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鐘意
鐘意
天地商盟,二樓。
自昨夜海棠離開後,溫去病便将顏慈叫上來。
沒別的,他就是想知道顏慈怎麽跟鐘一山說的。
“鐘二公子稍候,老奴先去問過盟主,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海棠姑娘在……”顏慈已經不記得這句話他重複了多少遍,反正只要他家主子一開口,他就要再說一遍。
溫去病左側臂肘搥在桌邊,整個身子壓在左臂上,愁眉深鎖,“這句話有什麽問題?”
被拉下來站在顏慈身邊旁聽的畢運,也不知道他這一夜搖了多少次頭,都有點兒停不下來的意思了。
“鐘一山明明有心想見海棠,為何不趁本世子在的時候見面,若有說不清楚的地方本世子還能幫他溜溜縫,你們說是不是?”溫去病擡頭看向眼前兩位,嘴角一抽。
顏慈站着睡着了。
畢運還在搖頭……
皇宮,禦醫院。
鐘一山在藥室找到伍庸時,伍庸在配藥。
不見游傅。
因為知道伍庸與游傅之間的恩怨,亦知道游傅對伍庸的要求,鐘一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勸慰伍庸,只默默站在那裏,以免打擾到他。
藥案前,伍庸終于将最後一劑草藥研磨至粉末狀,倒進熬藥的紫砂罐。
“鐘二公子有事?”紫砂罐下面支着一個銅制的三足器,中間隔着承盤,伍庸說話時催動內力,承盤上有藍色煙火騰起,緩緩烘烤紫砂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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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一山聞聲上前,恭敬坐到對面,“伍先生可對龍乾宮裏的昆梧有印象?”
伍庸思忖片刻,搖頭。
“一山得到消息,說是昆梧有問題。”鐘一山頓了頓,“雖然一山沒有得到具體消息,可是不難猜,身為龍乾宮的太監,他若有問題必是針對皇上。”
伍庸略有恍然之态,掌中內力未歇,“當日我便猜到有人在周皇身上動手腳,當是他。”
“一山有想過用最粗暴的法子除之,又怕打草驚蛇,倘若驚動那些人狗急跳牆反而不利。”昨夜在重華宮得到消息之後,鐘一山第一個想法就是殺了昆梧,可轉念便放棄了。
一則昆梧并非幕後主謀,治标不治本。
二則昆梧若死,那個人或許會有危險。
伍庸點頭,“鐘二公子放心,伍某會注意此人。”
“多謝。”
鐘一山不想打擾伍庸,正欲起身卻其被喚住,“鐘二公子留步。”
待鐘一山坐回來,伍庸并未擡頭,眸色卻深,“我與游傅之事,想必鐘二公子有所耳聞。”
“略知一二。”鐘一山含蓄道。
“過往孰是孰非已經不重要,游傅言明若想了斷這場恩怨,便不許伍某傷朱裴麒半根汗毛……”伍庸沉默許久,終是擡起頭看向鐘一山,“伍某有一事相求。”
“伍先生且說。”
“鐘二公子能讓朱裴麒生不如死嗎?”伍庸眼中充滿希翼,聲音帶着乞求。
同樣是承載着生命的極恨,鐘一山最清楚伍庸這一刻的感受。
“一山此生,只為這一件事而活。”
鐘一山告訴伍庸,朱裴麒不死,他睡不着……
自禦醫院出來,壓在鐘一山心上的其中一塊石頭算是落地。
伍庸答應他,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一定會把周皇救醒。
而周皇醒過來的意義,除了推遲朱裴麒登基的時間,再就是給予朝中保皇派堅守下去的勇氣。
禦醫院外,鐘一山看到了溫去病。
鑒于顏慈跟畢運的不配合,溫去病不得不再來找鐘一山,昨日海棠臨走時,又一次表達了想要與鐘一山結識的願望……
此刻見鐘一山迎面走過來,溫去病立時加快腳步。
“鐘……”
“我要見海棠。”
這便是壓在鐘一山心上的另一塊石頭,七國武盟之前,唯一迫在眉睫之事便是紀白吟的态度。
尤其在海棠通過溫去病之口,告知他已承下此事之後,于情于理他都該當面道謝。
而在身份的選擇上,鐘一山決定用本尊且由溫去病引薦。
這廂,溫去病被鐘一山突如其來的要求提的一怔。
他一直以為鐘一山必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昨夜才會走掉,現在看,似乎是他想多了?
