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見過公婆
房內設施齊全,就是不大,一旁也沒有多餘的椅榻。能睡的地方,只有一張不大不小很是尴尬的床。我一開始是有些不自然,但随後一想也就釋然了。
不就睡一起麽,這算得了什麽。哀家連更重口的事情都做過了,躺在一起又怎的了。想當初他上了我的榻,我坐了他的床。今日不就是共睡一張床麽,啥事也不幹麽。那些梁兄祝弟隔着一排子盛了水的碗的睡法不要太吃力哦。
我可沒這個創意和閑心。反正人老了,身上也沒油可揩,要是一不小心吃了夙某人的豆腐,還算我占了他便宜。這樣一想,倒也不錯。反正于我來說,和夙昧之間沒什麽男女大防的。
我最最讨厭的是那些矯情的話本中出現那樣子的橋段:女睡床,男睡地,或者反一反,不過到了天亮以後,二人往往都睡到一塊去了,那麽之前做足了功夫說什麽授受不親的話還不是多此一舉麽。
于是,本着哀家我并不是話本中的旦角一理念,我大大方方地坐上了僅有的床,脫下了靴子和外裘,往裏面挪了挪,拍拍外側的床板,對夙昧說:“躺這兒,你睡外面。”半夜裏起床方便些。我是從不在夜裏出恭如廁,就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了。
夙昧倒是不驚奇我這般的表現,嘴角一淺,神色自然地去了外衣,我側着身子朝裏邊睡。我們這樣的一行動作,一時竟像多年的夫妻般,默契無話,我鼻子略微有些發酸。那桌上點着的燭火,悠悠地散發着昏黃的光,盡道些溫馨。
聽到他躺下來有了一會之後,我說:“柳鳴之前和你在真州時,提起過我罷。”
許久,夙昧開口道:“是。”
再聽不到他其他的話之後,我繼續說:“我們原來關系可好了,就和我和雲啓一般”話未說完,卻感到身背後倏地一熱。
夙昧轉了個身子,胸膛貼着我背,手搭着我的肩膀:“你想說什麽?”
“你不該騙他說我們是夫妻我從不對我親近的人說謊。”
“不說夫妻,難道你還等着他來娶你?父母間随口說的婚約什麽時候算數了?”我能依稀聽出夙昧的言語之間蘊含着絲絲的薄怒。
“當然不是,我從未将他當作未來的夫君一般看待,我與他之間,單純得很。”我有些委屈。
“想是那時還小,也不知情為何物,也不是你所要解釋的毫無男女情誼。”夙昧冷哼一聲,又複平躺了回去。
我不是很想争論我對柳鳴是什麽感覺這一話題,我只是不想說謊,不願意在童稚時的玩伴前面有一絲絲的虛假。
“若我說我小時候一度想嫁給小鳥,你很開心?”我語中透出不怿,似乎是在怪他無理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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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夙昧有些悻悻,一把放下了床上的帳子。我幾乎以為他又要生氣了,我們又要發生不愉快了,為了安撫下來各自的情緒,亟亟道:“我說了是‘若’,假設,那便是不曾有。”
夙昧安靜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睡着時,他卻說了半句我沒懂的話:“你說你從不對親近之人說謊。”另外半句,我等了好久,他也未再說出口。
我本是不願也不會對身邊人撒謊的,但是如今已經撒了,那我只剩下“不願”撒謊這一點了。
第二日我和夙昧起了身,和柳鳴吃了早飯便互相告別了。柳小鳥說他還要過五日左右便過來,我說應該是笨鳥先飛的,沒想到他這只鳥還是落後啓程的。他說那是因為自己是只聰明的鳥兒,所以讓我們先走,他也一定能過趕上的。
坐船的話比較快,因為兩岸只隔了一條江,過了五六天便到了,但是騎馬來的話卻要翻過丘陵,繞過山嶺,于是抵達的時日就會延長了。不知道柳鳴說的要趕上我們這話是不是空穴來風,我倒驚奇于他要如何才能趕上我們了。
我和夙昧上了一艘小船,只有一位漁父為我們劃船,每一天入了夜便在江中的小汀上暫歇至天明。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就這樣偶然劃到了武陵,看一看那落英缤紛和那古樸的源中人。
夙昧看出了我的想法,揶揄道:“與外徑隔絕,源中可不會有話本子看和戲聽。男耕女織,你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怎麽做的了農活?”
