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暴揍
暴揍
很快就要入住東郊別苑,鐘一山從天地商盟離開後,直接入宮與甄太後告別。
且答應甄太後,武盟結束他便回來。
待他出來時,分明看到朱裴麒就站在院中對面。
一襲玄色蟒袍,俊朗容顏宛如初見。
亦宛如,上一世初見。
同樣一張臉,同樣溫和如春日暖陽,他卻只覺心涼如水。
心冷,如錐。
看着鐘一山與朱裴麒離開,內室裏甄太後不由輕嘆口氣。
“太後放心,嫡二公子聰明着呢。”孫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擔心,遂安慰。
甄太後收回視線,笑了笑,“我家溫去病便是他十個朱裴麒也比不上。”
孫嬷嬷微怔,随後釋然,“老奴看太後是真喜歡溫世子,若太後覺得溫世子可靠,倒不如等武盟之後便叫嫡二公子拜師,也省得您心裏這般惦着。”
孫嬷嬷的話如醍醐灌頂,甄太後激動之餘狠拍桌案,“好主意啊!”
“只是不知道嫡二公子願不願意。”孫嬷嬷猶豫道。
反倒是甄太後果決,“且不管一山願不願意,先把師徒關系定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跟了甄太後這麽些年,孫嬷嬷最懂自家老主子的行事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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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典型的先下手為強,不管行不行先把人給拴住,至于強扭的瓜到底甜不甜,都能商量。
“咳咳……”
聽到甄太後咳嗽,孫嬷嬷正要上前卻見甄太後提着壺,“沏些溫茶過來,都涼了。”
孫嬷嬷沒多想,接過茶杯領命退了出去。
直至孫嬷嬷的身影淡出視線,甄太後才敢把手攤開。
血,殷紅。
心境沒有起伏,甄太後重新握緊手掌,蒼老面容緩緩轉向窗口。
她的珞兒,在哪呢……
禦花園內,朱裴麒終于停在臨湖的涼亭裏。
風從湖面來,蕩起湖水如粼,波光四溢。
“本太子聽說再有兩日你便要搬進東郊別苑?”朱裴麒轉身時眸色深了深,眼中迷茫一閃而逝。
他不必要來,可他忍不住。
“是。”鐘一山身姿綽約,氣度從容迎向朱裴麒雙眼。
終于可以正面交鋒,他很期待。
“武盟之事本太子有交代無羨,你若有事可去找他。”朱裴麒淺聲開口,“你會贏,是嗎?”
“會。”鐘一山無比堅定回答。
朱裴麒欣慰,“本太子等你入朝。”
鐘一山笑了,傾世容顏如沐春風。
朱裴麒微怔,眼前鐘一山竟與初見時的穆挽風有幾分相似。
不畏風雨,不懼人言,身為女子穆挽風能從先鋒一步步走到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位置,靠的就是這份膽識跟氣魄。
“太子殿下若無事,一山告退。”
被鐘一山喚回神識,朱裴麒微微點頭,“本太子會去觀戰。”
鐘一山未語,拱手退離。
獨自站在亭內,朱裴麒轉身面向碧湖,思緒沉浸過往。
穆挽風,或許本太子只是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你。
如果是現在的我,如果是當年的你,我們便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很久很久以後,當鐘一山以穆挽風之姿站在朱裴麒面前時,他方懂得。
克星,真的不分早與遲,亦不分男女……
離開皇宮,鐘一山還有一處要去,不想才踏進車廂便見溫去病坐在裏面。
喜歡溫去病的話只是戲言,是以鐘一山見到溫去病時并沒有任何不該有的反應。
溫去病則不同。
同樣從天地商盟離開,溫去病先回世子府從裏到外,換了一套最喜歡的月牙白長袍,頭上玉冠多了一枚深海雪珠,腰間配了一把附庸風雅的折扇。
見鐘一山進來,溫去病二話沒說,直接摘下折扇。
‘唰……’
折扇展開,一朵葳蕤牡丹于溫去病胸前綻放。
鐘一山側目,“世子很熱?”