那昨夜又是為什麽?
某世子陷入死循環。
既是由溫去病引薦,鐘一山自不必到撫仙頂換裝,二人入四海樓時走的是後門,卻沒有沒刻意隐藏蹤跡。
歸來閣外,溫去病在鐘一山的注視下,敲響房門。
随着房門開啓,最先出現在鐘一山面前的是海棠的貼身丫鬟,萱語。
“溫世子這麽早就來啦?”萱語佯裝沒看到鐘一山,驚訝開口。
“咳……本世子今日帶了位朋友,海棠姑娘可在裏面?”溫去病笑意濃濃,眉目如春。
萱語聞聲後瞥了眼鐘一山,“奴婢去問問我家姑娘方不方便。”
眼見萱語重回房間把門叩起來,溫去病真是老大不願意。
這種情況下萱語不該是盡量擡高自己咩?
讓本世子等是幾個意思?
反倒是鐘一山,因為知道海棠不是俗人,又知道溫去病是沒什麽分量的人,所以對于萱語的反應不甚在意。
不多時,萱語複啓房門,“我家姑娘請兩位進去。”
待萱語側身,溫去病先行,鐘一山則跟在後面。
廳門處,彩石玉屏精美絕倫,往裏走是一串串水晶穿成的珠簾。
珠簾微動,華光萬千。
道道光亮落在玉屏以彩漆描繪的鸾鳳上,鳳羽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鐘一山随溫去病走進內室,入眼處一張梨花木的圓桌,桌上擺着一套骨瓷茶具。
鑲着碧玉翡翠的圓桌對面,站着一位女子。
便是海棠。
初見,即驚豔。
若輕雲之蔽月,若流風之回雪。
鐘一山一瞬間怔忡,眼前女子與他心中所想的海棠幾乎完美契合,仿佛只有這樣的女子站在顏回身邊,才稱得上完美。
而他,此生只為複仇而來,只為複仇……
“海棠見過溫世子,這位是?”含笑的聲音清揚婉約,海棠盈盈繞着圓桌走過來。
“這位就是本世子之前跟你提過的鐘一山。”
溫去病介紹時,鐘一山已然轉向海棠,“久仰海棠姑娘大名,一山有禮。”
“鐘二公子不必客氣,坐。”海棠指着身邊一把紫檀木椅,待鐘一山落座,自己則坐到他旁側位置,“奴家總聽溫世子提起鐘二公子,世子說,他能在大周皇城活的尚算安逸,虧有鐘二公子時時照拂。”
鐘一山暗驚,說起照拂……
還是不要說了。
旁側,海棠轉向溫去病,“如果溫世子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海棠與鐘二公子單獨呆會兒,有些崇拜的話,海棠總不好當着世子的面說。”
溫去病懂,特別懂。
且說溫去病離開之後直接跑出四海樓,繞了一大圈鑽進密道,又自密道狂奔回連接歸來閣密室的入口處。
溫去病跑得快,是以他貼耳偷聽的時候,并沒有錯過什麽。
歸來閣內,溫去病走後鐘一山便再無顧忌。
“海棠姑娘,久仰。”鐘一山重新站起身,面向海棠時十分正式握拳。
海棠猜到鐘一山之意,起身還禮,“鹿牙威名,海棠亦久仰。”
對于海棠知道自己是鹿牙這件事,鐘一山并不驚訝,“原本在我找靳老板商讨諜路之時,便該來拜會姑娘,奈何當時因吳永耽之事耽擱了,還望姑娘海涵。”
“鐘二公子客氣。”面對鐘一山如此坦然又坦蕩的目光,海棠反倒有一絲疑惑。
就昨晚這位鐘二公子的反應,當是對自家世子有情,否則他斷不會落荒而逃。
又或者,是她感知錯了?
