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姿
風姿
府門外,鐘勉穿着黑色大氅從軍營趕回來。
“大伯,知夏已經準備好了!”廳內,鐘知夏見鐘勉入府,理所當然以為是來接她的,當下滿面春風迎出去。
依照太學院規矩,二品官員可以乘轎入文府武院,所以二品官員府上的考生,自然也可以乘轎進去。
雖無本質區別,但這樣的考生一開始便會得到更多關注甚至是豔羨的目光。
鐘知夏存的就是這樣的心思。
這會兒跟鐘知夏一并出來的還有老夫人跟鐘宏一家。
鐘勉被鐘知夏堵在前院,表情微怔,“外面不是準備好了車轎?”
“是我叫人準備的。”鐘一山剛好走過來,淡聲抿唇。
這就尴尬了。
府上包括老夫人在內,竟像是忘了鐘一山也是這一屆考生一般,現在可好,鐘勉這轎子誰來坐?
“咳,老大,既然一山已經準備好車轎,你便帶知夏過去,畢竟知夏頂的是我鎮北侯府的名額。”老夫人立時端起長輩的架子,沉聲開口。
鐘勉不悅,卻也沒立時發作,“兒子是來接一山的。”
氣氛瞬間緊張,鐘知夏有些委屈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則狠狠瞪向遮着面罩的鐘一山。
某人無語,只覺得老夫人跟二房委實欺負人了。
“祖母說的是,父親還是帶妹妹過去吧。”鐘一山無心在這件事上争論,更何況他本意就是要自己乘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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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至塵埃的人崛起,跟一個本身就站在高處的人再進一步,給人帶來的視覺沖擊終究不一樣。
沒給鐘勉拒絕的機會,鐘一山已然帶着黔塵走向府門。
反倒是老夫人跟鐘宏一家松了口氣。
鐘勉無奈轉身,鐘知夏則跟在後面,眼底溢出淡淡的冷光。
終有一日,她斷不會靠着大房才能争得榮耀。
看着鐘勉的轎子淡出視線,陳凝秀則悄悄從後門離開鎮北侯府……
太學院迎來了每年一度的熱鬧場面,除了二品以上官員可以乘轎直接入文府武院,大多數考生的轎子只能停在十二個須彌座外,下轎後步行而入。
鐘一山到的時候,剛巧看見那日報名時站很遠的幾位寒門學子,他們結伴而來并未乘轎,身上衣着亦十分樸素。
“公子,奴才在這兒等你好消息!”黔塵站在馬車旁邊,聲音異常堅定,眼眶不知怎得就紅了。
鐘一山拍拍他肩頭,“定不會叫你白等。”
依照往年慣例,文府考試會比武院早半個時辰,所以鐘一山與大多數考生一樣,行過十二個須彌座後左轉,走進通向文府的半月拱門。
武院那邊,少數早來的考生也已經過去,事先熟悉考場布局。
走進文府,內裏果然別有洞天。
偌大一片建築群瞭望無邊,牆體多以青磚為主,表現出無比厚重的歷史感跟難以言喻的百年滄桑。
入眼處,三面手抄游廊,主道直通文殿,兩側甬路相銜,山石點綴其間。
整個文府給人的感覺就是,簡單素樸卻又不失磅礴大氣。
面前一座白玉拱橋,所有官員的轎子都不可以過橋,就連甄太後跟朱裴麒的攆轎也不例外。
随着考試時間臨近,越來越多的學子走上拱橋,朝對面巍然而立的文殿而去。
就在鐘一山想要邁上拱橋的一刻,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咆哮聲!
“鐘一山!你這個孽種!”
刺耳的稱呼配上嘹亮的嚎叫,不想引人注意都不行。
鐘一山聞聲轉身,便見一裹着緞襖的婦人,一臉猙獰跑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破口大罵。
幾乎同時,所有經過之人皆愣,而鐘一山餘光瞄到,之前在他後面進來的幾位寒門學子,也只是愣一愣,并沒有停下腳步。
這才是做大事者該有的态度,不為閑事所累,永遠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麽。
鐘一山亦看到,就在不遠處自己的父親與鐘知夏亦朝這邊走過來。
“鐘一山!你根本就不是鎮北侯爺的親生兒子!你是夫人跟府上小厮……呃……”邵氏通宵背了一大段臺詞,卻只喊出一個開頭,就被鐘一山掐住喉嚨,生生提離地面。
“二哥,你這是做什麽,這裏是太學院,你千萬不要魯莽……”鐘知夏見邵氏被鐘一山提在手裏憋的滿臉通紅,當下慌了。
邵氏該說的話還沒說出來!
鐘一山提着邵氏,清眸轉向鐘知夏,冷冷掃過的這一眼,竟讓鐘知夏身子仿佛石雕般僵在原地。
那眼神太可怕,其間迸射的寒芒不怒自威,讓人本能不敢再躍進一步去碰觸他的底線。
“一山,怎麽了?”鐘勉沒聽到邵氏叫嚣,憂心上前詢問。
不想下一秒,鐘一山兀突松開邵氏,沒等她腳尖落地便又補了一記手刀。
邵氏落地時眼前一黑,昏厥倒地。
“諸位想看熱鬧,若有興趣,且在試後到刑部公堂看個夠,現在還是莫因閑事耽誤了各位前程。”鐘一山淡漠開口,之後轉身走向白玉拱橋。
‘前程’二字讓在場學子幡然醒悟,之後無人再多看邵氏一眼,匆匆趕往文殿。
眼見那些駐足的大臣學子相繼走上拱橋,連鐘勉也跟着去了文殿,鐘知夏恨的咬牙切齒,好好一出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可誰又能想到呢,鐘一山竟然直接就把邵氏給打暈了。
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她根本不可能走過去把邵氏叫醒!
