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海棠驚春
我不由得贊嘆她的翩若驚鴻,心下卻倏地不是滋味,待她舞完劍。
我笑道:“若是帝師大人要上戰場,子玉也一定可以陪他一同破陣殺敵。”可是我自己不會武,到哪裏都是個牽絆,若在遠處等着,人家是死是活也是最後一個才曉得。
她走後,心中的不爽利是愈發得深重了。為了平複下心情,我便閑來無事翻了會周易之書,想那時在內陵中時,這陣法是如此玄妙,我若此刻不學着點,吃了一塹,也沒長一智,還不是要讓人笑話。
而我正當當看到八卦陣中的“開門”一詞後,心下的忐忑越發得強烈,因為書上寫着:不宜政治陰私之事,易被他人窺見。
要是我沒記錯,夙昧當時特地以處境隐喻朝政,我倒是全說了。這是不是他的別有用心?
想到此,我急忙忙地去尋雲啓,卻看到群英殿裏出現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瞧着模樣是宮裝打扮,我這是萬分納悶了,雲啓是何時納了妃子?
那姑娘,正倒着茶,站在書桌右側,手如柔荑。聽聞聲響,便擡起頭來,微微一笑,齒如瓠犀,螓首蛾眉,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卻是萬種風情。雲啓竟是喜歡這個模樣的?
“太後千歲。”她福了福身子,向我行了個禮。
“你叫什麽名?”我越過她,走到桌前坐下。
“回太後,民女喚作李雙。”
我心下一下子明了,道:“你可是有位哥哥叫李複?”
“正是。”
“你那哥哥,可是個年輕有為的人兒。近日便要回朝了罷?”李複冒險随範世源一道入漠北,現在捉賊子有功,不日便要歸京接受犒賞。
李雙點了點頭,很是歡心聽到我這般贊賞她哥哥,我繼續說:“何時入宮的?”
“不過三日。”
也就是說,我們剛一回來的時候,雲啓就把她弄進宮裏來了。我說不上個滋味,他倒是翅膀長硬了,江山、美人都收入了他的囊中。我不是氣惱雲啓不務正業,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只是雖說他遲遲未選秀納妃,只是現在一聲不吭,便把人弄進宮裏了。這是讓我萬萬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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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說些什麽,雲啓卻從外頭回來了,一聲“皇上駕到”讓我耳皮子發麻,我下次定要讓雲啓換個公公,那嗓子也忒難聽了點罷。
雲啓步入內殿,見到我也在此,便叫了一聲:“母後。”卻徑直向李雙走去,我見在眼裏,氣惱地說了句:“怕是皇上也取了媳婦忘了娘了?”
雲啓聽後,笑着說:“怎麽會呢?朕可是那種不孝子?”
我半晌沒說話,雲啓道:“這是李複的親妹妹,叫李雙,朕還未封她妃。”
“就是來向我讨個話,讓我勿做王母,成全了你們的好事。”我撇了撇嘴。
雲啓見我如此,嘴角的笑意竟是浸了出來,還始終散不去,便先遣了李雙出去,笑着與我說:“木姐姐可是吃味了?”
我一聽這話語,眼角就抽搐,道:“別鬧了,就是氣你也不和我說一聲。你這話要是被人聽了,我這張老臉還見不見得人啊?”
雲啓沉吟一會,說,“木姐姐可是有話對雲啓講?”
我想了半晌,說:“李雙是怎的回事?你有沒有把人家那個了?”
雲啓有些赧意,到底是小孩子:“朕并沒有。”看了我一眼後說,“只是為了李複一事。”
我見他不想多言的樣子便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大事,說:“那麽,待到李複歸京,再封李雙個貴人罷。”
“沒有其他的話了麽?”雲啓忽地道。
我不解。哀家我還應該有什麽話說啊!但看着雲啓面色微沉,我驚覺到他不要又生氣了。可是這生氣的道理何在啊!我急急轉了話題。
“聶疏言又是如何?”我終于找到一個可以探究的,一邊拿起一只杯子,準備喝點水什麽的。
“木姐姐早就知道了,也不告訴朕。”他頓了頓,“朕不會處置他。”
我知道個什麽了,明明你這小屁孩心裏都清楚!不處置聶疏言也是情理之中的,雖說雅國多次騷擾漠北,但二國并未正式宣戰。這不宣戰,含義可就不同了,若軟禁個聶疏言,也好當個人質。要是到時候真當與雅國打起來了,就是個籌碼。
“哀家是以為我們家雲啓絕頂聰明,哪需要我這老婆子來叨唠什麽。”
雲啓皺了皺眉,道:“人家姑娘都往小裏說自己,你怎麽盡往老處說?”
