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2===
抒情的片尾曲在唱, 觀衆三三兩兩地起身,偌大的觀影廳,只剩下了她和紀時述。
變換的影像畫面深淺映在女孩墨色的瞳孔, 千吟望着手機屏幕裏的浪漫邀約。
兩年前,他兩年前就拟訂,未來有一天會和她出演同一部電影?
心瘋狂地悸動。
“讓我當女一……”她指甲摳着爆米花桶, “又不是你說了算的。”
他笑得散漫。
可樂裏的冰塊融化, 杯壁挂滿了顆粒似的水珠。他手指洇着濕, 彈了一下女孩的額頭。
“寶貝, 我是他們金主爸爸。”
話糙理不糙。
電影退場,千吟想去一趟洗手間,紀時述便在外面等。
她照着鏡子戴好墨鏡,向耳後勾住口罩軟繩, 恰好裏面走出來幾個大學生打扮的年輕姑娘洗手,就站在她旁邊聊天。
千吟挪了挪碎步,她遮蓋得嚴實, 沒人認出來。
“诶诶, 昨天群裏給你安利的視頻看了沒。”
“看啦看啦,我垂直入坑好不好!”
“一般般了,而且現在的明星cp都是刻意營銷的, 人工糖假的很。”
千吟本來打算走, 聞言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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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洛麗塔蛋糕裙的小姑娘不滿嘟嘴:“我不管, 我磕cp我高興,管他們是不是營業呢。”
“但是最近他們同框好少诶,我每天在超話撿以前的糖吃, 孩子好饑渴啊啊啊啊!”
“你們好。”三個女大學生迅速噤聲, 驚恐地看着眼前包得跟粽子似的人, 看不清臉,但聲音好好聽,“你們在聊哪對cp呀?”
洛麗塔女孩第一個回神:“噢,是千吟和紀時述的,超話第一呢……姐姐您應該認識他們吧。”
口罩下的嘴角微微揚起弧度,千吟迷茫:“啊?誰啊。”
演得真好,誰知道您就是本人呢。
“但是不磕cp的人生對我來說是不完整的人生。”千吟快速說,興奮地加入群聊,“能給我講講嗎?”
人的本質就是當安利君,洛麗塔女孩眼睛發亮,親昵地挽着女孩胳膊,滔滔不絕。
如果她以後有機會知道自己挽着的人就是大明星正主的話。
問:給正主安利她的cp是什麽體驗。
答:她才是大磕學家。
時間線,扒細節,明明她才是安利的人,結果聊着聊着被千吟帶進了新大陸,原先還持懷疑态度的女生由衷欽佩:“姐妹,在哪兒可以拜讀你的大作?”
啊?千吟說得口幹舌燥,指着手機裏的超話合照,發表最後觀點:“肯定不是普通的同學合照呀,你看千吟的表情,我大膽假設,絕對暗戀紀時述!”
洛麗塔女孩沒想到她能解讀出那麽多暗戳戳糖,被甜得眼淚嘩嘩,“姐妹,你當cp超話主持人都太屈才了,在哪兒寫同人文的,我速速圍觀。”
同人文什麽意思。千吟搖搖頭,看着眼前三人都磕拉了的表情,為輸錢癡,為輸錢狂,為輸錢哐哐砸大牆,非常欣慰。
“輸錢什麽時候結婚。”洛麗塔女孩抹淚,“信女願單身三十年換我磕的cp成真!”
千吟忍住了湧到嘴邊的話。
好想說好想說好想說!
為後援會力拉三個友軍,我這副會長實在太稱職了。千吟沾沾自喜。
幾人手挽手走出衛生間,宛若閨蜜,女孩子的友誼就是建立得這麽快且純粹,忽然穿着連帽衫的女孩一頓,激動地指着不遠處朝她們走來的人:“快看快看!帥哥!”
帥哥黑色沖鋒衣,拉鏈拉到底,半張臉戴着口罩,手裏提着塑料袋,招搖得好看,由于距離遠幾個大學生都踮着腳,卻只能大概看清輪廓,看不清眉眼。
除了千吟雙腿灌鉛地僵在原地。
黑色沖鋒衣,不是紀時述是誰。
她看着他越走越近,反應過來。
完了,要掉馬。
果然,洛麗塔姑娘深深鎖眉,喃道:“我的錯覺麽,他長得好像紀時述……”
他該是看到千吟了,擡起手朝她晃了晃塑料袋裏的奶茶。
三個女生的視線古怪地在兩人之間逡巡。
千吟頭皮發麻,趁着還有點距離趕緊飛奔過去,紀時述條件反射地低頭,女孩撲上去熊抱他,雙腿夾着他的腰,悠悠地懸在兩邊晃。
奶茶都險些撒了,紀時述下意識地箍緊她,右手虛虛地托着女孩大腿,“那麽想我?”
