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傻寶
瘟疫
昨日義診之後,懸壺堂的生意明顯好很多。
平日裏只有寥寥數人進去也不見得有人拎藥出來,這會兒進去的客人稱得上絡繹不絕。
鐘一山并沒有在懸壺堂刻意停留,直接去了食島館。
果然,之前堂上作證的黃青二人已經被林飛鷹接到相對安全的地方醫治,反饋回來的消息是二人皆無性命之憂,骨折筋未斷,細養一段時間應該會好。
“一般刑部用刑到他們那種程度皆會斷筋,這次陶戊戌倒是手輕了。”林飛鷹客觀分析。
“安頓好他們。”鐘一山略有思量,“懸壺堂現如今坐診的大夫是邪醫游傅,吩咐下面的人敬而遠之。”
同為江湖人,林飛鷹自然聽過邪醫游傅的名號,“誰會這麽厲害,能将這號人留在魚市?”
“還未知。”鐘一山停頓片刻,“如果我沒記錯,懸壺堂在魚市的資歷比食島館跟衡水門都要老,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它卻沒有任何發展的跡象。”
“前些年還好,近三年懸壺堂越發不像樣,晚開早閉,有時候整日都不會開門做生意,誰能想到昨日突然就出了義診這種事。”林飛鷹頗有些惋惜道。
“食島館藥材上的生意在幽市,反倒是那些被懸壺堂波及的魚市裏幾家藥堂怕是坐不住。”鐘一山随即朝林飛鷹要來紙筆,随手寫下三家藥堂的名字,“你找機會暗中跟這三家藥堂聯系,只要他們肯,我們可以讓利。”
“讓利?”林飛鷹有些不解。
“食島館不需要賺他們的銀子,我們需要的是依附跟臣服。”
鐘一山告訴林飛鷹,朝堂上無非三股勢力,支持朱裴麒,支持皇上,還有一股則持保留意見等着看風向。
相對應,魚市現如今也就這三股。
他對林飛鷹的要求是,收攬支持皇上的那一股,争取觀望的那些,至于支持朱裴麒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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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
這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事,但他要讓林飛鷹明白食島館接下來要走的是怎樣一條路。
最終,食島館在魚市,要成為幽市的天地商盟。
林飛鷹沉默了。
跟官家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他多少對朝中局勢有所了解。
在他印象中,逍遙王并不是一個有|欲|望的人。
跟着一個沒有|欲|望的人争天下,能有幾分把握?
恕鐘一山不能給林飛鷹必贏的保證,但他卻替林飛鷹找好了退路,“蜀西了翁城城主欠王爺一份人情,食島館的兄弟莫說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捅了天,只要你們去那裏,誰也奈何不了你們。”
林飛鷹驚懼。
蜀西了翁,蜀了翁……
鐘一山離開前,問了有關靳绮羅的事。
林飛鷹據實回禀,大概意思就是碧碧堂接受了食島館抛過去的善意,但卻沒有任何回應。
對此,鐘一山并不着急。
很簡單,他給靳绮羅一錠銀子,靳绮羅或許會覺得是他不小心掉的,給一百錠銀子,靳绮羅接在手裏會沾沾自喜,若是把幾千兩真金白銀送過去,靳绮羅心裏能沒點兒數嗎。
夜,又藏入烏雲裏。
有些人特別喜歡夜,因為黑。
城西別苑,一輛馬車徐徐緩緩停下來,車還沒停穩便有一抹嬌柔身影跳下去,直入別苑。
頓無羨知道那個女人會來,所以他并未寬衣,靜坐等待。
“無羨!”穆如玉入內室,摘下遮面鬥笠直接撲到頓無羨懷裏,話沒說先哭的肝腸寸斷,梨花帶雨。
穆驚鴻沒救出來還搭進去一個秋盈,穆如玉的确有哭的理由。
頓無羨輕拍穆如玉後背,雙手扶肩讓她坐到對面,給她倒了一杯水,“天冷,暖暖身子。”