正值春季,陽光雖足但也還沒到打扇的季節。
“很熱。”溫去病端身之際,手裏扇子晃的越發有模有樣。
鐘一山緩身坐到對面,吩咐車外啞叔,“去□□營。”
他想去見鐘勉。
見溫去病沒有下車之意,鐘一山也不強求,“海棠姑娘那裏,多謝世子引薦。”
“舉手之勞,鐘二公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溫去病手裏動作未停,輕風拂面,墨黑長發随風輕揚,平添幾許風雅。
鐘一山表示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海棠幫他沖的又不是溫去病。
“那個……鐘二公子想去軍營?”溫去病明知故問。
鐘一山點頭,“世子如果不順路……”
“順路順路!”溫去病花半個時辰打扮成這樣,萬萬不能中途下車。
鐘一山不再說話,也實在沒什麽好說的。
溫去病不甘寂寞,一手搖着折扇,一手不時摸向頭頂玉冠上的雪珠,“鐘二公子到軍營是想去找鎮北侯?”
如果不是看在溫去病這段時間幫他不少,鐘一山真想反問回去。
不然呢?
難道我特意去看軍營裏的糙漢子?
“嗯。”鐘一山淡淡道。
“本世子猜鐘二公子一定是想去告訴鎮北侯,你即将住進東郊別苑的消息……”溫去病其實也很尴尬,可他實在找不到別的什麽話題。
平日裏見到鐘一山大把的話唠嗑兒,現在也不知道都跑哪兒去了,說哪句話都有點兒詞不達意的節奏。
鐘一山實在沒忍住,“世子如果沒有什麽想說的,就不要說了。”
有啊!
他就想問問鐘一山你是怎麽喜歡上我的?
還有就是你到底喜歡本世子什麽?
“本世子直到現在,還沒有心儀之人。”溫去病不太敢直接問出口,選擇迂回了一下。
鐘一山側目,腦子裏瞬間想到歸來閣的事。
轉念又覺得海棠不會将自己之前說的話,告訴溫去病,畢竟她答應過。
“然後呢?”鐘一山兀自淡定下來。
“然後……我想有一個……”溫去病自然不會把海棠賣出去,但甄太後這個就對不起了,“那日甄太後問本世子願不願意收你,本世子不敢說不願意,我說願意了。”
“不、可、能。”鐘一山腦子裏一片空白,精明如甄太後,會把自己送給溫去病?
“怎麽不可能……”溫去病着急,一急就熱,一熱就開始可勁兒扇扇子。
他這麽可勁兒一扇,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盡管拳頭攥的咯咯響,鐘一山也以為自己是能忍住的。
直到溫去病頭頂玉冠上那枚雪珠不知道是因為沒黏緊,還是因為某世子顫抖的過于劇烈。
反正是掉下來了,且直接蹦到對面鐘一山額角的中心位置。
悲劇發生的時候,溫去病眼睛裏全是那枚雪珠!
價值千萬……
鐘一山這個不識貨的啊!
就在溫去病不顧一切想去撿那枚珠子的時候,鐘一山大邁一步沖過來,拳頭直接掄到某位世子臉上。
黑拳罩面的痛,溫去病根本感覺不到,他只看到鐘一山的腳,踩碎了他的雪珠。
那一刻的絕望才是致命的。
幾拳之後,溫去病哀嚎倒地。
鐘一山終究還是心軟了,收拳安然坐回到原位,“下次再胡說,打斷你腿。”
溫去病悲憤欲絕,指着地上一攤雪色粉末,手指抖成織布機,“知道它值多少錢嗎?”
鐘一山落目,皺眉道,“什麽東西?”
