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意外
意外
皇宮,禦書房。
因為與蕭離昧勾結,朱裴麒早知吳永耽是被孫氏所|擄。
眼下吳永耽平安回到世子府,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屬下得到消息,前晚鎮北侯府鐘一山與頓星雲、侯玦還有武院新生嬰狐夜入孫氏別苑,在與孫氏手下殊死搏戰之後,方将吳永耽救出來,不過他們離開時剛巧在苑門遇到了孫氏。”頓無羨在別苑外設有暗線,雖不能完全探明那晚之事,但大體不錯。
“鐘一山去救吳永耽?”聽到鐘一山的名字,朱裴麒劍眉微皺。
頓無羨拱手,“屬下以為鐘一山很有可疑。”
葉栀靈堂那日所受之辱,頓無羨發誓定要鐘一山百倍償還。
“那倒不會,鐘一山若真有可疑便不可能為了一個吳永耽去得罪孫氏。”朱裴麒幾乎沒有認真思考一下便得出結論,尤其眼中散出的愠涼之意讓頓無羨感受到了不悅。
朱裴麒一而再再而三袒護鐘一山的事實,讓頓無羨明白,這個男人動了不該動的情愫了。
他不懂,明明現如今的鐘一山與當年的穆挽風絲毫無差!
愛管閑事愛打不平,善于将所有能人異士籠絡到自己身邊,朱裴麒怎麽還會屬意這樣的人!
頓無羨只能附和,“太子殿下說的極是。”
“派人在世子府守着,一旦看到梁若子,無論如何都要把人搶到手。”朱裴麒沉凝之後,果斷開口。
頓無羨不解,“據屬下所知,蕭離昧的人亦在外面守着……”
“無羨啊,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在蕭離昧跟梁若子的問題上,我們走了彎路呢?”朱裴麒只稍稍提醒,頓無羨便已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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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禦書房出來,頓無羨并沒有直接離宮,而是轉向禦醫院。
不想經過禦花園時,卻遇到剛好迎面走過來的穆如玉。
那夜只是他一時沖動,過後頓無羨有些不想面對這個女人,怕她趁機糾纏。
可一次兩次之後,他發現穆如玉非但沒有糾纏之意,反而生疏了許多。
“微臣拜見側妃。”此刻臨面,頓無羨恭敬施禮。
“頓大人不必多禮。”穆如玉止步,輕聲抿唇。
待頓無羨起身,氣氛稍顯尴尬,“微臣……”
“頓大人既有要事,那便去吧。”穆如玉沒等頓無羨把話說完,轉身離開。
禦花園內,頓無羨愣了半晌,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方才折去禦醫院。
他來找游傅提出第三個條件,毒死鐘一山。
除了對鐘一山有私恨,他不能讓朱裴麒越陷越深。
因為誰也不敢保證歷史會不會重演,鐘一山會不會是下一個穆挽風!
當年的穆挽風是一介女輩,尚可因嫁夫從夫的依附敗在皇宮裏,而今的鐘一山是實實在在的男人,若讓其入朝堂必成猛虎出山,他不得不趁早掐滅。
面對頓無羨提出的條件,游傅只還以微微一笑。
拿游傅話說,你當伍庸是死的嗎!
游傅可以毒死鐘一山,但他不能保證事後伍庸會不會毒死頓無羨。
“那若伍庸死了呢?你會不會幫我毒死鐘一山。”莫名的,頓無羨總覺得鐘一山是個禍害。
游傅握着藥瓶的手微頓,“我記得游某說過,除了我,你們不許動伍庸半根汗毛,他是我的。”
“沒有,我只是随便說說……”頓無羨不懷疑游傅對伍庸的恨,可他亦不會将改朝換代這種大事,全都寄托在一個游傅身上。
伍庸必須死。
“不知……邪醫是否有可以讓因體內麝香沉澱過多而不能生孕的女子,重新懷孕?”頓無羨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穆如玉。
“小事。”
游傅随後配了副藥給頓無羨,在其臨走時又重新提醒他一句。
對于伍庸,他的警告不只是說說而已……
直到馬車停在世子府門口,溫去病對于來探望吳永耽這件事都是崩潰的。
所以在鐘一山走下馬車之後,某人拒絕下車。
“我要回宮。”面對正在車下掀簾子的鐘一山,溫去病坐的穩如泰山。
其實鐘一山不是不能自己來,只不過光天化日之下,他一個大周侯爵之後獨自過來難免風言風語,他怕會給吳永耽造成困擾才叫溫去病同行。
對于吳永耽,鐘一山總是特別小心。
後來溫去病知道了他的想法,很高興。
所以你不怕與本世子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你我是鐵哥們兒怎麽會有風言風語!
然後某世子就病脫了……
此時此刻,鐘一山也沒想到溫去病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如此堅決,想了想之後,轉身走進府門。
反正他掀起轎簾的功夫,迎出來的仆人都看在眼裏,那溫去病存在的價值就已經完全展現出來。
是以,那厮不必下車。
且說鐘一山走進府門時,胭脂剛好從後宅趕過來,“鐘二公子!”