無奈之下,鐘知夏只得扔了邵氏不管,徑自走上拱橋……
眼前,一座巍然的重檐九脊建築赫然呈現,黃瓦蓋頂,鬥拱交錯,正中‘文殿’二字遒媚勁健,鐵畫銀勾。
鐘一山自旁側耳房換罷考服,獨自立于文殿前。
往事歷歷在目,上一世她入太學院時,還不認得朱裴麒,而在太學院的那段時光,是她人生中最恣意張揚的階段。
在這裏,她結交了數位摯友,這些人日後或成為十三将将主,或成為朝常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們曾雄心壯志,為創建最輝煌的大周發下誓言。
到最後,卻終毀于一場奸妃之亂!
鐘一山收斂心緒走到文殿入口,将被他捏的有些褶皺的考牒遞過去。
“怎麽是你?”如果說從離開鎮北侯府到這一刻,真正能影響到鐘一山心情,也就是溫去病的出現。
“所以說人生處處有驚喜,鐘二公子看到本世子,是不是特別開心?”溫去病接過鐘一山手裏考牒,十分妥帖放到自己懷裏,“從現在開始,三場文試入場時,本世子都會在這裏等你。”
十年寒窗苦讀詩書,三場終成人中龍鳳,說的就是太學院文府的三場入學考試。
鐘一山懶理溫去病,看都沒多看他一眼,徑直走入文殿。
鐘知夏比鐘一山入殿早些,所以殿門口的那一幕清晰落在她眼裏,不止她,很多女考生看到這一幕,眼睛就跟長了刺似的盯上鐘一山。
文殿內,正前方有一座兩丈高的方臺,有資格坐在上面觀考的有甄太後,朱裴麒跟穆如玉,臺下百餘桌椅分三排向後延伸,中間設有屏風阻擋彼此間的視線,為考生所用。
左右兩側一丈高的環殿圓臺,擺着數十把紫檀月牙椅,則是供給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員。
殿壁懸燈,頂梁上數十枚夜明珠,加上大殿左右的镂空窗棂,使得整個大殿十分的寬敞明亮。
鐘聲起,一百三十位文府考生皆落座。
鐘聲再起,考生們紛紛拆開密封卷宗開始答題。
文府考試比武院早半個時辰,便意味着鐘一山必須在半個時辰之內答完考卷,方能趕上武院開考的第一場。
大殿裏,除了刷刷筆聲,再無別的聲響。
高臺上,甄太後的目地十分單純,除了鐘一山她根本不看別人,朱裴麒出于好奇,視線也在鐘一山身上掃過幾眼,穆如玉倒是深感責任重大,一雙鳳眼繞着臺下考生,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兒。
兩側官員幾乎都是文官,除了鐘勉。
至于溫去病,身太學院文府教習,他在旁側觀考理所當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別的考生或奮筆疾書或愁眉不展的時候,鐘一山突然起身,“答畢。”
全場嘩然!
文府第一場考試內容為帖經跟墨義,以驗查考生數量為目的,考生需要飽覽群書史策,才有可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依照規矩,凡‘答畢’的考生需要離開文殿,直至下一場考試才可以再入。
鐘一山音落之際,無視臺上臺下各種或期盼或嘲諷的目光,快速離開文殿!
在大多數人眼裏,鐘一山之所以這麽快速,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會。
而此時與鐘一山一起離開的除了甄太後,還有鐘勉。
原則上不到最後一位考生‘答畢’,觀考者不許離開文殿,以免影響考生心态。
可誰能管得了甄太後!
鐘勉則是之前打過招呼,且得到太學院院令,亦是當朝皇上的老師,齊陰,齊帝師的默許。
相較于文府,武院的建築十分素樸且單一。
鐘一山急匆步入武院,在耳房換罷考服之後,走向不遠處一片寬闊考場。
入考場之際,鐘一山驚訝看到溫去病仿若神降般站在入口處,朝他微笑。
“怎麽又是你?”鐘一山忍不住皺眉,陰魂不散啊!
“是啊,又是我,鐘二公子不必太高興。”溫去病伸手接過鐘一山遞過來的考牒,一臉笑靥如花的朝前湊了湊,“那個,你能說說你那卷子上答對了幾道考題嗎?”
“不能。”鐘一山面無表情開口,大步走進考場。
與文府不同,武院考核簡單粗暴,且在前兩場有一定的運氣雜在裏面,能不能勝出,只看與你對擂的人是誰。
同樣一百三十位考生,由臨場試官分組,共六十五組。
所以武院第一場考核之後,固定會有六十五人晉級,文府則依分數而定。
鐘一山算是武院考生中最晚到的一個,待他入列不過半盞茶的時間,武院考試正式開始。
場中試官開始點名,被點到名字的考生兩人一組,依次跳上考場中六十五個圓形擂臺。
此時的甄太後跟鐘一山已然端坐觀考臺,各自心裏都捏了把汗。
尤其甄太後看的更緊,生怕哪個不長眼的傷到自己孫子!
“範漣漪對楚修,上官鵬對黃韬,鐘一山對宋城景,……”
随着試官将最後幾人的名字念出來,所有考生皆已到位。
鐘一山靜默凝視對面之人,身材偏瘦,個子很高,手中緊緊握着武院刻意給所有考生準備的木劍。
現在的問題是,鐘一山即便穿着武院的考服,臉上卻依舊遮着代表他身份的面罩。
面對這樣一個頂頂有名的廢物,宋城景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視跟不屑。
輕敵,乃大忌。
“戰!”
場中,試官一聲喝令,六十五組考生揮劍對敵。
“請。”鐘一山橫劍為禮,目色靜若平湖。
宋城景求勝心切,尚未還禮已然出劍!
只見一道筆直劍鋒斬出,帶着淩厲霸氣直刺向鐘一山心脈!