“千年雪珠!整個東海就一枚,價值連城!連城你知道什麽意思嗎?大周半壁江山就在剛剛被你踩成粉末!”溫去病抑揚頓挫時整個面容都扭曲了。
誠然,這枚珠子未必會值大周半壁江山,但也絕對不菲。
溫去病平日都是把它珍藏在暗格裏,今日特意拿出來戴在頭頂就一個意思,告訴鐘一山,他很有錢。
鐘一山不是喜歡借錢嗎,以後不用找顏回了,直接找他就可以!
誰知道,才半天功夫,他突然就變得不是那麽有錢了。
鐘一山怔怔看着地上粉末,又看了看溫去病,之後蹲下身靠過去,面無表情,“一顆破珠子你想訛我多少錢?”
訛?
你欠我多少銀子你自己好好算一算!
“甄太後說的又不是本世子說的,你為什麽打我?”溫去病先把珠子放一放,幽怨看向鐘一山。
但見鐘一山臉色驟寒,拳頭又一次攥的咯咯響,溫去病低下頭,“算我沒說。”
有那麽一刻,溫去病覺得鐘一山根本就是騙人的,他根本就不喜歡自己,否則動起手來莫說留情,恨不能直接把他送上奈何橋。
鐘一山沒有起身,而是盯着溫去病看了半晌。
彼時歸來閣他有告訴海棠,溫去病并不知道自己心意,他亦不打算讓溫去病知道。
亦不想,打擾到溫去病的生活。
他給海棠解釋的理由是,前路兇險,我連自己能走到哪一步都不确定,又何必連累他人。
如此一想,他對溫去病一慣的惡語相向、拳打腳踢,也就沒那麽違和了。
然而這句話,海棠并沒有告訴溫去病。
也虧得某世子腦洞特別開,一番心理建設之後,這個理由被他自己悟到了。
你越是對我壞,越能證明情根已深。
“我永遠,都不會心儀你。”鐘一山實在不想讓溫去病有這種誤會,凝視數息之後,一本正經道。
“本世子可以等到永遠之後。”
還是那句話,遇對了你,就別跑了吧!
然後,鐘一山直接爆了洪荒之力……
□□營,主營帳。
鐘勉看到兒子進來的時候,并沒有一絲驚訝,似乎早有預料。
“一山拜見父親。”鐘一山止步矮桌前,恭敬道。
鐘勉點頭,之後吩咐馮浩退下。
此時營帳,并無外人。
“坐。”古銅色面龐透出幾分肅凝,鐘勉眸色深沉,挺拔身姿被他端的凜凜生威。
這樣的氛圍将會有一段怎樣的對話,鐘一山已經猜的差不多,“兒子明日便會搬到東郊別苑。”
“什麽時候開始的?”鐘勉擡頭,渾厚的聲音蘊着幾分刻意壓制的情愫。
“從相國寺回來那一日。”鐘一山無比堅定迎上對面那雙不可置信的眼睛。
鐘勉被這樣的答案震的無以複加,竟無語。
“或許在外人看來,一山渾渾噩噩十幾年……”鐘一山停頓片刻,“可我從未,虛度光陰。”
鐘勉搭在矮桌上的手,有些顫抖。
“沒想到……”鐘勉噎喉。
“我也沒想到,堂堂兵馬大元帥慘死之時,朝中竟無一人伸出援手,到底在文武百官心裏,穆挽風算什麽?”鐘一山淡然看向鐘勉,不是質問,是求證。
“是英雄,是我大周支柱。”鐘勉不假思索道,“奈何事發突然,為父在與幾位老将軍得到消息的時候,鮮血已經染透白衣殿。”
鐘一山不語,給鐘勉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朱裴麒有人證物證,事發皇宮,為父與幾位老将軍無力扭轉乾坤。”鐘勉淚目,“前太子妃之死吾等痛心,便越發堅定不能讓朱裴麒登基稱帝之信念……”
鐘一山相信鐘勉說的話,縱他是鐘勉,那種情況下怕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為父……可否問你一句,為何要與朱裴麒作對?”