鐘一山點頭,目光相接時給了胭脂暗示。
此處人多嘴雜,無須多言。
“鐘二公子請,溫世子請。”胭脂與鐘一山正對,她自然能看到在鐘一山後面,一襲白衣風華無雙的溫去病,正跟被狗攆似的跑進來,氣質容貌跟動作,嚴重不符。
鐘一山止步回頭,溫去病已至身側,“當日醉仙樓小聚,我與吳兄一見如故,聽聞他身體抱恙本世子特來探望,順道借了鐘二公子的馬車,胭脂姑娘不介意吧?”
“不介意,兩位請。”胭脂淺笑,轉身前面引路。
溫去病未動,是希望鐘一山先走。
但在鐘一山開口問道的時候,他的回答卻是左腿抽筋。
“不然本世子剛剛為什麽不下馬車?你都不問一句就走……”溫去病撅嘴,嘟唇,無比幽怨的小眼神兒想瞪,又不敢太用力的看向鐘一山。
那樣子好傻。
卻依舊風華無雙!
彼此對視片刻,鐘一山主動上前扶住溫去病的胳膊,“現在能不能走?”
“可能還不行……”溫去病說話時把自己的胳膊從鐘一山手裏抽出來,又特別不要臉的搭在鐘一山肩上,“現在應該差不多。”
鐘一山無語,再不行你看小爺背你咋樣!
如果不是有求溫去病,鐘一山是絕對不會這樣客氣的。
自前院到後宅短短一段路,某人累的差點兒沒吐血。
“你左腿還抽呢?”鐘一山無比艱難扭頭,春寒料峭的天氣,他扶着溫去病就走這麽一小段路,汗流浃背!
“換右腿了……”溫去病故意的,他不想讓鐘一山快走,因為盡頭躺着吳永耽。
話說吳永耽咋還沒死!
“滾。”意識到有可能被坑,鐘一山直接将某世子搥出二裏地,轉身便見胭脂從主卧房裏走出來。
“我家世子請鐘二公子進去。”胭脂告訴鐘一山,她家世子半個時辰前剛睜開眼睛。
鐘一山相信如果不是心裏有事,吳永耽該不會這麽早醒。
眼見鐘一山走進主卧房,溫去病飛奔過來也想跟着進去,卻被胭脂攔在外面。
“我家世子吩咐奴婢,定要拿極好的茶招待溫世子,請。”胭脂恭敬俯身,恭敬開口。
溫去病拒絕喝茶,“本世子甚是擔心你家世子啊!”
“難得溫世子這份心意,胭脂定會代為傳達。”不管溫去病表現出多想進去的急切心情,胭脂就那麽死死釘在門口兒。
你不走,我不動。
房間裏,鐘一山穿過正廳入內室。
推門一刻,吳永耽正十分吃力搥床起身,強迫自己靠在床欄上,“失禮。”
“是一山失禮,不該這麽早過來找世子。”鐘一山見吳永耽指向桌邊梨花木椅,随意落座。
聽到鐘一山自謙,吳永耽淺笑,蒼白容顏有了幾分血色,卻依舊憔悴如斯。
“鐘二公子放心,永耽不是執拗之人,當下局勢我便勉強留下梁若子也是無益,倒不如放他回去化解與孫氏恩怨,且以孫氏之能必不會讓梁若子落到蕭離昧手裏,梁王計謀不得逞蕭離昧便是竹籃打水。”
除了母妃跟弟弟,吳永耽在任何事面前都能做出最正确跟準确的判斷,算無遺漏。
“外面來了些人,世子可須一山幫忙?”鐘一山入府之前便能感受到來自世子府周圍多股內力引發的空氣波動。
就他判斷,人數不算少,但真正高手不存在。
“永耽已得鐘二公子救命之恩,萬不能再勞煩,送還梁若子之事我自己可以。”吳永耽淺聲開口,自信中透着不必言說的感激。
“說起救命之恩,還是吳世子先救的我。”幾番接觸,鐘一山打從心裏想交吳永耽這個朋友。
吳永耽笑了,“既是我們都救過彼此性命,算是扯平了。”
“算是良友了。”鐘一山更正道。
‘知己’二字令吳永耽受寵若驚,當初吳永衛一案他便選擇了鐘一山,如果不是永獻出事他此時此刻當在想盡辦法示好。
而今他幾乎沒有作為,便收獲鐘一山這份善意,如何不驚喜。
“是良友。”吳永耽重重點頭。
依着吳永耽的意思,他在吳國時便與蕭離昧打過交道,外面那些幾乎都是蕭離昧的人,孫氏并沒有派人過來監視。
對于這份信任,吳永耽心裏有數。
明日午時,吳永耽會帶梁若子到西郊別苑,親自把人交到孫氏手裏。
這是鐘一山離開時,吳永耽給出的承諾。
廳內,溫去病喝茶喝到想吐,“本世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見你家世子?”
看着正在為自己添滿茶杯的胭脂,溫去病不得不承認在執着這一點上,胭脂頗有他家世子之風。
你就不能上盤糕點嗎?喝茶撐到死啊!
堂堂世子府這麽扣馊嗎?
這時,鐘一山自外面走了進來。
然後胭脂開口了,“世子現在就可以見我家世子。”
溫去病極度無語,“現在忽然不想見了……”
回宮路上,不管溫去病怎麽問,鐘一山都沒将他與吳永耽的對話透露半個字。
溫去病很生氣,我這麽信任你你就不能信任我嗎?