“不是!”千吟咬牙,“轉過去。”
紀時述掃了一眼洗手間前排排站的年輕姑娘,依言。
“向後走。”
他倒退。
帥哥變成了後腦勺,千吟推了推墨鏡,扒在男人肩上,“那個……我。”
洛麗塔女孩替她回答:“男朋友?”
“對對對。”千吟幹笑,“熱,熱戀期。”
她聽見紀時述發出一聲悶笑。
幾個女生又是一副“磕到了,磕到了”的表情,羨慕說:“你們感情好好噢~~”
“是嗎,我也覺得。”偏紀時述就愛在關節口犯賤,饒有興趣地要轉頭,被千吟按了回去,假裝溫柔,“他比較腼腆,社恐,見人會害羞臉紅。”
“誰說的。”他吊兒郎當地挑眉。
女生們點點頭,“那姐妹我們有緣再見,你和你男朋友好好逛噢。”
千吟忙不疊說好。
等人走遠了,她才松一口氣,拍拍紀時述的肩膀示意放她下來。
男人沒理,保持着原樣抱她向前走,問:“朋友?”
“洗手間認識的,很有話題。”她道,“喂,讓我下來我自己走。”
“不行。”他神色揶揄,“熱戀的男朋友不允許。”
千吟:……
還好,電影院沒多少人,千吟想了想,由着他抱,兩指從塑料袋裏拎出奶茶,趴在他身上戳開蓋子。
他心情似乎特別好,這回像有家可歸的開心大狗狗了。
“還想去哪兒?”
千吟對拍電影的事情幹勁十足,歪頭,下巴颏抵着他肩,晃着腿道:“GM!!我要簽合同去。”
大狗狗歡快搖動的大尾巴,肉眼可見失望地垂下去。
呸。
電影名字《十七日尾燈》,意為思念。
體裁校園青春,男主女主高考時期因誤會分開,後來在職場久別重逢,相愛之人必不為深情所負的故事。
“電影其他演員早就定好了。”老頭吹着熱茶,幽幽看千吟一眼,“紀時述空着個女一不選,原來是等你這尊大佛啊。”
千吟背靠金主紀時述,特有底氣,眉飛色舞地嗆他:“那是,你還不趕緊好吃好喝供着我?”
“小公主,我還不夠供着你嗎。”老頭讨饒,“全內娛最大娛樂公司GM,要養六大流量小花,我錢可都砸給你了……”
“那樓,我賺的。”千吟揚起下巴,手指點了點他的商業版圖,拽得很。
老頭偃旗息鼓,小聲:“又愛又恨的二號搖錢樹。”
嘁。
因為電影已經籌備兩年有餘,所以開拍很快,國內數一數二的吳導操刀,票房保證。
開拍前,是劇本研讀會。
二月氣溫稍稍回暖,明煙回崗上班,驅車帶她去片場。
段緒仍在實習期,被安排作為随行助理。
在車上看劇本千吟會暈車,索性裹了個小毯子睡覺,醒來保姆車穩當當地停在片場前。
會議室一張長桌,電影主要參演人員包括編劇和導演都會來,千吟邊走邊刷手機。
微博上《十七日尾燈》開拍的消息已經提前放出,讨論千數增長,有人表示期待,有人說是cp營銷,有人說千吟的演技恐怕hold不住跟紀時述對戲。
“千老師,你好。”早到的女生向她伸手,友好地微笑:“我是女二慕鴛,很高興能和您和紀老師合作。”
千吟回握,思忖你不提男二的嗎。
紀時述polo衛衣休閑褲,踩着白色的高幫鞋,單手抓着冰美式進門,“早上好。”
“早上好,紀老師。”千吟還沒反應過來,坐在旁邊的慕鴛唰地起身和他握手,聲線顫抖。
成,習慣了。
千吟郁悶地翻頁。
紀時述虛虛回握,禮貌地颔首而後落座,他坐在千吟旁邊,帶下一股自然清新的冷香。
千吟拿着記號筆塗塗畫畫,數着大概和他有幾場感情戲。
除了高中,職場部分的重逢兩人大概有三場吻戲,一場意識流的床戲。
她心咚咚地跳,囫囵掃了眼。
吳導和幾位編劇進來,衆人起身打過招呼後,他說:“沒關系,不用那麽拘謹,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男三胡越問:“我們男二號好像還沒來。”