“無羨,我該怎麽辦?”自穆挽風死後,這是她第一次手足無措。
頓無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穆如玉,不管怎麽回答,結果都是一樣,“指揮使大人這次,算是栽了跟頭。”
“你……你的意思是救不了?”穆如玉眼淚又開始抑制不住的往下湧。
頓無羨沒開口,算是默認。
“他可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無羨,你無論如何都要替我想想辦法!”穆如玉擱下水杯,雙手緊抓住頓無羨繡着雲祥圖案的廣袖,“還有秋盈,宮裏沒她我不行……”
“讓指揮使說真話,承認那晚他與鐘知夏在一起,如果運氣好落得個懸案也未知,前提是能證明鐘宏跟陳凝秀,亦或鐘知夏的丫鬟禾畫說謊。”頓無羨拉住穆如玉的手,“至于秋盈,受刑在所難免但不會致命,你不必過于擔心。”
穆如玉此刻抓着頓無羨,就像是抓着最後一棵救命稻草。
她根本沒時間分析這樣是否徒勞,只要有可能,她便想試一試。
房間裏,待穆如玉走後,頓無羨有些嫌棄褪了外袍,吩咐管家扔掉。
其實他的心情也很糟糕。
頓星雲太幸運,幸運到案子沒結他便擺脫嫌疑回了尚武侯府。
他這輩子,總是那樣幸運……
世子府,書房。
吳永耽收筆之時胭脂剛好進來,手裏握着一張信箋。
信箋封皮為灰褐色,封口處畫着一只鷹。
雄鷹矯健,搏擊長空。
雖然那只雄鷹的畫功不到火候,但很有其神韻。
“七皇子的畫功真是越來越精湛了。”胭脂盈盈而至,剛要将信箋遞過去時忽似想到什麽,欲拆。
吳永耽伸手,“我自己來。”
胭脂猶豫片刻,恭敬将信箋遞到自家主子手裏。
信箋被擱到桌邊,吳永耽拇指輕輕滑過,封膠的地方露出一道縫隙。
緊接着,他用拇指跟食指捏起信箋兩側,縫隙被撐開,裏面露出一張被裁切規整的字條。
那字條是普通宣紙的四分之一,細細數過之後,共十六張。
胭脂靜默無聲站在桌邊,視線不經意瞥到吳永耽空空蕩蕩的左袖,眼眶微紅,鼻尖有些發酸。
“七皇子在信裏說什麽?”胭脂強顏歡笑,她知道那不是意外,怨不得別人。
她曾以為青樓是這世上最肮|髒無奈的地方,男人們醉生夢死揮霍體力跟金錢,在聲色犬馬中堕落,在軟玉溫香中沉淪。
女人們紙醉金迷哪管明朝,活一日便快活一日。
可當她遇到吳永耽,方才知道這世上竟有比青樓還要肮|髒跟無奈的地方。
那個地方叫皇宮。
你争,有人要你死。
你不争,還是有人要你死!
想要在那個爾虞我詐、波雲詭谲的地獄裏活下去,唯有不停籌謀不停算計。
即便是這樣,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能見到明早的太陽。
“沒什麽,說我走後他有多努力。”吳永耽看過字箋後,小心翼翼将它們收好,“這小子,好好的一張紙被他裁成這樣。”
“七皇子懂事。”胭脂心疼那個只有十歲的孩子,更心疼為了那個孩子幾乎付出全部的吳永耽。
此刻見主子把信箋收到身下抽屜裏,胭脂不再多言,視線微轉時不經意瞥到桌面宣紙。
那上面寫了一個人的名字,筆墨未幹。
“世子在想事情?”胭脂輕聲問道。
“想完了。”吳永耽壓制住心底隐隐生出的那份思念,淡漠抿唇,“我一直以為韓|國在大周朝廷裏并沒有站隊,怕是錯了。”
胭脂蹙眉,“為何?”
“頓星雲居然可以那麽輕松擺脫嫌疑,成為三名嫌犯裏最先被釋放的一個,在我意料之外。”
吳永耽伸手,慢慢拿起桌前宣紙,輕輕吹過,“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守皇派的實力遠超朱裴麒麾下那些廢物,又或者守皇派裏,有高人。”
否則這件案子運作下來,最先被放出來的不該是頓星雲,而是鐘知夏。
“世子覺得,那位高人是鐘一山?”胭脂見吳永耽把宣紙擱回到原來位置,‘鐘一山’三個字已經風幹。
吳永耽沒有否認,“這也是我為什麽說韓|國早已站隊的理由,好像自鐘一山報考太學院開始,溫去病便粘在他身上不下來了吧。”
胭脂這方想起來,兩次開審,站在鐘一山身邊的都是溫去病,“那我們?”
