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第3章 清風

黃昏城

後來，他們回到冥界後，冥王在冥界給木臨夜找了個稻草人做身體，雖然行動慢些，但也算是有個寄居的地方了。

木臨夜早就死了，但是殷無夭不讓他走，就一直強制性地留住他的魂魄在他自己的身體裏。不知道殷無夭用了什麽法子，使他的身體腐壞變慢，但也架不住腐壞。所以那身體暫時不能用了。

只能暫時在稻草人中了。

木臨夜在殷無夭身邊呆久了，也懂一些紙片人的施咒術法，因此他不久後就将江魂的魂魄從紙片中抽離出來，引到了他本來的身體裏。

江魂醒來時腦子還是暈乎的，就像轉了好幾十個圈似的，他扶着額頭坐起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冥王殿中的床上。

江魂手扶在床上，感到一陣涼意和很硬的質感。

這床是個石床，所以摸着很涼且硬。

“在這上面躺着不會腰疼嗎？”江魂心道。

他見周圍都沒人，便下了床，披上外袍，打算出去看看。

沒成想，一邁出那門檻，就見到有只小鬼吱哇亂叫，喊道：“醒了！大人醒了！”。然後急忙跑了。

江魂不但被吓了一跳，耳朵也生生被叫疼了，輕聲道：“用得着這樣嗎？”

聽起來就像那得了絕症之人突然醒來般興奮激動。

江魂問了問路邊的一只提着木柴的小鬼說：“冥王在哪？”

那小鬼用爪子指了指他來時的方向，江魂看了看，那是魂河邊。

等他到時，這邊上倒是忙得很，冥王就站在河邊看着，不時說一聲，江魂上前道：“這是在做什麽？”

冥王見他來了，道：“你怎麽樣，好些了嗎？”

江魂看着河中忙碌的小鬼們，道了聲，“我沒事，好得很。木臨夜這件事完了嗎？”

冥王道：“差不多了，這些年小鬼們偷懶了，把魂燈弄得一團亂，我正好有空，盯着他們弄好。”這時，有只小鬼上來說：“大人，這只燈沒有光。”

江魂看向那只燈，果真一點光亮都沒有，不像其餘的燈，都有點魂光，他不禁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冥王擡頭示意一個方向，“看到那邊那個人了嗎？給他。”

江魂也看向那個方向，那有個穿着青色衣袍的人，在水中拿着個引魂燈，似是在指點着什麽。

小鬼點了點頭，走了。

這時，冥王道：“那燈的主人應該是魂消魄散了。”

江魂了然，說道：“原來如此。”

冥王道：“那人叫‘黃昏城’，在這冥界主管大小事務，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問他。”

他說的就是那個穿着青色衣袍的人。這時，那人走近了，用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道：“死神大人。”

江魂後退了一步，道：“不必這樣。”

冥王道：“你不用管他，繁文缛節甚多，連我都招架不住。”

黃昏城笑了笑，“冥王大人這麽多年不也忍過來了。”

冥王瞥了他一眼，沒理他，轉身對江魂道：“此人在這裏擔任過‘文職’，專查閱整理冥界鬼冊，你跟着他先學習一下，順便那邊，”冥王指的是不遠處的一座樓閣，“那裏是‘書閣’，死神大人，你該去讀讀書了。”

冥王将江魂交給黃昏城後，就自顧走了，想必是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黃昏城道：“大人，冥王讓我先帶你去書閣那裏看看。”

江魂笑了笑，“那就有勞了。”

黃昏城笑笑，沒說什麽，等到他們沿着那雜草叢生的道路走了一段路後，便到了。這座書閣三層之高，二人走近後，只見一排排書架坐落一旁，另有幾張書桌放置一側。

黃昏城從書架上，挑了幾本書，放在書桌上，沖江魂一笑：“大人，您慢慢看，不着急。”

江魂看到桌子上那一摞半人高的書，有點頭疼，他随便抽了一本，看着深色書皮寫着，“禦鬼修習指南”幾個大字，翻了翻，裏面不僅有文字，還配有插圖和各種奇怪的符號。

不過那插圖，看起來很是奇怪，好似是各色各樣的小鬼們的圖片。他們的姿勢怪異，上面鬼魂們身體上的标志好像是人體穴道？

江魂揉了揉太陽穴，換了一本：鬼道術。

看着不錯，不過打開一看裏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除了文字和各種奇怪的符號之外，什麽也沒有。

江魂放下書，腦子不由得更疼了，他看向黃昏城，那人坐在床邊的一處書桌旁，正看着他手中的一本書。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黃昏城開口：“大人，怎麽樣？”