“他有些事情,到時候片場開拍見吧。”吳導落座,他看起來跟紀時述挺熟,沒急着講戲,先打趣他,“時述,這次的電影感情戲多的呀。”
“我沒問題。”男人長臂搭在旁邊的椅背。
“我很嚴格的,氛圍不對拍個幾十條也不為過。”他說着,似有似無打量了千吟兩眼,“好了,研讀劇本吧。”
大導演不愧是大導演,标準很苛刻,态度也很認真,千吟從沒接觸過電影拍攝,研讀劇本有些跟不上,吳導都會耐心地給她剖析女主角的人設和情感變化,她晚上做夢都是。
離情人節還有三天,《十七日尾燈》在z中開拍。
千吟很早就到片場,熟悉的校園景色拉着她的記憶回到從前。
恍若隔世。
今天是個豔陽天,段緒跳下車,特意給她找了塊樹蔭搭上躺椅和小桌,中場等戲的時候可以休息。
女孩輕柔柔地說了句謝謝,他還來不及多說什麽,她被人叫進去化妝。
因為先拍的是高中校園部分,女孩坐在化妝鏡前描淡妝,上身白襯衫,下身黑色短款百褶裙,白色過膝襪搭小皮鞋,千吟說高中哪有女孩子穿小皮鞋的,道具組給她換了雙樸素的運動鞋。
她梳的是幹淨簡單的高馬尾,菱形方塊發圈。
明煙遞給她通告,“電影不按劇本順序拍,這個你知道的吧。”
千吟點頭。
“所以可能今天拍你和男主認識,明天就拍你倆吻戲了。”明煙略擔憂,但想起男主是誰表情又舒緩下去,“換作別的男主我肯定擔心,幸好男一是紀時述,哎我說你們小夫妻親個嘴應該家常便飯了吧。”
千吟愁眉苦臉。
“沒有啊。”她可憐巴巴地仰頭,有誰知道她連初吻都還在呢,“明煙,我可能會被吳導罵死。”
不管對方是不是紀時述,熒幕初吻哎,她壓力好大,重重地嘆氣。
明煙見狀安慰她:“不過安啦,吻戲沒那麽快的。”
“對了,今天還有你跟男二的戲份,他人在哪兒呢?”
說起男二,之前定的男二檔期沖突來不了,劇組臨時決定更換,連千吟都不知道是誰。
她化好妝出去等戲的功夫,樹蔭下的一張躺椅變成了兩張。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
不過也沒多想,她抱起劇本,屁股挨上椅子沒多久,餘光裏右邊躺下一人。
翻紙的聲音和樹葉簌簌搖擺的聲音交融,如春之序曲,紀時述平靜地睇來目光,“千老師,合作愉快。”
女孩将劇本蓋過頭頂。
沒多久,有人在跟前談話,她隐約聽到男二兩字,稍稍拉下蓋着的劇本。
喬也看到她和紀時述,沒多少意外,進組前就知曉。
饒是如此,眼皮也沒忍住狠狠地痙攣。
但他無業清閑許久,好不容易上方抛來個回暖的橄榄枝,小命沒了都要去啊。
編劇也在,因為喬也沒來劇本研讨會,正在跟他作大致講解。
千吟低頭翻了翻自己的劇本,男二和她并沒有感情上的瓜葛,相反,是男主的狗腿跟班,還是她和紀時述的感情助力器。
他總算不是演那種很咯噔的角色了。
那邊喇叭震天響,“準備開拍!”
《十七日尾燈》的首場戲,地點定在升旗臺小廣場。
冷還是有些冷的,尤其千吟還穿了短裙,她凍得在原地跺腳,化妝師過來給她補口紅。
紀時述演的男主是高中學生會主席,要站在國旗臺下發言,千吟心說這角色和他挺像。
他高中也當過學生會會長,也在周一的國旗下發言過。
冥冥中有條線交彙在了一起。
一切就緒,深淵似的攝像鏡頭轉過來,對準千吟。
吳導簡潔明了地提綱:“表現出一見鐘情的感覺,就是在茫茫人海中宿命般的對視,一眼萬年。”
“高中時候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不可能的人?”
