分守前三個時辰,嬰狐負責最後兩個時辰。
餘下四人盡可能休息。
前三個時辰風平浪靜,至少鐘一山在與嬰狐交接時一切正常。
然後。
是的,輪到嬰狐的時候,感覺整個畫風都變了。
陰風飕飕的密林裏,松濤陣陣。
嬰狐獨自站在一株參天老松半腰處舉目遙望,耳畔總似有雜音在響,卻根本尋不到根源。
這時,一滴灰白色的水珠倏然墜落,剛巧落在嬰狐挂在胸前的紫色水晶上。
水晶顏色漸暗,已無光澤。
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直到水晶驟然變暗的一刻,嬰狐終于感覺到不對。
之前紫光雖然微弱,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還是很明顯的。
此刻紫光不見,嬰狐本能低頭!
巧就巧在,嬰狐低頭的一瞬間,又一滴水珠掉下來,落在晶石上。
有毒!
嬰狐猛然擡頭,正迎向一對碧綠碧綠的眼珠兒,吐着鮮紅鮮紅的信子,足有雞蛋大小的一對碧綠眼珠兒啊!
“啊……啊啊啊啊啊……”
蛇!
鋪天蓋地的蛇,仿佛天降般突然将鐘一山等人包圍在中間。
幸而鐘一山飛身躍過,免嬰狐直接摔死!
落地之際,鐘一山一把拽住打算奪命狂奔的某狐,餘下之人皆醒。
好多蛇。
多到足以用鋪天蓋地形容。
要命的是紅黃綠各種顏色都有,各種品種都有,總有一款适合嬰狐。
“為何突然出現這麽多蛇?”知道嬰狐有啥毛病,頓星雲等人頃刻分散過去把嬰狐圍在中間。
此刻的嬰狐,渾身劇烈顫抖,雙眼轉成盤香。
“殺!”鐘一山一聲令下,祭出拜月槍。
槍身如電,于身前劈出道道溝壑,無數蛇身被斬斷,漫天血濺!
虧得七人皆服解毒丹,蛇屍噴湧的毒液于他們并無實質性傷害,但也粘稠的讓人惡心。
整整一柱香的時間,鐘一山等人皆殺紅了眼,蛇群卻絲毫沒有減少的意思,越聚越多,越發生猛。
“怎麽會這樣!”沈藍月顯出幾分燥意,再這麽無休止砍殺下去,待衆人體力耗盡就只剩下跟蛇群同歸于盡的份兒。
“往外沖!”鐘一山心知不能坐以待斃,即刻下令。
這樣的指令,實則是在無意中作出了最正确的選擇。
只要身處松林,蛇群便會無休無止。
因為一直萦繞在這片松林中久久不散的淡黃色煙霧雖然對人無害,卻可吸引整個山林裏的蛇前仆後繼游過來。
且這種功效,只有夜間才奏效。
不得不說,周生良為了這場試練賽真的是煞費苦心……
松林遠比鐘一山他們想象要大。
蛇群狂湧的數量跟速度也遠在他們意料之外。
只是斬蛇把包裹搶背在身上的過程,已經耗費六人過半體力,更何況他們還要守着一個廢柴。
嬰狐吓懵了,在圈兒裏直往上竄,起初的尖叫聲愈發沙啞,嗓子劈的不像樣。
反觀鐘一山六人,手中器刃半刻不息,刀光劍影,血霧漫天!
陰風起,松濤發出陣陣嗚咽,沙沙聲此起彼伏連綿不斷,令人毛骨悚然。
前世今生,鐘一山自認見多識廣,卻也被眼前場景震懾的有些心憷。
真的,蛇的品種太多了。
有三角形腦袋,橢圓形腦袋的,腦袋上長滿鱗片的,通體透紅發光,發紫的,一道道白圈的,黑紋的……
這都能忍,最讓人崩潰的是那一雙雙幽綠幽黃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一條條數也數不清呲呲朝外吐的紅信子!
畫面太美,簡直太美!
鐘一山私以為嬰狐能堅持到現在沒暈過去,絕對是奇跡。
‘噗、噗、噗……’
六人拼命斬殺,艱難移步,蛇屍在身後堆積成一座座小山!