他站起來，走到江魂身邊，便翻他給江魂找的書，邊道：“這些都是基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江魂無奈道，“這些我生前沒有接觸過，可有訣竅？”

黃昏城道：“簡單，背，這書中都是些基礎的咒語，你需要背下來，這樣出任務時至少能掌控住那些不聽話的鬼魂們。”

他接着道：“我會在這裏監督您，希望您不解介意。”說完，他就回了窗邊坐下，看自己的書去了。

江魂無奈，不過，他不能再像木臨夜那次一樣，至少得有自保能力，想着，江魂翻開了一本書，開始認真看起來。

他覺得這書裏的東西有意思，至少比他生前學的東西有趣，便看得入神了，黃昏城慢悠悠地出門，他也不曾發覺。

黃昏城悄悄出去後，來到冥王殿中，彎腰鞠了一躬，道：“大人。”

冥王正坐在案牍前小憩，看向來人，道：“他，怎麽樣？”

“死神大人不錯，頗有天資。”

冥王低頭，沉默不語。

這時，黃昏城道：“大人要死神大人讀那些高深的書籍，我本以為不妥，沒想到頗有成效，照這速度，死神大人很快便可以獨當一面了。”

冥王道：“這也是無可奈何。”

黃昏城道：“我不解，有您在，況且死神這位置已空閑多年，為什麽這麽着急讓他掌握那些技能。”

冥王道，“這是他的職責，很早就該是，不過中間出了些意外。”

他接着道，“而且你不覺得他學習這些很快嗎？”，冥王看向門外，意味深長地道：“因為他以前就學過。”

待到江魂看累了，外面已經黑了，冥界沒有太陽，有的只是月光和陰暗的天空，他們每當要休息時，就點起外面的油燈，懸挂在街道上各個角落。

江魂此時便能看到外面那些燃着紅色魂光的油燈，他走在街道，看着這一路上妖豔的邪紅色光，竟然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

死人不需要吃飯，更不會餓，所以他就回了自己屋裏，那是冥王給他的居所，陳設簡單，但看起來還不錯，他躺在床上，沒一會兒，便聽到外面有敲門聲。

江魂打開門一看，是冥王。他一怔，還沒想好說什麽，冥王便道：“我能進去嗎？”

江魂道：“當然。”

江魂本想給來的人倒水，可一想這裏的人大抵是不用吃任何東西的，而且自己這裏什麽也沒有。

他一時便感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冥王見狀，笑了笑，道：“不用拘謹，我就是想來問問你，那些書好學嗎？”

江魂謙虛地道：“還行。”

冥王問道：“你，喜歡做這個嗎？”，正在江魂思考是，他又接着道，“你也看到了，這，很危險。我們這次遇到的還好，最怕的是那些執念強大的厲鬼，我們根本就不能帶不回來的那些，只能誅滅。”

江魂倏忽擡眸，冥王從袖中拿出那把刻着繁複紋飾的銀刀，放在桌子上，“落在我那裏了。”

江魂見了這物，忙道：“你只是借我防身，我那是物歸原主罷了。”

江魂走時并非沒有注意到放在他身邊的這把銀刀，而是特意留在了冥王殿中。

冥王卻道：“這就是給你的，它叫‘斬魄’。”

聽到這個名字，江魂明白了什麽，他問：“這刀是不是能讓那些魂魄魂飛魄散？”

冥王道：“不，他只是讓魂魄受傷嚴重，可能導致魂斷的程度，也就是魂魄一分為二，就像木臨夜一樣。”，江魂拿起這把刀，将刀抽出刀鞘，刀身凜冽寒涼，他用手觸摸着刀身，他只在殷無夭要逃走時，迫于無奈，拔出過一次，但也沒想過讓這刀身見血，只是為了吓唬她罷了。

如今，再見這把刀，心下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當時真地下了心，動了手，會怎樣。

江魂問道：“他對活人有用嗎？”

冥王低聲道：“沒用，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在鬼魂面前你可以保護自己，但在活人面前卻不能。”

江魂心底一松，道：“你早該告訴我的。”

冥王沒有言語。

提到木臨夜一事，江魂問道：“殷無夭怎麽樣了？”

“她跑了。”

江魂想起她眼中的狠厲地目光和看木臨夜時的眼神，心下有些不放心，道：“她會巫術，會不會找來這裏？”

冥王哼笑了聲，道：“別說活人來這裏會丢半條命，就算來了，她也逃不出去。”

接着道：“放心，她會的東西雖然可以通陰陽，但卻通不到我這冥界來，只要木臨夜不輕易跑到人界去，就碰不上她。”

