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舒辭并沒有放松他的警惕心。
被趙骞和顧岚逐設計開直升機綁走他的那件事尚且歷歷在目, 他面對任何一個陌生的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但,母親。
這個詞卻讓他有一瞬的恍惚。
這個形象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久遠。
他對“母親”的最後印象,還停留在許多年前, 那個女人哭着被她賭性上頭、情緒暴戾的丈夫一腳踹到地上,嗚咽着說不出話。
後來那個女人逃了。
那個男人以為不和他說話的孩子是先天殘廢的啞巴,在暴雨天将他扔在了某個工地裏。
他讨厭下雨,讨厭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在雨幕裏被抛棄, 他頂着高燒一步一步走在雨中,想過直接沖上馬路和飛馳的汽車來個親密結束, 求個一了百了。
後來忘記了因為什麽,也許是疲憊, 也許是困倦, 他在衣服沾着雨水粘膩的狀态裏昏睡了一晚,醒來之後就不那麽想了。
不要他的人不想他活着礙眼, 他偏要好好活着。
活得比誰都燦爛。
等後來功成名就,活出了人樣, 活得出人頭地, 什麽父親母親, 對他來說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至于原主……原書裏從來沒有提過他不是舒長澤親生的, 在顧岚逐的死纏爛打中, 他也無暇尋找自己的Alpha直系親屬,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這位不速之客早不出現晚不出現, 偏偏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 不知是何用意。
那位Alpha真正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現存在的只是他這個對父母之情沒有什麽期待的鸠占鵲巢的人, 也不知道這種認親戲碼有什麽意義。
舒辭看着面前的Omega, 淡淡地問:“抱歉, 我怎麽能确定您說的是實話,還是看了新聞為了和宋之遠攀親帶故,故意找到我的呢?或者說,你們突然認親,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
女人像是被他直白又尖銳的話語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攥了一下袖口,她微微偏頭,看了駕駛室一眼。
司機降下車窗:“司小姐。”
女人伸手:“文件袋給我,你先去停車場等我。”
司機皺眉:“可是……”
女人不再看向車內,徑直走到他面前:“你擔心的話,我們可以找個安全的地方聊,不過我并沒有圖謀不軌的能力。”說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腺體,“已經被毀掉了。”
一個看着很軟,但能感受到一股硬氣的Omega女士。
舒辭對着她那雙翡翠般的眼睛,嘆氣:“我沒有讓您自揭傷疤的意思,初次見面,您是不是應該先做自我介紹呢?”
女人嘴唇動了動,怔愣片刻,羞赧道:“抱歉,我剛才有些緊張。”
她像是第一次來七區,身上穿得裙子和褲襪并不足夠保暖,和他講話時隐約在打顫。看上去受了名門淑O的教育,在這種場合依舊保持着格外的端方與優雅。
舒辭想了想,擡手給陸萬青發了一條消息,打開別墅的門。
“進來說。”
最安全的地方莫過于陸萬青的房子。只要房間內出現他倆之外、超過一定濃度的信息素,就會立刻自動報警。除了高規格的安全系統,還有無死角的攝像頭,能夠對捕捉到的人物動作進行判定,是否具有傷害性。
每次陸萬青被他纏上之前,都要固執地關閉所有攝像頭,仿佛他們那種耳鬓厮磨、情不自禁的呼喚與相擁是什麽不可見人的畫面。
對此,舒辭骨子裏那種野性蔓延的藝術人格是不滿意的。
但他沒辦法,他要是不讓陸萬青關掉,陸萬青就不肯吻他。
女人餘光看見司機駛離,才點了點頭,和舒辭從玄關進去。舒辭進屋給她倒了杯茶,她兩手放在膝蓋上,端坐在壁爐前的會客椅上,接過他遞來的茶,略顯驚喜:“你母親也喜歡喝茶,不過她愛喝的都是花茶。”
她象征性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仰頭深吸氣。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司,司蔓,是你Alpha母親的妹妹。”
舒辭給自己倒茶的手懸在空中,曾經惡補的歷史知識湧進腦海。
“最後一個獲得封爵、出過多位議員,但這二十幾年前主動退出政壇、出走中心區……的那個司家?”