從當日□□營擂臺,到舉薦游傅入宮,再到助吳永耽救下吳永獻。
這段時間鐘勉一直密切關注自己兒子的一舉一動,他所能猜到的,只有這樣。
鐘一山沉默數息,目色愈漸堅定,透着寒涼,“因為一山,正是鹿牙。”
無法形容的震驚跟駭然,讓鐘勉整個身子都開始發抖,他見過鹿牙!
那時雖只是遠遠一瞥,卻是打從心裏贊譽。
能被穆挽風收到麾下的人,何等英武!
歷戰百場,戰功無數!
那個曾與天下兵馬大元帥并肩的,竟是自己兒子?
是他的兒子!
鐘勉雙拳緊攥,身子依舊顫抖不休。
太過強烈的震撼,讓他拼盡全力都沒辦法平靜下來,“對不起……”
這一刻,對鐘一山的虧欠跟愧疚讓鐘勉沒辦法擡起頭。
為人父,他一敗塗地。
“父親想揭發兒子……”
“怎麽可能!”鐘勉陡然擡頭,淚目已濕,“為父餘生,必以你為先。”
聽到這樣的承諾,鐘一山心底蕩起一抹難以言喻的遺憾。
這樣的話,鹿牙再也聽不到了……
“多謝。”鐘一山垂首,掩飾住眼底閃過的寂寥。
既知兒子便是鹿牙,鐘勉便徹底明白鐘一山未來要走的,是怎樣一條路。
“此番武盟,你可有信心?”即便是在鐘勉眼裏,都覺得入朝為官是鬥戰朱裴麒的最好途徑。
而他,根本不可能說服鐘一山放棄仇恨,遠離危險。
若是別人還好,作為鹿牙,如何放棄!
“必勝。”鐘一山想過,萬不得已他會考慮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達到目的,好在參加武盟的新生裏與他想法一致的,簡直不要太多。
既然如此,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較量……
鐘勉點頭,“他日入朝,為父願攜□□營,唯你馬首是瞻。”
承諾太重,鐘一山起身,恭敬且鄭重握拳,“鹿牙替大元帥,謝過鎮北侯。”
父子之情,歃血之義。
鐘一山忽然發現,他這一世似乎也并不是很孤單……
皇城,醉仙樓。
在得知範漣漪被選中參加七國武盟,鐘知夏幾乎迫不及待約她出來。
一番恭喜跟贊美之後,鐘知夏方入主題,“聽說你明日便要入別苑,東西都備好沒有?還缺什麽我幫你。”
“差不多了,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範漣漪笑了笑,“我只是……特別希望父親能看到這一幕。”
飯菜備齊,鐘知夏殷勤提壺,斟滿酒杯遞過去,“伯父在天上一定會看到的!”
“謝謝。”聽到這樣的安慰,範漣漪心裏一陣溫暖。
範府凋敝,她不知道在父親房間裏哭了多少個夜晚,從沒有人安慰過她,連下人都不曾問一句。
原來現世,這樣殘酷。
鐘知夏唇角扯出笑意,下意識拿起竹筷,“聽說二哥會與你一起住進別苑,你們……你放心,我一定會在二哥面前替你求情,他應該不會找你麻煩。”
“就算他找我麻煩,我也會忍。”
應該是沒想到範漣漪會說出這種話,鐘知夏連筷子都沒拿起來。
“你……也莫要太委屈自己……”
“不是委屈,是我要贏!”範漣漪告訴鐘知夏,為了争取到參加武盟的資格,她已經連着兩個月夜裏只睡一個時辰,她拼命提升內力熟練赤鎖刀,為的就是能有資格參加武盟。
而參加武盟的最終意義是,入朝為官。
“範府這一輩只有我一個,我若不興,範府永敗。”範漣漪擡起頭,“知夏你知道嗎,這是我唯一入朝的機會,我要重振範府。”
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鐘知夏這樣想。
如果此番武盟範漣漪贏,那就意味鐘一山也會贏。
介時何止範漣漪能入朝,鐘一山也一樣!
