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相思

第15章

“全體都有！以我為基準，左邊四路向右——轉，右邊四路向左——轉。後退兩步——走。向左向右看齊。坐。”

“哎呀……”“哎喲累死我了！”“終于休息了……”

“別嗡嗡地跟蚊子似的啊，讓你們腿休息不是讓用嘴休息……”教官訓斥道。

方宜修是班上的高個兒，長得也還不錯，所以從組方隊起，就被第一排的排頭。平常教官除了關注護旗手之外，最關注的就是他了。現在得以休息，他雖然沒像別的同學那樣小聲感嘆，但也默默地舒了一口氣。

教官的話只管用了幾分鐘，恢複了些許精力的同學們又交頭接耳起來。

前排幾個活潑的女同學小聲商量了下，推選了個代表起來，說：“教官，我們現在反正休息，要不然讓大家表演節目呗？”

教官雖然訓練的時候嚴肅得不行，休息的時候倒是好講話，特別是女生細聲細氣地跟他說話，回應得總要溫柔幾分。看了眼別的班也都鬧哄哄的，他點點頭，笑道：“行！那從你先開始吧！表演的同學先自我介紹，跟同學們熟悉熟悉。”

班上同學立刻哄笑起來，不過笑過又都安安靜靜地看向她。

那女生也不怯場，大大方方道：“大家好，我是李萌萌。我給大家唱個《該死的溫柔》。咳咳……你這該死的溫柔，讓我心在痛淚在流……”

方宜修也朝她看過去，不過因為心不在焉，視線沒有落點。剛剛神游天外回來，就撞見好笑的一幕：左前方的男同學打着瞌睡，又被突然響起的掌聲驚醒，猛地坐正并伸直了脖子，好像一只警覺的土撥鼠。

這動靜很快就引起了正表演的女生的注意，對方揚揚下巴，道：“那位同學對我很有意見的樣子嘛，不如你接着表演？”

“啊？”

那男生還在神游天外。

旁邊同學跟他介紹了前情，他摸了摸腦袋，站了起來。“我是許淼，三水的淼。”

“許淼同學，表演節目到中間來。”教官提醒道。

“哦，好的好的。”許淼撥拉開旁邊枝枝叉叉般的胳膊腿，走到了空出來的中間場地，本來面朝着女生隊伍的方向，被男生一起哄，臊得扭過身來，背對着女生站得筆管條直。

等騷動平息，許淼用手背試了試通紅的臉，道：“我給大家唱個《有沒有人告訴你》吧。”

“好！”李萌萌率先鼓起掌來。

“當火車開入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霓虹……”

少年聲音清亮，但臉還通紅，視線也不知道該落到哪裏，掠過方宜修的時候好像觸電一般縮了回去。

方宜修饒有興味地看向他，但許淼唱着唱着好像也适應了狀态，開始跟觀衆眼神交流起來，甚至沖大家招了招手，示意合唱。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有沒有人曾在你日記裏哭泣——”

高潮部分大家都會，很快就加了進來。不過方宜修沒有張口。

但許淼大概是唱嗨了，又朝他看了過來，這次目光坦然，帶着躍躍欲試的邀請。

“……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在意——”

在意這座城市的距離……

方宜修在心裏默默跟唱，卻錯開了對方赤誠的目光。

許淼順利完成表演，收獲了一堆掌聲，回到隊裏的步伐都帶着輕盈，只是再沒有朝他看一眼。

方宜修歷來是不參與這種娛樂活動的，按理說這次也不會留下什麽特別的記憶，但晚上值夜，同伴睡了他還醒着的時候，腦海裏忽然閃過那個失落的眼神。

依然清晰地直直向他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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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後的日子跟初中沒什麽區別，方宜修對這樣的生活感到些許厭倦。如果不是母親的堅持，他大概并不願意繼續讀書。父親在暑假離開了，他作為家裏唯一的男性成員，本來應該承擔起養家的責任的……

“卡登。”

“唔！”

方宜修撐着下巴，看前一排的許淼被老師的粉筆丢中額頭，然後猛地一驚，再坐正。

同樣的場景再現了。

老師似笑非笑：“怎麽，許淼同學，我催眠的工夫還不錯？”

其他同學悶聲笑了起來。

按理說，許淼這種花錢入讀的插班生，在老師眼裏總是半個透明人，只要不太過分，就不會被老師着重“愛護”。奈何這位老師最痛恨有人在他課上睡覺，所以許淼今天被當衆嘲諷，也只有認栽了。

方宜修這樣想着。

不過出乎他意料地，許淼竟然自顧自站了起來，拿着教科書從他旁邊經過，走到教室背後的黑板前，站定了。

老師被他這舉動弄得一愣：“怎麽了？”

許淼懵懵懂懂地看過去：“我睡着了，您不讓我罰站嗎？”

老師一噎，沒好氣道：“行，聽你的，罰站！”

後面的內容方宜修沒仔細聽，從課桌裏拿出《萊博維茲的贊歌》，做完題對過答案就一心二用地看上幾頁。

過了一會兒，聽見輕微的“嘎吱”聲，方宜修往後看了一眼。許淼的書掉到了旁邊堆起來的課桌上，而站着的人低着頭，又偏偏倒倒地打起了瞌睡。

搖搖頭，方宜修重新看回黑板。

隔了一會兒，趁着老師轉頭板書方程的空檔，他把旁邊空着的椅子輕輕提了起來，順手遞了過去。許淼立刻被夾在桌椅之間，勉強算是站住了。

方宜修失笑，又調整回嚴肅的表情，重新看起課外書來。

窗外懸鈴木上的鈴铛撞着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陽光斜斜照進教室，曬得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這是多好的季節。

慢慢地寫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