既然冥王都這樣說了，江魂心裏放心了不少。

接下來的日子，江魂要麽去書閣，要麽就到處逛，閑來無事便随便找只鬼試驗自己剛學的咒語。

離冥界很遠的地方有一片林子，雖然遠但也歸屬于冥界，這個世界像是沒有邊界似的，就像星空一樣，不知道盡頭在哪兒，鬼界居民住所也都分散着，但總的來說，他們還是在一處的，因為你從高處俯瞰的話就會發現帶有冥光的地方都聚集着。

江魂不敢走遠，這天他正靠在一棵槐花樹下吹着黃昏城給他削的木頭笛子練音律，

槐花簌簌落下，遠遠地便能聞到花香。

一曲終了，江魂便聽到耳邊傳來了聲音，“你這曲子不錯。”

聲音有點粗，江魂聞聲看去，那是個青年男人，若不是留着胡子，也是一番眉清目秀的模樣。

江魂此前在冥界街道上沒見過此人：“你是？”

“我？哈哈哈我就是個路人，你吹你的，不要管我。”那人擺了擺手。

江魂想着此人剛剛評價了一下自己的曲子，便問道：“你知道這首曲子？”

“不知道，聽着好聽。”

江魂心道品味不錯，不過沒有說出來，停頓了半響，邊聽那人道：“你手上是什麽？”

江魂低頭看了看，“笛子啊。”

“不是，你手腕上。”

江魂手腕上寄着一根黑繩，繩上串着一個小鈴铛，最後墜着一個銅片，上面刻着繁瑣的紋路，江魂看着這些花紋，想到了當時山洞中的事，他當時還想着要問一下，後來就因為木臨夜的事忘了，後來睡覺前脫了衣袍偶爾能看見，便能想起來，可是第二天又忘了問，就拖到了現在。

黑線隐在衣袍下，雖有遮擋，但還是隐隐約約透着，便被這人給看見了。

江魂盯着自己的手腕，沒來由地不想讓別人知道：“一個小飾品，我買的。”

那人有些懷疑地問：“你在哪兒買的？”

“人間的一個集市，你不知道的”，江魂毫不猶豫地道，

“那不對啊，陰間的人還能帶着陽間的東西？”，語氣明顯是反問。

江魂：“......”，竟然是這樣嗎？江魂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便說：“我忘了，這是在鬼市買的。”，冥界有集市，都是那群鬼自己組織起來的，明曰“鬼市”。

“哦，那便對了。”那人恍然大悟般地道。

江魂心裏籲了口氣。

還沒等江魂這口氣喘到底，那人又說了句“不對。”

江魂實在憋不住了，便說：“好吧，我這這繩子其實是冥王給的，具體我也不知道幹什麽的，你要想知道的話，就去問他吧。”

那人疑惑道：“誰說你那個了，我是說你那曲子。”

“曲子？”

“是啊，你看你吹出來的音律，除了好聽一點用處也沒有。”

江魂：“......”是誰說要吹得好聽鬼才會聽話來着，哦是黃昏城，得找他算賬去。

江魂虛心求教：“那怎樣才算有用？”

那人來興趣了，眼睛都睜大了：“當然是能操縱萬物啦哈哈哈。”

江魂也來了興致：“那你會嗎？”

那人道：“還我會嗎？不說大話，這個冥界還沒有我不會的東西。”

“......可是聽着真的很像說大話。”

“聽着不管用，給我。”，那人伸出了一只手。意思明顯，我來給你演示一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說大話了。

那人拿到了笛子後，便開始吹，吹出來的聲音簡直了，沒法聽，江魂幾次忍不住都想堵住耳朵，如果一比的話，自己吹的那個簡直就是天籁了。

黃昏城真應該聽聽這人吹得，再讓他來聽自己吹的，給他的耳朵恐怕都不會說自己吹的不好聽了。

江魂忍不住堵上了耳朵，那人放下了手，瞅着江魂：“幹嘛呢？嫌我吹得難聽啊。”

“你知道就好。”

“小崽子，說話不中聽。”

江魂：“......”，竟然不敢反駁怎麽回事，不過江魂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狀态，随即便說 ：“那你說的效果呢？你操控了什麽？”

那人見江魂一幅氣死人不償命那樣，舉起了笛子，佯裝要往江魂身上招呼，江魂連忙退了一步：“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那人放下了笛子，示意江魂看腳下，江魂低頭：“......”

一大群不知道從哪來的蛇攀着江魂靴子就要往上爬，花花綠綠的。

江魂擡頭，那人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着他，眼睛中滿是一幅看戲的戲谑。

江魂低頭：“不錯，挺可愛的。”

那人：“................................................”

