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傾斜的天平與失重的娃娃
第35章傾斜的天平與失重的娃娃
蔡苗總是覺得自己很可笑。
時疏的肩頭僵硬得很,修長白皙的雙手交疊緊握放在腿上,用一手的拇指不安地攆着另一邊的拇指甲面,将一片血色充盈的甲面按得慘白。
蔡苗依偎在他的肩頭,感受着他的局促與不安,忍不住勾唇嘲笑自己。
時疏像一朵潔白清純的栀子,不應該開在自己這一片爛泥裏。可少年人身上潔淨的皂香混合着剛剛用過的柑橘系洗潔精味道,讓自己不知不覺的只想離他近一些,牽他骨節分明的手,和自己的手指糾纏在一起。
妄念叢生,生性涼薄的惡魔在耳邊低語。
他喜歡你,你早就知道他喜歡你。
你只要回應他一點點,他可能就會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上面究竟有沒有刻着你的名字。
要不要試一下?被人全心全意愛着的滋味?
蔡苗堅硬的指甲扣緊了手心,不知不覺中已留下一片青紫痕跡。
她不能這麽做。相愛又能怎樣?被愛又能如何?所謂愛情,只不過是一時之間的錯覺,是名為荷爾蒙的激素迷惑人間的手段,終有一天會光明正大走掉,“啪”的一聲原地消失。
得到後又失去?那算得到嗎?
如果只是曾經擁有,還算是真正的擁有嗎?
被人熱烈的愛着,她能回應一分一毫嗎?
她懂什麽叫做愛情嗎?
她……配談起“愛”這個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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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過是被人丢掉的,渾身淤泥的破娃娃而已,倒在肮髒的小巷無人問津,也配擡頭看頭頂處的那一尺藍天嗎?
時疏的肩頭溫熱,蔡苗呼吸沉重,他微轉脖頸,肩頭上的人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時疏将端着的一口氣輕輕吐出,濕熱的手心緩緩攤開。
他扶着蔡苗的脖子,想将她整個人放平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會兒,沒成想這一動發現自己胳膊發麻後背僵硬,蔡苗是躺好了,他卻腳下不穩,倒在了蔡苗的身上,堪堪用手撐在了蔡苗頭的兩側,差點壓到了她身後披散的長發。
就在此刻,蔡苗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澄明,瞳孔漆黑如暗夜,似乎能全然倒影出他驚慌的神情。
太近了,這完全不在他的計劃裏,膽小的狐貍姐姐會被輕而易舉地吓跑。
這姿勢尴尬得很,就像是自己想趁她睡覺的時候,偷偷親吻她毫無防備的柔軟雙唇。
“對不起菜菜,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手麻了。”時疏有些慌神,扶着沙發的靠背就想支起身來,卻不想身下的人攥緊了自己的衣領,再次将自己拉到身前,只能用手肘撐在兩側。
他們的臉貼的太近了,近的狐貍姐姐溫熱的吐息打在他的臉上,讓他僅存的理智全然消失在腦海中,只留洶湧翻滾的熱海浪潮,生生的灼燒着少年的內心和身體。
少年人眼中愛\\欲縱橫,狐貍姐姐面色冰涼。
她唇色極淡,嘴角勾勒出冷豔的角度,唇瓣微微分開,像是想對他說些什麽,可終是一個字都沒吐出來,只是擡起修長的脖頸,将涼薄的唇輕輕貼在了他的唇上,柔軟的,無情的貼在他的唇上。
時疏無法形容這是怎樣一個冰冷而決絕的吻。
臉上的熱氣逐漸褪去,身體也更加麻木了,眼睛還來不及閉上,僵硬的唇也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她還是不愛他。時疏在這個吻中,絕望地體會到了這一件事情。
一滴眼淚砸在蔡苗的臉上,順着她的臉頰滾入發絲之中,蔡苗忽的睜開狹長的鳳眼,只看見眼前的少年忍的雙眼通紅,可眼淚還是支撐不住,直白的砸落在她的臉頰,他的身體微微顫動着,讓她緊攥領口的手陡然松開,只留一團褶皺在他衣領上。
委屈的少年将頭一偏,窩在了她一邊的鎖骨上,滾燙的淚水浸透了并不厚實的睡衣,讓蔡苗終于慌了神,忍不住想将手放在少年的頭上,像他安撫自己時那樣,輕輕地揉他的發。
手剛剛擡起,少年支離破碎的言語在耳畔響起。
“蔡苗,你好狠。”
“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擡起的手無力的垂下,少年流着淚在她耳邊不停地問着她無法回答的問題。
“你為什麽不能……愛我呢……”
時疏突如其來的眼淚打亂了蔡苗所有的思緒,他伏在她肩頭一直哭,讓蔡苗咽下了所有狠心,亦化成了冰冷的淚流了出去。
蔡苗原本想對他說,希望他搬走。
她想說,我不想耽誤你,你值得最美好的愛情,最炙熱的愛情。
她想說,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沒有心,我不配。
可時疏在她肩頭輕輕顫抖着,既脆弱又委屈,像是另一個被人抛棄的娃娃,即使再怎麽漂亮,性格再怎麽溫順,也換不回主人背影的停頓。
而那個狠心抛下他的人,竟然是自己。自己深惡痛絕的抛棄手段,竟也随着肮髒的血液流滿了她的全身。
她覺得口幹舌燥,再開口,喉嚨裏傳出的竟也是沙啞殘破的音節。
“別哭了,時疏。”
“對不起。”
“可這對你不公平。”
時疏突然擡起頭,用她從未見過的哀怨眼神看着她,聲音早已被眼淚浸泡完全,帶着壓抑的哭腔,“我不要什麽公平!我只是想待在你的身邊,這對我來說就夠了!你可以不愛我,可你不能丢下我,不能想方設法的甩開我!”