鐘一山拍拍溫去病肩膀,我就是信任你才讓你舉薦伍庸的。
溫去病一臉幽怨,你他娘确定是信任我而不是實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選了?
別試圖說謊話,事情是怎麽個展開我都知道。
當然是信任你啊!
溫去病呵呵了。
馬車停在皇宮東門,鐘一山下車之後轉身看向溫去病。
溫去病未動。
看着鐘一山毫不留戀的背影,溫去病想哭。
這回真是腿抽筋啊!
時間恒定,永無止境。
眨眼功夫已經到了吳永耽履行對孫氏承諾的第三日。
城門處,一輛很普通的馬車緩緩駛進皇城,車輪滾滾,挂在車檐四角的鈴铛不時作響。
車廂裏,小乞丐顯得非常緊張,只剩的右手緊緊握住膝蓋,表情十分嚴肅。
今晨,也可以說小乞丐自昨晚打定主意來找哥哥之後就一直沒睡。
早上馮浩過去時他已經洗好臉,換好了衣裳,唯獨發髻是馮浩幫他梳理的。
“沒事,有我在你哥哥不會生氣的。”馮浩拉起小乞丐的手,“誰會對這麽聽話懂事的弟弟生氣呢!”
“可是我沒聽話,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小乞丐聲音不是很大,低着頭局促又緊張。
馮浩擡手輕揉小乞丐腦袋,“馬上就要見到哥哥高興點兒,對了,你說你哥哥住在吳世子府附近,具體在哪裏?”
“具體……到了我再告訴你,先到吳世子府吧。”小乞丐擡起頭,眨眨眼睛。
馮浩倒也不急于一時,便未再問。
馬車輾轉,朝世子府方向駛近……
辰時過,一直端坐在廳內的吳永耽突然起身。
旁側,胭脂知道自家世子已經作了決定,于是跟着站起來,“奴婢想陪世子一起去。”
吳永耽沒有拒絕,把胭脂一個人留在府上他不放心。
除了胭脂,亦有來自吳國的高手随行。
吳永耽知道這一路不會太平,好在他能感受到蒙家四兄弟到了,就在半個時辰前。
這世上,最令我們猝不及防的,就是意外。
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發生,它就突然跳躍到你面前,讓你或悲或喜或震驚卻根本來不及反應。
此時此刻,吳永耽就是這樣。
邁出府門瞬間,吳永耽的目光好似冥冥之中受到牽引般望向對面一條深巷!
就在巷口,他看到了一抹瘦小身影。
一身普通棉麻緞袍,頭上梳着幹淨整齊的發髻,那雙漆黑眼珠異常明亮,好似夜幕蒼穹上的璀璨繁星。
幾乎下一瞬,吳永耽分明看到那小男孩兒垂在左側的衣袖,随風鼓蕩!
“獻兒……”
吳永耽只覺腦子嗡的一聲,雙眼陡然漫起血絲,他舉步走向小男孩兒,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巷口處,小乞丐看到哥哥的瞬間眼淚刷的掉下來,就算看到哥哥臉色十分十分不好,就算知道哥哥一定會罵自己,哪怕是打他都好。
他再也不想離開哥哥了!
旁側,馮浩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不是說要找哥哥嗎,你哥哥住在哪裏?”
就在馮浩音落瞬間,一抹黑影倏然閃過。
待其睜開眼晴,身邊已然不見小乞丐!
“哥哥……”
“永獻……”
眼見吳永獻被一抹黑影擄|走,吳永耽縱身飛躍之際狠戾祭出隐風劍!
劍身如呼嘯狂龍飛斬而去,卻被突兀出現的黑衣人以身體格擋!
‘噗嗤……’
隐風劍強橫斬過黑衣人的瞬間,另有數名黑衣人幾乎同時出現在吳永耽面前,以死抵抗。
“主人去追!這裏交給我們……”吳永耽身後,數人手持利劍沖殺過來。
蒙家四兄弟也幾乎同時現身,朝剛剛擄|走吳永獻的黑衣人狂飙而去。
忽然!
極高處的天空出現一道流暢的黑影,速度極快猶如流焰!
“暗器!避……”
蒙一認得那是極霸道的暗器,是與彼時溫去病手裏佛燦蓮花不相上下的萬鬼浮屠!
頃刻間,黑色流焰幻化出無數幽冥鬼火,那是一個個帶着毒焰的芒針,但凡中針者必死無疑!
挾持吳永獻的黑衣人就在前面不遠處,以吳永耽之力亦能擋下暗器。
可是胭脂不能!
千鈞一發之際,吳永耽狠咬皓齒回旋而落!
隐風劍在吳永耽手中翻卷成巨大的銀色光圈,芒針與光圈碰撞迸出刺目火花。
此刻,因流焰漫天本能蜷縮在地上的胭脂緩慢睜開眼睛,光芒刺眼她卻無比清晰看到擋在自己身前的那抹身影。
略顯單薄的身子擎起的,是她這一生。
眼淚急湧,胭脂忍不住哭出聲音,“世子別管我了,去救七皇子!”
暗器終盡,吳永耽顧不得回頭,再度縱身躍起,朝吳永獻消失的方向瘋狂追趕!