“此番紀白吟入周,看似針對伍庸實則卻是假借此事投誠朱裴麒,一山一直苦于無說服紀白吟倒戈之法,聽聞姑娘願意出手相助,一山感激不盡。”鐘一山沒有多餘的啰嗦,直抒來意且深施一禮。
“伍庸雖不是天地商盟的人,但與我家盟主素有淵源,海棠這麽做也非全然在幫鐘二公子,所以鐘二公子不必如此。”海棠看向鐘一山時,眸色微轉,“此事海棠之前并未與盟主商議便自作主張,盟主的意思,是不希望我……”
鐘一山就知道,顏回怎麽可能會讓自己的女人去以色事人。
聽到海棠這樣說,他反爾釋然。
于是在看到鐘一山眼中愈漸坦蕩的目光時,海棠更加疑惑了。
“一山此來亦是希望姑娘不必強求,紀白吟若肯放伍先生一馬最好,若不肯……就幹脆殺了他。”
說服之法鐘一山的确沒有,铤而走險之法倒有一個。
紀白吟若真死在大周,楚王可就有大把的理由發難朱裴麒,韓雖與周關系緩和,架不住楚與韓早有聯姻。
所以韓王根本沒可能棄楚而與朱裴麒合作,他都不與朱裴麒合作了,還替朱裴麒除掉伍庸幹什麽!
這種方法最大的隐患,就是戰争。
“我會盡力。”這一刻臨面而視,海棠莫名從鐘一山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意志力,以及她根本無法比拟的自信跟氣魄。
她不知道鐘一山是不是對自家世子有情,卻可以肯定自家世子對鐘一山并不一樣。
“有勞姑娘。”鐘一山誠心感激。
海棠提壺,似不經意開口,“說句題外話,鐘二公子以為我家盟主如何?”
“顏盟主能于一山孤立危難之際伸出援手,一山心存感恩,無以為報。”鐘一山是聰明人,海棠有意試探他豈會聽不出。
好在,他想的很清楚。
“無以為報,以身相許?”海棠笑言,視線朝密室所在的方向掃了一眼。
“不會,一山心有所屬。”鐘一山不想海棠誤會,索性胡謅。
但也不算胡說,他的心,許給了仇恨。
後來聽到鐘一山這樣說的時候,溫去病狠狠松了口氣,且回鐘一山一句,剛好本世子的心許給了佛祖。
那就讓本世子渡你一生如何?
但現在,密室裏的溫去病也就只有一句話。
還我錢!
“公子所屬……怕不是溫世子吧?”海棠仍有些不放心。
鐘一山想了想,“正是。”
正是!
鐘一山的話如晴天霹靂,如白日驚雷。
海棠端在手裏的骨瓷茶杯險些落地,這一刻她眼中的驚訝根本掩飾不住。
同一個人,鐘一山不喜歡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顏回,卻喜歡游手好閑不學無術的溫去病?
除了天生自帶的棋藝,溫去病這個角色還有什麽?
