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魚水之歡
“…好…吧。”我嘴角抽搐。
花燈、燈謎什麽的自然不能免了俗。只是燈謎過于無聊,玩來玩去就這麽幾個也沒有新意。想當年我還在豐州時,就是這幾個類似“行也坐,行也卧,青蛙與蛇”的謎面謎底。到了如今竟然也不更改。只是見花不語和範子玉在對面玩得不亦樂乎才慢吞吞地行着,和她們保持相對的速度。
但是,我和夙昧二人實在是待不住,于是就走開了人群。想過一會再去橋邊也沒關系。見到不遠處有棵榕樹,上面挂滿了許願的木牌,用紅絲線串着,好不有趣。然而我正想叫夙昧也好先在此停下,來寫個木牌的。
轉頭向身旁看去,卻不見了他的人影。
我有些着急,心想他會不會找不到我了,或者說是他離開根本就是故意的。
這時,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長得很是可愛,柳眉杏眼,梳了兩個鬏,見我一人在這,便跑了過來。脆生生叫了我一聲:“哥哥。”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随即明白我的男子身份,便也應了一聲,“小妹妹,可也有事?”
“嗯,”她那圓圓的眼睛亮着,機靈得很,“我想挂個木牌子,但是身量不夠。想請哥哥幫我個忙,幫我把這個牌子挂在榕樹上。”
“嗯,好啊。”我點頭,将她手中的牌子接過。
“那個高一點的樹枝!”
我便踮起了腳尖,夠到那根枝條。用紅絲線将之綁好,随意瞟了一眼那小姑娘寫的牌子:願兒願壞哥哥娶到好哥哥。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有些被這句話逗樂了,難不成這小姑娘也是個腐的,贊成那些個“哥哥們”分桃斷袖玉人吹簫。
不經意的,我挂在腰帶處的香囊竟然掉了下去,正想去撿,卻被那叫願兒的姑娘先撿了去。她的頭低下看着我的水紋香囊,肩膀微微動了兩下。
我想問是否有什麽其他的事,可卻被願兒的下一句話生生地堵回了嘴裏。
“好哥哥,我們好有緣份,我的是魚兒紋。”
“魚、兒、紋”我僵硬地吐出這幾個字,一語成谶一語成谶啊!
Advertisement
還沒到橋上相會就金風玉露一相逢了,它算是勝卻了人間無數啊無數。看着那小姑娘含情脈脈的樣子,我有一種欲罷不能難以言說的苦逼之感。
“好哥哥,願兒還小,又不會做針線。但是今天我們相見了,又抽中魚水之歡的好彩頭,願兒想把自己的這個香囊和你的交換,願兒沒有其他姑娘的巧手兒。但這是願兒的一份心意。”
我腦中只回蕩着魚水之歡的好彩頭魚水之歡的好彩頭魚水之歡的好彩頭
“願兒想,若是我與好哥哥有緣再見,就憑此相認如何?那麽哥哥可否再許我個願。”
“什麽”我已經處于中風狀态。
“就是許我個願,答應我做一件事情,好麽?”
不說就是默認了。我當然沒說,但是顯然人家就當我是同意了,一陣得逞的表情,“那願兒把香囊給你。”說完便高高興興一溜煙地就沒見了。
直到我癡呆了半天意識過來其實我所擔心的完全已經解決了,至少當下我沒什麽好擔心的。那姑娘沒有粘着我,反倒是收走了我的水紋香囊。如今在我手上拿着的是人家的魚兒紋。這樣也就沒什麽上橋之說了。
打消了這些情緒,便看到夙昧站在我跟前。“你到哪裏去了。”我問。
“只是方才在門口時你對那編好的福結很是垂涎,後來看見有地方買,便就給你買了個來。”說着便攤開手,手心中好好地躺着一個鮮紅的同心結。
福結有很多種,為何他偏偏選中一個同心結。我擡眼去看他的神色,與平日無二。我沒敢去多想,也不敢去問他是否認得同心結,是否刻意将這個寓意傳至給我。
我與他取了木牌寫好心願挂在榕樹上。待他系好絲線,我問道:“木牌上寫了什麽?”