場外觀考臺上,甄太後無比緊張攥着孫嬷嬷的手,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站起來,鐘勉亦起身,一向深斂的他竟完全不顧自己擋住了身後人的視線。
反倒是坐在角落裏的溫去病不以為然,以當年鹿牙的實力,武院考試的前兩場根本不值得期待,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意外。
他擔心的是鐘一山到底能不能通過文府第一場文試,頭發都愁掉一大把了啊!
臺上,鐘一山面對強橫斬過來的劍氣靜默不動,直至感受到劍鋒實質性逼近胸口時倏然躍起!
鐘一山速度太快,以致于宋城景反應過來欲挑劍之時,劍身已經被鐘一山狠踩在腳下。
他想反抗,想把木劍抽出來繼續進攻,然而他根本控制不了木劍下沉的軌跡,若不棄劍,他将與木劍一個下場!
宋城景果斷松開木劍,再欲出拳之際,一柄木劍已然橫亘在他脖頸上。
“你輸了。”鐘一山落地瞬間,朝場中高喝道,“戰畢!”
“戰畢!”不遠處的擂臺上響起同樣的聲音,鐘一山尋聲望去,是頓星雲。
觀考臺上,一片嘩然。
任誰也沒想到,鎮北侯府的廢物嫡子,竟然與素有天之驕子的頓星雲同時,也是最快完成第一場武試的考生!
頓星雲能一招制勝沒人意外,所有人意外的是鐘一山竟然也能做到如此!
衆目睽睽之下,無人能質疑這場武試的真實性,鐘一山的那一招,足以用驚豔形容。
“孫嬷嬷……孫嬷嬷你看到沒,那是哀家的孫女!厲害啊!”甄太後激動落淚,雙手緊拉住孫嬷嬷,哭的像個孩子。
“老奴看到了看到了!一山公子出息了……”孫嬷嬷也哭了,眼淚稀裏嘩啦的往下掉。
鐘勉沒有哭,卻紅了眼眶,他深知這些年自己對兒子有多疏忽,他甚至看不出兒子的招數出自何處。
觀考臺上,許多武将忍不住恭喜鐘勉,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就在鐘一山依規定跳下擂臺準備離開之際,一道身影突然朝他飛墜。
“戰畢!”
鐘一山猛然出手将那道身影接住扶穩,擡頭時分明看到範漣漪在擂臺上,趾高氣揚喝道。
‘噗……’身側男子支撐不住噴出一口血箭,鐘一山這方注意到男子左臂竟然折了,臉頰高腫,眼眶烏青。
“一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土包子,也敢宵想入太學院,我呸!”範漣漪跳下擂臺時朝那男子狠啐一口。
“你!……咳咳……”
男子忍痛想要上前理論,卻被鐘一山攔住,“狗咬你你還想着咬回去嗎?不想廢了就快去醫館把骨頭先接上。”
男子狠瞪範漣漪,卻終究還是聽了鐘一山的話。
見男子離開,鐘一山轉身欲走,他還要去趕文試第二場。
“慢着!”不想他才邁步,便被範漣漪擋下來,“鐘一山,別以為你有多厲害,你能比本小姐快,是因為你遇到個雞肋貨色!如果被本小姐遇上宋城景,我保證半招就把他打到跪地求饒。”
“好狗不擋道。”鐘一山漠聲開口,眸色冷如冰封。
他可以只說‘讓開’,但他十分不喜範漣漪對待寒門考生的态度,武試點到即止,煽臉斷臂這種侮辱人的作法太過卑劣。
許是沒想到鐘一山會說這麽難聽的話,範漣漪撸起袖子就要沖過來。
“你敢動手,我就敢現在廢了你。”鐘一山輕聲開口,如水清眸好似冬日湖面上裂出的兩道縫隙,寒透人心。
他可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主兒。
範漣漪被那股寒意震懾住了,尤其鐘一山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徹骨的冷侵襲全身,令她沒來由的冒出冷汗。
離開武院,鐘一山迅速更換考服去了文府。
且說甄太後是最不喜歡折騰的人,可這會兒她卻比誰折騰的都歡實,見自己孫子離開武院,她便拉着孫嬷嬷跟着跑出去,步伐穩健如風。
如此場景讓觀考臺上許多老将憶想當年,恍然大悟。
鐘一山乃這是這位老太後的孫子,如何能不優秀……
文府第二場考試在即,一百三十位考生有沒有資格再入文殿,只看他們入殿時守在門口的教習有沒有展示出他們的考牒。
有則入,無則無緣入。
“鐘二公子……”溫去病見鐘一山走過來,一臉寬慰迎上笑臉,剛要自懷裏掏出考牒,便覺風起,人沒了。
溫去病石化,他是有多自信!
鐘一山能入場無疑給甄太後帶來難以言喻的欣喜。
高臺上,甄太後那份激動甚至感染了朱裴麒,連穆如玉都朝鐘一山的方向多看幾眼。
鐘聲起,七十位考生重新落座。
鐘聲再起,考生們再度拆開密封卷宗開始答題。
觀考臺上,已經有人開始注意到了鐘一山,要知道,鐘一山第一場考試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這樣的速度竟也能晉級到第二場,可見此人不俗。
相比于第一場,第二場考核的內容是雜文與經義,難度增加且大部分需要考生自由發揮,簡而言之,單憑量多并不足以應付這一場考試。
“答畢!”
又是半個時辰!
鐘一山起身依照規矩離開文殿,他并不在乎這些人的表情,只在乎下一場武院擂臺的對象會是誰。
文殿內,追随鐘一山背影而去的目光明顯增多,大部分人覺得鐘一山不會再有機會進來了,亦有少數幾個對鐘一山産生好奇,他們期待鐘一山接下來的表現。
甄太後跟鐘勉,真的很忙。
溫去病也是……
武院第一場晉級的考生毫無懸念,共有六十五人。
這就意味着第二場中有一位考生會輪空,輪空者會直接晉級到第三場考試。
看似不公平,但這是規矩。
“你不累嗎?”入口處,鐘一山冷眼掃過溫去病,聲色無情的問了一句。
“沒你累。”溫去病發自肺腑感慨,“你猜這場輪空的人會是誰?”