“嬰狐你個傻缺憨貨,叫什麽叫!我們都他娘累死了你快上啊!”段定氣極,空暇之際狠朝嬰狐屁股上揣一腳。
“就是!平時哪兒哪兒都有你,關鍵時刻你倒是好好嘚瑟一回啊!”沈藍月也是急性子,看到嬰狐把力氣全都用在尖叫上,恨的直咬牙。
範漣漪沒說話,餘下鐘一山、頓星雲跟侯玦倒十分寬容。
因為他們見過嬰狐怕蛇的樣子……
一柱香的時間,蛇群不減反增,而他們幾乎能目視到剛剛休息的地方。
走的,并不遠。
“小心……”
黑色腹蛇從天而降,範漣漪避閃不開之際,鐘一山瞬即從袖內祭出飛劍。
咻—
黑色腹蛇頃刻斷成兩截,蛇血自七人頭頂漫天灑落。
這一刻,就這一刻!
只剩下前半截的黑色腹蛇蛇頭好死不死,正掉在嬰狐頭頂!
打從開始就沒停止過尖叫的嬰狐,突然噤聲。
一雙眼正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迅速瞠大,一道道血絲飙起。
嬰狐紅眼了,胸口劇烈起伏,嘴裏不斷發出哧哧聲!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股強大氣流自圈內迸起,鐘一山等人還沒來得及回頭,便有海嘯般的氣浪急湧出來!
感知之內,六人快速俯身。
面前蛇群被那股強橫氣浪逼退數丈!
六人回望,皆震。
只見嬰狐正手握蛇頭在頭頂瘋狂旋轉,速度之快那半截蛇身幾乎被掄起來的勁風刮裂皮肉。
“啊……”
随着蛇身飛起,嬰狐當即拔出狼唳劍。
狼唳劍流光閃爍,一道道肉眼可以看到的劍氣猶如銀色光盤直切向外圍蛇群!
噗噗噗噗……
無數蛇身斷成兩截,整個蛇群都有朝外翻飛的節奏。
哎我|操!
段定跟沈藍月等人震撼之際,鐘一山疾聲下令,“快撤!”
相比鐘一山六人循序漸進的打法,嬰狐一開始就拼盡內力。
他真不确定嬰狐能堅持多久!
“我要你們欺負我!要你們欺負我!來啊……”
嬰狐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掩護餘下六人離開,他根本就沒有意識,腦子裏一片空白。
衆人邊撤邊無語,看到嬰狐這樣,各自心裏皆有領悟。
以後哪怕吃點兒虧,也別把嬰狐逼的太緊。
容易被分屍……
巨大光盤籠罩下,鐘一山等人急速朝前行進,光影所到之處,蛇群朝外崩散!
“本大爺毒死你們!看我不毒死你們!”理智只剩一念,嬰狐邊甩狼唳劍邊将之前紅娘給他準備的那瓶硫磺粉狂灑出去。
劍氣帶起硫磺,蛇群再次遭受重創!
兩個時辰的對抗,嬰狐獨自支撐起後半場。
天漸亮,松林亦到了盡頭。
蛇群漸漸消散,嬰狐卻半點頹勢未顯。
還他娘沒打過瘾似的往回沖!
松林之外,鐘一山一把拉住想要跑回去的嬰狐,說了句能讓嬰狐接受的話,“窮寇莫追!”