這是她根本就不能容忍的事。
被一個醜廢物、病痨鬼一次又一次超越,她現在都有些看不到鐘一山的背影了。
“我也希望……你能重振範府……”鐘知夏興致不高,提起筷子随意夾了口菜,“你這一入別苑,到武盟結束之前我能再見你嗎?”
“能的,雖然我們不可以随意外出,但也沒有那麽嚴格的要求,你若找我,我出來見你便是。”範漣漪由始至終都将鐘知夏當作朋友,用情極重。
後來鐘一山都有點兒看不下去了,你上輩子到底欠了她多少!
七國武盟終于拉開帷幕。
清晨,鐘一山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便自皇宮出發,直奔東郊別苑。
侯玦跟頓星雲結伴同行,嬰狐則找了段定一起。
沈藍月與範漣漪各自從府裏駕車。
七人分別從不同方向而來,于辰時三刻到達東郊第二座別苑。
鐘一山最先下車,站定便見嬰狐朝自己奔過來。
“鐘一山,好久不見我都想你了!”看着那雙無比真誠的狐貍眼,鐘一山表示如果不是昨晚才見他都相信了。
“權教習說武盟開始後自會叫人把小叉叉送過來。”昨晚鐘一山從軍營回來時,嬰狐正在皇宮東門堵他。
大概意思是想讓他動用關系傳話到已經封閉的武院後山,讓權夜查把老鷹還給他。
鐘一山則拜托甄太後辦了此事,得到的,就是這句話。
別問鐘一山為什麽沒向甄太後求證,溫去病那厮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便也無須求證。
嬰狐一臉悲怆,“沒有小叉叉我要怎麽住進別苑?”
鐘一山知道嬰狐憂傷的點在哪裏,拍他肩膀,“沒有小叉叉,你還有我。”
說白了,鄭默敢放蛇咬嬰狐,他就敢抓蛇炖蛇羹。
人與人之間那叫尋釁滋生,人與蛇之間那叫物競天擇。
嬰狐感動正要抱抱的時候,被頓星雲拽到旁邊,“一山,人已到齊。”
彼時武院擂臺賽之後,朝徽曾向段定等人強調,此番武盟一切以鐘一山為準,他說的話,就是命令。
鐘一山聞聲掃過段定等人,“進。”
鑒于嬰狐扔了段定死賴在鐘一山身邊,段定自然而然走向沈藍月。
“聽說五國新生皆到,晚上串門兒一起去啊?”段定來自秦嶺,是秦嶺豪紳段翼獨子,與嬰狐關系甚好,此番入皇城便是他二人結伴而來。
之前溫去病派人暗中查嬰狐底細的時候,嬰狐沒查到,倒把段定查個底朝天。
結果是,段定沒問題。
“不去,你也別去,私下鬥毆會被除名。”沈藍月目光下意識自頓星雲身上收回來,鄭重其事警告。
段定聳肩,“表達一下友誼第一的精神怎麽了?”
沈藍月覺得比起嬰狐,段定絕對是正常的,但若跟正常人比,段定還是有差距。
段定呶呶嘴,退兩步與範漣漪并肩。
如果說整個武院裏範漣漪唯一不讨厭的人,或者可以說整個武院裏,真正發自內心願意跟範漣漪接觸的,只有段定。
“晚上一起到隔壁逛逛怎麽樣?”段定湊到範漣漪身邊,提議道。
“你能打過言奚升,還是能打過鄭默?”因為對武盟充滿希望,範漣漪這一次特別守規矩。
段定覺得沒意思,“其實贏了又如何,像我這種根本不想為官又不想出名的,贏與輸真的沒所謂。”
段定想要表達的意思就一點,我是路過打醬油的……
範漣漪突然停下來,目光陡寒,冷冷注視段定。
“怎麽了?”段定被範漣漪盯的小心肝都有些發顫。
他見過範漣漪有眼紅的時候,就在前兩日擂臺賽上。
如果不是她玩命,重酒絕對不會輸。
“你可以不想為官,也可以不想出名,但你必須想着贏!”範漣漪聲音略重,是以驚動了走在前面的鐘一山等人。
“我……我……”段定噎喉。
“如果你沒把這次武盟當回事兒,那你就不配邁進這座別苑。”範漣漪激動開口,眼中血絲滿布,“你天資高,所以你根本不會明白為了得到這個名額,我們站在這裏的每個人都付出多少!”
