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愛恩塔
時闕和顧愉就這樣完成了婚約。
而時闕失去記憶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婚約。
哪怕時闕再厲害,他的結契對象都是這個世界最核心的神明。
如果真的要相互依存,時闕獲得的好處終究是最多的。
愛恩塔世界的規則不允許這樣的不勞而獲。
時闕自然無法在婚約結成時獲得全部對應的好處。
而已經完成了前部入侵的特殊空間更是借機作祟,恨不得攪黃了這個契約。
時闕需要付出代價。
顧愉知道這點,替他承擔了大部分的代價。
失憶也成了時闕付出的代價之一。
至此,失去這段記憶的時闕只知道自己成為了唯一逃出愛恩塔世界的原住民。
時闕只知道他和顧愉做了一筆交易。
他得到了一個和自己生命值息息相關的店鋪。
顧愉還給了他一只黑貓。
至此一個惡魔就帶着一只貓離開了這個世界,把店開到了其他世界。
時闕只把顧愉當做一個有一面之緣做了交易的顧客,和其他的客人沒有任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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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就不記得他和顧愉到底簽訂了什麽東西。
時闕只記得作為活下去的交換,他必須好好經營好這間店鋪。
必須去形形色色的世界裏和不同的人做交易。
時闕完成得很好。
但他離開愛恩塔世界後,對顧愉的遭遇一概不知,也并不知道經營好這個店鋪的真正目的。
顧愉把世界核心藏進了一顆種子中——這是掌管生命的神祇在隕落時凝結出來的一顆種子。
這顆種子一直就待在時闕的店裏。
時闕為了店鋪做出的每一筆交易都成功滋養了瀕臨破碎的世界核心。
當這顆蘊含了世界核心的種子重新長成生命樹的時候,世界核心恢複,愛恩塔世界才可以重新被孕育。
這些原本就是時闕和顧愉約定好的事情。
時闕在失去這段記憶的時候依然遵守承諾,所謂的為了活下去才進行的交易,本來就是時闕擔心結契後失去記憶的自己不靠譜強行施加給自己的心裏暗示。
時闕很了解自己,所以才把店鋪經營得很好。
而顧愉在時闕離開後,就把自己的身體分割成了好幾塊。
既是為了拖住那個特殊空間給時闕争取時間,也是為了以另一種方式避免隕落的結局。
愛恩塔世界複原前,祂還不能死。
被封印就被封印吧。
在時闕為了經營店鋪跑遍無數個世界做交易的時候,顧愉也在獨自度過了難捱的無數時間。
祂被封印的幾個地方,除了黑暗和虛無之外什麽也沒有。
漫長的時間裏,該怎麽去形容祂被封印時和那個特殊空間的争鬥呢?
無法形容。
只有神祇才熬得過這樣漫長的艱苦,目标依然堅定,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至于蘭斯,這只黑貓本來就是顧愉的手下,礙于規則一直不能向時闕提起這些事情。
顧愉最開始并不信任時闕,蘭斯最開始的目的更像是去監視時闕。
之後的顧愉無數次産生了一種名為“慶幸”的情緒——也是因為蘭斯,才讓顧愉漫無邊際的封印時期有了唯一的放松。
顧愉被封印之初,陷入從未有過的虛弱和狼狽時,祂看到了時闕進入第一個世界。
時闕對全然陌生的文化無從适應的态度,拼命學習後才開店營業,做到了交易時的游刃有餘。
顧愉的各個部分被系統挨個研究,一介神明變成冰冷機器的研究對象時,祂看到了時闕第一次碰壁,第一次交易被算計。
顧愉見過時闕面對各種各樣的世界,有的世界時闕待得輕松、如魚得水,有的世界天生就不适合惡魔生存,就連時闕與那個世界的空氣接觸都會産生排斥反應。
顧愉看見過時闕游刃有餘的模樣,也旁觀了他落入不利場景、被整個世界針對追殺的危機瞬間。
其實顧愉能窺看時闕的時間并不長。
一個星期能看兩三次,每次最長也只能看上十多分鐘。
蘭斯無法承受黑暗神長時間的注視威壓。
可是時闕和顧愉分別的時間太久了。
久到顧愉光靠這些碎片就已經把時闕了解透徹。
久到顧愉依靠着對方,堅持到了現在。
讓神祇愛上了一個惡魔。
顧愉對時闕的感情不是為了同一個目标受到類似蹉跎的惺惺相惜,也不是同情或是什麽憐憫作祟。
更不可能是受到婚姻契約的影響。
這些無端的情緒黑暗神都沒有。
