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8===
他不請自來。
屋外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千吟去開門時,紀時述就穿了一件單薄的衛衣,吹着風瑟瑟發抖。
女孩早有預料地眯起眼。
額發被幾點雨珠打濕, 顫顫地落到根根分明的睫毛上,發抖地輕眨,他的眼睛黑亮又帶了凄風苦雨的脆弱感, 凝視着她, “我忘帶回房間的鑰匙了。”
人怎麽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呢, 尤其是跟他鬧別扭的時期。
千吟殘忍地哦了一聲。
他受傷地垂下頭, 默默坐到千吟房間的窗臺下,黯然凝望着秋雨,“我沒地方去,就在外邊坐一會兒, 喬也想喝口水你都可以讓他進房間,我卻不行,我知道的, 你現在讨厭我……肯定比喬也還讨厭, 對着他笑卻兇我,我不冷,身體不冷心也不冷……”
他一個勁地碎碎念。
千吟忍無可忍地抓着門框。
男人瞥了一眼, 繼續哀哀戚戚。
走廊遠處走來晚遙和米婧。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一定不是又中了他的圈套, 千吟在心中默念三遍,拉着他進去關門。
屋內總比外面暖和,空氣中還隐隐飄着幽香, 他惬意地舒展開楚楚可憐的狗狗眼, 提溜着步子在她房間裏瞎逛。
紀時述俨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家, 他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千吟不理他自顧自地躺上床睡覺。
閉上眼睛大概五分鐘,她感覺臉上很癢,睜開眼,他不知何時蹲在枕頭邊朝她臉上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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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吟爬起來,往他臉上啪叽按了一個枕頭。
然後跳下床找衣服。
他抱着枕頭默不作聲地跟。
期間,她注冊了一個微博小號,叫吃糖的大菠蘿,随手打的,在輸錢cp超話潛水。
千吟去拉衣櫃,紀時述從她後面過去,半個身子都壓在櫃門上,她怎麽都拉不動,終于和他多說了幾句話:“你幹嘛?”
“別去賽車,還有,”他示弱地說,“不吵架了。”
最後四個字說得她心頭一軟。
女孩側過身體,目光盯着腳尖倔強地不回答。
窗外雨聲趨小,溫柔地親吻大地,仿佛一首埋進歲月的搖籃曲,催人入睡。
水花織起了網,歸巢的鳥兒栖在屋檐抖動着紅綠的尾翎,煙雨籠紗,江南船眠。
他從身後抱她。
也像一張網,困了她半生。
屋內的輕音樂還在唱,雨過天晴的太陽撥開厚雲瀉出一絲天光,透過斑斓的琉璃窗。
他真是越抱越順手了,果然有了第一次的“開葷”就是不一樣。
千吟這樣想着,卻沒舍得離開他。
氛圍使然,秋雨會麻痹人的感官,她想。
他的氣息很強勢,雖然在她耳邊絮絮叨叨地念着示弱的話。
“千吟,我不是不讓你去,”他的聲音好低,性感得讓人酥麻,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耳後,“是你有前科,想起來了嗎,嗯?我為你打過架。”
“我本來就沒想去……”聲音細如蚊蚋,她摳着他環在腰間的手,“誰讓你昨晚氣我的,誰讓你抽煙的。”
他笑:“我不抽,就是忽然想起那次我眉毛被劃傷,某人邊哭邊上藥,還對我說……”
紀時述附在她耳邊,又輕佻又可惡地說出那句話。
千吟臉瞬間爆紅,“你胡說八道!”
“抵賴?”她這副樣子果真可愛,逗了十幾年都不知足,他得逗一輩子。
“說不讨厭我,”他慢悠悠的,“那會不會是喜歡我?”
女孩子的嘴唇紅紅潤潤,扭過頭瞪他,下巴擡得高高的,脖頸如白瓷,“你少臭美了!”
他盯着她。
像狼遇見綿羊,他的眼神毫不避諱地盯着她的嘴唇。
小拇指一顫。
他很快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還有一次。”男人餍足,“已經周日了,你該怎麽兌現?”
千吟幹巴巴地說:“囤着下次。”
“我不建議。”紀時述搖頭,握着她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濕熱的觸感襲擊全身,她蜷了蜷手指,聽見他說:“囤下次的話我要翻倍。”
她怒:“你得寸進尺!”