鐘一山未止步直接走向考場,“範漣漪。”
溫去病驚訝片刻,小跑着跟過去,“你是怎麽猜到她了?”
某人的語氣明明是我知道是她,但我不知道你怎麽會猜到是她。
鐘一山基于對某人的偏見,一副蠢成這樣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表情提醒一句,“想想這一屆試官跟範鄞的關系!”
沒等溫去病再開口,鐘一山已然步入考場。
“沈藍月對鳳依依,鐘一山對蕭祁,侯玦對方先……”
如鐘一山所料,這一場輪空的人,真真就是範漣漪。
跟上一場的對手相比,鐘一山對眼前男子頗
有好感,至少在蕭祁眼裏,他看了尊重,而非輕視跟鄙夷。
“戰!”
試官重聲喝令。
鐘一山依舊橫劍為禮,“請。”
“得罪。”蕭祁出劍的動作并不迅猛,更像是給鐘一山留有餘地。
數個呼吸之間,鐘一山還招,右腳陡然擡起,身形急縱,手中木劍宛若閃電刺向蕭祁胸口。
直至感受到那股劍氣所帶來的磅礴氣勢,蕭祁臉色驟變,輕敵!
幸而蕭祁兵出險招,以木劍抵在胸口,急速擋住鐘一山攻擊。
雙腳與地面劇烈摩擦,只一劍,蕭祁已然被逼退數丈,險些掉下擂臺。
鐘一山餘威不止,黑色考服鼓動生風!
就在蕭祁瀕于絕望之際,鐘一山突然收招。
他讓了自己!
蕭祁暗驚,舉劍直攻,劍式剛猛且拼盡全力。
鐘一山則停在原地,靜若平湖般看向刺過來的這一劍,并未動作。
觀考臺上,甄太後跟鐘勉皆起身,下意識屏住呼吸,心都懸到嗓子眼兒。
‘锃……’
鐘一山突然出手,劍尖直抵向蕭祁劍身中段,猛一上挑!
如果不是有足夠的力道跟準頭,鐘一山這一劍很有可能挑空,且将自己弱處暴露在對手面前。
然而此時,蕭祁劍意遲滞,他奮力前壓卻根本無法控制木劍向上的軌跡!
‘砰……’
鐘一山毫無預兆棄劍,整個身體猶如閃電般沖向蕭祁,掌若疾風狠拍在蕭祁胸口。
蕭祁身體倒飛出去,卻在掉下擂臺的前一秒被鐘一山拉住,“戰畢。”
鐘一山勝了。
蕭祁輸的心服口服。
就在此刻,有兩個人同時喊出‘戰畢。’
一個是頓星雲,另一個是侯玦。
鐘一山知道頓星雲,所以他視線轉向另一個人。
黑發如墨,星目如輝,對面擂臺上的侯玦雖一身黑色考服,卻難掩高貴如蘭的氣質,斯文而又清雅的俊逸容顏,與這喧嚣塵沸的武場格格不入。
侯玦,平南侯的侯岑次孫,與頓星雲一樣,他亦是平南侯府這一輩出類拔萃的人物,鐘一山自拟對手名單的前五名。
巧在鐘一山注意他時,侯玦也在看過來。
彼此相視,算是打了招呼。
第二場武試之後,只剩下三十三位考生,鐘一山無疑在其列。
觀考臺上,甄太後激動到不能自持,連鐘勉都不敢相信,自己兒子的武功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此時的鐘一山已經跳下擂臺,文試第三場就要開始,他必須趕過去。
“嗨!”一道清冽的聲音傳過來,鐘一山擡頭,微怔。
眼前少年皮膚呈現淡淡的淺麥色,發髻用木簪十分零散的別在頭頂,五官棱角分明,濃密的眉朝上微揚顯出幾分叛逆,睫毛下,一雙眼如朝陽般璀璨明亮。
“有事?”鐘一山不記得見過眼前男子,輕聲開口。
“我叫嬰狐,狐貍的狐。”男子揚唇啓笑,那份與生俱來的親和力讓鐘一山覺得舒服。
鐘一山點頭,并未多言。
“楚修跟蕭祁都是我的人。”嬰狐說話時用大拇指朝自己胸口指了指,“多謝你照顧他們。”
楚修?
鐘一山恍然,想來是之前被範漣漪打下擂臺的那個,“舉手之勞。”
時間緊迫,鐘一山歉意拱手後,繞過嬰狐走出武院。
“滴水之恩,當以身相許,你放心,這份人情我總會還你!”
嬰狐轉身朝鐘一山離開的方向嚷了一句,立時害某人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這明顯就是讀書不多,想的太多了!
鐘一山未理會嬰狐,徑自走出武院。
溫去病則不然,靜默站在那裏盯了嬰狐好一會兒。
以身相許,你他娘敢保證在看到鐘一山真容之後,不會哭暈在茅房……
腹中無點墨的變态!
當鐘一山第三次出現在文殿的時候,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發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化,有欣喜,亦有只憎惡。
鐘知夏坐在鐘一山左後方向,此刻看着那抹筆直如松的身影,眼睛裏都在噴火。
這醜廢物怎麽還能進得來?
鐘聲起,第三場考試開始。
與前兩場不同,這一次考核完畢後,會有文府幾位德高望重的教習直接閱卷,且決定誰會晉級。
但好在武院第三場考試一個時辰後才開始,所以鐘一山并不是很擔心。
“答畢!”
又是半個時辰!