蒙家四兄弟躲過暗器後由蒙四回別苑報信,餘下三人亦縱身趕過去,希望一切還可挽回……
鎮北侯府,铿锵院。
馮浩臉色煞白氣喘籲籲找到黔塵,奈何鐘一山并不在。
是以黔塵帶着馮浩趕去皇宮,得守門侍衛朝裏通禀終見鐘一山。
“大事不好了!”看到鐘一山一刻,馮浩邊抹汗邊踉跄着跑上前去。
鐘一山皺眉,腦子裏頃刻想到小乞丐。
“二公子之前送到□□營的小乞丐……他……他……”
“他怎麽?”鐘一山心弦繃緊,美眸陡寒。
“他是吳國七皇子吳永獻!”
彼時看到吳永獻被人劫持,馮浩心知大事不妙當下折返回鎮北侯府,也因此躲過一劫,“老奴也是剛剛才知道……剛剛……剛剛在吳世子府門外,老奴分明看到吳世子朝這邊走過來,誰想到突然竄出個黑影就把小……把吳永獻給抓走了!”
馮浩所言如晴天霹靂落在鐘一山身上,令他整個人立在原地如雕塑一般!
鐘一山腦子裏一片空白。
小乞丐竟然是吳永獻?
怎麽可能!
那小乞丐只不過是他從魚市撿來的,還斷了一條胳膊,他從來沒聽說吳國七皇子斷臂。
小乞丐說他叫獻兒,可世間同名同姓者何其多,一個是皇子一個是乞丐,他們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
如果早知小乞丐就是吳永獻,如果早知道!
“二公子?”馮浩見鐘一山神色不對,輕聲喚道。
只是下一瞬,鐘一山早已縱身躍起,直奔世子府。
西郊別苑,當蒙四将世子府發生的一幕禀報給孫氏之後,孫氏二話沒說直接命人駕車,奔去世子府。
幽市天地商盟,溫去病也真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這會兒吳永耽親眼看到吳永獻被蕭離昧的人抓走,他能消消停停把梁若子還給孫氏?
做夢都別想!
“主人,現在怎麽辦?”畢運請示道。
溫去病長嘆口氣,自桌邊拿起金色面具覆在臉上,“走一趟吧。”
吳永耽把人跟丢了。
确切說他在救下胭脂之後,就已經尋不到黑衣人蹤影。
但他知道蕭離昧所在!
魚市附近的民宅裏,吳永耽發瘋一樣踢開府門,隐風劍狂嘯劈斬,蒼白銀光劃半弧砸向屋子,門窗迸裂!
“蕭離昧,你給我出來……”
吳永耽孑然立于院中,劇烈收縮的瞳孔滿覆寒霜,幹淨略顯消瘦的俊顏無半點血色,卻給人一種分外可怕跟危險的氣息。
‘嗤啦……’
隐風劍再次斬出,對面房屋陡然傳來崩塌的聲響,塵煙起。
一劍又一劍,吳永耽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那份極恨跟懊悔,瘋狂揮動隐風,眼前房屋瞬時支離破碎。
蕭離昧,并不在。
吳永耽終于認清事實,身體頹然搥劍跪在地上,左袖随風微蕩,淚無聲。
暗處,蒙家三兄弟心知救吳永獻已無可能,悄然遁離……
世子府,鐘一山到時胭脂早已哭成淚人。
她告訴鐘一山,如果他家世子救不回七皇子,她就是罪人!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世子定能追上那人……我該死!”府門前,胭脂狼狽坐在臺階上雙手緊緊叩在額間,眼淚如開閘洪水般根本抑制不住。
滿地鮮血,滿地淩亂,那一具具冰涼的屍體因中萬鬼浮屠已經呈現腐爛之态!
鐘一山即便沒有看到,亦能想象當時慘烈。
“沒事,一定會沒事。”鐘一山掏出錦帕遞給胭脂,“獻兒定不會有事……”
鐘一山分不清他此時此刻是在安慰胭脂,還是自己?
他與吳永獻又何嘗不是經歷過生死!
猶記得那日深巷,吳永獻從地上抓塊石頭便不要命沖回來的情景,還是那麽小的孩子!
就在鐘一山勸慰胭脂回到府內之時,外面傳來一聲輕咳。
孫氏入府,旁側跟着蒙家四兄弟。
鐘一山本能将胭脂拉到身後,恭敬施禮,“一山拜見孫老板。”
孫氏未語,行至鐘一山面前時止步,深幽黑眸猶如鷹隼般看了他一眼,複又啓步邁入正廳,坐到主位。
胭脂抹淚,正欲上前卻被鐘一山暗止。
見其搖頭,胭脂想要過去求孫氏放過自家世子的心思便也就此打住。
她自知身份不夠,人微言輕。
鐘一山更多考慮的則是怕孫氏盛怒之下難為胭脂。
此時的世子府,不管鐘一山還是孫氏,等的都是吳永耽。
時間經不起等待,自辰時到酉時,從天明到夜暮,孫氏就在正廳端坐,動都不曾動一下。
鐘一山跟胭脂亦如是。
終于,那抹單薄消瘦的身影出現在府門。
光線灰暗,鐘一山看不清吳永耽的容顏,只覺得那抹殘影蕭索孤寂,倍顯凄涼。
廳內,蒙家四兄弟皆看向孫氏,見沒有指令,便未動作。
吳永耽拖着隐風劍走進府門,雙腿似灌鉛般每走一步都仿佛用盡全部力氣,淩亂發絲随風輕蕩迷蒙了那雙血色雙眼。
“世子……世子!”胭脂心痛跑過去,眼淚急湧。
事實擺在眼前,七皇子沒有被救回來……
吳永耽好似聽不到胭脂的啜泣,紅眸染血,一身戾氣走入正廳。
擦肩而過時,鐘一山分明感受到吳永耽身上散出的寒煞跟決絕。
孫氏不語,她在等吳永耽兌現承諾。
“梁若子,我不能還給你了……”吳永耽音落一刻,整個身體倒仰狠摔下去!