“咳咳,”我尴尬地咳了兩聲,“不老怎麽倚老賣老啊?比起你來,我還能裝嫩麽年紀都大得出烏花了。”
“你可是在怪朕?”我斟水的手一頓。
“哪有的事!”我連忙撇清,我一聽就聽出這話裏的怪罪意味了,明着上說我怪他,實則就是在怪我不該叫苦。
“木姐姐一定想着,雲啓現在長大了,你就好趕快搬出先皇的诏令,回豐州去是麽?”
我一口水嗆在喉嚨裏,看看這雲啓,猜一個準一個,我這點小心思,早就被他摸透了,我面子上過不去,急急道:“哪有的事!”
雲啓看了我一眼,不再說什麽。沉默了好久,說了一句:“內陵半個月,過得如何?”
“自然是悲慘至極,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差點就死在裏頭!”
“帝師大人沒護你周全?”
“皇上你不若就不要給他賞賜了。”倒不如順水推舟,不讓雲啓成全那夙昧的婚事,也倒讓我心裏好受些。不過,我真想煽我自己,開口讨賞的也是我,現在讓他收回成命的也是我。
雲啓疏淡一笑:“這朕可做不了主,”伸手拿過我的杯子:“你知道,君無戲言。”
我說什麽也不是了,為了維持袁雲啓這個明君的形象,就做一點犧牲好了。可是這犧牲對于我來說到底算不算重?
“如今,你又是怎麽看待帝師與範子玉的婚事。”我記起得,當初定下這番婚事的時候,雲啓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如今,又再次抛給我,心境不同了,回答難道也會不同麽。
我思前想後,覺得我心裏這點見不得人的東西絕對不可以與雲啓說,我怕把本來快弄清明的事情搞得複雜了,便道:“我只是怕範子玉居心叵測。”
“帝師也不見得就是襟懷坦白。”雲啓一嗤。
話倒是沒錯,雲啓可謂是一語中的,我是無話可說。可是難道這兩個人是互相鬥來鬥去的麽對手麽?矛頭不對啊!我怕只怕我這點心思雲啓已經全都明白了,我有些後悔方才說的話了對範子玉的這些揣測不就是說明了我的還在做困獸之鬥的反對夙昧婚事的質疑被雲啓全權否決了麽!
沉吟了半晌,“朕是懂了,”雲啓不再說什麽,過了許久,他又道,“明日夜裏可有空閑?”
“有啊。”怎麽,深夜相邀?瓜田李下的怎麽行啊!
“有一出戲,明兒在百花樓上。”
“你與我一道出去?”我有些驚異。
雲啓清淡一笑:“母後可是要拒絕兒子?”
這這這句話但看實在是太太令人遐思了,但是,既然是出去看戲,我又怎能不去呢!
我木及瑛沒有什麽其他的癖好,不外乎就是看話本兒、聽戲、瞅美人兒。如今我那皇帝兒子相邀一同出宮看戲,我自然是樂意之至的。
只是那出戲,卻委實讓我一驚。
《海棠春》聽聽名字倒是沒什麽,戲也是出新戲,于是我本着看個新鮮的想法就大大落落地坐下了。誰知聽了一句,我就耐不住性子了,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姐姐,咱愛殺你哩。”
我端着茶杯的手一顫,硬生生地把這股子不舒服勁壓下去。神色有疑地看向雲啓,只見他嘴邊幾分笑意,都飲入杯中。一時也不敢多想,道着這些個書生就愛姐姐小姐般地亂叫。恁不知女子最愛聽人誇獎自個年輕貌美,縱是那似水流年,也帶不去如花美眷。
哪知,越聽越離譜。戲中那女子嫁杏無期,已是過了廿十有餘,終是等到了一方良人,那良人卻比這女子小上個幾歲。期間多種波折,待這書生良人考上了功名,便将這女子娶了回去。這便算是劇終了。
看似無新意,唯一的亮點便是女子年紀已長。頗有一種“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之意。幸好結局為喜,不然又不知騙去了人的多少淚水。
我也實在是看不懂,為什麽戲中的人這般執着于年紀。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四,有喜事。這不是條俗語麽?但是我轉頭再次望了一眼他,神色依舊不變。
一曲唱罷,雲啓問道:“木姐姐,如何?”
方聽到這二字,心又是一驚。我直直地看向雲啓黢黑的眸子,雲啓此番做意欲何為我已是有些明了了,可如下是萬萬不可信的。道是我竟是個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的燙手角色?我一直覺得雲啓長大了,曾經那般如今這般。他既然沒有道明,我也就裝作不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