如果鐘一山能夠晉級,他便刷新了文府考試速度最快,且成功晉級的記錄。
待試官收起考卷,鐘一山無聲坐在那裏,靜默等待。
因為知道文府裏那幾個老古董有多迂腐,莫說權臣貴胄,就連當今皇上的面子,他們也從未|-屌|-過,所以鐘一山并不擔心,像武院範漣漪那種情況會發生在文府。
時間過的異常緩慢,随着‘答畢’的考生越來越多,剩下的考生越來越焦躁不安,直至鐘聲再起。
“什麽時候出結果?”高臺上,甄太後實在等不及,拉着孫嬷嬷急切問道。
朱裴麒見狀謙恭側身,“鐘響一柱香之後,試官會把這一屆考入太學院文府的名單拿出來,當場宣讀。”
見甄太後沒再開口,朱裴麒回坐到原位,視線有意無意瞄向臺下鐘一山。
雖有面罩遮容,但從那雙眼睛裏綻放出來的光芒,卻透着無比的堅定。
他這個表弟,當真能考入太學院?
一柱香後,試官重回大殿,“本屆考入太學院文府的考生有,鐘知夏,唐瑟瑟,司徒慧,鳳柒柒,黎姿瑤,婁藝清……”
依照往年慣例,試官第一個念到的名字,便是這一屆的頭籌,鐘知夏驚喜若狂卻并未把那份欣喜表現在臉上。
她默默數着,十六,十七,十八……
沒有鐘一山!
她就說鐘一山根本考不上!
醜廢物豈能與天之嬌鳳鬥!
“恭喜你知夏!”此刻已有考生湊到鐘知夏身邊,興奮道。
“意料之中的事,沒什麽好恭喜。”鐘知夏看了眼身側婁藝清,勾了勾唇,“你也不錯。”
就在鐘知夏等待全場豔羨的目光時,試官突然轉身跪向朱裴麒,“啓禀太子殿下,本屆考生中有兩位考生成績相同,院令希望太子殿下能加考一題,決出第一。”
試官音落,整個文殿一片唏噓!
決出第一?
也就是說,成績相同的兩位考生皆在鐘知夏之上!
鐘知夏只覺腦子‘嗡’的一聲響,所以她并不是第一,在她之上竟然還有兩位考生?
臺上,朱裴麒微挑眉峰,“哪兩個考生?”
“鐘一山,沈藍嫣。”
滿室沉寂。
“你……你再說一遍,有誰?”坐在尊位上的甄太後猛然起身,眼中透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之前試官宣讀考生姓名的時候,甄太後并沒有太多奢望,鐘一山能堅持到第三場文試,對她而言已是萬分欣慰。
“回太後,是鐘一山跟沈藍嫣。”試官再次應道。
觀考臺上,鐘勉好似才反應過來,滿目震驚,他的兒子非但考上文府,更有可能還是第一!
同樣震驚的人,還有坐在觀考臺最後面的溫去病,鹿牙讀過書嗎?
讀過嗎?
過嗎?
嗎……
此時的鐘一山與沈藍嫣已然走上高臺。
又一次面對朱裴麒,鐘一山已經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緒。
至于穆如玉,那碗堕子湯跟那許許多多的背叛,他自會加倍奉還。
“一山!”甄太後見鐘一山走近,起身就要過去卻被孫嬷嬷攔住。
鐘一山朝甄太後颌首施禮,之後與沈藍嫣同時站在朱裴麒面前。
“既然院令讓本太子加考一題,那你們便說說對奸妃一案的看法吧。”朱裴麒說的雲淡風輕,卻讓整個文殿再次靜谧下來。
觀考臺上,溫去病自覺見過不要臉的人,卻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混賬。
穆挽風已經死了,他卻還要借穆挽風之名審視朝中官員的态度,跟新晉學子的心向。
良心不會痛嗎!
臺上,鐘一山微皺眉,他沒想到會有加考,而此刻距離武院第三場考試,已經剩下不到半盞茶的時間……
朱裴麒注意到鐘一山眉宇間的細微動作,“藍嫣姑娘,你先說說看。”
他以為鐘一山在思考,所以想賣個面子給甄太後。
如此卻耽誤了鐘一山趕往武院的時間。
果然是克星!
鐘一山心底愈寒,卻不知此時的溫去病已然消失在觀考臺……
沈藍嫣與之前在武院勝出的沈藍月,皆為禮部尚書沈稣之女,受父親影響,沈藍嫣自小善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藍嫣以為謀反乃十罪之首,穆挽風縱有累累軍功在身,也沒有權力跟資格,浸|-淫|-帝王權政,身為人臣卻恃功自傲,日漸随心肆無忌憚,且毫無悔意……”沈藍嫣端直站在朱裴麒面前,字裏行間皆是對穆挽風的批判跟否定。
到最後,沈藍嫣跪在朱裴麒面前,“奸妃一案,藍嫣以為太子殿下英明。”
全場無聲,氣氛壓抑的如同上墳。
所有官員都在思量,這考題若換作是他們,應該會與沈藍嫣有同樣論斷,除非不想活!
朱裴麒擡手示意沈藍嫣起身,看向鐘一山,“準備好了?”
鐘一山點頭,許久後緩慢啓唇,
“功與過是否能夠相抵,能是因為寬容,不能則是因為公正,很明顯,太子在奸妃一案中選擇了公正,既然沒有相抵,那我們便不能否定穆挽風當年敗北虞,戰南厥,滅趙伐韓累立起來的功績……”
這樣的話,顯然已經讓許多人為鐘一山捏了一把汗。
這是變相指責太子殿下不夠寬容啊!
“換作是你,會如何選?”朱裴麒臉色未變,淡漠抿唇。
“寬容只是怯懦的借口,功過,終究不能相抵。”
可是朱裴麒,穆挽風何來過?