“世子!”胭脂驚呼着跑進正廳。
幾乎同時,孫氏怒拍桌案,蒙家四兄弟皆沖過去。
就在四人欲抓吳永耽的瞬間,鐘一山擋在四人面前,“事出有因,一山求孫老板再寬限幾日!”
主位上,孫氏擡手,蒙家四兄弟分致兩側,“鐘一山,此刻你讓開老身決不與你為難,若不讓,老身保證會讓你後悔。”
四目相視,鐘一山知道孫氏并不只是說說那麽簡單,他甚至能想象到孫氏能因為這句話做到何處地步。
可他,如何能讓。
“一山求孫老板再寬限五日。”鐘一山明知不可能,仍堅持。
孫氏精銳眸色陡然寒戾,“動手!”
劍拔弩張之際,院中不知何時多出一人。
绛紫色長袍,一具金面。
溫去病随意揮手,一陣罡風掀浪般湧入正廳。
鐘一山未覺異樣,蒙家四兄弟卻皆朝後退了半步。
“孫老板可否看在顏某薄面,寬限五日。”溫去病走進正廳,止步在鐘一山身側。
雖無語,鐘一山卻能感受到那抹如春風沐雨般的安撫跟那份不必言說的信任。
“顏某?”孫氏擡眼看向溫去病,目色冷厲,“整個大周敢用面子壓老身的,只有天地商盟顏回,你是顏回?”
溫去病并不否認,“孫老板言重。”
孫氏冷笑,“老身若不肯給你這個面子,當如何?”
“人我會帶走。”溫去病是絕對不會給鐘一山再救吳永耽一次的機會。
剛剛孫氏所言,分明是拿食島館威脅鐘一山,就這鐘一山都沒讓一步!
只能說,吳永耽有毒。
孫氏精明,溫去病揮手間蒙家四兄弟皆退半步,足以說明顏回武功深不可測。
莫說帶人走,拿她命都輕而易舉。
“顏盟主的面子老身如何都會給,前提是顏盟主要保證吾孫兒安然,否則就算有天地商盟撐腰,老身亦會拼盡半生財力要吳永耽跟鐘一山陪葬。”孫氏不愧為商中翹楚,一句話便把梁若子的命跟天地商盟聯在一起。
天地商盟看似只是大周幽市主宰,實則暗通七國,與海外亦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孫氏所能想到最壞的結果,便是蕭離昧将孫兒交到梁王手裏,介時她與梁王撕破臉也只會鬥個兩敗俱傷,未必能救出孫兒。
多天地商盟相助,則會大不相同。
鐘一山正欲上前,卻被溫去病溫柔扶住肩膀。
“顏某可以保證。”溫去病擋在鐘一山前面,朝孫氏微微颌首。
孫氏得肯定起身,帶着蒙家四兄弟離開。
廳內,鐘一山暗自狠松口氣,“多謝盟主。”
對于鐘一山的這句謝,溫去病不滿意了。
之前不管借錢還是用人,鐘一山也都會說感謝的話,但現在鐘一山明顯是在替吳永耽道謝。
所以你現在都可以代表吳永耽了咩?
“先照顧好足世子。”溫去病忽然覺得,顏回好虛僞。
鐘一山心知眼前男子不便久留,于是也沒說什麽,施禮之後轉向吳永耽。
某人心碎,你倒是送送我啊!
要說現在整個大周皇城最窩火的人是誰,非蕭離昧莫數。
吳永獻丢了。
他犧牲整個暗衛營,結果吳永獻讓人半路給劫走了!
此刻站在被吳永耽劈成一堆廢墟的房屋面前,蕭離昧雙眼赤紅,青筋暴突。
這時,無名現身。
“回主人,屬下看到孫氏才從世子府出來,并未押走吳永耽,也沒見梁若子行蹤。”無名低聲回禀。
“什麽情況?這到底是什麽情況!”蕭離昧徹底懵逼,他一直以為那個半路殺出來,從他手裏劫走吳永獻的人會是孫氏,如此她便可以與吳永耽交換梁若子。
吳永耽理所當然放人。
然而并不是。
如果孫氏劫的吳永獻,她怎麽可能沒把梁若子帶出來!