就算顏回跟溫去病是同一個人,海棠卻對鐘一山喜歡溫去病這件事計較不起來。
因為她喜歡的是顏回,而顏回才是她家世子的真面目。
密室裏,某人。
所謂大驚之後必有大喜,說的就是溫去病。
這會兒在無比震驚中緩過神兒的某世子眉一舒,唇上挑,整個身子都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喜,而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
如果不是及時捂住嘴,他很有可能笑出聲。
事實上他已經笑出聲了,如果不是海棠及時将托在手裏的茶杯擱到桌面,掩蓋住密室裏的聲音,鐘一山必能聽到。
“沒想到鐘二公子會喜歡溫世子……”海棠是真沒想到,鐘一山的審美跟口味竟如此扭曲。
也對,斷袖之癖的人豈會不扭曲。
好吧,海棠承認鐘一山審美沒問題,“我能問一句,鐘二公子覺得溫世子……”
“姑娘放心,一山從未對他說起過任何事,他什麽都不知道。”鐘一山以為海棠怕溫去病會壞事,解釋道。
密室裏,溫去病恍然!
難怪鐘一山平日裏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原來是怕連累自己?
好感動啊!眼睛都紅了啊!
沒想到,萬沒想到鐘一山冷漠無情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對自己的深情不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溫去病在密室裏感慨萬端。
“是嗎……”海棠其實想問是鐘一山到底看上溫去病哪一點了,“鐘二公子別誤會,溫世子常來歸來閣只是因為海棠也是韓|國人……”
“我知道。”鐘一山不相信溫去病,卻相信海棠。
溫去病那樣的人,如何能跟顏回比。
且與海棠又寒暄了幾句,鐘一山再次感謝其在紀白吟這件事上的付出,起身告辭。
鐘一山離開後,海棠稍稍平靜片刻走到密室所在,打開暗門。
“世子都聽到了?”海棠說話時,溫去病一襲白衣從裏面走出來,溫潤如玉的臉上笑意未褪,雖然他自己覺得已經控制住了……
“嗯。”溫去病行至桌邊落座,“鐘一山的想法倒與本世子如出一轍,倘若紀白吟對你有任何過分要求,不要理他。”
海棠淺步回到桌邊,玉指提壺,“鐘一山剛剛說喜歡溫去病而非顏回,不知世子作何感想?”
溫去病感想很多,譬如既然遲早是一家人那就不用還錢了。
又譬如鐘一山既然有難言之隐不主動,他以後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
“他一時戲言,你還當真?”溫去病不知,他現在說出的看似敷衍的話,才是真相。
海棠勾唇,笑靥如花,“倘若鐘一山不是一時戲言,海棠倒十分好奇,他是喜歡上世子哪一點了?”
對于這個問題,溫去病無比認真就自身的優點,從頭到腳從內到外想了一遍,最後回答海棠,“可能是日久生情……”
“或許吧。”海棠似笑非笑坐到對面,“不知世子對鐘一山是不是也會日久生情?”
“怎麽可能,本世子認識你的時間比他早太多都沒生情。”溫去病差不多是從側面回答了海棠的問題,他對鐘一山有意,卻非日久而生。
只不過這句話落在海棠耳朵裏,紮心了……
皇城,玄武大街一處酒肆。
頓無羨剛自禦書房出來,随即約了鐘宏。
依着朱裴麒的意思,縱有伍庸跟游傅聯手,在七國武盟之前,宮內都不會發生任何逆天之事。
紀白吟想等,那便等到七國武盟之後再議。
當務之急,便是大周如何在七國武盟中勝出。
鐘宏到時,頓無羨已經坐了很久。
嚴格來說,七國武盟關乎國之尊威,身為大周人他自然希望周國能勝出。
他只是不希望頓星雲能在這屆武盟裏,展露鋒芒。
“頓大人久等。”鐘宏拱手落座。
頓無羨回禮,“這段時間鐘大人辛苦了,不知別苑那邊進展如何?”
