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師姐給我推了李師兄的聯系方式, 不過他好像今天在飛機上,等我聯系上他了再和你說。”
“嗯,我不急。”陸萬青平靜地颔首。
廚房裏響着連貫的碗筷碰撞的聲音, 易行水收了手機,走進,站在中島臺前,惶恐地看着陸萬青專業又娴熟的打着雞蛋的動作。
“舒辭說有空要帶你請我吃飯, 但沒說是師兄你親自下廚啊。”她捏着杯子,吞吐道, “我何德何能?”
師兄失聯後,至今都沒有回過她的消息, 她還以為他們的師門情誼就走到頭了。
陸萬青:“我也沒想親自下廚, 是他又昏了。”
易行水:“……”
“等他醒來,你去怪他。”陸萬青目光微閃, “除了他我不會單獨和任何人出去吃飯。”
舒辭現在時時刻刻都可能提離婚,他可不想主動給他留下任何把柄。
“而且, 現在我出去請客吃飯要上新聞的。”
陸萬青側目, 臉上寫着“麻煩”兩個字。
他放下打蛋器, 往易行水的空杯子裏又添滿水, 多看了這位性格爽朗的師妹一眼。
他在七區的履歷是公開的, 和他在醫學院學習的時間有所重合,細想下來, 問題很大。
本以為她會發現并質問自己, 可即便将人留下來用飯, 給了她機會也并沒有見她有提起的意思。
倒像是……全然忘記了這回事。
說來奇怪, 他以上将的身份站在金荔事件的前沿, 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 但目前為止,還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其他身份下結識的人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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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萬青收回目光,回應着她剛剛的問題:“自然要請,如果不是你把他從蛟淵島上帶出來,恐怕……”
和舒辭度過第一個情熱期的人,就不是他了。
易行水張了張嘴,也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以顧岚逐的性子,到了嘴邊的肉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說起來,我有個內部消息。”
她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摩挲了兩下,沉默半晌,開口:“顧閻議員……似乎準備放棄顧岚逐了。”
陸萬青動作停下。
“什麽意思?”
“我家和顧氏有深度合作,雖然我和家裏斷絕關系了,但有些聯系還沒完全斷。”
易行水點開幾份家族企業的資訊。
“我家在和顧岚逐的産業切割解綁,深度綁定的那些,股東也換成了……顧闖的人。”
她和顧家、陳家的孩子從小一起長大,深知他們那群Alpha受到的都是叢林法則般的教育。
即便是直系親屬也并非含有多深的親情。比起虛無缥缈的感情維系,他們更看重家族榮譽的維系。
顧岚逐固然是最優秀的繼承人,享有顧氏所有資源,但他手下的人和父親伯父是泾渭分明的利益團體。
“也就是說,顧閻要挽回風評及時止損,最有力的做法就是,把所有罪名都推到顧岚逐身上,而後——”
陸萬青俯身往烤箱裏放進材料,輕轉旋鈕。
“啪”的一聲。
昏黃的烤箱燈光照亮他的眼眸。
“大義滅親。”
顧宅。
一疊文件徑直扔在顧岚逐腳邊,他被人從背後押在地上,恍惚地擡眸,看向書桌前端坐的男人。
“爸?!這是什麽意思?”
父子紅瞳相對,顧岚逐指尖微動。
從小到他,他始終是父親的驕傲,作為頂尖Alpha存在,一切榮耀都唾手可得。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父親眼角的皺紋裏看出恨鐵不成鋼的情緒,隐約有一種不安從心底升起,事态不受控制的感覺再一次沖上心頭。
被顧閻下了死命令,顧闖饒是再想替兒子求情,也無濟于事。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總要為了最好的結果而做出犧牲。
人們要看清清白白的候選人,那就只能讓顧岚逐,來為顧氏擔起他的責任。
他按了按太陽穴,壓着情緒:“我問你,從舒辭送到中央酒店開始,你有做過一件沒留下把柄的事情嗎?”
舒辭那片長圖文,缜密到連議員秘書組都挑不出一點差錯來。
偏偏證據還都是兒子眼巴巴送上去的。
顧岚逐眼眸微顫:“可是以前……以前從來都沒有過失誤。”
顧闖懶得聽他解釋,揮揮手讓人捂上了他的嘴巴:“接下來,我說你聽着。”
顧岚逐支支吾吾地掙紮着,他想要釋放信息素反抗,卻發現身後控制他的人立即注射了令人疲軟的藥物。
“趙骞跟你最久,我們已經讓他去自首了。接下來他會把你的情況都供出來,包括這些。”
顧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從扔到兒子腳邊的那些文件上掃過。
“接受調查的時候,主動承認就可以。”
顧闖大有種言盡于此的味道。
顧岚逐眉頭一跳,傾身看向那些文件,幾乎……全是僞造的。不只是伯父和父親做過的事,就連原本涉及陳家的事,也變成了他是罪魁禍首。
他瞬間了然——
這是要将那些交易和選O行為全都栽贓到他身上,讓他替他們受牢獄之災!