十三将何來過?
吾腹中之子何來過!
“好一個功過不能相抵,穆挽風的戰功誰都沒有資格抹煞,就如同她犯下的累累罪行,誰也沒有資格原諒是一樣的道理。”朱裴麒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可鐘一山卻知道自己分明已經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
不肖片刻,試官自後殿出來,恭敬立于臺前,高聲喝道,“本屆文府考試拔得頭籌者,鐘一山!”
音落之際,無人歡呼。
整個文殿的人仿佛一瞬間凝成石雕,木然望向高臺之上的鐘一山。
曾經的笑話,而今脫胎換骨,竟成了他們仰望不及的存在。
鐘一山無視衆人,稍稍挪步到甄太後面前,“容一山先行告退。”
沒有多餘的解釋,鐘一山飛身躍下高臺,大步離開文殿。
這個時辰,武院第三場考試怕是已經開始了!
直至鐘一山的身影淡出視線,那一陣陣竊竊私語開始彌漫。
鐘知夏呆怔在原地,怨恨的目光好似地獄裏最陰毒的惡鬼,狠狠盯着鐘一山消失的方向。
她的頭籌,她所有的驕傲,就這麽沒了……
接下來,試官會将二十位考生連答三場下來的試卷,張貼在文殿外面的榜牆上,以示公允。
榜牆之下,許多官員在看到鐘一山的試卷後,先驚後愕,到最後啧啧稱羨,這回鎮北侯府當真出了一位天驕之子。
而此時的甄太後根本來不及高興,便已經趕去武院,這一次除了鐘勉,朱裴麒跟穆如玉亦移駕去了武場。
入口處,溫去病見鐘一山疾步過來,當即将手中‘狼唳’遞過去,“本世子替你選的劍,但路還是要你自己走。”
武院第三場考試為試練,晉級的三十三位考生,皆可挑選平日裏稱手的兵器,入武院後山試練場,最先走出來的二十位,則是今年武院的新生。
鐘一山接過‘狼唳’,停頓片刻,“不想知道我在文府的成績嗎?”
“你必然是頭籌。”溫去病溫和抿唇,俊逸容顏在陽光的映襯下,散出淡淡的光澤,唇角勾出的那抹笑,如沐春風。
溫去病的堅定,來源于他對文府那幾個老東西的了解,他們不會迎合朝局,但沈藍嫣會,畢竟沈稣還在朝中任職。
讓鐘一山沒有想到的是,武院的第三場考試并沒有開始,試官将衆考生集結之後,亦在焦急等待接下來的指令。
“都過了半個時辰,為何還不開始?”
“你不會數數嗎?缺一個。”
“鐘一山?那他若不來我們就都不用考了呗?”
“呵,誰知道呢,誰知道這鐘一山跟試官什麽關系……”
範漣漪聽到身邊幾個考生低頭抱怨,一時氣湧沖到最前面,“為何還不開始?”
試官魏既頗不喜範漣漪的态度,但看在師兄範鄞的面子便忍了忍,“第三場試練由總教習決定,他說開始就開始。”
“那他什麽時候說開始?天這麽冷,我們已經在這裏等了半柱香!不都說太學院不講私交,如今這總教習因為一個鐘一山,把我們這麽多人晾在這兒,私交都已經擺到臺面上了,總該給個說法吧!”
範漣漪這幾句話,直接把魏既怼的滿臉通紅,不講私交,若真不講私交,你範漣漪何德何能會在第二場輪空!
“誰想要個說法?”蒼老渾厚的聲音突兀響起,魏既聞聲轉身,臉色微變。
老者一襲鴉羽色長袍,身材精瘦,銀發如霜,行走間衣帶生風,眼中光芒銳利如鷹隼。
此人正是武院總教習,周生良。
整個皇城,沒有人知道周生良有多厲害,因為從未有人見他出手,但所有人都知道當今武林盟主,乃是眼前這位老者自以為最不争氣的徒兒。
随周生良而至的那份威壓,立時讓範漣漪變成縮頭烏龜,退回到自己的位置,甚至不敢吭一聲。
在場三十二位考生皆肅然起敬,無人再有異議。
就在這時,鐘一山攜‘狼唳’疾步而至。
“開始。”周生良看似無意瞥了眼鐘一山,之後轉身吩咐魏既。
魏既領命,帶三十三位考生走向試練場入口。
依規矩,考生可在試練場內斬殺兇獸,卻不能對同屆考生下殺手,違規者當場取消考試資格。
鑒于規定裏并沒有提出考生不許結伴,所以範漣漪與早就約好的幾位考生,先行走進試練場,接來下是頓星雲,侯玦。
鐘一山選擇獨行,不想身後卻跟了一條尾巴。
“嗨!”嬰狐雙手朝後抱頭,嘴裏叼着一根稻草,一副吊兒郎當樣走到鐘一山身邊,“我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鐘一山淡漠開口,‘狼唳’劍被他背在身後。
所謂試練場,不過是武院後面的一條類似峽谷的橢圓形地帶,其內多野獸,亦有許多暗點隐藏數十位武院教習,他們隐藏其間的意義,一是保護考生不被野獸所傷,二是監視考生一舉一動。
觀考臺則設在場外視野最寬闊的地方,甄太後高居主位,身側有朱裴麒跟穆如玉陪同,鐘勉與許多武将也已經找好了座位。
溫去病亦是……
場中,三十三位考生已經分散開來,從高處看,範漣漪跟與她一起的幾位考生選到了捷徑,捷徑路程雖短但兇獸甚多,所幸他們人多,對付幾只猛虎跟野狼還不成問題。
頓星雲與侯玦顯然也有結伴的意思,強強聯手自然多了幾分勝算。
縱觀全局,衆人不解的是鐘一山為何會選擇嬰狐,一個沒有背景且來自寒門的考生。
鐘一山表示冤枉,半柱香的時間,他除了盡可能躲避兇獸,剩下的時間全都用在如何甩掉嬰狐上了。
他根本不想與人結伴,因為第三場試練,比的并不是誰能對付足夠多的兇獸,而是誰能在對付兇獸跟對手阻撓的前提下,最快到達終點!