千吟一愣。
男人立在飄揚的紅旗下,短發被風吹得細碎淩亂,千吟站在百來個群演中央,遠遠地望着他。
整理稿子,校準話筒,他的校服很貼身,褶皺一絲不茍地撫平整,金邊的校徽在浮光裏閃爍,有那麽一秒,她有時空錯亂的錯覺。
不可能的人。
她一直都在喜歡着啊。
紀時述的目光越過人潮,籠在了她的身上。
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濕潤的空氣中發酵。
千吟回到了那年初冬的周一,例行召開國旗下講話。
大多數高中生并不聽這無聊古板的講大道,隊伍松松散散的,沒什麽活氣,那時年級段段長管的嚴,不許聊天說小話,雖說也有少部分人頂風作案吧,但基本都在安分地發呆。
直到紀時述上臺。
和許多經典橋段一樣,他名氣大,讓冬眠的隊伍長龍終于張開惺忪的睡眼,少年正了正話筒,眉眼似溫陽。
他清越的嗓音通過話筒流淌,幹淨凜冽,撫摩着耳膜,他捏着稿子,薄白的眼皮垂落,身後是飛鳥驚起的碧澄藍天。
千吟的目光也随着擁擠的人潮,作為渺小的千分之一,貪婪又懦弱地落在他身上。
她在心裏回答了導演的問題。
高中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不可能的人。
喜歡過的。
她站在傍晚的校門口,燎天的晚霞将她吞沒,夕陽無限拉長影子,身後是厄裏斯魔鏡。
他向自己走來,周身都鍍着光。
隔着車輛疾行重影的馬路,遙遙相望。
林茉問她你喜歡紀時述嗎?
少女驚訝于她問題的直白,卻無端在那樣的夕陽那樣的氛圍下,望着他朝自己而來的身形。
白晝将輪轉為黑夜,少年站在時空的隔點。
一眼萬年。
“喜歡。”她輕輕地說,于渴望之鏡前坦白最深的奧秘,“但是不可能。”
發尾浮在熔金的光暈裏,她何其大膽地直視着太陽,卻說着月亮卑微的話,酸梅苦澀,“我覺得我,配不上他。”
“是所有暗戀的人都很卑微嗎,連你也不例外。”林茉在爽朗地笑,“可是,這個世界我找不出第二個配得上紀時述的人,除了你。”
“吟吟,你也是獨家珍藏的寶藏。”
請不要懷疑,在所有的愛與戀裏,人類的感情複雜隐秘,唯一且恒一。
獨家的愛,不存在配于不配的命題争議。
吳導注視着運鏡裏千吟的表現,訝異她的可塑和優秀。
仿佛親身經歷,仿佛心動唯一。
視線在杏花雲裏相接。
鏡頭轉向了紀時述。
那個冬日,他念完了稿子,朝着學生老師們鞠躬。
重重疊疊的人影,他安靜地滑過目光,下臺。
午後陽光不燥,林茉從辦公室交完作業回教室。
那裏空空蕩蕩同學們都去操場準備上體育課。
她站在後門,看到了趴在課桌上的紀時述。
千吟睡得很熟,溫暖的陽光鋪滿了全身,一縷發絲落在她的鼻梁。
恬靜又美好。
少年枕着頭,不說話,靜靜地看她。
眼神算不上單純。
他注意到了林茉,食指抵在嘴唇噓了一聲。
但她知道,不是擔心她吵醒千吟。
某種意義上來說,唯一恒一的感情遇上了唯一的見證人。
所以,她站在馬路邊,告訴千吟。
“是幸運降臨。”
第一場戲,出乎吳導的意料。
他逮着倆人,大誇特誇,說自己好幾年沒遇見過如此有靈氣的演員。
“千吟,你未來可期。”
女孩捧着東西回去待戲,想着想着就偷偷地傻笑。
工作人員遞給她一份通告單,讓她可以提早開始琢磨,明天的安排。
“吳導說他很滿意,正好趁熱打鐵再拍個高光的場面。”他笑眯眯。
千吟聽他繼續說。
“老師,我們明天就拍男女主表白的戲份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