他從來都不知道那麽多內幕,當初聽說父親在給自己選未婚O的時候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遇見舒辭之前,他一直以為父親只是普通催婚,為了高匹配度生下的頂級後代,說說而已。
“是伯父逼你這樣做的嗎?我們不靠這樣也能扳回一局的!陸萬青他有破綻——”
“少提他。”顧闖眼中浮出一絲戾氣,“他開了個好頭啊。”
自從陸萬青被停職察看,便給了賀廉徹查軍中紀律的借口,由此或貶去遠域、或調離中心、或因違反紀律直接處分回家的人裏面,有太多他們的眼線。
為此兩人已經焦頭爛額,決定暫時不去硬碰陸萬青這塊石頭。
“你自己乖乖把章拿出來,或者讓他們動手。”顧闖斂去眼底燥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大伯順利競選上首席執政,再将你就出來也不遲。”
顧岚逐看着陌生的父親,心底生出一絲寒意。
藥效逐漸生效,昏昏沉沉地垂頭倒了下去。
顧闖起身,從他懷裏拿出私人章,放進顧岚逐手裏,在文件上一一蓋過去。
“你的犧牲能拯救顧氏百年大計,聽話。”
Alpha冰冷的聲音在書房裏輕輕回蕩。
清脆的碰撞在遙遠的地方響起,像是湯匙與杯壁的短暫的親吻,又像是果粒倒入攪拌機的沖撞。
舒辭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木地板上。
他睡了多久?
腦海裏依稀可以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他在樓梯儲物間,近乎直白地對着陸萬青剖白了他連日的擔心焦慮。
舒辭揉着眼睛坐起來,那細碎的響動聲音依舊沒有聽,相反,從外面傳來陣陣蒸氣澎湃的聲音。
他掀開被子,在深秋的溫度裏小小打了個噴嚏,給自己披上外套,踩上床前的絨拖鞋,走到客廳。
客廳沒有人。
不過,他獨自在家等消息那段時間弄得亂七八糟的地面,已經被人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舒辭循着聲音,走到廚房。
意料之中的寬闊身影背對着他,簡單的白色上衣勾勒出他線條分明的背肌。
這邊在燒水,那邊在榨果汁,蒸鍋上似乎還蒸着香甜的糕點,香氣混在蒸氣裏往外冒。
眼前的畫面怎麽好像……還是在夢中?
仿佛他和陸萬青真的婚後生活,沒有顧慮,沒有遲疑,溫暖卷帶着煙火氣,湧進他的夢裏。
他動了動嘴唇,輕聲說:“早上好。”
廚房裏的人明顯僵硬了一瞬,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舒辭眉尾一挑,确認了,不是夢。
陸萬青回頭,看他穿得保暖整齊,放下心,将手中沖好的牛奶燕麥放到中島臺,推到舒辭面前。
“先喝點熱的,早餐還要等一會兒。”
舒辭從善如流,仰頭喝下去,餘光越過杯壁打量着陸萬青有些不自然的動作。
臺面角落是沈缇送給他的普洱,舒辭最喜歡的飲品,而陸萬青在燒水準備泡茶。
他微微彎起了眉眼。
那麽果斷又有魄力的上将先生,在感情面前的逃避就像個鴕鳥一樣,關于前面的兩個吻,仿佛不提就不存在,不說,就能相安無事。
這樣的謹慎與克制,無端激起了舒辭骨子裏的反叛心。
沖突和反差是導演永遠的追求。他越端守,他就越想将這份從中破壞掉。
無論1%還是100%,相愛的人就該一起沉淪。
“我睡了多久?”舒辭放下杯子,走到陸萬青身邊,“不會是紊亂症又發作了吧?”
陸萬青側目看向他,嘴角和唇上沾染的顏色猝不及防地撞進眼底,心跳瞬間變得慌亂起來。
“大概兩三天,沒有在龍棘島那次睡得久。”
陸萬青移開視線,抽了張紙,小心蓋在他嘴角,“擦一下。”
舒辭眼眸閃動。
陸萬青居然連情熱期都不敢提,只敢用“龍棘島”指代。
如此一來,又勾起了他的玩心。
“你幫我擦。”他兩手垂着一動不動,往陸萬青身前貼了一步。
陸萬青動作停住。
舒辭挑眉:“我怎麽記得某個人在龍棘島上給我喂飯擦嘴可熟練了,怎麽?厭倦了?”
陸萬青嘆了一口氣,手腕輕輕轉動,在他唇瓣和嘴角慢撚輕拭,聽着自己劇烈的心髒跳動聲。
“顧岚逐,今天早晨被批捕入獄了。”
他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扔了紙巾,視線落在他微微泛紅的唇峰上,緩緩說道。
舒辭瞪大眼睛,滿臉意外:“真的?!”
陸萬青颔首。
他壓着聲音裏的異樣情緒,一字一句把易行水的內部消息,以及這兩天疾風一般的調查進度告訴了他。
“這下你沒有什麽顧慮了。顧閻那邊,沈凜會想辦法的。”
顧岚逐被繩之以法,不會再有人觊觎他。
他渴望的自由,近在咫尺。
哪怕他下一秒提離婚,他都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心理準備。
誰知舒辭仰着頭,眼中放光,拽着他的手臂,興奮地問道:“能去探監嗎?我他媽想把我那一屋子的法條厚本都送給他!”
想很久了。
陸萬青:“……”
作者有話要說:
陸萬青:關于離婚,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
舒辭:真的嗎我不信: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