鐘一山并不覺得嬰狐是累贅,他只是不想背負對于同伴該有的那份責任。
“前面有只虎喲!”嬰狐依舊保持着雙手抱在腦後的欠抽姿勢,音落時一聲虎嘯嘶吼而至。
鐘一山扭頭,面無表情看向嬰狐,“如果不是你踩斷枯枝,根本不可能驚動老虎。”
嬰狐聳肩,“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鐘一山懶理嬰狐,自背後抽出‘狼唳’,“解決掉它,我們各走各的。”
嬰狐震驚,一臉無辜又委屈的表情看向鐘一山,“你是打算抛棄我嗎?”
麻痹,小爺從來都沒想帶着你好嗎!
不待嬰狐開口,一只吊眼白額虎猛撲過來,鋒利獠牙直奔鐘一山雪頸而去。
嬰狐拔劍,正欲上前卻見鐘一山竟然沒有縱身躲避,而是突然倒仰與地面平行,手中‘狼唳’強橫高舉,狠刺入猛虎下肋!
如嬰狐所見,鐘一山身體好似流星般向前疾馳,狼唳劍揮斬如風,猛虎落地一刻,氣絕而亡。
“嚯!”嬰狐驚嘆,“我這是撿到寶了嗎?鐘一山你好厲害!”
不僅嬰狐,觀考臺上衆人皆愕。
鐘一山竟能一劍斬虎!
甄太後本能站起身,原本的擔憂化作興奮,許久未曾明亮的眼睛璀璨如華。
“一山公子這份果絕跟冷靜,與太後您當年簡直一模一樣!”孫嬷嬷激動開口。
“更勝哀家三分。”甄太後緩慢坐回到椅子上,身體裏每處血液都似無比歡脫的跳躍着。
她看到了!
剛剛萦繞在鐘一山周身的那股罡氣,有魚玄經的影子,她的孫子已經開始修習魚玄經,而且成功了……
“一山果然厲害。”朱裴麒贊許道。
“恭喜太後,沒想到一山表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穆如玉知朱裴麒在讨好甄太後,則錦上添花的加了一句。
然而甄太後就像根本沒聽到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穆如玉臉色略紅,心底頗有些埋怨,視線落在場中鐘一山身上時,便多了幾分冷淡。
此時場中除了頓星雲跟侯玦領先之外,範漣漪等六位考生也在前列,剩下的考生裏,以沈藍月跟段定較為突出。
鐘一山殺虎後繼續前行,嬰狐則锲而不舍。
“我們要再走這條路,可就趕不上頓星雲他們了。”嬰狐好心湊到鐘一山身邊,中肯道。
鐘一山知道,他還知道如果不是嬰狐後來又踩斷枯枝引來幾條惡狼,他們原本可以更快!
沒有他們,就是他!
但是現在,鐘一山必須改變線路,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時間。
于是當前面出現岔路的時候,鐘一山果斷左轉且十分堅定告訴嬰狐,“我希望你能走右邊。”
“可是我不想。”嬰狐又是一副不要抛棄我的表情看過去。
如果換作平時,鐘一山一定會用很特別的方法讓嬰狐知道,這件事跟你想不想沒關系。
但是現在,他不能把時間浪費在賭氣上。
是的,他真的很想揍嬰狐。
你他娘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
拖後腿拖的不要太明顯好吧!
鐘一山放棄劍走偏鋒,依據方位拐到試練場中唯一的一條捷徑,也因此遇到了剛剛斬殺兩只猛虎的範漣漪他們。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範漣漪見是鐘一山,立時揮手讓同伴将其圍住。
“本小姐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醜廢物,啧啧……為什麽要把臉蒙上?依本小姐看,你莫不如把面罩摘下來,就你那張醜臉保不齊都能把老虎給吓死了!”範漣漪音落時,周圍傳來一陣哄笑。
“滾開。”鐘一山真的很趕時間。
“喲!好大的口氣!本小姐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一起上!”
範漣漪明顯是這一小撮考生的領頭羊,她一開口,餘下五位考生皆拔劍。
鐘一山前世久經沙場,自然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眼見範漣漪劍尖直逼過來,鐘一山一瞬間側身舉劍,‘狼唳’與範漣漪手中利劍摩擦迸,射出數道火花。
只是剎那,鐘一山陡然欺近範漣漪,逼她連退數步!
就在五位考生欲朝嬰狐舉劍之時,嬰狐卻突然朝外圍嚷了一嗓子,“看夠了就出來幫忙!”
被嬰狐這麽一叫,暗處陡然跳出五人,為首者段定。
“這裏交給你們了!”嬰狐高喝一聲,随即奔向鐘一山。
而此時,鐘一山一腳将範漣漪踹在地上,再欲出招卻被嬰狐拉開,“這種貨色不值得你出手!”
鐘一山聞聲側目,方見場中多了五人。
時間緊迫,鐘一山懶理範漣漪,轉身與嬰狐朝前趕路。
“那些是你的人?”鐘一山邊走邊問。
“不用謝。”嬰狐燦然一笑。
鐘一山嘴角微抽,所以小爺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走上這條路了!