“明日你替我備一份厚禮送去尚武侯府,便說因為皇兄之死令頓公子蒙冤,我過意不去。”吳永耽吩咐道。
胭脂了然,“是。”
“希望鐘一山,不會讓本世子失望……”
第二日,本該開審的吳永衛一案突然延遲,具體時間待定。
原因是皇城出現瘟疫,所有官員都以控制瘟疫為先。
瘟疫來源,定性為長年混跡玄武街的三個乞丐。
起初這三個乞丐只是感覺身體不适,後來開始發燒,畏寒,到連皮膚都開始變成紫色的時候他們害怕了,直接奔到附近藥堂往裏沖。
醫者父母心,趕上那間藥堂的坐堂大夫是個心善的,把他們叫進去後給看了兩眼。
就這兩眼出事兒了。
除了那三個乞丐被隔離之外,皇城裏所有乞丐都被控制在固定地點,有禦醫專門負責熬藥診治。
瘟疫不像別的病,它傳染且幾乎不可治愈。
自得到消息那刻開始,皇城四門同閉,城內排查的禦醫分十五組,每一組由經驗豐富的老禦醫領隊,以皇宮為中心向外呈地毯式挨家挨戶排查,但凡有可疑皆做隔離處理。
于是整個皇城人人自危,家家戶戶都開始以各種腦殘的方式消毒預防。
這個時候如果有誰可以站在皇城至高點,必能看到整個皇城被四市分割出來的幾處居民區不分貧富,皆冒炊煙,一股股艾草味兒撲面而來,嗆到銷|魂。
差不多午時前後,又有好些人開始出現同樣症狀。
奇怪的是,這些人并無直接關聯。
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個時候不僅禦醫,許多藥堂都在自己店前擺出去各種預防瘟疫的湯藥,過往人不管是誰不論身份,皆可服。
大周之所以強盛不是沒有理由,單是民心這一塊,凝聚力就特別強。
相比整個皇城風聲鶴唳,西南某處世子府卻很不一樣。
別處炊煙四起,這裏熱氣騰騰。
別處艾草飄香,這裏膻味滿溢。
“燙燙……好燙!”後宅主卧房裏,溫去病夾着滾燙銅鍋裏一大塊羊肉,朝嘴裏塞時不小心燙到舌頭。
可就算是這樣,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架在薪火炭爐上的銅鍋裏才下去半盤羊肉,溫去病一筷頭挑下去只剩下半塊!
而且還沒熟!
對面,鐘一山想好好吃一頓連湯鍋子的心思,頓時被眼前男子雷的煙消雲散。
“溫去病,你上輩是餓死的嗎?”鐘一山氣的扔了筷子,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溫去病邊吹羊肉邊點頭,“其實本世子也有過這樣的懷疑。”
但見鐘一山真有些生氣,溫去病終于停下那種幾乎可以用饕餮來形容的吃法,“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能。”鐘一山不想說話。
明明看起來朗豔獨絕,其世無二,吃起東西恨不得撐死自己餓死別人!
人果然不可貌相!
“外面瘟疫肆虐人心惶惶的,你怎麽突然有心情找本世子吃連湯鍋子?”溫去病是真好奇,否則他不可能停下來。
因為作為他國質子,溫去病府邸裏配有韓|國禦醫,所以就算外面瘟疫肆虐人心惶惶,他們也排查不到這裏,鐘一山這樣想。
而剛剛溫去病府上的禦醫,已經替他跟溫去病把過脈,沒問題。
至于連湯鍋子,則因為蜀西了翁城。
那裏的城主蜀了翁,是她前世的師兄。
而她對蜀了翁所有記憶,都是二人坐在一起吃連湯鍋子的情景。
跟溫去病不一樣,師兄每次都會把連湯鍋子裏最好吃的東西留給自己。
不能想,只是想想眼淚就有些止不住了。
對面,溫去病見鐘一山不開口也不強求,直接伸手把剩下羊肉全都倒進滾燙的銅鍋裏,又放了些血旺和百葉。
香氣無孔不入,全方位擊潰溫去病的味覺。
可就在某人舉起筷子準備風馳電掣吃一通的時候,忽然停下來。
騰起的熱氣灼燙手腕,溫去病痛的扔了筷子,但眼睛卻怎麽都沒辦法從鐘一山臉上移開。
銅鍋裏終于有了東西,鐘一山也終于如願嘗到了久違的味道。
“你……”溫去病指着鐘一山的手抖成織布機,牙齒打顫,眼睛裏滿是驚恐,“你臉怎麽了?”
鐘一山不照鏡子都知道自己臉色這會兒應該有些發紫,因為從銅鍋沸騰開始,他就已經感覺到之前伍庸說的那些不适。
如果溫去病剛剛沒跟他搶食,鐘一山或許會解釋。
但現在。
吃要緊!
“鐘……鐘鐘鐘一山,你你你……”溫去病激動到話都不會說,當即起身走過去抄了把銅鏡走回來,“你快別吃了,看看啊!”
不吃?
不能少吃!
鐘一山邊吃邊扭頭,銅鏡裏那抹容顏傾國還是一樣的傾國,就是有些紫,好紫好紫。
游傅,你等着!
鐘一山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這筆帳他一定會找游傅算。
“看到沒有?”彼時溫去病在暗門後面,沒太聽清伍庸跟鐘一山說些什麽,但出來後他聽清了。
伍庸說鐘一山體內瘟毒沒解,兩日後就能毒發身亡。
當時伍庸跟他說是開玩笑,可現在不像啊!