“誰讓我是你口中萬惡的資本家,”他笑得邪氣,“資本家就是這麽做生意的。”
千吟鬥不過他,認命地踮起腳。
被親和主動親感受截然不同,她只敢堪堪擦過他的嘴唇,青澀,淺嘗辄止,像偷吃禁果。
和他接吻的幾次,都很溫柔,他從來沒有越過界線,千吟聽別人說過親的狠了,嘴唇都會腫。
他發起狠來會是什麽樣。
紀時述有些失望,他摸了摸嘴唇,還意猶未盡。
于是,他回去後,千吟躺在床上刷手機,收到了他的消息。
【紀時述】:你要不要學接吻?我不忍心看你連這個都比不過我。
千吟反手拉黑。
—
八天八夜的生活即将進入尾聲。
《Pray for》解鎖了小島上不少的地圖,他們去過牧場,自己擺攤賺過錢,進行過沙灘排球比賽,演過短劇,去過叢林探險。
這回的目的地是一所學校。
學校快放秋假,校方希望他們能為孩子們辦一場演出。
導演幹脆決定拍攝一天的學校生活紀實,至于演出,全權交給他們。
有歌手,有rap,有業務能力,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千吟和紀時述的關系稍微破冰,他們五個人被分到了一個班,坐在最後排聽課。
秋假的前一天,學校上午并沒有安排太多課程,所以他們的錄制并不打攪。
米婧套上校服和短裙,打趣:“哎呀,我這個年紀還裝什麽小年輕呀,穿上人家小朋友還以為我是食堂阿姨。”
她和陳霜靈走在一起的時候,路上頻頻有學生回頭看霜靈,春心萌動的年紀眼裏都是好奇和驚羨,盡管心裏不大快活,米婧還是笑盈盈道:“靈靈這一套穿着走在校園裏,誰知道你已經二十多歲了呀,跟她們一樣青春活力呢。”
她回:“我平常接的都是校園戲,所以才顯得不那麽違和吧。”
班級有規定,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同桌,所以喬也進來的時候,只有靠門的位置有一個空座。
他擡頭望去,自己親愛的同桌撐着頭轉着筆,一臉不爽。
喬也默默拉開凳子,又看見了前面坐着的兩個女孩。
千吟和晚遙。
晚遙轉過頭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特地為你留的。”紀時述坐在千吟後面,向他呲了呲牙,和善道:“坐吧。”
論跟情敵做同桌,且表白的人坐在前面,且她是情敵的正牌女友,且自己還是個大瓦電燈泡是什麽體驗。
喬也答:生不如死的體驗。
他如坐針氈,如芒在背,深沉地望着黑板上語文老師的板書。
他的同桌不說話,握着筆在紙上塗塗畫畫,塗着畫着變成了一張思維導圖,赫然就是老師教的內容。
臺上語文老師激情演講:“下面我們四人一小組,來讨論這篇課文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和全文主旨!”
班級裏讨論聲漸漸響起,千吟和晚遙轉過身假裝讨論,其實兩個女生在交流購物節買什麽東西好。
喬也融不進她們,他瞅瞅紀時述,跟個盯妻石一樣,他更融不進去。
攝像師去了另一組拍攝,她們才可以為所欲為地讨論,從買東西到圈子裏誰誰誰的八卦,千吟非常愛吃瓜,她甚至想以後功成名就去當娛樂記者。
晚遙問的問題都挺大膽,她問喬也:“你跟陳霜靈為什麽分手,不會真的因為千吟吧。”
喬也眉心一跳。
“不不是,都澄清了。”
大家都熟絡了,千吟也不是多記仇的人,她擺擺手,很爽朗地笑:“我對他沒興趣。”
“那吟吟你談過戀愛嗎?”晚遙八卦地問。
這她該怎麽回答呢,她直接跳過戀愛結婚了呀。
“沒有。”
晚遙可惜:“你那麽漂亮居然不談男朋友,诶我聽說你和紀老師高中就認識。”
“不止。”紀時述突然插話。
晚遙眼睛眨啊眨,“啊?那你們什麽時候就認識呀。”
應該是四歲吧,千吟遙想,但具體日子記不大清了。
他脫口而出,精确到年月日,讓她都意外。
晚遙掰着指頭數,驚奇道:“哇噻,好勁爆,網上有人猜你們青梅竹馬還真是啊。”
“不過看不出來哎,平時也沒有交集,你們藏得不錯诶。”
“是,”紀時述看着千吟笑,“她不大待見我。”
讨論結束,兩人又轉了回去,喬也瞟他一眼,低聲:“喂,你還真不怕把你和千吟的關系兜出去啊。”
女孩的馬尾漂亮利落地垂在眼前,他伸出手,輕輕握緊了上翹的尾端。
就像許多普普通通的前後桌,許許多多曾暗戀或明戀的少年少女做過的那樣,在夕陽紅霞的晚自習,他握住了心動和蟬鳴。
蟬鳴代表肆意勇敢的青春,晚風代表溫柔懵懂的初心,他從一而終,一直在做一個美夢。
其實,他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他偷偷握住的辮子,已經藏了他夢寐以求的回應。
“你不說就沒人知道。”紀時述有心戲耍他,“我把你當兄弟,才告訴你我這麽大個把柄,你要是背叛我我會傷心的。”
喬也心道我求求你快點讓我失憶!
