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蟬時雨（四）
蟬時雨（四）
是不是朋友，是不是唯一的真心的朋友，溫玫不知道，也不敢給出肯定的回答，她覺得“朋友”兩個字太重了，但無論答案是什麽，自那以後，她的确開始和喬鶴形影不離。
起初還是有些尴尬的，因為缺乏對對方的了解，不知道對方的喜好，所以連不經意提起某部動漫中的角色，都要先暫停一下，問對方想不想聽。
但慢慢熟識後，兩人就開始變得無話不談，從動漫到小說，從早上吃什麽到去小賣部買什麽……幾乎沒有任何禁忌。
也是這樣每天聊東聊西後，溫玫才發現，原來喬鶴這個人，除了嘴上有點損，其實一點兒也不高冷。而喬鶴也驚覺，溫玫這個小同學，明面上瞧着乖巧圓滑，可實際上，總會單純得一逗就害羞。
比如說現在，當溫玫去喬鶴家寫暑假作業，打開書包卻發現裏面塞着一封情書時，瞬時臉頰通紅。
“啧，果然還是有人有眼光的嘛，我就說我們小溫玫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轉學過來将近一年了，都沒有人追。”
喬鶴比溫玫先從對方書包裏把情書拿出來，只看一眼蠟封戳處的“愛心”圖案，就舉着信，“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這是溫玫來A市的第一個暑假，原本想着在前十天寫完作業，後面就玩個痛快，沒想到這才第一天，就收到這麽大的“surprise”，她囧着臉，一邊尴尬到臉紅，一邊伸手去夠喬鶴舉着的信，道：“哎你別鬧了，還給我，沒準不是情書呢！”
又不是生日或者其他節日，特意挑這麽漂亮的信封，不是情書就見鬼了。
喬鶴清咳兩聲，努力忍住笑意：“好好好，不鬧了，還給你，你快拆開看看，這誰寫的，都說了什麽？”
原本以為這麽老土的方式，肯定是哪個外表看起來膽怯的同學寫的，沒想到拆開信的一瞬間，兩個人同時驚訝起來。
“怎麽會是他啊？”喬鶴臉上的笑意淡去，換成蹙起的眉和微抿的唇。
溫玫撓了撓腦袋，臉上比剛剛更燒，她也不知道怎麽會是“郭川柏”。
郭川柏是她們隔壁班的男生，不僅學習成績年級前三，長得也相當帥氣，曾作為新生代表發言，在學校很有幾分名氣。
若是其他人，喬鶴不會有特別大的反應，打趣一番也就過去了，但如果寫信的人是郭川柏……喬鶴盯着溫玫，臉上說不出什麽表情，只是接着問道：“你和他有過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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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玫的确和他有過接觸。
但并不是什麽特別的事。只是一次午間打飯的時候，對方的飯卡沒錢了，她站在後面，就正好幫他刷了一下。事後對方還了她十塊錢和一杯酸奶，她接過後，就沒後文了。
喬鶴聽着這突然冒出來的故事，除了眉頭皺得更深外，不禁問道：“我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嗎？我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啊？”
說來也真是巧，那天喬鶴剛好家裏有事請假回去了，是溫玫一個人吃的飯。
溫玫擡眸，手中的信紙被汗水微微洇濕，萬分無措道：“就是這樣，所以接下來該怎麽辦啊？我要去對方說的學校旁的肯德基見面嗎？”
情書最後說無論接受還是拒絕，都想在3號的時候見對方一面，當面說清。
處理自己的感情的時候，喬鶴向來是快刀斬亂麻的好手，不愛見就不見，但現在面對的是溫玫的第一段感情，喬鶴只得撇了撇嘴，裝作無所謂道：“你想見嗎？他人還是不錯的，你想見就見。”