此刻面對銅鏡裏的那張臉,鐘一山點頭表示看到了,緊接着又朝嘴裏送了口蘸過料的羊肉,“味道很好,就是辣度不夠,能不能叫你家後廚再弄些辣椒過來?”
“鐘一山,你染上瘟疫了。”
溫去病呆呆看着鐘一山,腦子裏一瞬間空白。
他有一萬個理由相信伍庸不會不救鐘一山,可卻無法解釋為何鐘一山身上會有瘟疫的症狀發生。
一時間,難以名狀的悲傷湧至心頭。
是痛苦遺憾,還是發自內心的不甘他分不清楚,只覺得所有食|欲|消失殆盡,他只想讓眼前這個人活。
“來人……禦醫!”
溫去病慌了,扭頭就朝外面跑,不想下一瞬被鐘一山拉着衣領拽回來,“叫什麽叫!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小爺染上瘟疫了?”
“我叫人給你治啊!”溫去病臉色煞白,他是因為在乎所以恐懼。
但在鐘一山眼裏,他是因為怕死所以恐懼,“不需要。”
鐘一山能理解溫去病怕死的心态,這世上沒人不怕死,那些自诩不怕死的是因為他們沒有真正死過。
但是抱歉,他不能放溫去病出去。
溫去病欲哭無淚,“你要實在不想活,求別帶上我好嗎?”
鐘一山拉溫去病坐到原來位置,“給我吃。”
桌上,薪火燒的正旺,銅鍋依舊沸騰。
鐘一山轉身回坐,擡頭時眸色清冷。
“我吃不下。”
“那就看我吃……”
于是鐘一山就這麽毫不客氣的在溫去病房間裏從金烏東升銀蟾西沉,吃到金烏西墜銀蟾東升,中間沒出去過,也沒讓溫去病出去過。
撒|尿都不行……
魚市,懸壺堂。
跟許許多多的藥堂一樣,懸壺堂外面亦有供路人随時服用的湯藥。
天近暮色,在堂裏打雜十來年的堂小二正在外面收攤兒。
內堂,游傅默聲坐在桌邊,單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似是無意摩挲腰間的羊脂暖玉,看似淡然的面色隐藏的卻是冷冷的寒意。
不多時,頓無羨自暗門裏出來。
“從禦醫那邊查到的消息,他們去鎮北侯府時并沒有看到鐘一山,聽說鐘一山昨晚去了相國寺,要明早才回來。”因為知道計劃,頓無羨刻意帶過來這個消息。
游傅将茶杯擱到桌上,眼底寒意漸散,“鐘一山當真聰睿,他竟能猜到我的意圖。”
按照計劃,今日查出來的瘟疫來源,應該在鐘一山身上而非三個乞丐,為此他連生事造謠的人都找了,只待時機一到把髒水潑到鐘一山身上。
哪成想他還沒開始動作,玄武街那邊就已經傳來乞丐染上瘟疫的事。
而且他清楚記得前日義診,自己并未對乞丐下手,毋庸置疑,下手的必然是鐘一山跟伍庸!
“鐘一山會不會倒打一耙?”頓無羨頗為擔憂。
“不會,那些患有瘟疫的人根本沒進懸壺堂。”
他下毒,不一定非要面對面。
游傅告訴頓無羨,其實那種瘟毒并不會傳染,只是以禦醫院裏那些庸醫的本事,治起來可能會費些功夫。
頓無羨不再關心所謂瘟疫,他關心的是自己求游傅的那件事。
游傅亦遵守諾言,當即給了他一瓶無色無味的毒藥,且保證這種藥,無解。
言外之意是,沒有後悔的機會……
因為瘟疫,朝廷休朝,太學院停課,所有官員百姓沒事兒的呆在家裏,有事兒的克服一下也要呆在家裏,不許外出不許随意走動。
整個大周皇城,除了禦醫來來往往,幾乎看不到行人。
直到第二日午時,禦醫院院令費适跟幾個資深老禦醫确定此類瘟疫傳染性極低,那些患病者屬各例之後,皇城方才全方面解禁。
當晚,鐘一山身上症狀全部消失,回了鎮北侯府。
瘟疫解除後,一直推遲的吳永衛案三度開審。
這一次,鐘一山沒去。
不過他聽說三審公堂相比一二審熱鬧,圍觀百姓也多,好像還鬧出不少烏龍事兒。
就好比秋盈上堂時,堅稱自己那晚與穆驚鴻在一起,結果穆驚鴻一上來就招認那晚他跟鐘知夏在馬車裏膩歪整整一個時辰,這中間他們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鐘知夏氣的立時沖過去要跟穆驚鴻拼命。
當然,這種敗壞名聲毀名節的事,她抵死都沒認。
緊接着穆驚鴻找來證人,證明那晚鐘知夏根本沒在鎮北侯府而是跟他在一起,鐘宏跟陳凝秀說謊作假證。
穆驚鴻找來的證人是鐘知夏的貼身丫鬟,禾畫。
禾畫的确出來作證了,證明的卻是穆驚鴻找人收買她作假證,還把收到了一千兩銀票拿出來,呈上公堂。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穆驚鴻說謊在先,收買證人在後,他與吳永衛有仇又沒有不在場的證據。
陶戊戌拍驚堂木定案,兇手就是穆驚鴻。
對于這點,臨堂的吳永耽并沒有異議。
至于其他人,鐘知夏無罪釋放,秋盈因被證實作假證又被打了五十板。
案子審到這裏已經算是結案,唯一就是穆驚鴻拒不認罪,在公堂上被打暈過去拖回天牢。
只不過,他的結果已經注定……
皇宮,禦書房。
潘泉貴據實禀報之後,朱裴麒一言未發。
站在旁側的頓無羨朝潘泉貴使了眼色,待其退離,方才看向龍案,“太子殿下不喜歡這個結果?”