“你不會懂的。”紀時述突然很正經地看着他,唇角笑容淺去,“喜歡和占有這兩種東西藏不住,會從細枝末節裏溢出來,你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炫耀關系。”
“我答應過她在她實現理想之前不會公開,剛結婚的時候真的很難熬,所以我去了國外研學一年,希望時間會沖淡一朝美夢成真的激動。”
“可當我看到她,所有的冷靜和克制都決堤,我不想再偷偷吃醋,不想再用餘光偷偷窺視,我不會談戀愛,但我想這一次試着去追她,去試探她的感情。”
“哪怕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哪怕我再也沒有機會和她鬥嘴,哪怕……”紀時述垂下眼皮,“哪怕青梅竹馬就只能是青梅竹馬,我也要試着和普通人一樣,和她談一次戀愛,從追她開始。”
喬也聽完挺動容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你确定不是在跟我秀恩愛?”
“可能這個環境讓我想起了高中吧,”他枕着手後仰,“有遺憾才會回頭。”
喬也側過身,跟地下黨接頭似的神秘兮兮:“那你要怎麽追?我靠先婚後愛聽着就很刺激,你要先制造浪漫和暧昧讓千吟愛上你,先來幾個臉紅心跳的小瞬間,來來來我教你。”
紀時述打斷他。
“不用你當狗頭軍師,”他表情頗為看不起,“你太失敗了。”
喬也:……
下午用來排練,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是體育課。
喬也終于可以逃離魔爪,跑得不見影。
宋炬轉着籃球走過來,打了個響指,“時述,打不打籃球?”
男人校服衣領敞開,手臂向後撐着,懶洋洋地曲着腿,陽光太刺眼他眯起眼睛,“不打,太熱。”
他點了點頭,人還沒走,高秋秋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紀老師,宋老師,我們打網球還缺一個人,你們要不要?”
宋炬:“我去打籃球,時述說太熱不打……”
d的音節還沒發全,曬太陽的人就狠狠打了他臉:“走吧。”
好家夥,誰說太熱的?打網球就不熱了是吧。
高秋秋喊他就去,不會是……
對人家有意思吧。
宋炬當即扔了籃球,死皮賴臉也要跟過去。
千吟正在場上熱身。
她長相明豔出衆,吸引了不少男生女生圍觀,紀時述一過去,人群就更加騷動。
他接過淩空飛來的球拍,走到女孩旁邊彎腰說:“真不賴。”
指的是什麽自然心知肚明。
她回敬:“你也不賴。”
男人哼笑。
她揮拍飒,高馬尾随着大力動作精靈蹦跳,汗水浸濕衣衫,女孩的眼睛水亮,她脫下外套綁在腰間,襯得身材勾人。
紀時述退到一邊,他喘着氣,劍眉微微蹙起,撩起衣服下擺擦汗。
露出精瘦壁壘的腹肌。
他們歡呼,尖叫。
臨近下課,千吟坐在樹蔭底下,遠遠見紀時述走過來,他扔給自己一瓶水,用脖子上挂着的白色毛巾擦汗。
“聽說用這裏開瓶蓋很火。”他指了指襯衫下若隐若現的腹肌,“想不想看?”
“不想看耍流氓。”千吟習慣地去擰,偏偏這次的瓶蓋她居然沒擰開。
紀時述啧了聲,拿過她手裏的瓶子,他彎腰十分色氣地咬着衣擺,瓶蓋對着腹肌輕輕一擦,噴出的水珠落在壁壘線上。
千吟不争氣地耳朵一紅。
“這裏,”他點了點耳廓,“紅了。”
“熱的。”她捧着水瓶,想到剛才的畫面,有點不敢喝。
紀時述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和她的聊天界面,千吟瞥了一眼,很鮮紅的感嘆號。
“我為什麽不能給你發消息了。”
千吟臉不紅心不跳,“拉黑你了。”
“?”
他很無辜地坐到她旁邊。
千吟指了指那句教你接吻,說:“以後不許發。”
紀時述看着那句話眨了眨眼睛,“那我不發了,拉回去吧。”
“确定?”
“發誓。”
千吟選擇信他,念念叨叨地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說這是看不起她。
手慢慢覆上。
她回過神,側頭和他鼻尖相觸。
“現場教學。”他歪了歪頭,吻了上來。
樹葉沙沙,落英缤紛。
他在嘗試撬開城池,卻不閉眼,直直地望着她眼睛裏的反應。
探求,侵略,所有的情緒都透過此源源不斷地傳輸,她驚訝地瞪着。
明明不該對視的。
她嘗試着推他,告訴他你現在算超額透支。
可是腦子裏混沌一片,她在想,為什麽他要親她。
是情不自已還是單純的欺負她好玩。
他太惡劣了。
可是內心深處的彷徨在告訴她另一個答案,摸不清得不到。
他再次深入。
初吻快要繳械。
女孩再一次推開,這一次她的手被他捉住,摁向了他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