在郭川柏出現之前，喬鶴對自己的性向還沒有什麽完整的想法，只是覺得能每天和她可愛的小溫玫在一起看書、聊天、玩游戲，就是最快樂的事。
但在郭川柏出現那一刻，喬鶴忽然發現自己對好朋友“溫玫”的占有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她其實不想對方去見他。
溫玫還是決定去見一下郭川柏，不過卻不是因為打算同意和對方早戀，而是她覺得，對方是個不錯的人，就算不喜歡，也該和對方好好說清楚，讓對方不要太傷心。
眼下她坐在肯德基裏面，郭川柏在她對面，喬鶴在她斜對角的雙人桌。
“溫玫你好，我是郭川柏，我們在學校見過很多次。”
十二、三的未成年早戀，無論怎麽正式，好像在大人眼裏都是過家家，但此刻，對正處在這個年齡中心的溫玫來說，卻是緊張不已。
她紅着臉點了點頭，說自己知道，但視線卻沒有半刻鐘，敢放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身上。
郭川柏見狀笑了笑，倒也不介意，熟稔地把服務員端過來的飲料遞給溫玫，說請對方喝，然後才溫聲問道：“我在信裏給你說的事，你想好了嗎？”
說實話，未成年早戀，至少這個階段的未成年早戀，很多時候并不是因為看清了自己的喜歡，而是單純的一方追了，另一方尤其是女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兩個人便稀裏糊塗地在一起。
談幾天，沒多久，分了，浪費一段初戀，還要在空間裏“裝模作樣”地分享一下自己的悲傷。
溫玫沒覺得自己比同齡人成熟很多，可她在鎮上時見過很多這種情況，她覺得太丢臉了，也沒那麽時尚，所以她把這些告訴喬鶴，喬鶴說不喜歡就要斬釘截鐵地拒絕時，她知道了自己這次該怎麽做。
“那個，謝謝你，但是，我不想同意。”溫玫承認對方是挺帥氣的，學習成績又好，和他談戀愛肯定會有不少女同學羨慕，但是她不喜歡對方，就不想逼自己去接受相處時的別扭。
而這樣直白拒絕的話，落到郭川柏耳朵裏，由于太過膽顫，卻變成了迂回。
郭川柏猶豫了下，湊近溫聲問道：“為什麽，是怕父母和老師知道嗎？沒關系啊溫玫，你別怕，就算他們知道了，我也會說是我纏着你，你沒同意，我們偷偷談戀愛，可以嗎？”
“我喜歡你挺久的了，本來不打算告白的，但是我怕別人搶先，就忍不住了。我覺得你真是十分可愛的女孩子，我每次在走廊看見你，都覺得你笑起來好漂亮，眼睛亮晶晶的。那次還錢和你說話，你聲音也好溫柔，甜甜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
“哎，就是，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都是這麽比較直接，你不要吓到。我真挺喜歡你的，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我以後可以天天給你賣汽水兒和蛋糕，也能教你做題，你答應我，可以嗎？”
肯德基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并沒有人專門望過來，但溫玫坐在位置上，卻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周邊大人的視線燒穿。
“……你小聲點。”這是溫玫回答的第一句話。
郭川柏愣了下，抱歉地說“對不起”，但說完，還是目光毫不閃爍地盯着溫玫。
溫玫被盯得不自在極了，都不敢往喬鶴的方向望，只希望對方能趕緊過來幫她，她有點招架不住了，可等了幾秒，見對方沒過來，她只得自己硬着頭皮，接着開口道：“額你說得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就是……那個……我真的不太想早戀。”