“穆驚鴻活着礙眼,本太子未曾想的是,費适會入公堂。”朱裴麒印象中,那個老頑固素來與自己麾下的人走的不近。
說句不好聽的,鐘宏有難他偷樂都有可能。
頓無羨點頭,“費适此舉,委實反常。”
朱裴麒緩慢靠向椅背,“本太子之前想過提拔鐘宏,現在看,還要再等等。”
與朱裴麒自小長大,頓無羨深知這一等,鐘宏再難熬出頭。
“對了,本太子聽說魚市裏出了一位神醫?”朱裴麒無意在鐘宏這件事上多費腦筋,有疑則少用,千萬莫讓他證實。
“微臣刻意打聽過,那位神醫在江湖上素有邪醫之稱,叫游傅。”頓無羨隐瞞朱裴麒的事不算多,懸壺堂是一件。
江湖上的事朱裴麒不太清楚,但游傅的名字他聽說過。
“四醫之中,邪醫游傅?”朱裴麒驚訝,眼底閃出一抹精亮。
頓無羨拱手,“正是。”
“查,本太子要知道懸壺堂後面站的是誰。”朱裴麒就算不明說,頓無羨也知道眼前這位太子抱的是什麽心思。
日近一日,皇上不醒便終有駕崩的那一天。
如何才能讓皇上走的安詳又安穩,讓禦醫院費适一衆人心如死灰,讓滿朝文武無話可說,得需要這麽一位醫術高超者……
鐘知夏回鎮北侯府回的十分消停,府上許多下人都沒得着信兒。
晚膳如果不是鐘宏要求,鐘知夏是打算把自己一直關在流芳閣,至少她現在不想見人。
白日公堂上的動靜鬧的實在太大,就算穆驚鴻被定罪,謠言還是傳出來了。
速度不要太快,內容不要太龌|龊!
她承認那夜自己是被穆驚鴻輕薄,可也就冒犯的親她一番還被她甩了兩個嘴巴,哪有颠|鸾倒|鳳的事,又哪來的以身相許?
那些都是穆驚鴻胡說,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偏拉她當墊背的。
真是該死!
晚膳時辰,鐘知夏在兄長鐘長明的陪同下走進新津院。
抛開鐘長明這個乖孫,老夫人最疼的就是鐘知夏,自其被衙役帶去天牢,老夫人也跟着上了不少火。
這些桂嬷嬷是看在眼裏的。
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是以在鐘知夏進來的時候,老夫人還是很嚴肅的批評了她。
可這對鐘知夏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于是心裏對老夫人的恨又深了幾分。
開飯的時候,鐘一山來了。
“怎麽是你?”相比鐘長明,老夫人對自己另一個孫子的态度始終如一。
“父親說有軍務要忙不能回來,一山是代父親吃這頓飯的。”鐘一山無心在小事上與二房跟老夫人計較,但也絕對不會因為你讨厭我便躲着不見。
說難聽點兒,鐘勉不在,他才是鎮北侯府正主兒。
“忙忙忙,就知道瞎忙!自己侄女有事他不管,沒事他也不管,他這是不把自己當這家裏面的人了!”老夫人氣的摔筷子,聲音很大。
鐘一山有些懶散的坐下來,“妹妹有事自有二叔管,沒事又管什麽呢。”
“不管怎麽行!要是早管能出這樣的事!”老夫人被鐘一山帶偏了,看似搥鐘一山,卻讓鐘知夏難堪的下不來臺。
鐘長明見妹妹臉色脹紅,“知夏是被人冤枉的,祖母您就少說兩句。”
“少說兩句她能記住!”老夫人吼過之後驚覺不對,轉爾瞪了鐘一山一眼,“吃飯吃飯!”