夙昧不言,只是他墨黑的眸子中透着狡黠的光芒,反問我寫的。我笑笑,回答說:“并無其他,不外三點:願大瑨社稷安,願身邊人平順,願吾覓得良婿。”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在最後半句有些支吾的我說:“那麽,一定能實現。”
一定能實現啊。
我們被川流不息的人群漸漸推搡到中心的橋邊,那橋名也有趣得很,說是大俗既大雅“鵲橋”二字足以表明此橋之意。
想到方才出的小插曲,那位叫願兒的姑娘可真是有趣得很。不過,接下來的主角可是夙昧與範子玉了。我望向橋的那邊,看見範子玉和花不語已經在了,心裏安定了許多。
司儀已經開始報繡花名了,眼看荷花荷葉、筆與墨、鏡與臺等等都上了橋,并且對上了佳句。卻聽見現在司儀道:“青天,請手中拿着雲紋香囊的公子上來。”
我轉頭去看夙昧,欣喜地說:“夙昧輪到你了,快上去罷。”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道:“你确定要讓我上去?”
“嗯,上去靜待佳人吧,看看哪家小姐與你這麽投緣!”一想到安排就要踐行了,心裏就歡心得緊。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去了。”言罷,唇角微挑,眼底盡是璀璨的燈火,然而我讀不懂此刻他的表情。
“請手持雲紋香囊的公子上橋來。”司儀再次說道。
夙昧一身淺紫,發絲未曾梳得一絲不茍,稍稍有些散開在兩側,手撰一把白玉扇,步上鵲橋,走到司儀邊,微微停頓,轉身看了我一眼。我看向橋對邊的範子玉,見她手中拿着白鷺的香囊,眼底盡是不敢想象的驚喜,她一面又擡頭流連幾眼橋上的人兒,嘴邊掩不住分外濃厚的笑意。
“請”橋上司儀再次發話,欲讓女子也上橋來。但是夙昧卻先一步地打斷,道:“這位大哥,在下不辨針腳女工,眼拙得很,能否幫我看一下,我這香囊”他淡淡一笑,我似是聽見了橋下一片女子的抽氣聲,眼中盡是芳心暗許之意。我不由地感到有些好笑。
“究竟是個什麽花樣呢?”司儀一聽,見夙昧此言,便接手香囊,仔細看了幾眼,有些訝異,道:“這位公子手中拿的竟是水紋不過,既然上了橋,那便先由你這裏開始罷。”
“多謝。”夙昧疏放一笑,便徑直把目光投向我。
我心下暗暗一驚,總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就無視他灼灼的眸光。
穿過人群,到花不語身邊想說什麽,誰知,腦後一松,頭發竟是散了開來。見花不語看見了我此刻的模樣,有片刻的怔忡,随即正想開口說話,卻聽見司儀對着我的方向說:“這位小姐,你的香囊可是魚紋?”
完了,現在的我是百口莫辯,就是想說我實為“男子”也沒有人相信了。天底下哪有這麽巧合的事啊,我一開始沒注意夙昧不見一段時間的原因,現下全明了了。這根本就是他的有意安排。他一開始就覺察到了我的目的是為了撮合他和範子玉,可裝作不知,并随我來游園燈會。
然後一步一步地設局,陷我于不義,讓範子玉認為,我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就是給她難堪。完全切斷了我從範子玉入手徹查她父親範世源。好一個一石二鳥的手段。我不得不回避範子玉淩厲而氣惱的目光,不敢去直視她。想想真是窩囊,我個高高在上的太後竟然受到這等無禮的回贈,我心下委實不甘。
但上橋一事,我是無法抗拒了。眼見那麽多人紛紛看向我,是有羨慕嫉妒恨的,孤立無援中,我聽到花不語在我耳邊輕語:萬事下來再說。
推了我一把,我便上了所謂的鵲橋。我有些愠怒地看向夙昧,嘴邊卻化作絲絲笑意。司儀言:“今為蟾宮佳節,纖雲弄巧,才子佳人幸得相會于鵲橋。有道是十全十美,天作之合,所以鄙人提議在此由二位對十句佳句。請公子先言一聯,待小姐說出下句。”
題目并不難,只是簡單的背詩對句,然而此刻我卻不想遂了夙昧的意。我想做些什麽給範子玉看看,好向她證明,此事出于我的意料之外。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他言,其心可誅,明擺擺着的對我的不恭之意,竟向衆人說出這等《鳳求凰》一類的話來。
“凰兮凰兮離枝兮,天涯海角不見君。”我語一出,驚了橋下人。
只見司儀不慌不忙地說:“小姐此言極妙,公子前句說歸故鄉,所謂‘歸’便是身在外,而小姐言‘凰離枝’便是追随鳳,迎鳳歸鄉;後半句公子言‘遨游四海’,小姐道‘天涯海角’,一是為‘求其凰’,一是為‘見君’,然而天涯海角尋之遍。由此可見尋君之心。”
我有些不怿,咬咬下唇,說第二句:“咫尺萬裏,眼不見心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