祂最開始的幾分偏愛來自于初見時對時闕外貌的驚豔。
——盡管祂當時想的是一定要殺掉這只惡魔。
祂的喜歡鋪墊于時闕做的每件事都和祂想法一致。
但喜歡從來都不是一種可以從漫長的相處中提煉出來的情緒。
顧愉是在某一刻鋪天蓋地地喜歡上時闕的。
那是時闕剛來到某個世界的時候。
這又不是一個可以适應惡魔的世界。
時闕無意引起敵對,再三忍讓後還是受到了整個大陸莫名的追殺。
顧愉剛聯系上時闕,入眼的第一幕就是時闕拿起唐刀,幹淨利落地給敵人抹了脖子。
暗紅色的血液從刀刃上滴落,惡魔的眼神裏不帶任何情緒,時闕卻在擡眼時,無意中和顧愉隔空對視上。
瞬間顧愉心中的情緒就炸開了。
祂喜歡時闕。
時闕從不掩飾他的狡詐和殺戮。
他是可怕的惡魔。
誰都知道和惡魔做交易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他卻從來沒有誤殺過一次無辜的生命。
稍微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和時闕做了交易後慘死的客人無一不是死在了自己的欲望之下。
壞人做了交易還是會付出對等的代價。
好人做了交易戰戰兢兢地等待着惡魔的索取,卻只被拿走了一縷頭發、一根麻繩……
并不是所有的惡魔都這麽遵循職業操守,甚至說,除了時闕,顧愉沒有發現第二個這麽做的惡魔。
顧愉發現只有時闕會堅持這些“沒什麽意義”的事情。
顧愉知道,從本質來說時闕和祂很像。
顧愉既是黑暗神,也是光明神。
祂有着最崇高美好的品質,也擁有着最卑劣惡意的欲望。
祂的愛意蔓延于突然爆發的喜歡。
顧愉本來以為随着時間的消磨,祂對時闕的感情就會消散。
卻因為時闕的性格、态度,甚至于最膚淺的面貌,被牢牢吸引。
顧愉無法控制自己不被時闕所吸引。
顧愉能見到時闕的機會很少,連最開始的監視目标也算不上。
祂卻仍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無恥的偷窺狂,渴望用最卑劣的欲望束縛住一只惡魔。
無人訴說的愛意肆意生長。
祂的光明神性始終隐隐散發着愧疚的情緒,黑暗神性卻想着要怎麽對惡魔做出更多的惡劣行為。
顧愉感受着自己矛盾的情緒拉扯,腦中卻無比清醒地謀劃起來。
祂的心裏依然裝着整個愛恩塔世界,卻也留下了其他的印記。
顧愉的這些經歷全都是時闕不知道的事情。
顧愉又等了很久。
久到祂都快忘了時間的概念。
久到祂已經摸清楚了那個特殊空間的存在,也知道了特殊空間的運行原理。
被抓入特殊空間的生物自稱“玩家”,他們喜歡把這個空間叫系統。
顧愉莫名地就是不喜歡這個稱呼。
該做的事情祂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對時闕的漫長等待。
時闕在做交易這件事上從來沒有偷過懶。
他甚至在輾轉各個世界的時候打聽到了系統的存在。
哪怕失去了最重要部分的記憶,時闕依然能發現系統空間的不對勁,察覺到自己世界的毀滅和這個空間有所牽連。
這種探查能力當真是用變态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顧愉的等待全部都是因為愛恩塔世界的核心需要太多的能量去修複了。
時闕一顆也沒有休息,終于在做完上一個世界的最後一筆交易後完成了世界核心的修複。
至此,時闕感受到了什麽,才開始嘗試不做交易。
事實證明世界核心修複後,在沒有做交易的日子裏,時闕除了因為饑餓變得格外虛弱外,生命根本就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時闕的膽子大到甚至敢拿自己做實驗。
也正是因為這個實驗,讓時闕堅持了來系統空間尋找答案的決定。
顧愉感受到時闕進入系統空間,祂終于等到了這個時候。
祂壓下難得的情緒波動,開始謀劃起和時闕的見面。
也是從時闕進入系統空間的那一刻起,顧愉就升起了歸還時闕記憶的念頭。
從很早的時候起,顧愉就想好了要用怎麽樣的理由來歸還這份記憶。
時闕做出的交易很公平,但神明也會鑽空子。
時闕已經想起了全部,他說:“所以我剛進入第一個副本就遇到了你?”
一邊說,他一邊還把蘭斯抱在懷裏狠揉,這就是小貓咪作為“叛徒”的下場。
顧愉的眼神在蘭斯身上停留了一瞬。
有點羨慕。
在被時闕察覺前祂就收回眼神,坦然地點頭回應。
“已經回收兩個碎片了?”