說起別苑之事,鐘宏有幾分慶幸,“若非嬰狐去找鄭默鬧事,本官還真沒理由把前三座別苑中的一間留給鐘一山他們,現在好了,第一座別苑為韓,韓有言奚升。第二座別苑為周,鐘一山他們會在三日後住進去,第三座別苑為楚,楚有鄭默,四為燕,燕國此番派過來的新生裏并無高手,倒有一位是燕國攝政王的女兒,第五間別苑為衛,聽說衛國來的新生午時會到。”
說白了,五座別苑裏有三座是有密道跟暗門的,而鐘宏如願将該安排到這三座別苑裏的人,安排到了裏面。
“何時動手?”鐘宏低聲問道。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武盟開始之後。”頓無羨應道。
鐘宏也覺得過早動手多變故,“是找人暗襲還是……”
“暗襲不可,七座別苑相臨,若真動手難免驚動別國新生,用毒。”頓無羨肅聲開口。
鐘宏贊同點頭,“至于用何種毒,頓大人……”
“此事鐘大人不必操心,太子殿下自有安排。”這世間用毒致極者,并非只有游傅跟伍庸,否則憑他們兩個聯手又怎會救不醒周皇?
頓無羨雖然不知道周皇身上詭異劇毒是誰所下,卻能肯定那人醫術之精湛,絕對在游傅、伍庸之上,而剛剛在禦書房內,他隐約從朱裴麒口中聽出,那人要來……
距離七國武盟只剩十日,而所有新生都要在倒數第七日住進別苑。
是以,未時武院課業中,朝徽在練武場擺下擂臺,十六位新生對戰,前三者與鐘一山等人會在三日後,住進別苑。
武院內擂臺打鬥正酣,每一個對前途跟命運有所向往的新生,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參加武盟本身便是榮耀象征,更何況勝出者會提前入朝。
後山,權夜查在鐘一山等人集訓之後告知,衛國新生已然入住東郊別苑第五間,所派新生中值得一提之人為武超。
相比言奚升、鄭默那些佼佼者,武超更為執着煉體術,為了鍛造更為強健的體魄跟骨骼,武超自小便有泡藥澡的習慣,毫不誇張說,內力即便到了鐘一山他們那樣的級別,想要勝出亦要付出很大代價。
權夜查指出,因為煉體術的緣故,武超出招時的爆發力極猛,所以與之對敵千萬不要循序漸進,開始即拼命。
“那你說說,跟誰不用拼命?”嬰狐直接打斷權夜查,一本正經問道。
真的,對于嬰狐人傻嘴賤的本質,權夜查早就看透了,如果沒有小叉叉的事他根本不會理會這個傻缺。
但是,他要給小叉叉報仇。
“你來,我告訴你。”權夜查面不改色,朝嬰狐勾勾手指。
鐘一山想拉嬰狐來的,可惜嬰狐蹦的太快,他沒拉住。
“我來了,你說……”哪怕嬰狐興致沖沖站到權夜查面前的時候,都還沒看出來對面那雙眼睛裏迅速燃燒起來的仇恨火苗。
一頓慘絕人寰的說服教育之後,權夜查才舍得放嬰狐歸隊。
“跟來自燕國的雲霓裳千萬不要拼命,非到逼不得已最好別出手,出手也千萬別傷她。”權夜查自打身為武院教習以來,從來沒有用這樣鄭重的态度講過話。
最先接話的,又是嬰狐。
“我分明在這裏就能聽到,為什麽叫我過去?”嬰狐恨恨道。
“你來,我告訴你。”權夜查發誓,嬰狐要真敢來,打不死他!
沒別的,鐘一山猛一下就把嬰狐給拉住了。
嬰狐驚訝看向鐘一山,“拉我做什麽?你覺得以我這種智商會去?”
鐘一山淚目,很有可能!