蔡苗被少年猜透了心思,将眼神偏了偏,放任自己的眼淚順着眼角留下。可少年發現了她的閃躲,用手指輕輕拂去她的眼淚,在她耳邊執着地低聲呢喃着,“蔡苗,看着我。”
“看着我。”
“蔡苗,看着我……
蔡苗被這言語蠱惑着,下意識地移回了目光。
少年受了情傷,卻依然執着地紅眼看她,仿佛看着她殘破的靈魂,“蔡苗,你愛我吧,求你了……別丢下我……”
蔡苗腦中的最後一絲理智被少年眼中熱烈的愛意燒得幹幹淨淨。
她擡起手,輕撫少年的微紅的臉頰,再次吻上他的唇,帶着自己僅有的體溫。
不再是冰冷的吻,而是小心翼翼地試探,仿佛有誰動作稍大一點就會吓到另一個,像蝴蝶輕柔地落在嬌豔的花朵上,探尋着花蕊深處那樣,溫柔的吻着。
不知道是誰先停止了哭泣,也不知道是誰先喘不上氣來,被動地分開了已經滑膩的唇瓣,蔡苗只知道時疏把她擁在懷裏,許久不曾說話,只是用手指緩緩梳理着她的長發,一下,又一下。
少年再開口,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溫柔到極致,勾得她思緒混亂,心如擂鼓。
“別怕。”
“菜菜,別怕,我在。”
……
時疏挑起蔡苗的一縷長發繞在自己的手指上,等待着懷裏的蔡苗漸漸平靜下來。他剛才哭得難過,卻也沒覺得羞恥,有些話憋在他心裏很久了,早就忍不住想說給她聽,只是一回憶起蔡苗濕軟嘴唇的觸感,便後知後覺的燒起心火,将完整的一顆心焚燒殆盡。
蔡苗的頭輕輕動了動,稍顯尴尬地直起身來,
時疏也沒敢看她,走到洗手間用清水浸濕了臉,又拿過蔡苗的毛巾沾了溫水擰幹,回到她身邊遞給她。
蔡苗接過毛巾,直接覆在臉上,靠着沙發一動不動,時疏忍不住拿下了她臉上的毛巾,輕輕擦過她殷紅的眼角。可蔡苗還是不看他,只是任由他将自己的臉擦幹淨。
時疏看着蔡苗,忍不住輕笑,覺得她當真是個絕情的人,可偏偏自己就喜歡她這副冷冰冰的樣子,清了清嗓子,說到,“菜菜,你親了我兩次。”
蔡苗突然縮了下脖子,被時疏扶正,繼續擦拭着,“我不奢望你對我負責任,只是希望你不要始亂終棄。”
蔡苗詫異地看着時疏,腦子依舊不太清明地開口說到,“這是個病句吧?又不指望我負責任,又讓我不要始亂終棄,我要是不始亂終棄,不就是負責任了嗎?”
時疏忍不住勾唇笑着,他的眼圈還紅着,讓笑容徒增一絲妖冶的意味,“嗯,是病句,菜菜好厲害,被你抓到了。”
時疏笑得蔡苗心裏發怵,叫他這麽一說,這“渣女”的帽子,自己是不是戴的死死的?
蔡苗連忙搖搖頭,想将幻想中的帽子搖掉,可想想自己的行為,親了就想把人家轟出去,這不就是妥妥的渣女嗎?
時疏在一邊看着瞳孔地震的狐貍姐姐,忍不住勾起了她的手指,在她慌亂的眼神注視下,溫聲安撫,“菜菜,餓了嗎?我去做點東西給你吃。”
狐貍姐姐偏激的很,再讓她胡思亂想下去,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這點主動權又會被她輕易打亂。
好在他的狐貍姐姐總是很好哄,只要提到美食,肯定會上鈎。
蔡苗果然擡起頭,小聲地問道,“……能吃肉嗎?”
時疏笑笑,忍不住想逗逗貪吃的狐貍姐姐,“……唐僧肉,想吃嗎?”
“……不了不了,喝粥吧,喝粥好。”蔡苗被時疏揶揄的說不出話來,又被時疏揉了揉頭頂的發。
“狐貍姐姐真可愛。”時疏說完站起身,臉上依舊笑意盈盈,“我去做飯了。”
蔡苗被揉的一臉懵,望着時疏的背影呆坐着,心想,我?為什麽是狐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