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漁翁之利
因為,即便我是棋子,他們還留給我一絲情面;而對與她這種善于背叛做戲的人來說,當她發揮盡了自己的餘力之後,便成了廢棄之物。
所以,她不如我。
我企圖這般讓自己欣慰一些。
乘着她未看見我,我轉過身子背對着她。
我與時慎行一同上了一輛裝藥辇車,過了大約兩個時辰,終于駛到淄城裏的藥材鋪子前。我當然是不懂得藥單上的藥有什麽要講究的,那句話本就是姜衫讓我與時慎行出去談一談的借口。
藥材鋪的店家将大捆大捆的藥材包好,堆放到空空的辇車上,沒過多久,車廂就滿了。我和時慎行便都坐到了車廂外,時慎行教了我一會如何駕車,于是後半段會兵營的路程都是我鞭策這兩匹小馬兒回去的。
将辇車停在軍醫屬,我喚來了史韶一同來幫我們搬藥物。待我們将車上的藥都清空了,時慎行便帶我走遠了,這期間姜衫始終沒有出來過。
一路上,那些來來回回的士兵巡查隊伍向着時慎行打着招呼,說些什麽“校尉好”之類的話以外語言就很單調了。怪不得時慎行沒事愛往姜衫那兒跑,所以說時慎行他是欠扁的。
走到主帳的位置,時慎行停下了腳步。在帳外喊了一聲,“三哥?”
卻聽到裏面是個女子的聲音,“進來罷。”我的心忽地一黯,正對上時慎行那張神色難辨的臉。尴尬地笑一笑,以表示我其實沒事。
那女子的聲音我又怎會聽不出來,還不就是方才驚鴻一瞥了的範子玉麽。她放着好端端的葭玉公主不做,倒是跑來了這荒蠻之地,還不是為了取一個軍功,伴着夙昧一段時日,好來個日久生情什麽的,小三上位,讓我這正妻下了堂。
我想着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便低着頭和時慎行進了去,不讓人瞧見了她的樣子。夙昧正在布着行軍圖,看見我們來了,唇角似是而非地勾了勾,然後又在幾處小山坳裏步下了一面旗子。具體什麽的,因為我低着頭也看不清楚,便也不去深究。
未料到的是範子玉先發了言,疏疏一笑:“六皇子來這帳裏做什麽?”
我不禁心裏嗤笑一聲,聽她這問話的方式,好似自己是這軍中的女主人一般。但光從語氣上聽,卻沒有絲毫的無禮之處。
時慎行自然能感受到範子玉的話中的含義,面上露着不怿之色,看着夙昧悶聲道:“三哥,我有事要禀,可否讓範小姐先回避一下。”
範子玉淺淺一笑,依順有禮地說:“如此,我便就先回帳了,郡王爺若是有需要,子玉自會前來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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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我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了,什麽叫做“有需要”,什麽又叫做“相助”?靠之!範子玉在這軍中到底是來作什麽的,為何聽起來是如此地暧昧,讓人心生不爽。
範子玉在走之前貌似看了我一眼,我不曉得她有否認出我來。只是那眼光卻真真讓人不自在。
時慎行大落落地坐下,對着夙昧道:“那女人來你帳內做什麽?”
夙昧輕輕一笑,“你與她倒是說了一樣的話。”範子玉方才也是這麽一句問話,沒想到夙昧剛才一臉鄭重專心致志的模樣在布旗子時,還是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的。
“美人帳下猶歌舞,三哥你雖說未有此事,但讓那女人來你帳下也是委實不妥的,要是被軍中人嚼了話梗,小嫂嫂該是怎麽辦?”
夙昧淺淡一笑,撚轉着手中的小旗,落在圖的另一處上,“我又何必擔心她,自有我體貼的弟弟為她操心。”
這弟弟分明有兩人。時慎行卻誤會了這一層的意思,口不擇言地說:“小嫂嫂原先歡喜的是老五,老五也樂得為她操心。”
我聞言呼吸一滞,夙昧擡起頭來,望了時慎行一眼,又複将眼光轉到時慎行身邊的我身上,深深一眼,一時間我幾乎是被注視得快窒息了。
卻發覺他已經走近了我的身側,嘴巴靠近我的耳畔,氣息噴薄在我的面上,道:“她既然來了,為什麽不自己說呢?”
我擡眼看見了他滿眼的翩跹的笑意,忽地覺得他好生難以琢磨,明明知道我此行不善,卻兀自将此當作是我對他的思念難捱,便忍不住動身來到了軍中一般。
此時的時慎行見了夙昧這般舉動也說不出什麽話來,自覺地走出了帳,還好心腸地掩了掩,聽到他與外頭的士兵說了聲,叫人不要打擾什麽的。
我不禁噗地笑出聲來,腰上卻被夙昧環住,被他按倒懷裏,聽着如鼓的心跳聲,才發覺那聲音來自我自己。他不講戰事,我也不提及,只當是尋常夫妻。
悶了半晌也不見他有什麽動靜,我推了他一下卻被摟得更緊,只見他眸色深沉,額發掠過眉腳,問道:“夫人你讓老五操了心?”