段定不樂意了,“我天資也不高啊,只比你高一點點。”
範漣漪臉頰憋的通紅,張開嘴卻不知如何反駁。
她在七人中,排在第七位……
“如果你不想贏,我現在就讓朝教習換重酒過來。”範漣漪自覺尴尬到極點的時候,鐘一山突然走到她身邊,面對段定。
看到鐘一山眼中那份沉穩跟肅然,段定知道問題大了,“開玩笑的,我想贏,特別想贏!”
“七國武盟關乎的并非只有個人榮辱,還是國之尊嚴,所以我希望有資格踏進這座別苑的你們,包括我,都要全力以赴,因為我們沒有退路可言。”鐘一山目光堅定,字字铿锵。
段定臉紅瞄向嬰狐,嬰狐扭頭望天。
然後就望到了第一座別苑,與第二座別苑相隔的牆頭,坐着一人。
溫世子……
因為溫去病出現,範漣漪造成的尴尬很快被沖散掉,所有人的視線幾乎同一時間聚焦到某處。
牆頭上,溫去病着一襲月牙白的長袍坐的十分優雅,除了頭上沒有雪珠腰間沒有折扇,該有的都還在。
“溫教習坐那麽高,不怕風大閃了腰啊!”因為拜師問題,嬰狐想要溫去病栽跟頭的執念特別深。
“也不是很高,沒那棵樹高吧?”溫去病一本正經指了指院中那棵樹大根深的蒼松。
嬰狐被吊的事整個太學院都知道,是以溫去病說到這裏已經夠了。
“我跟你拼了!”嬰狐滿臉通紅,撸起袖子就要過去。
鐘一山也覺得溫去病有點兒過分。
揭人不揭短,就溫去病這種跟把嬰狐底褲扒了有什麽區別!
“阿山,千萬不要讓嬰狐過來喲,躍上這道牆頭可是要被除名的。”
一對桃花眼,一臉風騷笑,在溫去病喚那句‘阿山’的時候,鐘一山也忍不住了。
“我跟你拼了!”鐘一山手指捏的咔咔響,只是還沒來得及沖過去,便聽身後陡然傳來暴裂聲。
門被人拆了……
整整兩扇紅松木抹漆門板,上面鑲着差不多二十來個純金扣,就那麽生生被人踹到地上,激起塵煙飛揚。
一抹身影自外而入。
塵煙盡,鐘一山方才看清那人面容。
紫色衣裙,羽紗繁複,雲霓裳滿面春風走進來,如秋水般的潋滟明眸璀璨晶瑩,閃動華彩。
在她身後跟着一人,青綠色長衫配一件茶色對襟外衣,腰間配玉,手握長刀。
鑒于之前打過照面兒,鐘一山暫且放下戒備正欲上前,卻見一抹身影從他身邊飛竄過去。
“霓裳姑娘你怎麽來了?找我的吧!是不是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我也是!”嬰狐真性情,為人處事也簡單,你對我好我對你好,你對我壞我對你壞。
就是這麽有原則!
萬沒料到!