“都害怕本大爺了是吧?以後看到本大爺都繞着走!不然見一次殺一次!殺光你們!”直到确定周遭再無蛇群,嬰狐才舍得收劍,頃刻跌坐到地上。
沒力氣了。
“一柱香之後,我們出發。”鐘一山終是松了口氣。
七人圍坐,休養生息。
“也不知道其他新生遭遇了什麽。”頓星雲輕嘆一聲。
一夜蛇鬥,衆人心裏又蒙上了一層陰影,對那位周生總教習也是越發惦記上了。
忽然,西南方向有白煙騰起。
“應該是韓|國。”侯玦記得言奚升他們走的是那條路。
緊接着,東南方向亦有白煙沖天綻放。
“是燕國。”鐘一山肅聲道。
範漣漪嚼了口幹糧,看向鐘一山,“好在我們不需要都出去,只要能把你送到出口,就算贏。”
若是戰場,鐘一山定不會抛下任何一個與他一起拼死血戰的士卒。
但此刻,他沒有說出不抛棄的話,“不管是誰,有機會第一個出去的時候,千萬不要回頭。”
衆人默。
的确,這場試練比的不是人數,而是第一。
試練場,西南方向。
與野狼鬥戰整個後半夜的言奚升帶着六位韓|國新生才從密林裏出來,立時遭到以鄭默為首的楚國新生突襲。
一位韓|國新生被奪去煙筒,拉斷。
“你怎麽會在這裏?”
暴戾一戰之後,言奚升立于五位韓|國新生面前,冷厲看向鄭默。
鄭默冷笑,“很難猜?”
“擂臺戰楚國無一所獲,除了實力不濟另讓衛國一場,衛、楚結盟必是助衛奪勝,按道理你當攔大周,出現在這裏則說明你念的是你我舊仇。”
言奚升目色依舊平靜,望向鄭默時閃過幾分寒涼。
看着一死一殘的韓|國新生,鄭默收起敗王劍,“舊仇固然有,韓與周結盟也是事實,我來攔你,也并非全無用處。”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攔得住。”言奚升冷聲開口,重新舉起灰色大劍。
“言奚升,你若識相就退到一邊,他朝回楚我倒可以向上面替你美言,倘若不識相,你且想想自己回楚之後還能不能保得住先鋒的位子,亦或能不能保住命!”鄭默厲聲威脅。
“動手,還是滾?”言奚升不為所動,灰色大劍因為灌注內力發出陣陣蜂鳴。
鄭默猶豫。
剛剛結束的那場偷襲遠在他意料之外,他一直以為韓|國新生裏除了言奚升,其餘都是喂草料的。
現在看,那些韓|國新生根本就是在隐藏實力,否則絕對不是這個結果。
“走!”鄭默忍住一時沖動,轉身帶藺廣等人離開。
他要把實力留在,接下來……
待鄭默等人淡出視線,韓|國新生梅裕走到言奚升身邊,“多謝。”
“不必,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場。”言奚升并不覺得梅裕有道謝的必要。
因為感激,梅裕向言奚升說明他們此行并非看重武盟結果,“太過深奧的道理我不會講,只能說,我們更在乎如何讓大周勝出。”
沒裕不想讓言奚升誤會這場試練中只有他一個人在努力,所有韓|國新生都在努力,只是方向不同。
這也印證了鄭默的猜測,周、韓的确結盟。
言奚升沉默片刻,收劍道,“出發。”
梅裕不知道言奚升的想法,但至少,他做到了坦誠相對……
一柱香之後,鐘一山等人再次踏上征程。
無論前方險阻,七人躊躇滿志。
離開松樹密林,又繞了一段怪石嶙峋的荒蕪地界,前方隐約可見又一片濃綠植被覆蓋下的山林。
與之前松林不同,這片密林山勢起伏,植被多為白楊,樹冠寬闊,高大挺拔,其間又有許多矮樹跟野草閑花點綴,看起來一片生機盎然。
最主要的是,這片山林內沒有任何異樣顏色飄浮,看起來就很安全的樣子。
一路處于戒備狀态的七人在入山林一刻,聽到了山澗泉水的聲音。
不遠處,有一清泉。
“這水能喝嗎?”之前與蛇鬥時,段定丢了水囊。
嬰狐不語,直接拽下脖頸上的紫色水晶,朝水裏那麽一蕩,“能喝!”
紫色水晶并沒有變幻顏色。
段定沒太敢相信嬰狐,扭頭看向鐘一山,“不要喝。”
鐘一山給出的理由是,整條溪水望過去太過平靜,澄澈見底,根本不見魚蝦。
嚴格說,他并沒有在這條溪水裏看到任何活着的東西。
似乎只有一些水草。
“嬰……嬰狐!你的晶石!”