我笑了,不去回答他反問:“範子玉可是解決了你的‘需要’?”我對上他清冽的眼睛,“可以解釋一下麽,什麽叫做‘需要’,而她又怎麽來‘相助’你呢?”
“夫人是如何想的若是你有了‘需要’,夫君定會給。”目光炯炯,深入體膚。言語輕轉抽離了其他,恰叫人生生別不開耳。
靠之,恬不知恥好麽!饒是我是一個已婚婦女,但是人事方面也方才經歷了一半,在怎麽厚顏無恥,也沒他的口味重。我還是只适合裝呆才是。我根本沒有求歡的意思好麽,“需要”這個詞很令人費解好麽,擺脫臉湊這麽近做什麽啊喂!誰要你啃親了一段時間不見吻功見長麽是不是吃飯時拿豬排骨做試驗了
氣喘籲籲,連話都說不全了。我眼角泛紅,只覺得這帳中的燈火都暈開了去,外頭是皎月與清風直逼靈竅,裏頭是溫意惺忪,而他的眉眼勾勒如水墨。仿佛置身于一張毛邊的宣紙,一肌一發都化作畫仙筆端的種種,含蓄而朦胧。
“搬來我這裏住下。”夙昧停下,轉而對上我的眼,意蘊幽長地說,“于你我都是一件好事,不是麽?”于他是什麽意思我不願多想,而于我來說,靠近一些,或許就更能轉了空子做些手段。
可是,畢竟是在他身周,我近他一分,他亦近我一分,看似能與我親昵,可是這未嘗不是增加了監視、管制我的機會麽。而我亦不想在他的帳中看見其他女人進進出出嬌弱親近的模樣。
我清了清嗓子,“怕招人碎語我這身份,若是被人知道,處理起來終是不容易。”
“郡王妃的身份,哪還有人诟病?”夙昧絲毫不在意我這托詞。
“只怕人說主将無心戰事,我這婦人罪不淺。”我小心地回道。
“事實本就如此,”夙昧笑了笑,一片光風霁月之色,眼色變深,“何況,他們只會說郡王與夫人伉俪情深。”
我又聽不懂了,什麽叫做“事實本就如此”?本就如此的是“無心戰事”還是“婦人有罪”呢?
“我還是回軍醫屬比較好”我頓了頓,看向他說,“你就不怕我将這戰事布局告訴大瑨之人?”
“告訴了又如何?”
“你、你難道是想‘鹬蚌相争’,讓坐收漁翁之利麽?”
我看見夙昧的喉嚨滾動了兩下,眼底一片冷峻深淵,黢黑不明,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轉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頭。
“我是想要這‘漁翁之利’,可是現在覺得學那姜太公垂釣,也等不來什麽,”夙昧看着我,明明是輕輕淡淡的眼色,輕啓薄唇,而吐出的話語卻讓我倍感千鈞,“那魚兒卻固執得很,不願上鈎。”
要問我聽不聽得出來他話中的意思,我當然是明了的。
什麽魚兒、什麽漁翁我怎會不知?蟾宮節上夙願将魚兒紋的香囊給了我,我便是夙昧口中的那尾魚兒。
這條魚兒不是笨傻愚昧的,沒有魚餌又怎能引之上鈎呢?可是她又是癡蠢不旻的,看着水波上頭那個垂釣的人兒,就已經醉了,即使這個時候遲遲不上勾,早晚也是要上了的。
大約過了半月餘,戰事如火如荼,令我想不通的是李複竟然也在戰場之上。而李複與李雙的關系還有與夙昧之間,令人難以琢磨,我提筆又傳給雲啓書信說了我的疑惑,還有範世源在炀城作戰,範子玉留守軍中等等事情。而當小灰鴿送來雲啓的話的時候,我卻是擔憂與震驚,不知所措了。
聞信說,雲啓不日将禦駕親征。
他待請太子太傅寧鹹、戶部尚書汪粵齊、禦史大夫陳铎、左中丞蔡嚴筝四人代理朝事。派遣李複、楊守炜、定嘉王等人出戰雅國。
戰事已經過了一月有餘,海棠花正直花期,但我在軍中卻看不到那盛開的模樣。而當我知道姜衫會在暗中助我一事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驚異的。
姜衫雖不是大瑨人,也不是雲啓的親衛,而她受雲啓所托,必将是言出必行。
淄城一戰,雅國略占上峰。但是折損了一員大将,而夙昧也不似那時九公主所言一般只是僅僅坐鎮大帳,他戴盔披甲,他是一名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