“不是孫氏,會是誰?”蕭離昧眼含戾氣看向無名,“現在吳永耽認定是本侯把吳永獻擄|走,他也定會與孫氏說出本侯就在大周,孫氏那兒怕是瞞不過去了,眼下再得不到梁若子失去梁王的支持……”
蕭離昧現在,騎虎難下。
“那我們接下來?”無名試探問道。
暗衛營因萬鬼浮屠全軍覆沒,藏匿之處又被吳永耽掀了個底朝天,加上孫氏随時都有可能發難,這等處境叫人怎麽活?
蕭離昧沉默,轉眸看向眼前一片廢墟,片刻開口,“置之死地而後生,替本侯約朱裴麒!”
是的,蕭離昧準備再賭一次……
皇宮,禦書房。
朱裴麒十分欣賞且略帶驚喜看向龍案對面恭敬而立的頓無羨。
“沒想到暗器至尊萬鬼浮屠竟然在你手裏?”
“太子殿下明鑒,微臣并非有意隐瞞,實在是……”
“愛卿不必解釋,當日你為本太子滅穆挽風營中數将必是得罪不少人,本太子之前還想過找些江湖上的高手保護你,現萬鬼浮屠在你手裏,本太子也就放心了。”
好在頓無羨并不在乎朱裴麒真心假意,他只想眼前這個男人能順利登基。
因為只有大周的皇帝,才能順理成章滅掉整個尚武侯府,否定掉尚武侯府過往所有尊榮跟功勳。
頓孟澤說他多餘,他便要向頓孟澤證明對于整個大周,尚武侯府亦多餘!
仇恨的種子自小埋下,于母親死時生根發芽而今已經長成參天大樹,頓無羨窮極一生哪怕血液裏都流淌着一種執念。
覆滅那個生養過他的,尚武侯府……
萬鬼浮屠在頓無羨手裏,是以吳永獻便是頓無羨半路‘撿來’的便宜。
但于他們而言,吳永獻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吳永獻把梁若子弄到手。
接下來,在如何不得罪吳永耽又能讨好梁王的問題上,朱裴麒想到了蕭離昧。
他當然不會再與蕭離昧有任何實質意義的接觸,只是想假借蕭離昧之名約吳永耽出來換人。
當初朱裴麒提醒頓無羨,在蕭離昧這件事上他們之前走了彎路。
也就是說,他們若幫蕭離昧便是為別人作嫁衣裳,親自籌謀此事才是為自己添磚加瓦,鞏固實力。
夜漸濃,延禧殿的廂房裏燭火搖曳,熏煙袅袅。
溫去病才踏進門檻就連打了三個噴嚏,“你要熏死誰?”
廂房裏充斥着濃濃的沉香味兒,吸一口提神醒腦,吸兩口神魂颠倒,吸三口回光返照!
溫去病也不管伍庸樂不樂意,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窗戶都打開,如果不是在別人地盤,他想揭房蓋。
“信送到了嗎?”伍庸坐在藥案前,神情淡漠。
窗前,溫去病落在窗棂上的手微頓,“送到了,代家主說代玲珑在閉關,出來後自會回信。”
“今日我又去找游傅了。”伍庸擡頭。
溫去病猛一轉身,确定伍庸該有的都還有,胳膊腦袋都還在之後松了口氣,“他打你了?”
“他說只要玲珑能給我回信,不管寫的什麽,在我接到回信那一刻,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伍庸目色深沉,凝望溫去病時閃出疑惑,“他什麽意思?”
如果之前對代玲珑的生死只是猜測,那麽游傅這句話幾乎讓溫去病肯定。
代玲珑當已離世,而游傅知道這件事。
可他不明白,伍庸那麽聰明的腦袋,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
又或者他該是有多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所以連想都不敢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吧。”溫去病搪塞之後轉移話題,“聽說你與游傅今日去了龍乾宮?”
伍庸收回視線,握着藥杵的手重新動作,一下一下,搥的溫去病心裏發毛……
世子府,燈火亮着。
鐘一山跟胭脂一起将吳永耽扶回主卧之後,并沒有離開。
差不多守到亥時,床榻上那抹瘦消的身影方才睜開眼睛。
那一刻,鐘一山分明看到吳永耽眼角有淚劃過,沒入鬓角。
“世子?”床榻旁邊,胭脂見吳永耽醒過來登時起身,卻又不敢向前。
聽到輕喚,吳永耽朝背面微側臉頰。
胭脂看在眼裏,心底一陣絞痛。
她知道吳永耽在怪她,如果不是為了救她,七皇子一定沒事!
“粥還溫着,奴婢這就去端過來……”胭脂聲音哽咽,轉身離開房間。
聽到房門阖起,吳永耽這才轉眸,欲起身卻被鐘一山阻止,“世子不必起來。”
吳永耽沒有強求,“孫氏竟沒抓我?”
“那時天地商盟顏回出現,替世子求了情。”鐘一山沒有隐瞞,據實将彼時正廳之事告之。
吳永耽聽罷略驚,他自認從未與天地商盟打過交道,何以得顏回這麽大人情!
只是片刻他便想到眼前之人,顏回作為天地商盟盟主,身在大周皇城又豈會置身事外。
“對不起。”吳永耽歉疚看向鐘一山,“得你在孫氏面前擔保,永耽卻食言。”
鐘一山搖頭,眼眶微紅,“我留下來,是想問世子一件事,世子當真看到七皇子吳永獻了嗎?”