就在這時,距離嬰狐最近的沈藍月突然尖叫,衆人視線皆看向被嬰狐提在手裏正準備往脖上挂的晶石。
半個雞蛋大小的晶石突然出現數十道淡綠色裂縫,而且越來越深。
頓星雲猛然擡手磕在嬰狐腕處!
晶石落地剎那,碎成晶狀粉末。
視線之內,那些粉末上似乎有十幾條游動的食指長短般淡綠色長線。
不是線!
是看起來很像水草的線蟲!
鐘一山等人不用想也知道這些線蟲的危險,晶石那可是比骨頭硬出多少倍的存在。
如果剛才段定喝了溪水,下場會怎樣?
七人默,心裏又将周生良狠狠問候一遍。
他竟然如此不顧自己人死活!
其實不然,這些線蟲遇硬則硬,遇軟則柔,喝到肚子裏并不會致命,但也會對人造成不小損傷,至少不可能再繼續走下去。
而此時,晶粉上線蟲已死。
它們離不得水。
衆人一陣沉默之後,侯玦突然發現溪水裏閃過一道亮光!
“什麽東西?”侯玦上前一步,仔細辨認。
鐘一山等人随即過去,果不其然,溪水深處有一個淡綠色方盒,方盒中間有一個米粒大小的珍珠嵌在上面。
如果不是陽光剛好在辰時三刻的位置,如果不是權夜查堅持讓周生良把珍珠嵌在上面,如果不是被侯玦剛好看到珍珠一瞬間閃出的光芒,這個方盒真的是,死都不會有人發現。
方盒內不是他物,正是周生良所藏驚世秘籍之一。
為防止兩人同時出山,周生良定下規矩,同時出山者手中有秘籍或佩劍者,勝出。
五條入山道,六件寶物,自然是手中多件寶物者勝出。
“很有可能是周生總教習說的秘籍。”頓星雲鎮定開口。
那麽問題來了,撈還是不撈!
“不撈!”嬰狐把頭搖成撥浪鼓。
因為線蟲,之前看着還挺有美感的山澗溪水,頓時讓人毛骨悚然。
“太惡心……”沈藍月看着溪水裏密密麻麻聚在一起像水草的線蟲,全身雞皮疙瘩就跟掙命似的噼裏啪啦掉滿地。
範漣漪沉默許久,“如果關乎成敗,我倒覺得應該想辦法拿出來。”
“可咱們這裏誰的手能硬過晶石?”段定不以為然,“其實咱們不取沒關系,等遇上別人,搶他們的就是了!”
嬰狐深以為然,“是個好主意!”
“倘若合我、星雲、侯玦跟嬰狐之力,應該可以令上游溪水靜止一段時間,待殘留在沙石跟方盒上的線蟲缺水而死,自然可以拿到方
盒。”
鐘一山不想在輸贏上賭萬一,便只能在這裏賭一次萬一。
萬一沒能讓溪水靜止,那麽下去取的那個人下場會很慘。
所以他也只是提出一種可能。
“我願意試。”範漣漪毅然決然。
“不行!”段定立時上前,“如果他們失敗,你的下場不會比那塊晶石更好!”
“就是,別冒險!”沈藍月亦不主張一試。
範漣漪不為所動,“鐘一山,你有幾成把握?”
鐘一山沒有立時回答,看向頓星雲又看向侯玦,見二人點頭後深吸口氣,“七成。”
之前他聽溫去病說過,曾親眼看到周生良內力渾厚,可令河水倒流。
“我準備好了。”範漣漪說話時卸下身上裝備,将赤鎖刀擱到地上,之後毅然決然走到河邊。
在她看來,超過五成便值得試。
段定見此,把心一橫,“我來!”
除去鐘一山四人就剩他一個男人,趕着赴死這種事兒只要有男人在怎麽也輪不到女人!
“我武功不及你,但輕功比你高。”範漣漪看向與段定一起走過來的沈藍月,“咱們三個,我最合适。”
段定再欲争辯時,鐘一山開口,“你信得過我?”
範漣漪點頭,“信得過!”