時闕記憶回收後,已經知道了他和顧愉的合作關系,對顧愉的态度也沒什麽變化。
他雖然在向顧愉問話,語氣卻很是肯定。
顧愉說:“都回收完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說的是什麽無關緊要的東西。
時闕這下才有些驚訝。
顧愉就只把自己分割成了三個部分?
顧愉沒忍住笑了一聲:“整那麽多幹嘛,等着你回來的時候我回收起來自找麻煩?”
顧愉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恢複自己的巅峰狀态,分身弄多了才是麻煩。
時闕:有道理,這還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只把自己切成兩片的神。
畢竟時闕在好幾個世界都遇到過動不動就把自己切片成五六片甚至十多片的客人。
這樣的客人見多了之後,顧愉這種追求效率的做法反而清新脫俗起來。
時闕帶着顧愉去看了藏在店鋪裏的世界核心。
他恢複了記憶,也記起來了世界核心到底放在店裏的哪個地方。
時闕打開店裏裝着靈石的玻璃罩,維持店鋪運轉的幾塊靈石被時闕随意地放在一旁。
時闕伸手在底座上幾個看不出規則的地方輕輕按下。
木質的底座中央緩緩移開了一個圓形。
一顆看起來十分普通的種子浮現了出來。
它懸浮在半空中,更引人注意的是——
這顆種子發芽了。
顧愉有些失神地望向這顆種子。
代表愛恩塔世界的種子,終于煥發了生機。
這無疑是代表着時闕和顧愉當初決定的成功。
看到這一幕時闕也不免有些失神。
只是可惜,他們的世界雖然修複成功了,但數以億計的原住民們卻盡數死去。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系統空間對愛恩塔世界的掠奪。
甚至系統空間還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誰也不知道它做過多少次,但是顧愉告訴時闕,這裏的副本數量數以萬計,其中更是有許多截然不同的文化習俗。
已然是一幅小型平行世界的水平。
顧愉說:“我看到過不少副本裏都存在愛恩塔世界的印記。”
兩人對視一眼。
紛紛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而現在種子已經發芽,他們都不想再等了。
他們已經等得太久了。
時闕在副本外成功完成了世界核心的重新孕育。
顧愉在系統空間裏也已經做好了自己的謀劃。
顧愉說:“它弄出來的副本看似繁多,但無論是出現還是變異都有規律。”
顧愉在這裏待了太久,不只是系統在研究祂,祂也在研究系統。
系統并不能憑空捏造新的副本。
它只能以掠奪過來的世界作為基礎,用世界裏的某個事件、傳說、文學創作之類的載體,再以那個世界的某個地方為原型,切割出一個封閉環境作為副本地點。
副本裏的NPC絕大多數都是系統設定好的程序,或者是本身就不屬于那個副本,去副本裏扮演角色打工的NPC。
江苗那樣的情況太特殊了,簡直是少之又少。
但稀少不代表不存在。
顧愉說:“我曾經遇到過類似情況的NPC。”
顧愉在時闕進入系統空間的前一段時間,已經能夠瞞着系統僞裝成玩家去各個副本裏探索了。
祂也遇到過一次這種情況。
之後,顧愉又探查了很多個副本,終于找到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像江苗那樣的NPC,如果被系統認定失去了副本價值,就會被抓去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也是一個副本。
但卻是一個專門改造玩家和NPC的副本。
顧愉說到這,時闕就明白了祂的意思。
時闕說出了顧愉的意思:“你是說,那是唯一一個系統自己建造的副本?”
顧愉點了點頭。
祂看向時闕,神色認真:“種子想要長成參天大樹從來都離不開土壤的培育。”
那個系統副本就是土壤。
時闕進入的兩個副本裏都存在顧愉的封印。
這本是就不是巧合。
時闕忽然反應過來,他會進入這兩個副本都和顧愉有關。
顧愉直接承認了:“沒錯。”
“但我找不到那個系統副本的入口。”
時闕思考了一下,他忽然說:“等一下。”
他還有幾份交易的報酬沒有收取。
時闕在這個時候想起收取報酬的事情,當然是有原因的。
他想起了一個玩家。
簡夢。
那個在第一個副本裏和時闕做過交易的女玩家。
或許時闕知道要怎麽進入系統副本了。
時闕效率很高,不一會就把報酬收了回來。
所有的報酬收回來了之後,他才好做接下來的事情。
時闕還記得他在交易完成後給了簡夢十張名片。
該讓這些名片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