吳永耽眉峰一皺,拼命控制卻依舊無法阻止淚水滿溢,“是永獻,我親眼看到永獻就站在巷口,我看到他斷了一只手臂,怎麽會……這不可能!”
眼淚劃過臉頰,吳永耽再也控制不住。
鐘一山心痛。
“我把他保護的那麽好,連根手指頭我都舍不得碰,如果讓我知道是誰斷他一臂,永耽發誓,定滅那人九族,我定不會……放過那人。”吳永耽右拳緊握,錦被被他攥褶皺變形。
鐘一山噎喉,他把自己與吳永獻從魚市初識,到将其送到軍營的過程告訴給吳永耽,連帶那日深巷遇襲之事一起和盤托出。
他跟吳永耽說對不起,如果早知道小乞丐就是吳永獻,所有事都不會發生!
“連我都沒想到他會來大周……”吳永耽含淚眼眸陡然寒冽,垂在床榻的右手緊攥成拳,青筋迸起幾欲暴裂,“定與斷臂有關……定與他斷臂有關!”
想到那夜梨花樹下,那麽堅強的吳永獻因斷臂哭的脆弱讓人憐惜,鐘一山就越發不能原諒自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雖不知小乞丐是吳永獻,可終究因為沒認出來鑄成大錯。
吳永耽不怪他,不代表他可以當這件事沒發生。
而且,他亦在乎吳永獻。
“蕭離昧想要梁若子,所以他不會對獻兒怎樣……”鐘一山想要安慰吳永耽,話說出口才驚覺,這應該是他所能想到最糟糕的事。
蕭離昧有過前車之鑒,再交換必定謹小慎微,想蒙混幾乎不可能。
真拿梁若子換,孫氏怎麽辦?顏回又怎麽辦?
不換,吳永獻又該怎麽辦。
鐘一山亂了。
“如果沒有奇跡發生,我會拿梁若子換永獻。”吳永耽其實不必說,他拒絕孫氏已然證明他要這麽做。
為了弟弟他甚至不想考慮顏回,但他在乎鐘一山的态度。
這個雖萍水相逢,卻經歷過生死的朋友。
吳永生朋友不多,鐘一山在他心裏,算一個。
“換做一山,亦會如此。”
否則還能怎麽辦。
鐘一山知道吳永耽受傷很重,便不想打擾他太久,遂走。
房門外,鐘一山聽到啜泣聲拐過去,發現胭脂蹲靠在牆角,手裏托盤輕顫,哭的很傷心。
鐘一山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來,“在吳世子心裏,你一樣重要。”
“如果七皇子有事,我萬死也不足以償還罪孽……”胭脂知道鐘一山安慰她,世子心裏自己如何敵得過七皇子跟愉妃?
永遠敵不過。
這一路走來她看在眼裏所以知道,也懂。
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在鐘一山眼裏,如果吳永耽不在乎胭脂,又為什麽在明明看到吳永獻之時,卻選擇折回去救胭脂?
如果這都不是在乎,那什麽又叫在乎。
鐘一山知道多說無益,這世上總有一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待其離開後,胭脂反複掙紮了好幾次,每次走過去折回,每次又都向前一步,卻始終沒有邁進門檻……
離開世子府,鐘一山鬼使神差去了撫仙頂換裝,他想見顏回。
某世子也想見鐘一山,想的眼睛都有些發紅。
打他從世子府出來都多長時間了?
鐘一山在那守靈呢!
顏慈禀報之後,溫去病還小情緒了一下,“說本盟主不在!”
顏慈走的特別快,每次他家主子跟鐘一山見面,自己跟畢運就會被殃及池魚,所以他其實有點不想鐘一山常來。
嗯,最好別來。
溫去病從來沒見顏慈腿腳這麽好過,後腦一排冷汗,“你趕着投胎還是怎麽的呢?”
顏慈心裏苦,主子這種一遇鐘一山就不會好好說話的病提前犯了。
見顏慈扭回頭杵在那裏不動彈,溫去病火大,“這房間裏面缺屏風還是怎樣!”
“主人是希望我把鐘一山叫進來?”顏慈脾氣很好,立的十分恭敬。
溫去病桀桀怪笑,“沒有,本盟主不想把他叫進來,就想跟你聊聊人生。”
顏慈明白,直接轉身走出雅間。
暗處,畢運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盡一切所能降低存在感。
不多時,鐘一山着一襲白衣而入,容覆面罩。
即便隔着面罩,溫去病依舊可以看出鐘一山容顏憔悴,雙眼微紅有些發腫。
所以他這是跟吳永耽抱頭哭到現在?
上演難兄難弟的苦情戲碼?
“二公子在擔心吳世子?”溫去病示意鐘一山落座,淡聲問道。
鐘一山點頭,“今日有幸得盟主解圍,吳世子才避免被孫氏帶走。”
于鐘一山,感激的話不必多說,他都記在心裏。
于溫去病,他問的是吳永獻……
“七皇子沒有絕對安全之前,吳世子恐怕不會把梁若子交還給孫氏……”原本在孫氏跟吳永耽的問題上,眼前男子作了最正确的選擇,他承認是他意氣用事,才會有今日這樣的局面。
然而若老天爺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亦是如此。
溫去病聽罷,心裏很不舒服。
然後呢?