四目都還沒相視上,嬰狐就被雲霓裳推到旁邊。
看到這一幕,連素來淡定的頓星雲尴尬症都有點兒要犯了。
“玦哥哥,我們又見面了!”雲霓裳亦沒拿正眼看随後想要迎過來的鐘一山,直接撲向站在最不顯眼位置的侯玦。
現在,那是最顯眼處。
此刻,一身青衣玉冠的侯玦寸步未動,面容雖溫和卻掩飾不住打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淡漠跟疏遠。
“侯玦拜見郡主。”侯玦顯然知道雲霓裳的身份,而且兩人必是舊識。
“玦哥哥不要這樣客氣,叫我霓裳就好。”雲霓裳走到侯玦面前,揚起那張精致的小臉,笑靥如花,尤其頰側兩個淺淺的酒窩,看着就讓人心生喜歡。
嬰狐不語,萬般挫敗退到鐘一山身邊,生無可戀。
“郡主有事?”侯玦臉上表情沒有再深一分,淡聲問道。
“沒有啊,就是想來看你!”雲霓裳直接伸手拉住侯玦胳膊,“都有兩年沒見了,霓裳好想你!”
院內,衆人咂舌。
“郡主最好回去,武盟之前各國新生都該呆在各自別苑休息,非必要不許踏入他國新生所住別苑的苑門。”侯玦冷漠開口。
至少在鐘一山看來,侯玦對這位郡主,并無他意。
風動。
當鐘一山感知到有人出招的一刻,剛剛與雲霓裳一起入苑的男子已致侯玦面前,“侯玦,你說話最好客氣一點。”
此時,鐘一山方才仔細打量眼前這位身着茶色外衣的男子。
男子五官立體,唇薄,劍眉斜飛入鬓,墨玉般的眸子目光炯炯,整體給人的感覺氣勢非凡。
項烨,戰後遺孤,後被燕國攝政王雲馭收為義子,亦是這一屆蜀武院新生,代表燕國參加七國武盟。
面對侯玦的不善,項烨十分不滿,手中長刀蠢蠢欲動。
“玦哥哥沒說錯啊,武盟的确有這條規定。”雲霓裳阻住項烨,扭頭看向侯玦時笑容複揚,“所以我才讓師兄把門踹了,這樣算的話霓裳根本沒踏進這座別苑的苑門。”
衆人無語,難怪去年楚國武盟之後別苑的門都沒了,原來是這樣……
“郡主如果沒事,侯玦想要休息了。”在項烨的目光淩遲下,侯玦态度依舊故我。
“侯……”項烨想動粗。
拿他義父也就是燕國攝政王的話,武不武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師妹。
簡而言之一句話,誰讓要你小師妹不舒坦,你小子就算玩命也得要他全家不舒坦。
“好巧,霓裳也累了……”雲霓裳雖然在笑,澄淨眼中那抹失望也是忒明顯,“那霓裳先回去休息,明日再來看你。”
侯玦未語,轉身離開。
在場之人,哪怕是鐘一山都覺得侯玦過于刻薄。
莫說有朋友自遠方來,就算素不相識也不該如此冷漠,尤其人家姑娘還那麽可愛。
見侯玦背影消失,雲霓裳這方轉身,目光掃過院中衆人後走向鐘一山,“你很好,嬰狐也很好,你們兩個要好好的。”
莫名其妙的話把鐘一山說的一愣,嬰狐原本還有點兒小傲嬌,想着如果雲霓裳不跟他說話,他絕對不會先開口。
但在聽到雲霓裳誇他之後,原則就成了那天邊的浮雲,飄着飄着也就散了。
“對啊對啊,我很好,他也很好,我們兩個一定會好好的!”沒辦法,他總不能與一個這麽有眼光的小姑娘計較。
牆頭上,溫去病直接扒下半塊磚頭砸過去。
根本就不好!
幸虧嬰狐躲的快,否則必然血濺。
“你想幹啥!”嬰狐扭頭,氣焰上漲。
“想幹你!”溫去病毫不示弱。
旁側,雲霓裳對這場因她而起的揪鬥毫無興趣,“那你們先幹着,霓裳走了。”
雲霓裳真的走了,項烨随後一并跟了出去。
眼見他們二人從紅松木抹漆門板上踩踏過去,頓星雲走到鐘一山身邊,“門要不要找人修好?”
“不要浪費錢了。”
鐘一山無奈轉身時,分明看到嬰狐正在爬牆,牆頭溫去病則可勁兒擡腿往下踹,活脫兩個智障!