一頓飯下來,鐘知夏沒吃幾口便退出新津院,鐘長明因為擔心妹妹跟了出去,陳凝秀明裏不敢對老夫人不敬,可剛剛老夫人說的話她半句不愛聽,也早早撂了碗筷。
鐘宏心情不好,他總覺得案子雖然結了,可他好像疏漏了什麽,于是起身向老夫人行禮,回了西院。
桌上,就只剩下鐘一山。
“咦,怎麽都不吃了?今晚菜不錯啊!”
鐘一山似是無意感嘆一句,惹的老夫人氣鼓鼓瞪眼過來,“桂嬷嬷,把桌子撤了!”
桂嬷嬷是老夫人忠犬,領命後立時過來端菜。
“最好別撤。”話說鐘一山也沒怎麽用力,只用筷子輕輕彈了下桂嬷嬷的手,她便整個人驚懼跳起來老高,眼淚汪汪的。
“鐘一山!”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鐘一山打了桂嬷嬷,老夫人臉上挂不住怒聲吼道。
但在與鐘一山對視時,老夫人下意識有些氣衰,“為什麽不能撤!”
“因為我還沒吃飽。”某人根本不用擺出怎樣一副威嚴霸氣的樣子,他只不經意擡眼看向老夫人,便能讓老夫人一陣膽寒。
那雙眼看似平靜卻暗滔洶湧,深邃猶如兩個無底洞,只要再多注視一眼,就好像能被那雙眼吸進去,永世不得超生。
老夫人硬咽了下喉嚨,之後擡起手,“讓他自己吃,我們走!”
看着老夫人略有些顫抖的背影走進內室,鐘一山冷漠轉眸,視線回落在鐘宏的位置上。
事前豬一樣,事後諸葛亮。
相信鐘宏很快就能感受到,他去求費适這件事發酵後的結果,會是怎樣。
這一夜,鐘一山有些難眠。
如果朱裴麒真有利用游傅對皇上不利的心思,他該如何?
又或者,他是不是該找個機會住進皇宮一段時間……
第二日清晨,鐘一山簡單收拾一下便乘車去了太學院。
此刻站在武院拱門處,鐘一山忽然停下腳步。
只要想到前幾日自己被權夜查打到吐血,他心底那股火就開始壓制不住。
至少今日,他要站的比那日穩!
別問鐘一山為什麽沒生出把權夜查暴揍一頓的沖動,實力差距如此懸殊,即便是作夢也要靠近現實。
他承認,自己根本打不過權夜查。
前世亦不能。
“一山!”身後有聲音響起,鐘一山回身便見頓星雲朝他走過來。
之前因為尚武侯的緣故,他對頓星雲有過顧忌,現在同樣因為尚武侯,他對眼前男子當不遺餘力。
“昨晚父侯說,案子的事虧得有你。”頓星雲行近時鐘一山不由啓步,二人同入武院。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鐘一山邊往武院裏走視線邊搜找某人,暗中感知某人氣息,“案子在公堂上雖然已結,但事兒沒了。”
頓星雲明白鐘一山的意思,如他之前猜想,有人想要害他,“知道,我會注意。”
“也不知道那人單單是沖你,還是整個尚武侯府……”鐘一山話說到這裏,忽見遠處跑來一人。
那矯健身姿,那風|騷的一步三跳,不是嬰狐還是哪個!
以往見嬰狐跑過來,鐘一山每每都會在心裏默念三遍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今日無。
“鐘一山!你還好吧?”嬰狐頂着兩只烏眼青,左半張臉明顯腫出老高,右嘴角處淤血未散,幸而雙腿無礙,胳膊也還好好的。
“我無妨,你沒事吧?”鐘一山此刻關心,發自內心。
眼前的嬰狐讓他想到了十三将,上輩子誰若犯她,十三将将主拼命玩死那人。
嬰狐雖然差點兒沒讓權夜查玩死,但護他的這份情誼,鐘一山銘記于心。
“我當然沒事……咳咳……”嬰狐挺起胸脯時暴露了所受的內傷。
一側,頓星雲微蹙眉,“周生總教習對你未免太嚴苛。”
“不是周生教習,是武院新來的一位教習,叫權夜查。”鐘一山正想提醒頓星雲小心此人時,突然噤聲。
“沒錯,就是那個大褲衩!他以為他是誰啊,不就是區區一個小教習嗎!”
嬰狐說話就說話,還故意擺出拇指食指幾乎貼在一起的姿勢來诠釋那個‘小’字,“他還真以為他能打過我?那是我讓着他!本大爺降妖除魔那會兒,他還不知道穿着開裆褲在哪兒噓噓呢!”