“雲霓裳為何不能打?”鐘一山側身,頓星雲狐疑問道。
“因為她是女人!還是一個可愛善良,溫柔聰明而且特別喜歡說實話的小姑娘!”在想起雲霓裳是誰之後,嬰狐的嘴就開始有點兒閉不上的節奏。
整整個一柱香時間,除了嬰狐站在那兒誇誇其談,餘下所有人包括鐘一山在內皆一副石膏臉木然凝望。
烏鴉都不知道飛過多少只。
最後還是權夜查忍無可忍擡封住他周身大穴。
“雲霓裳人品如何本教習不知道,但他爹的人品本教習領教過,尤其在對待自己女兒的問題上,誰敢讓雲霓裳不舒服,他能讓你全家不舒服,別以為本教習在開玩笑……”
權夜查想了片刻,“當年雲霓裳因為看中本教習養的一只紫貂,我只是稍稍送晚了,雲馭親自率軍踩了我的府邸,當時我并不在但半日閑在,那次之後半日閑在床上躺了一個月。”
為了讓鐘一山等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權夜查不惜将自己過往拿出來說。
“半日閑是誰?”四人中,哪怕是整個武院新生中,只有嬰狐不知道權夜查的身份。
當然,他也沒問過。
後來鐘一山問嬰狐為什麽不問的時候,嬰狐的回答是,我怕他反過來問我……
“半日閑是閻王殿右使。”鐘一山低聲告訴嬰狐。
“閻王殿是什麽?右使又是什麽,有右使的話是不是也有左使?”
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嬰狐,鐘一山默默的又把嬰狐給點住了。
剛剛是他手賤,才會悄悄替嬰狐解了穴。
“雲霓裳已經确定是來參加七國武盟的燕國新生,但在一人戰跟四人戰裏,你們應該遇不到。”
權夜查随後告訴鐘一山等人,自明日起他與周生良負責第五場穿越後山的障礙設置,為期半個月。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直到第五場後山試煉之前,他們不會再見到周生良跟權夜查。
“教習在障礙設置的時候……”
鐘一山欲言又止,權夜查已然領會其意。
“最後一場試煉,如果指定新生沒有在指定時間走出後山即為輸,周生總教習的意思是,他不希望任何人從裏面走出來。”
衆人默。
且在鐘一山等人離開後山之時,武院內的擂臺賽也已經有了結果。
最後确定與鐘一山四人一并入住東郊別苑的分別是段定、沈藍月、範漣漪。
天已暗,距離鐘一山搬入別苑還有兩日。
原則上說,搬進別苑之後,各國新生只有在參加武盟的時候才可以出來,其餘時間都要在各自別苑裏休息,而且沒有非必要的事情不許亂串門兒。
雖然這條規定幾乎每年都有,但每年都形同虛設。
聽說去年在楚國,武盟之後七國新生住所的門都沒了,彼此相隔的牆也塌了不少……
适夜,鐘一山去了天地商盟。
而某位世子還沒有準備好,該怎麽面對早已對他暗生情愫的鐘一山。
好在有面具擋着,鐘一山根本看不到溫去病那張尴尬又羞澀,且有點兒沾沾自喜的絕世俊顏。
此刻,鐘一山如往常一般将昆梧之事,自己見過海棠的事包括對紀白吟的一些後續意見跟看法全部告知。
“盟主?”見顏回沒有反應,鐘一山下意識輕喚。
“嗯,顏某會去看你。”
鐘一山,“……”
溫去病看到鐘一山表情之後就知道,他娘的接錯話了!
然而他根本沒聽清鐘一山剛剛說了什麽。
嗯,根本就沒聽。
怎麽辦?
反倒是鐘一山恍然笑道,“一山正要說,再有兩日我便要住進東郊別苑,這段時間倘若魚市跟宮裏出事,還請盟主多加照拂。”
對于鐘一山來說,七國武盟是他複仇道路上最重要的一個轉折,他必全力以赴。
“二公子只管專心七國武盟之事,顏某定不會叫你有後顧之憂。”溫去病的聲音依舊平淡,卻讓人無比踏實。
鐘一山感謝,之後起身。
“二公子……”溫去病喚住鐘一山,想問又頗有些猶豫。
鐘一山很少見眼前男子這般,“盟主有話不妨直說,一山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溫去病明明已經控制不住了,還故作淡然抿唇,“聽海棠說,二公子對溫世子……有意?”
