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名書（十一）
未名書（十一）
和一個人的關系親近，就意味着和另一個人的關系遠離，這是不用公式證明即可肉眼可見的道理。
溫玫盯着喬鶴發的朋友圈，第一眼就知道和自己有關，可她翻來覆去想了半天，還是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在下面評論:
[怎麽了，大冒險輸了？]
這自然不可能收到像樣的回複。
喬鶴回她一個陰陽怪氣的微笑表情，溫玫轉了轉眼珠子，順着回了三個“驚訝”，兩人的聊天便中止在此。
該追問的人不追問，故意沒說明白的人自然不會再說明白。
可不說，不代表不會心存芥蒂。
喬鶴用慣常的伎倆，冷處理兩人之間的關系，希望對方能明白自己的錯誤，坦然自己的欺騙，然而不認為自己有錯的人，怎麽會像以前一樣輕松察覺？
更何況，她已經沉浸在另一段令她激動與快樂的關系中。
倒是周圍的同學率先看出兩人不對勁，其中一個問：“怎麽溫玫這些天不黏你了？”
喬鶴握筆的手一頓，揚起眉梢：“不黏我黏誰？”
“林老師啊！”同學兼同桌說。
溫玫黏林弄溪，不止體現在上課踴躍回答問題，還體現在一下課就去辦公室詢問問題、積極報名校運動會、幫林弄溪抱體育器材等等一大籮筐能和林弄溪沾邊的事情上。
喬鶴聞言，頓了下，微微笑道：“也還好吧，我也經常找林老師啊。”
這話就沒得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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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扭過頭去，認真做自己的作業。
喬鶴便在這一瞬繃緊了自己的背，僵直良久，終于忍不住，回頭問許久沒曾好好交流的人：“你中秋到底幹什麽去了？”
“啊？我嗎？”溫玫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這麽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喬鶴忽然就覺得自己是個蠢貨，她搖頭，沉聲說：“算了，當我沒問。”
其實并非不能察覺喬鶴的情緒。
只是分不清，喬鶴這樣的情緒是因為真的針對林老師，還是因為出于友誼的嫉妒。
溫玫鼓了鼓腮幫子，在紙條上寫下話，用指頭輕輕戳前面。
她說：告訴你，你能不生氣不？
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不像最開始在朋友圈回複，她其實篤定對方不會生氣了。
果不其然，喬鶴回她一串省略號，但末尾添了個“嗯”。
溫玫便趴在桌上，用輕快雀躍的小嗓音噠噠噠說出來。
她說她其實是去林老師家玩了，但怕喬鶴搗亂，就沒說實話。她說她在林老師家看了電影、吃了飯，還喝了自制飲料。她說林老師真的是很好的一個人，特別溫柔。她說那天也是林老師的生日，她給林老師送生日禮物的，但忘了買蛋糕。她說如果還有下一次，她會記得給對方訂最好吃的千層。
說完，她停了一下，對喬鶴笑道：“不對，是你喜歡吃千層，我不知道林老師喜歡吃什麽樣的蛋糕。”
有些人，要真的是小白眼狼，那倒也不會那麽讨喜和令人難受。
喬鶴剛剛還覺得自己是蠢貨，可就這麽一句話，她又心軟了。
她為什麽要看不順眼溫玫和林老師接觸呢？溫玫除了她這個朋友，能擁有其他可以交流的師長，是好事，不是嗎？
她不該想得太複雜。
“就這？”于是她轉頭看着溫玫，雙眉微挑，促狹如從前，“我還以為你瞞着我，是去和哪個男生約會了。”
“和你約會啊！”溫玫蹙眉嗔她。
兩個人便因此笑開來。
也正是這件事過後，溫玫發現喬鶴不那麽反感她說起林弄溪了，于是毫無顧忌、毫無隐瞞的，她開始叨叨念起某人。
“林老師今天給我送了一包酸奶。”
“林老師的辦公室裏養了兩盆蘭花！”
“林老師穿裙子好漂亮啊！”
“林老師绾頭發的簪子居然是真玉诶！”
“林老師似乎比我想象得有錢。”