溫玫心裏抓狂，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快結束吧，不要再接着聊了，她快聊不下去了。
然而對方卻好似沒要到一個堅決利索的答案就不會走，他道：“不太想早戀？那以後呢，以後會不會談，如果以後會談，那我們可以做一個約定，等我們上了高中，或者等我們上大學了，我們再談，我們現在可以做特別的好朋友。”
“……”溫玫有一瞬間把眼睛都睜大了，她不知道對方是太能說會道還是如何，怎麽可以想出這樣的方式。她憋紅着臉，許久，才終于慢慢搖頭，“不，不行，我就是，其實不喜歡你。”
不遠處的冰塊從冰櫃裏鏟出來，又融化。
郭川柏大概是第一次遭到這樣持續的拒絕，他捏着手中的冰可樂，沉默半天，才反問：“不喜歡我？”
“溫玫你不喜歡我？”
都沒怎麽接觸過，為什麽要喜歡啊。
溫玫愣了下，讷讷點頭，還沒反應過來接下來要說什麽，便聽郭川柏道：“你不喜歡我，怎麽會在當時幫我刷卡的？”
“你不喜歡我，怎麽會收我多給的那瓶酸奶？”
“你不喜歡我，怎麽老是在經過走廊時，多看我一眼？”
溫玫覺得人生第一次受冤就是這個時候了。
她幫他刷卡，不是好心嗎？她多收一瓶酸奶，不是以為對方是在表示感謝嗎，一瓶酸奶是很特別的事嗎？而且，她哪裏有在經過走廊時多看他一眼，她就是看喬鶴而已，喬鶴個子高，跟男生差不多，她看的時候順便就看到了。
“我無語了。”溫玫終于說出一句不拖拉，也不猶豫的話。
郭川柏啊一聲，聽清楚後，瞬間面色不悅，回道：“你還無語？我還無語呢，白喜歡了。”
“诶诶，說什麽呢，吵什麽吵。”喬鶴一直在那邊偷偷觀察，想等溫玫拒絕完了快點走人，沒想到郭川柏是個如此話多的，一直說個不停，好不容易說得快熄火了，看樣子可以走了，沒想到一轉眼，兩人就吵起來。
表個白，拒個絕，怎麽還這樣了？
喬鶴連忙站起來，跑到溫玫邊上去，沒想到正好聽見郭川柏說“白喜歡了”。
呵呵，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什麽叫白喜歡了，是付出了什麽特別的東西嗎？
一封情書，還是一杯酸奶或者冰可樂啊？說出去也不笑掉大牙。
郭川柏是認識喬鶴的，因為對方每次月考都排在他前面，他撇了撇眉，佯裝鎮定道：“你管我們呢。”
“我是不管你，但是我管她，”喬鶴白了郭川柏一眼，回頭看溫玫，用眼神示意對方處理得怎麽樣了，溫玫不開心地朝外揚了揚下巴，喬鶴便懂了，轉頭對郭川柏道，“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你這桌，我剛剛又給你點了份同樣的，當還你了。”
說完，喬鶴就拉着溫玫朝外走，她也是沒想到，平時看着人模狗樣一男生，怎麽說起話來這麽不中聽。
還白喜歡呢，她越想越生氣，她就是現在不和溫玫做朋友了，也不會覺得每天給對方買早餐，教對方做題，是白做朋友，白喜歡。
兩人走到外面，撐起太陽傘，準備立即回家，但沒想到，沒走兩步，那個叫郭川柏的讨厭家夥又跟上來。
“你有事兒嗎？”喬鶴都懶得給對方好臉色了，并在心裏暗下決定，得在各八卦風口，好好抹黑一把這男的，讓對方少說那些屁話。
郭川柏卻好像對自己剛剛的行為不自知，甚至覺得是眼前這倆女生有病，他不滿道：“當然有事兒，沒事兒我跟出來幹什麽？”
沒人會期待郭川柏說出什麽好話，可是有些話，未免太超出惡意的範疇。
郭川柏說，指着馬路對面等他的那群男生，好似為自己掙回了剛剛被丢掉的面子：“其實今天不是我想表白，是我大冒險輸了，才來找你的。”
“他們說，得找一個看起來好追的，你是鄉下來的，我就覺得你挺好追的，其實我才不喜歡你這樣的土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