“各自回房休息。”鐘一山音落之際,範漣漪最先走向月牙拱門,段定與沈藍月相繼過去。
唯頓星雲留在鐘一山身側,“讓他們這樣打下去真的好嗎?”
沒等鐘一山開口,溫去病已然‘嗷’的一聲栽了下去。
這會兒,見鐘一山跟頓星雲雙雙看過來,嬰狐攤手。
我什麽都沒幹……
嬰狐是什麽都沒幹,幹事兒的是紀白吟。
紀白吟趁溫去病不注意時,直接拽他腳踝狠朝下拉,結果就是,溫去病一個猝不及防,臉先着地。
廳內,溫去病碰都不敢碰腫起老高的左臉,雙眼如炬瞪向坐在對面的紀白吟,恨不能千刀萬剮了他。
紀白吟則臉不紅心不跳的回望過去,“我一直以為你的武功當與你的智慧一樣,隐藏很深……原來你真不會武功。”
在紀白吟看來,人在遭遇突襲的時候,大多會激發出某種潛能。
就如他偷襲溫去病,但凡溫去病會武功,就算不反擊也不致讓自己摔這麽慘。
溫去病呵呵了。
本世子裝了十幾年都沒露餡,能讓你輕易試出來?
“本世子要在這裏養傷。”溫去病完全不是征求意見的口吻,完全就是‘管你點不點頭,我都死賴不走的态度’。
“可以。”紀白吟毫不猶豫。
之前立場不同,針鋒相對無可厚非。
現在紀白吟既然有了選擇,自然不會與溫去病為敵。
換句話說,他還要靠着溫去病接觸鐘一山。
此番來周,他無論如何都要帶個結果回去。
溫去病怔住,紀白吟這麽快答應,他怎麽反而有點不敢留下來了……
至大周新生入住別苑,五國新生皆已到齊。
第三座別苑裏,鄭默聽到藺廣禀報之後,眸色微深。
原以為項烨去踢門是去找茬兒,沒想到雲霓裳與侯玦竟是舊識。
“鄭兄,你說燕國有沒有可能與大周私下結盟?”屋子裏,藺廣憂心問道。
鄭默并不否認會有這種可能,“燕國若與大周結盟,那我們除了韓|國,必須争取到衛國。”
藺廣點頭,“我今晚去找武超。”
“不。”鄭默擺手,“今晚我會親自去找衛國使者。”
藺廣看出鄭默志在必得之意,“你想帶國書……”
“衛與楚臨,且衛國國君不止一次明裏暗裏表達出想要與楚更深入交好的願望,此番我帶國書過去,衛國使者必然同意。”鄭默沉默片刻,“至于武超,結盟的條件是助衛國勝出,他根本不會拒絕。”
“衛國勝出?”藺廣愣住,“上面的意思不是讓韓……”
鄭默糾正,“上面的意思只是不想讓大周勝出,至于誰勝出并沒有明确指出來。”
“皇上把言奚升派到韓|國不就是……”
“皇上派言奚升過去,只是想試探大周對韓用楚人這件事的底線,事實證明,大周不敢直接反對。”鄭默頗有些強詞奪理之意。
藺廣沉默半晌,“你對去年武盟言奚升打傷你的事,耿耿于懷?”
說到痛處,鄭默眼底寒意流洩,“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鄭默與言奚升不同,他以為,行事大者不拘小節。
不管是比賽還是戰争,沒有人會在乎你過程中手段是否卑劣,計謀是否陰損,不會有人在乎對錯,大家在乎的是結果。
是贏,或者輸!
去年武盟如果不是言奚升阻止,楚國原本可以五戰五勝之記錄,贏得武盟魁首,就因為言奚升在第五場試煉中阻止他對大周新生使用毒,才致楚國在第五場失利。
而他,亦被言奚升一拳擊至內傷。
此朝武盟他定讓言奚升,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