想想也是,我便自讨沒趣地閉上了嘴。
漁父卻打趣我們說:“若二位真的要識一識你樸素的武陵人,那認識老夫便可了。瞧老夫這又是劃船又是打漁的,不就是夫人所說的古樸麽。”
又說:“這位官人和夫人的感情真真叫好。”
而我聽了,卻不好意思問他究竟從哪兒看出我們倆感情好了,問了怕被夙昧嘲笑,我自個也嫌這個問題丢人。到時候問了,就又給了夙昧一個笑我的借口了,我可不願意這樣。
終于到了真州的碼頭,我們上了岸,給了那位漁父十兩銀子,那老人家已經是笑得合不攏嘴了。我正想着柳鳴說會趕上我們此言的真假時,卻從老遠處聽到了他喊我們的聲音。
只見他一手牽着一匹馬,馬背上堆着一些案牍和行李,模樣甚是搞笑。我們便一道去了真州府,途中問起他為何到得如此之快,卻被夙昧搶先了答道說是因為七月時新修了真州的棧橋。柳鳴被一大群人迎了進去,夙昧與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被衙中府役人頭給淹沒了,便相視而笑,起程回了長樂候邸。
夙昧拉着我,輕叩府門,沒一會兒,紅漆的大門被拉開,從門中探出一個小厮的腦袋來,定睛于夙昧玩味的表情上,轉眼又将目光定于我和夙昧牽着的手上,到最後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直直過了半晌,忽地轉頭,喜不自禁地喊道:“是少爺,少爺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少奶奶!”
這一句,生生地絆住了我欲擡起的腳,我轉頭望了望夙昧,見他眼中笑意淡淡,知道我這個夫人的身份是無可消除了。便任由他來為大家解釋,我也不管他會不會加油添醋了,畢竟現在來了他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那小厮立馬拉開了大門,聽到他此言的仆人與丫鬟們竟是一個個拔腿就奔向堂內向夙侯爺、主母喊出此消息。一時間我看到的夙府外堂竟是連一個人也沒有。
長樂候的宅邸我是從未來過,不似宮中的富麗堂皇,但其莊重不失明快的雕梁畫棟,也讓我耳目一新。夙伯伯夙伯母是好接觸的,沒想到府中的人也是風趣。
夙昧對我說:“猜猜那給我們開門的小厮是誰?”
我面露無從猜測狀,夙昧笑道:“是墨弋的弟弟,墨戈。”
我輕笑出聲:“這名字倒是好玩,單單比墨弋多了一撇,明明是弟弟卻竟是讓人叫他做哥哥。”
繞過正廳,走過假山、亭、池,到了一處建在池岸的小樓,我正猜着這裏是什麽地方,卻看見方才的小厮、丫鬟們、夙一老管家等等人都在此處樓下等着。見到我們來了,都退到一旁,讓出一條道來,由夙昧領了我進去。
小樓分為兩層,木質結構。暖暖的香爐燒着,升起袅袅的煙。我們上了二樓,就見到夙伯伯和夙伯母對坐着,中間放着一盤棋,剛剛他們定是在對弈了。夙伯伯原是将軍出身,英氣勃發,紅光滿面,須發皆黑,看上去全不像剛過五十的人。而夙伯母眉目如畫,豐容靓飾,幾年過去也沒什麽變化。
夙伯伯眯着眼笑着說:“小瑛來了啊。”
我道:“嗯,沒有讓你們等很久罷?”夙伯伯笑答:“哪裏沒有很久?我和你夙伯母就盼着你們快些到呢。”
夙昧卻在一旁帶着別扭說:“怎麽也不說一句兒子來了啊。”
夙伯母見狀笑道:“乖兒子,怎的還吃起自己媳婦的醋來了?”
我不曉得夙昧是如何與他們說的,但聽夙伯母的語氣,他們好似認為我真真可以安枕無憂地做了夙家的媳婦。他們許久不接觸朝堂之事,只是安居一方做自己的長樂之人,想必陛下封其為長樂候,打的也是這個主意罷。
夙昧讓我在一旁坐着,招呼來了兩個丫鬟給我們四人添茶。夙伯母對我們說:“你們二人年紀也不小了,小瑛現下是終于擺脫了那牽絆,這次回來,就把事情給辦了罷。”
我心下一亂,差點将茶盞給打翻了。夙伯伯端起茶,輕輕劃了兩下杯蓋,見我如此,對夙伯母說:“孩子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又轉頭看向我說:“你伯母這不是見了人家含饴弄孫,眼紅了,才想叫你二人早些時日成親,好抱上小孫子。”
“我們盡量,您二老放心。”我磨牙般地憋出這句話來。
夙昧笑着搭上我的手,眼中頗有深意,我頓時汗毛豎起,感到我的前途堪憂,茫茫不見出路。“如此,可要夫人多多擔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