“好。”鐘一山重重颌首,之後朝頓星雲等人使了眼色,又讓段定在範漣漪腰上系緊繩索,另一端由沈藍月跟段定同時握在手裏。
若有萬一他會在危險之前下令,屆時段定與沈藍月同時發力加上範漣漪本身輕功,應該無虞。
一切準備就緒,鐘一山與嬰狐飛身躍起至對岸,頓星雲跟侯玦已然拔劍!
劍起!
同一時間,四道強橫劍氣帶着無比暴戾的氣息狂嘯斬向河面,濺起驚人水浪!
河面驟然分離,自上游不斷湧落的河水好似被一股幾欲化形的白色氣牆阻擋,水花急劇上湧,一片片仿若魚鱗的細小浪花,愈漸高漲!
下游,水盡!
淡綠色方盒頃刻露出水面。
時間突然變得漫長,每一息都似煎熬。
範漣漪緊緊盯住河面,只待那些游移在砂石上的淡綠色線蟲萎死,便是她動作之時。
源源不斷的真氣持續灌注,三劍一槍築起的氣牆随河水漲湧的速度不斷高漲。
萬千水浪沖天而起,猶如一面巨大平鏡立于河面。
豎起的鏡面波紋蕩漾,氣牆愈薄!
“就快了,堅持住!”段定看到砂石上線蟲已漸萎死之态,高聲厲喝。
鐘一山四人再度蓄勢,額角皆沁出細密汗珠兒,純粹內力對抗,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侯玦跟嬰狐皆有後退!
肉眼之內,一條線蟲靜止不動的瞬間,範漣漪猛然點足躍向河中方盒。
指尖觸及淡綠色方盒的剎那,氣牆某處突然決口!
“快撤!”鐘一山臉色煞白,拜月槍驟然改變槍路,頓星雲等立時心領神會,他們雖無法堵住缺口,卻能控制河水不朝範漣漪方向傾瀉!
“拽……”
拿到方盒一刻,範漣漪大喝一聲,身體急速退離水面!
沈藍月跟段定只怕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範漣漪身前,河水傾瀉急湧,不斷拍起的水浪只差一點就要濺到身上。
劍氣驟起,于她身前築起絕密屏障,一道又一道!
四道帶着璀璨顏色的劍氣如此連綿不斷,直至範漣漪穩穩落地。
險象,環生!
“你有沒有怎樣?”
段定抛下繩索跑過來,伸手之際範漣漪猛然後退,“先別碰我!”
衆人了然,範漣漪是怕自己身上帶有線蟲。
這樣的範漣漪,讓人感動。
片刻之後,範漣漪狠舒口氣将方盒擱在地面,擡頭時眼眶微紅,“還好有你們,讓我有機會走下去。”
她也害怕,如何不怕。
“因為有你,我們多了取勝的機會。”鐘一山向前數步,擡手握住範漣漪臂膀,“生死之交,不外如是。”
“生死之交。”範漣漪狠狠點頭。
這會兒,剛把氣兒喘勻的嬰狐直接過來,朝着方盒狠踹兩腳,“該死的周生良,踹死你踹死你,累死你狐大爺了!”
‘咔嚓……’
巨大聲響如晴天霹靂,如白日驚雷。
嬰狐頓時懵逼。
就他娘幾句負氣的話,老天爺這是要來收他了咩?
“聲音好像是從前面傳來的。”侯玦指向河對面那片密林。
鐘一山點頭,“應該是別國新生遭遇了什麽。”
“我們要不要繞路?”沈藍月狐疑問道。
鐘一山看向頓星雲等人,似有征求之意。
“危險挑戰與機遇并存,星雲以為當去。”頓星雲音落之際,侯玦亦同意繼續前行而非繞路。
嬰狐沒別的,拼死撈上來的破盒子,你們真的沒興趣知道裏面裝的什麽玩意?
待方盒被打開,裏面的确是一本秘籍。
折腰劍譜。
此劍譜縱不比紅塵,卻也是難得之物。
衆人商議後決定由鐘一山保管,因為在他們心裏,鐘一山是最有可能勝出的人選。
而他們,甘願為鐘一山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