“诶你說林老師這麽有錢，怎麽會來我們這兒教書的？”
…………
喬鶴知道溫玫話多，可不知道溫玫關心起一個人來，可以話多到這個程度。
她接過店員遞來的兩杯奶茶，遞一杯給溫玫，正準備問對方觀察這麽細幹什麽，便見對方突然“哎”一聲，指着不遠處道：“是林老師！我過去一下。”
小兔子蹦蹦跳跳跑過去，把自己手裏好不容易等到的奶茶遞給森林裏最漂亮最動人的女王。
喬鶴遠遠望着，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畫面是很賞心悅目的。
可是為什麽，明明是她先來的。
她的小溫玫，自己有沒有察覺到對某人的感情變質呢？
“我說溫玫，你該不會是那種喜歡林老師吧？”
喬鶴又給溫玫買了一杯冰奶茶，兩人并肩走在昏黃夕陽下。喬鶴看溫玫發呆似地咬吸管，忍不住問道。
溫玫诶一聲，反應過來，一陣猛咳。
“你說什麽啊？”溫玫臉紅，睜大雙眼，“她可是老師诶，別瞎說。”
“老師怎麽了，”喬鶴揚眉，“你不都夢見過和陌生女人做/愛？”
哇！這話！說得也太狂野了！
溫玫猛地捂住對方嘴巴，着急道：“不是解釋過那事了嘛，怎麽還提？”
“随便提提，你急什麽，”喬鶴發笑，湊近對方，盯着對方琥珀色眼瞳，嚴肅又吊兒郎當，“小溫玫，真不是那種喜歡林老師？”
“懶得跟你說，你這人思想龌龊。”溫玫推開她，賭氣一個人朝前走。
喬鶴聳聳肩，慢悠悠跟在對方身後。
“真不喜歡嗎？”她突然又道。
“你滾啦。”溫玫答她，頭都懶得回。
喬鶴便笑起來：“那你國慶去做什麽，找不找林老師玩？”
“找你妹玩。”溫玫罵她。
其實她是想的，但是她早就問了林老師，林老師說她十一要去陪朋友去辦事。
喬鶴頓時笑得更大聲，走上前攬住某人的肩膀，扳着對方面朝她，輕聲道：“別這麽小氣嘛，我開個玩笑，國慶和我一起出去玩，好嗎？”
“沒錢，不去。”溫玫斷然回絕。
想得美，剛剛欺負她，她才不會那麽輕易答應。
“我有錢，免費出行。”喬鶴适時軟下态度，“跟我去，我承諾你一件事？”
诶？
溫玫猛地偏頭，獅子大開口：“三件！”
這麽好的壓榨機會，一件事怎麽夠。
“三件？啧，小溫玫，人家張無忌才答應趙敏三件事的，你別跟人家學啊。”
“……”溫玫有時候真想扒扯一下喬鶴的嘴，什麽倚天屠龍記亂入，她不是趙敏，也不是張無忌，但就想要三件。她豎起三根手指，得意洋洋斬釘截鐵，“行不行，別浪費我時間啊。”
其實別說三件，就是一百件，她又有哪時候沒滿足呢。
喬鶴點頭：“可以。”
“咱們去哪兒？”話鋒變得真快，溫玫睜大雙眼，乖乖巧巧盯着喬鶴。
命運的神奇常神奇在她無法預料、無懈可擊又無法轉圜。明明那時，喬鶴只要說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美景，都可以避免紅線的交纏，可她那時偏說：“去太和山。”
太和山，一個道教聖地。
溫玫怔住半天，終于從臉上擠出一個納悶表情：“去那兒幹什麽，我去過，除了遇見兩個神神叨叨的道士，也沒……哎哎哎？我去，喬鶴，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做的那個夢，想去太和山看看見不見得那個人吧？”
喬鶴是這麽想的，反正都要去旅游，為什麽不去那裏，可她不能承認，她撇着眉說：“怎麽可能，我又不傻。”
“……那你去幹什麽？”溫玫像看傻子一樣看喬鶴。
喬鶴啊一聲，編道：“祈福啊，十月中旬不是有全國聯賽？我懶得出省，就去太和山祈福一下，不行嗎？”
溫玫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以至于說完她都不關心什麽太和山了，而是問道：“全國聯賽？奧數那個？你要參加？”
“嗯。”喬鶴答得理所當然。
溫玫愣了下，頓時低下頭，默默扶額。完了，她跟喬鶴走得太近，只看見對方平時不着調的樣子，都快忘了對方其實是拒絕競賽班和創新班，留在平行班的人了。
“我突然不想去了。”溫玫小聲說。
“怎麽了？”喬鶴納悶。
溫玫擡頭，撅起的嘴巴肉嘟嘟的，表情卻格外認真：“我想學習，我也想上北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