金色面具背後,溫去病整張臉已經紅成柿子,心跳如鼓。
心,有些澀。
“溫世子單純又與世無争,一山對其的确有意,不過盟主放心,一山斷不會與他透露任何有關複仇之事,亦不會讓他知道我是鹿牙的身份,如果盟主擔心,一山可以發毒誓……”
“顏某信得過!”溫去病哪敢讓鐘一山發毒誓,萬一應驗了咋整!
鐘一山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如果……盟主覺得一山與溫世子接觸不妥……”
“無妨。”溫去病微微颌首。
沒有不妥,非常合适!
千萬不要放棄啊兄弟!
鐘一山走了,面無表情的。
天地商盟二樓,溫去病把畢運叫下來分析,“為什麽本世子看鐘一山興致不高呢?”
“興致為什麽要高?”畢運不明白。
心有悅之,不該喜形于色嗎?
畢運則表示喜歡那樣一個人,是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呢?
溫去病欲打之際,畢運終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屬下一直覺得,主人喜歡的是穆挽風。”
提到穆挽風,溫去病突然沉默,心微痛。
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陡然溢出的清冷跟孤寂,畢運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意外的是,一向殘暴的某世子竟然沒有打他。
“初見穆挽風,她于萬軍之中傲然,一怒諸侯懼,一笑萬古春……”溫去病陷入回憶,收神時苦澀抿唇,“我終是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她。”
因為知道穆挽風過的很幸福,他便刻意将初見時的驚豔壓制在心底。
漸漸的,那種感覺十分微妙的變成了一種超乎情愛的惺惺相惜。
是敬重,是欽佩,是縱不見面卻傾心以待的摯友。
你若安好,我便安然。
是以穆挽風死,溫去病直到現在唯有一念。
血債,血償。
“那鐘一山呢?”畢運好奇。
“自然是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
溫去病仍在感慨中,說出的話也頗有幾分煽情,“正因為沒有在對的時間遇到穆挽風,本世子既知現在遇到鐘一山的時間剛剛好,便萬不能再讓任何人捷足先登,世間嬌子千萬美女如雲,愛慕他的人可以有,但他愛慕的人,只有我一個。”
“那也……不一定吧……”畢運覺得自家主子自戀起來,也是忒要命。
溫去病沒說話,只用冷光流動的眸子掃了過去。
畢運霎時懂了,有一個殺一個。
“如果鐘一山對那個人是真愛呢?”
其實有的時候,畢運挨揍絕對是有原因的。
難得今晚某世子心情特別好,“本世子斷不會給他,真愛別人的機會。”
畢運表示贊同,就您這一會兒溫去病一會兒顏回死賴在鐘一山身邊,他都沒時間跟別人談真愛。
身邊除了清一色的糙漢子,連個雌□□都沒有。
“屬下還有一個問題,就最後一個問題……”見溫去病沒開口,畢運繼續道,“主人想過沒有,如果鐘一山知道溫去病跟顏回是一個人,會怎樣?”
“……”
溫去病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目光頓時變得不那麽篤定,“會很驚喜,會很意外吧?”
畢運表示意外肯定有,驚不驚喜還真不一定。
為了自家主人感受一下,畢運舉了個例子,“如果屬下除了是您的暗衛,另外一個身份是韓|國國君的話,主人會不會很驚喜?”
溫去病沒有很驚喜,直接上去就把畢運給打殘了。
你他娘居然想讓本世子管你叫爹?
還想幹什麽!
畢運好委屈,溫去病跟顏回就是這種差距好嗎。
在把畢運打到不能生活自理,且被顏慈拽腿拖出去之後,溫去病重新回到座位,嘆出一口老氣。
如果真有這麽一日,鐘一山該不會像自己剛剛對畢運那樣,對他吧?