“少說兩句……”鐘一山眼角肌肉狠狠抽了兩下,希望嬰狐能看到。
“我說的也不多啊!鐘一山我告訴你,他打你這件事我跟他沒完!別讓本大爺再見着他,見一次打一次!”
看着嬰狐一臉的趾高氣揚,鐘一山就想問問他,你那麽能,咋就沒感覺到後面有人呢?
“學生頓星雲,拜見權教習。”頓星雲不用想也知道站在嬰狐身後的人是誰,此刻出聲便是希望嬰狐能明白,現在的情勢對他來說有多麽不利。
嬰狐看似淡定實則僵硬的杵在那裏,一對眼珠子裏滿是焦灼。
“一山拜見權教習。”鐘一山說話時直接伸手把嬰狐拉到自己身邊,略帶恭敬道。
他以為,這會兒只要嬰狐拜上一拜,權夜查應該會顧及教習的身份,不致于跟個新生過不去。
可惜,他根本不會了解,一個可以把整個鬼市搬去逍遙王府的某人,玩兒心有多麽重。
“怎麽?武院裏有大褲衩嗎?本教習怎麽不知道?”權夜查未理頓星雲跟鐘一山,直接看向嬰狐。
要說嬰狐,鐘一山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自己沒本事打贏的情況下嘴就不要太賤。
“怎麽沒有啊!就是你啊!”嬰狐梗起脖子,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深深刺激到了鐘一山。
她前世也傲!
上輩子也曾腳踏青天手扶雲煙,傲視群雄睥睨天下!
可上輩子她有驕傲的本事。
她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在戰場上她從未服輸也從未輸!
她能落得那樣的下場不是因為她傲,是因為她遇人不淑碰到了狼心狗肺心胸狹窄的朱裴麒!
所以說‘傲’是有條件的,這一世鐘一山能在權夜查面前低頭,因為他知道現在的他沒有那個資本。
但嬰狐,顯然不明白這個道理。
權夜查笑了,一瞬間天地失色,“好,很好,非常好。”
沒等嬰狐開口,權夜查已然轉身,走回練武場。
“鐘一山,你覺他剛才誇我的那句是發自內心的嗎?”看到嬰狐一臉真誠的問,鐘一山就什麽都不想說了。
反倒是旁邊的頓星雲一臉同情的看過來,“一會兒小心。”
新生皆已到齊。
這時鐘一山方才發現練武場上多了三百梅花樁。
緊接着,權夜查提出今日武練不再分組,改成每人走十遍梅花樁。
與之前順序相反,這次上梅花樁的順序是從後往前排。
于是第一個上場的是段定組裏的邢紹。
直到邢紹上了梅花樁之後,衆新生方才恍然。
原來權夜查所說的走梅花樁,并不同于他們以前練習基本功的梅花樁,而是在走梅花樁的同時,還要躲避權夜查随時射過來的暗器。
這就有難度了。
規則是,沒有躲過暗器者出局待傷好之後另行懲罰,因躲避暗器掉下去者重來。
邢紹雖是新生武考時最後一名,但基本功十分紮實,是以他第一次梅花樁走的很順利。
過程中,權夜查甩出十柄短刃。
連走十次梅樁後邢紹體力耗盡,但好在順利過關。
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這其中不乏有從梅花樁上面掉下來的,但也僅僅是兩三次而已。
此時輪到範漣漪。
“權教習,可以增加五柄短刃嗎?”梅花樁前,範漣漪一張小臉透着英氣,隐隐的,還有那麽一絲絲紅潤。
距離梅花樁不遠處的權夜查溫和淺笑,邪魅薄唇勾起一抹近乎完美的弧度,“本教習就喜歡你這樣上進的學生。”
事實證明,範漣漪不算逞強,雖然她過程中掉下去五次,但好歹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又一波新生通過試練,值得欣慰的是,沒有人受傷。
最後剩下的四個裏,原本應該嬰狐上,但權夜查以之前月考侯玦落敗為由,讓侯玦先來,之後又以頓星雲剛從牢裏放出來身體稍弱為由,讓他第二。
與之前那些新生不同,侯玦跟頓星雲在梅花樁上時,每一回射出的暗器升到五十柄短刃,而且速度要比之前快出一倍。
梅花樁上,頓星雲身體輕盈,動作如行雲流水,但鐘一山能看出來他應付的有些吃力,避閃那些暗器的速度跟火候都只是勉強,絕對稱不上游刃有餘。
旁側,嬰狐觀察一陣後走到鐘一山身邊,“這樣的速度你沒問題吧?”