場外觀考臺,那抹震驚的情愫持續蔓延。
所有人都看到了,鐘一山只一招便将範漣漪逼至絕境。
範鄞那張臉已經黑如墨炭……
距離考生入試練場已經過去一個時辰,從觀考臺的角度看,鐘一山和嬰狐雖然多次遇到兇獸,但速度與頓星雲和侯玦幾乎相同。
相遇,再所難免。
“嬰狐……”觀考臺上,溫去病默默念着這個名字,一對桃花眼微微彎起,閃爍出異彩,“去查查這個人的底細。”
“是。”虛空中,畢運領命遁離。
有些人,注定相遇。
有些事,注定發生。
當鐘一山與嬰狐就快沖到出口的時候,頓星雲跟侯玦也剛好走到這裏。
既然是比試,就一定要決出第一。
“頓星雲我打不過,但我能替你攔着侯玦。”嬰狐在鐘一山身邊低聲道,之後走向對面一身黑色考服,卻依舊氣質如蘭的侯玦,“領教!”
鐘一山沒想到嬰狐會這樣說,而且他也不覺得一個連枯枝都躲不過的人,會是侯玦的對手。
但他承認,嬰狐的話有感動到他。
“我們又見面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頓星雲走到鐘一山面前,雙手拱拳。
“領教。”就因為在這裏,鐘一山不需要任何寒暄。
頓星雲微怔,須臾間拔出長劍,“鐘二公子請。”
铮的一聲劍鳴,‘狼唳’直劈過去,連帶周遭空氣都似被撕裂一般。
頓星雲眸色肅寒,擡手間,長劍硬抵上‘狼唳’劍身,兩劍相擊發出刺耳轟鳴。
這廂頓星雲與鐘一山激烈對招,那廂嬰狐竟也與侯玦打成平手。
觀考臺上,甄太後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孫子,“那小子是尚武侯府的?”
“回太後,是頓孟澤次子頓星雲。”孫嬷嬷低聲回禀。
“看劍招像,只是內力似乎更純正……”甄太後喃喃自語,雙手不自覺攥緊拳頭。
孫嬷嬷知道自家主子擔心鐘一山,剛要安慰幾句便聽甄太後繼續道,“若真耗下來,一山未必不是對手。”
這句話被朱裴麒聽在耳朵裏,暗驚不已。
鐘一山要能打敗頓星雲,那便極有可能是這一屆武院頭籌。
若真如此,他這位弟弟必會名聲大噪……
場中,頓星雲與鐘一山鬥的不相上下,地面被二人劍氣劃出道道溝壑。
嬰狐在與侯玦的對戰中有些敗落的跡象,但再堅持個十招八式還沒問題。
倏然,鐘一山精準判斷出頓星雲劍招中的漏洞,‘狼唳’于半空劃出一道圓弧,拍擊斬落!
頓星雲避閃不及只得收招,卻又心有不甘翻轉劍身,猛朝上挑!
‘唰……’
‘狼唳’拍在頓星雲左肩的一刻,鐘一山覆在臉上的面罩被利劍挑起,随風輕蕩。
全場嘩然!
那是鐘一山?
那怎麽可能是鐘一山!
那是一張怎樣傾城絕豔的臉,容色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
沒有了紫色魚尾胎記的鐘一山,就像是九天之上的高嶺花般俊美得不可方物,月眉星眼,氣若幽蘭,立如清松,‘狼唳’劍在他周身劃出一道道絢美的劍光,更襯出他無可比拟的君子之姿。
這一刻,許多人心中想起了曾經的那抹身影。
此時的鐘一山,與前太子妃穆挽風,謎一樣的契合!
陰陽平衡。
觀考臺上,朱裴麒陡然起身,神情比甄太後還要震驚。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意識到自己失态,緩身落座,“一山表弟好劍法。”
甄太後的感受與許多人一樣,她自然也猜到朱裴麒此時的想法,只淡漠一笑。
對于穆挽風的死,她心裏還是介懷的。
角落裏,溫去病雙手猛一收緊,眸間閃出異樣華光,“穆挽風……”
“得罪了。”‘狼唳’落在頓星雲肩頭一刻,鐘一山淡漠開口。
“甘拜下風。”頓星雲知道自己內力出了問題,否則剛剛也不會有所疏漏,但他很清楚,就算沒有意外他與鐘一山再戰的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一戰,他輸的心服口服。
“鐘一山!出口在前面!”那廂嬰狐已經快支持不住了,大聲提醒。
鐘一山聞聲收劍,不再看向任何人,大步走向出口。
他等的,便是這一刻!
“鐘一山,出!”
随着出口處試官一聲高喝,鐘一山理所當然成為這一屆武院考試第一名。
嬰狐聽罷,果斷收招抹了唇角一絲血跡,毫不在意作個了請的姿勢,“兩位先。”
頓星雲與侯玦不語,相繼走向出口。
“頓星雲,出!”
“侯玦,出!”
“嬰狐,出!”
緊接着,範漣漪,沈藍月,段定等前二十位到達出口的考生,成為武院這一屆的新生。
武院入口處,甄太後終于見到從試練場歸來的鐘一山,老淚縱橫。
“一山拜見皇祖母。”鐘一山單膝跪地,雙手拱拳,擡頭時終在這位老太後的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釋懷跟感動。
“快起來!”甄太後扶起鐘一山,“做的好!”
“一山會做的更好。”鐘一山從孫嬷嬷手裏攙扶過甄太後,“這一整日辛苦皇祖母,一山扶您上轎。”
甄太後想讓鐘一山一起回宮,被他婉言推辭到改日,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沒有做完。
待甄太後鳳攆離開,朱裴麒緩步走到鐘一山面前,“恭喜表弟。”
如此近的距離,他可以很清楚看到鐘一山臉上的那塊胎記,真的已經消失不見,不管是容貌還是表現,朱裴麒都承認眼前這個人給了他太多驚喜。
“臣不敢,倒是臣該向穆側妃道句恭喜。”鐘一山似是無意間将‘側’字咬的很重,令穆如玉尴尬至極。
龍攆起,穆如玉在攆中提起鐘一山似乎對她不滿意,朱裴麒只道是她自己想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