貌似世子府裏還有一口水晶棺柩,那是他彼時買給戚燃的,後來想送給伍庸,再後來紀白吟出現之後他覺得應該能派上用場。
現在一看,還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若真給別人用了,等到自己用的時候還得買……
距離七國武盟的日子越來越近,除了梁國跟吳國放棄,五國新生皆已入齊。
東郊,第一座別苑。
紀白吟這兩日不管走到哪裏,手裏都會提着灌得滿滿的長頸酒瓶。
今晚無趣,他便想着過來‘關心’一下言奚升。
鑒于言奚升身份特殊,是以他的居所乃整個別苑裏唯一的一個單獨院落。
房間裏,言奚升正在運氣調息。
“可有妨礙到你?”紀白吟也就是一問,根本沒有‘若有妨礙我便走’的自覺,直接踏進門檻。
“無妨。”言奚升依舊着一身灰色長衫,身材魁梧,目光深邃卻平靜如水。
紀白吟感慨他時時看到言奚升都是這樣一副神情,絕對平靜。
仿佛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麽人什麽事可以打擾到他,這般氣度跟從容的心态,世間少有。
“言賢弟其實不用太在乎此番武盟,吾皇有過交代,量力而行。”紀白吟提着酒壺坐到桌邊,微微一笑。
“奚升從來都是量力而行。”言奚升淡聲開口。
紀白吟笑意更濃,“賢弟一句量力而行,打了多少新生的臉面。”
但凡參加武盟者,莫說量力而行,恨不能臨戰前吃筐神豆迅速提升內力,隐患什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戰成名。
“人各有法。”言奚升的師從是個秘密,即便曾是楚國新生,他在修習跟劍術上的造詣,也與楚國武院教習沒有毛線關系。
“聽說賢弟到武院約戰鐘一山了?”紀白吟喝了口酒,提壺舉向對面。
言奚升不否認,“我只是去約戰大周新生中的最強者。”
見言奚升沒有想要喝酒的意思,紀白吟回手又灌了一口,“當日武院入考,鐘一山以魁首一鳴驚人,而今又得周生良親自教導,稱他為最強者也不為過,只是……”
言奚升目色平靜看向紀白吟,等他繼續說。
“鐘一山好歹是個白淨小生,若真不敵你便讓一讓他……”
“我會拼盡全力。”用言奚升的解釋,在擂臺上‘讓’這個字是對對手的不尊重。
紀白吟一時噎喉,所以這才是你直到如今在楚國還是小小先鋒的原因啊,少年!
有時候做人呢,是需要彎一彎腰的。
紀白吟幾番暗示,言奚升卻根本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我固我,我方是我。
對于言奚升的這個态度,紀白吟也真是無能為力了。
好在七國武盟有五場,言奚升一人戰能輪到兩場,倘若剩下三場皆輸韓|國便沒有勝出的機會。
這也是韓王的意思,在綜合國力倒數第一的前提下,千萬不要拔高。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木本來都不秀要再把風招來,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而紀白吟刻意提到鐘一山,卻是真心實意想替鐘一山讨個人情。
至于原因,國書都沒了他不可能再選朱裴麒。
大周除了朱裴麒,剩下的則是保皇一派,他雖不知道保皇派領袖人物是誰,但從溫去病的态度上不難猜出。
就算不是鐘一山,鐘一山在其中的地位也不可估量。
溫去病不傻,甚至比自己聰明。
紀白吟從來都相信,那個自入太學院第一日直到離開,都沒讓別人搶走倒數第一寶座的溫去病,才是他們那一屆最有智慧的人。
溫去病保伍庸就是保周皇,而他淨天跟在鐘一山身邊的事實,足以證明鐘一山身份不俗。
對于紀白吟來說,從他把國書撕毀那一刻開始,就只剩下一條路。
而他,并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