江魂對此有些興趣，自此偶有閑暇便要來這裏，也是巧了，每次都能看到那人在那裏，不是在靠在樹上就是躺在草叢中要麽就是趴在地上把玩着什麽。

江魂又一次遇見他時，那人在地上躺着，但沒做什麽，只是看着那昏暗的天空，似乎是在發呆。

見江魂來了，那人拍了拍身邊，道：“一起啊！”

江魂躺在他身邊，學着他看天空，頓時有些無從着落的感覺，他之前很少這樣做。

那人問道，“感覺怎樣？”

江魂奇怪道：“你是沒事嗎？整日在這裏。我見那群小鬼們都可忙了。”

“都死了還這麽忙，能清閑一刻是一刻。話說，冥王幹什麽去了？”

江魂最近也沒見折冥王，只聽說是去處理什麽事情了，“他去人界了，有事吧。”

那人看了看江魂。“奇了！怎麽不帶着你去，你這個做死神的，該多去歷練歷練。”

江魂也不知道，可能是嫌自己資歷、能力都不夠。

這時，那人看見江魂肩頭落着只靈蝶，說了聲，“看見你肩頭那東西沒有？讓它去叼片樹葉給你，”他瞅了江魂一眼，“能做到嗎？”

江魂看了肩頭一眼，從身後拿出根小短笛，自顧吹了起來。

那靈碟翩翩飛舞，落在周遭一棵樹上後，咬斷旁邊一片黃色樹葉後，便向他們這邊飛來。

“根基不錯！”那人誇道。

這時，江魂手中那鈴铛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江魂一咕嚕坐起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人瞥了一眼江魂離去的方向，擺擺手。

江魂在書中看了很多奇聞異事，也學了許多，此時他手中的鈴铛作響，便是因為他将冥王殿中的一個小紙人和他手中的鈴铛用一條極細的銀線相連，這條銀線算是人界之物，他走訪人間時找的，經過煉化便可為他所用，但冥界之物卻碰不到它。

而此時，那只小紙人被點了眼睛，它正躲在冥王殿中的一個角落中，小手正搖着那條銀線。

江魂給小紙人下了咒，讓他見冥王回來便搖這根銀線，提醒他。

江魂走在路上，他找冥王有事，想着自己閑了這許久了，該做些事了。但是冥王神跡詭異捉摸不透，他總找不到冥王，所以只能出次下策。

也算是學以致用了，只希望冥王不要怪他。

冥王此時正在更衣，他從外面回來，身上沾染了不知道是誰的血跡，突然之間，他突然轉頭，眼神像只利箭一樣射向了小紙人躲在的桌腳下。

下一刻，他便上前去探那紙人，探了一會兒，松了口氣。

這時，江魂擡起胳膊，那鈴铛突然之間不響了，他正感到奇怪，突然想到是不是被冥王發現了，于是他便加快了腳步。

等他到了冥王殿中，發現那紙人正在書桌上，瑟瑟發抖。而冥王正盯着它看。

江魂：“......冥王，你聽我說，”

不等江魂解釋，冥王便道：“你做的？”

江魂愣了一下，看向那紙人，道：“是，但我只是用來知道你回來沒，不曾用它幹別的。”，江魂想起殷無夭就是用這些紙人殺人于無形，雖說他用的冥界術法和那殷無夭所用的方法不同，但歸根結底，還是相同的。

所以他擔心冥王誤會。

冥王看着江魂，好久沒說話，正在江魂懷疑冥王真的生氣了時，冥王卻道：“你只是給它開了眼睛，卻不曾與它通靈？”

江魂又是一怔，不明白為什麽冥王對這只紙人這麽感興趣，便道，“是。”

通靈後的紙人便能幹之所想，受之所感。也就是說，他能通過紙人的眼睛看到它看到的一切，感受到紙人所受的一切，各種疼痛，因為紙人很容易損傷，在有心人眼中很容易通過這種方式報複那個通靈之人。

冥王道：“萬不得已，不要通靈。”

江魂明白，點了點頭。

冥王繼續道，“看來你進步不小，你是想要去人界？”

江魂道：“我前幾日，整理鬼界冊簿時，發現西北邊境有一處地方，那裏的竟有許多魂魄沒有登記造冊。”

鬼界冊簿記錄在冥界的那些魂魄的去向，投胎或者留下，留下的具體時間，以及投胎後的去向，都有記錄。

而最近江魂說的那個地方來了不少亡魂，但依據亡魂星的指引，死去的人遠不夠，所以還有一些亡魂沒有回來，還在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