鐘一山點頭,“如果是這樣的速度,應該沒問題。”
“我也沒問題!”嬰狐自信挺挺胸脯。
就在這時,權夜查叫到了鐘一山的名字。
于是乎有句話鐘一山沒來得及跟嬰狐說……
站在梅花樁前,鐘一山提氣,飛身躍起,“可以開始了。”
‘嗖……’
鐘一山音落之際,一股寒煞劍氣呼嘯而至。
就在他旋身躲避的剎那,又有三股劍氣沖擊而來!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比之前對待頓星雲時更加讓人猝不及防。
眼見足尖落到第十根梅花樁,寒意再度逼近!
鐘一山突然飛旋,猶如仙官般動作飄逸。
看着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個中兇險卻只有鐘一山自己知道!
不到百根梅花樁,鐘一山旋身落地。
重來!
鐘一山走回到梅花樁前,輕盈身影落于樁上,擡手示意時眼底漸漸燃起火焰。
暗器速度相同,數量相同,慶幸的是落點亦相同。
是以,鐘一山輕松通過前一百根梅花樁。
雖然後面兩百根過的有些吃力,甚至可以用狼狽形容,但好在他堅持下來了。
餘下九次,權夜查總會在某一處突然發力,令鐘一山措手不及,避無可避的掉到地上。
所有新生都能看出來權夜查是故意的,尤其範漣漪,她一度以為權夜查這樣‘教訓’鐘一山一定是在替她出氣。
終于,在新生一次又一次驚呼中,鐘一山走下梅花樁。
“一山!”頓星雲見其腳步不穩,欲上前攙扶。
“我沒事。”鐘一山不想讓背後那道目光看到他一絲絲軟弱,青山常在綠水長流,他總有扳回這一局的時候。
而他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被權夜查留在最後的嬰狐。
“來吧!本大爺……”
事實證明鐘一山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嬰狐前腳踩上梅花樁,數十柄短刃就跟下雨似狂飙過來,如果不是嬰狐反應快,這會兒他已經被戳成篩子了!
眼見嬰狐連第二個梅花樁都沒邁過去,鐘一山一時透心涼。
這是要玩完的節奏。
梅花樁下面,嬰狐爬起來時抖抖塵土,重回起點,“本大爺不怕你,來……”
第二步!
是的,嬰狐在左腳踏到第二個梅花樁上面時,數十柄短刃又是一通疾風驟雨般的突襲,然後嬰狐就又掉下來了。
反反複複,有始無終到第三十個梅花樁時,嬰狐已經整整摔到地上三十次。
“怎麽辦?”梅花樁外,頓星雲擔憂開口,再這麽下去莫說四肢,嬰狐腦袋都得摔出問題。
“奸賊!”鐘一山冷眸噴火,額角青筋一鼓一脹,“我們不能說話,否則嬰狐只會更慘。”
一側,侯玦也有些看不下去,“不如我們去找周生總教習,畢竟嬰狐是他徒弟!”
“沒用的。”鐘一山都沒好意思說,後山那位折磨嬰狐的時候,那也是不遺餘力的主兒,搞不好他再跟權夜查交流起經驗,嬰狐就別活了。
時間一刻一息流逝,嬰狐左腳終于落到第七十七根梅花樁上!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再次摔倒的時候,他忽然不動了。
是的,就那麽直挺挺站在梅花樁上,由着三柄短刃插向自己。
“他在幹什麽?”頓星雲驚懼低吼。
“被暗器所傷者出局,虧得他能想到這種辦法。”鐘一山無奈之餘亦十分欣慰,這樣總好過活活摔死。
倏然!
伴着一股強大的氣流湧動,原本刺向嬰狐的三柄短刃突然改變方向,并未射向嬰狐,而是繞過他回旋到權夜查手裏!
練武場一片死寂,數息之後方有新生發出震駭呼聲。
禦劍!
誰能想到,看上去頂多大他們七八歲的權夜查,竟然能夠利用真氣禦劍。
該是多麽強大的內力,才可以讓飛劍在空中自由改變方向!
他們這位新教習,果然不是普通人。
所有新生中,唯嬰狐跟鐘一山沒有被權夜查這招震到,鐘一山不是第一次見識權夜查的實力。
至于嬰狐,有個當總教習的師傅,他什麽變态的招數沒瞧過呢。
這會兒見權夜查沒有讓自己受傷的意思,嬰狐頓時有恃無恐,大步朝前邁。
他已經打定主意,你射暗器我就接,你不射暗器我就走,反正躲是肯定不躲了。
然後嬰狐就發現,良心限制了他的想象。
權夜查竟然以內力震動梅花樁,頻頻使他踩空。
于是這一日,嬰狐用死一樣痛過的經歷領悟出一個道理。
得罪誰,都別得罪一個心胸狹窄武功又比自己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