司蔓訝異地看他:“你居然知道?我以為顧閻掌權後的這些年長大的孩子沒人有機會了解到這些事情。”
舒辭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市面上的材料和網頁百科上的确都搜不到這些內容,他有很多信息來源都是陸萬青那個樓梯儲物間裏的資料,那裏面收藏了許多年代久遠的報刊雜志。
那段時間,他在小樓梯間對着賀元帥寄來的材料練習信息素能力的時候還在想,那一摞摞雜志報刊,會不會和賀元帥給他的Omega信息素訓練研究一樣,是本應該被銷毀卻被人保留下來的才材料。
“這個時間點找到你,可能有些敏感,也可能會讓你警惕,畢竟你和沈家的小家主關系密切。”司蔓斟酌着措辭,“其實我們并不是看新聞才找到你的,自從退隐之後,除了幾個旁支在外面進行商業活動,本家人早就不問世事了。”
“我們這些年一直在做的,只有尋找姐姐的下落。”
司蔓從文件袋裏拿出一份資料,放在桌上:“你去和宋之遠做了DNA對比,後臺你的信息也自動和我姐姐的DNA信息進行了匹配。”
舒辭皺眉,他看着面前這張寫着99%有親子關系的紙張,只感到被冒犯:“這種行為是合規的嗎?還是說你們和檢測中心之間達成了交易?”
“好問題。”司蔓擡眸看他,“如果你和沈小家主一樣是法學出身,熟悉各個法律,就應該知道,這是未曾被規定的地帶。檢測院所本身并沒有受到任何約束。在我還小的時候,有人提過草案,但後來就再也沒有聽說有人提出要完善它。”
舒辭瞳孔縮了縮,他心中有一個稍顯離譜的想法隐約浮現出來。
“言歸正傳。”
司蔓正色看向他:“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講講我們家族那點狗血的事情。”
舒辭興致缺缺,但陸萬青在這時候發了一條消息。
【拖着人,在家等我,注意安全。】
他趕快換上了一張笑臉:“當然願意。”
司蔓看他一眼,輕嘆:“你知道每個孩子出生都需要做生物信息存儲嗎?那個規定是我伯父提出來的。”
舒辭眨了眨眼睛,一些沈缇給他講過的八卦猛然跳了出來:“豪門真假千金?!”
司蔓失笑:“我忘了你和沈家人熟悉,也只有他們會這樣調侃我們家。當時沈家和司家還蠻不對付的,後來也是因為不想在沈家和顧閻站隊,才索性離開了中心區。沈家人怎麽和你講的?”
舒辭從記憶裏扒拉出那點一筆帶過的八卦:“說是保姆的女兒和家主的女兒互換了,真千金過了很多年苦日子才被找回來,後來家裏出了一位議員,提出了生物信息儲存的要求。”
司蔓嘴角噙笑,指了指自己:“我是那個假的。我父親酒醉之後和當是還是保姆的母親吐露了心意,然後标記成功就有了我。我的姐姐,是伯父——司家家主的女兒,是真千金。”
“伯母和伯父是聯姻,沒有什麽感情,她生産前自己設計了一番,懷着孩子卻成功逃出了司家。但那時伯父已經在政界嶄露頭角,他不希望這件事情成為他人生的污點,就和我父親,也就是他的弟弟達成了協議,掩蓋了他和保姆之間的感情,把我當成他的女兒養在膝下。”
“我和姐姐都遺傳了父親的發色和瞳色,但她好像很不喜歡這頭紅發,我只見過她染的其他發色。
“她帶着她母親的怨憎,一直對司家不喜歡,即使伯父找到她之後想方設法讓她回家,她依舊用着她自己的名字,抹殺了所有司家人的特征,在外面活躍。幾乎沒有人知道她是司家的女兒,只有真假千金的故事到處傳。“
“我猜姐姐和你父親有了孩子之後,也不希望讓司家人察覺那是司家的血脈,所以宋之遠才把你們寄養在和我們家不對付的沈家人那裏。”
舒辭了然地點了點頭,他淺淺嘗了一口茶水,問:“所以,如果按照你說的,你應該算是我的堂姨母,你找我的訴求是什麽呢?”
“伯父重病快不行了,他想在離開之前,最後見姐姐一面。而你是宋之遠孩子的這件事情已經傳開了,如果你願意隐晦地表達想找到自己親生母親的願望,我想如果她看見了會來找你的。”
“她如果來找我,我幫你牽個線?”舒辭挑眉。
“對的。”司蔓從文件袋裏取出一張照片,“這是她的照片,我不知道你們這代年輕人對她有沒有印象,但我的姐姐還是很厲害的。”
那張照片推到舒辭面前的時候,血液幾乎瞬間涼了一下。
他看到了頭發如海藻一般的女人,穿着筆挺的制服對着鏡頭不怒自威。
“……陸薇上将。”
他的聲音隐約顫抖,捏着茶杯的手也僵住。
可是陸薇已經犧牲了,為什麽司家人還覺得她活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