本世子就活該倒黴被孫氏記恨上?
我上輩子是欠了他們兩兄弟的嗎!
見溫去病不說話,鐘一山繼續道,“這件事一山有過錯,所以我會盡力彌補……”
“如果知恩圖報算是錯,那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對的。”
溫去病在內心世界狂抽自己兩巴掌之後,無比淡定擡起頭,“二公子倒也不必過于着急,這件事或許還有轉機。”
鐘一山眸色陡亮,“什麽轉機?”
“萬鬼浮屠與蕭離昧無關。”溫去病雖然沒有查到萬鬼浮屠現在的主人是誰,但他知道那件暗器與吳國的淵源很不一般。
說白了,那件暗器落到誰手裏都不可能落到吳國人手裏。
那是一段江湖秘辛,知道的人并不多幸而溫去病是其中一個。
房間裏靜谧無聲,鐘一山單憑剛剛那句話,腦子一瞬間如醍醐灌頂。
他想到了朱裴麒!
蕭離昧曾入宮見朱裴麒,除了尋求幫助不會是別的。
是以他必然要将來周目的和盤托出,而以朱裴麒的性子又豈會給別人作嫁衣裳!
“是朱裴麒派人劫走獻兒……他想直接讨好梁王?”鐘一山驚訝看向顏回。
溫去病點頭,“至少有這種可能。”
“這是轉機?”鐘一山近似于絕望。
蕭離昧再厲害也是踩在大周地盤上,他就算把人換到手想弄出去也要費好大周折,鐘一山原意便是想在這一步把梁若子搶回來。
眼下換成朱裴麒,手段途徑跟變數簡直不要太多!
“你再仔細想想。”關心則亂,溫去病相信鐘一山能意會到他的本意。
鐘一山蹙眉,“朱裴麒不會以自己的名義與吳世子作交易……他行事重于取而舍不得棄,他想讨好梁王又不想過早得罪吳國……而此時大周皇城裏唯一能與吳永耽作交易的只有蕭離昧……”
眼見鐘一山在錯誤的道路上越來越深入的分析,溫去病并沒有開口。
“如果一山想的不錯,朱裴麒會找蕭離昧出面威脅吳永耽,鹬蚌相争漁人得利,而以他的行事作派,就算吳永獻在他手裏,朱裴麒也定不會讓蕭離昧知道……”鐘一山絞盡腦汁往下推論,越說就越覺得自己進了一個死角,完全看不到轉機。
溫去病實在聽不下去了,“方向不對。”
鐘一山戛然而止,愣愣看向顏回,腦子裏一瞬間空白。
“蕭離昧在這件事上的态度是破釜沉舟,孫氏知道他的背叛,吳永耽知道他與梁國勾結,他想翻身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梁王,失敗則意味死。”溫去病淡聲開口,字字清晰,條條明理。
鐘一山點頭,的确是這樣。
“朱裴麒不一樣,他有選擇。”溫去病音色清絕,擡手倒了杯茶推給鐘一山,“孫氏跟吳國在朱裴麒心裏的位置,未必就不如梁王,所以本盟主以為,倘若吳永獻在朱裴麒手裏,于我們反而有利。”
“盟主的意思是……”鐘一山恍然大悟,卻沒有貿然打斷。
“衡水門在魚市覆滅,于朱裴麒而言絕對是不小的打擊,若然有人再狠狠打擊他幾次……”溫去病說到這裏,已經不必再深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一山這便去魚市!”
鐘一山豁然開朗,起身欲走卻被溫去病攔下,“茶很好喝。”
這樣簡單且善意的一句話,鐘一山并沒覺出任何深意,只恭敬坐回來把喝茶完。
對面,溫去病分明看到鐘一山垂眸品茶時,容顏舒展,眉目間盡顯釋然。
莫名的,溫去病唇角勾起一絲淺笑。
一抹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漣漪,劃過心間。
“孫氏那邊顏某會去聯系。”鐘一山再度離開時,溫去病保證。
房門叩阖,溫去病呆呆望着對面茶杯,聽着有些急促走下樓梯的腳步聲,心情忽然就變得很暴躁。
這時,顏慈出現了。
然後暗處某運就狠狠舒了一口氣。
“每次沏茶都滿滿一壺,你這是放了多少茶葉!”溫去病端過紫砂茶壺到顏慈面前,“剩下的誰喝!”
不得不說,自家主子的表現完全沒有出乎顏慈預料,“老奴可以喝。”
溫去病擡頭,笑的特別無奈,“你是中了鐘一山的毒還是怎麽?本盟主的重點在後半句?下次沏茶少放一點茶葉!”
顏慈後腦滴汗,“代玲珑死了。”
沒別的,顏慈怕再不說出來,一會兒就得被自家主子給罵忘了。
即便有所預料,溫去病還是愣了半晌,“什麽時候死的?”
“五年前。”
據顏慈打聽到的消息,代玲珑自五年前閉關便一直沒有出來,因為她在閉關三個月之後就已經死了。
她在死前留下一份遺書,萬勿将死訊傳出去。
“怎麽會這樣……”
溫去病皺眉,他無法想象伍庸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但可以确定的是,游傅之所以恨伍庸,當與代玲珑的死脫不了幹系。
他該,怎麽告訴伍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