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節
遜語含戲谑的那段吧?仔細想想卻也不對,依月樓花魁、射濯王妃,無論哪個身份似乎都要比黃子睿調戲我的那番話來得更刺激,禁衣若是那善妒之人,我對他一早便又會是另一番态度。當下他的所為,跟他一貫的為人脾性相較而論,着實蹊跷古怪得緊。
自打入關開始,愈趨往前,我心下愈發忐忑。高聳于身後的鴿子灰土牆、毂擊肩摩的商販、綠瓦琉璃的屋宇……,無一不在時刻提醒我,離皇宮怕是愈發地近了。多年前布滿金釘的朱紅色宮門重重地在身後閉合的畫面在記憶中再次複蘇,我閉上眼睛死勁地搖搖腦袋,努力讓自己清晰的思緒從憂傷中浮脫出來。
适才意識到眼下最大的危機,怕還不是來自于禁衣的離去,卻是于太後面前的複命。記得當初在宮中被調教禮儀規矩的時候,執事的宮女就曾明确地告誡過我們《玉蝶》中公主外嫁的規定--‘外嫁公主,于結婚十年後方可來京;不得擅自來京,須報理藩院請旨……來京探親不得過一年之限,久居京師與草原各方無甚裨益,等等。‘而今我既未請旨,又非探親,而是直接攜着狼王的一封放妻書被休而歸,必已是辱沒了皇家當初的使命,令皇室蒙羞。再則,我公主的身份原本便是他們一幹人等強加與我,此番歸來便再無利用價值,想那當初處心積慮遣我前去的城府極深的老巫婆必不肯輕饒我。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最是清楚不過。
回宮後,無非找茬尋個錯處,直接将我了結掉。亦或根本不須如此麻煩,直接派出殺手,當初的秘密便永無查實之日,天生正式的公主名冊上根本就查不出我這號人物。
單單這麽想來,後腰處便傳來一片酥麻之感,随即一路攀升至脊柱、至頸脖,最終至于整個後背寒涼一片。倒不是怕掉腦袋,只是在很多事尚待明朗起來之前,我還不可以死。
趁着衆兵士尚且風光無限地沉浸在周圍百姓夾道歡迎的歡呼氛圍中,黃子睿不及錯眼向我望過來之時。我果斷地貓下身子,從一位挎着提籃的老婆婆腿邊擦膝而過,旋即迅疾如飛地遁入街邊一條青磚小巷內。
第三十九節 小巷(二)
顧不得集市上的人聲鼎沸是何時隐沒的?身後的追兵有否追了來?心頭揣着沉沉地性命之虞,步子愈發跑得急切。跑着跑着,腳下明顯一滞,待回過神來,才發覺左腳上的布鞋已不翼而飛,自己剛剛在赤足的情狀下竟全然無察地跑出了近五十米。
側耳傾聽,貌似那幹人等尚未及追來,适才調整好紊亂的氣息,拐過彎掉頭折返。及至失鞋之處,卻撞見一個狹眉鳳眼、高顴骨、薄嘴唇,身着孔雀藍斜襟大褂的妖媚少婦站在那裏,她手上提着晃蕩的正是我剛剛跑失的那只鞋。
我連忙上前懇請其予以歸還。豈料,明明掃視到我右腳上那只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鞋,她卻是斜睨我一眼,吐說出一句令我無比抓狂的話。
‘我倒要看你如何證明這鞋便一定是你的?‘‘我右腳上的那只便是最好的證明。‘‘哦?倒是我不明白了,集市上出自同一家貨棧,同款同色的布鞋多了去了,又如何說明這鞋鐵定就是你的?‘‘你……‘被她的話激得面紅過耳,我語塞一時。
背就一個字,想要忘卻不止一次。人家穿越劇情裏,女主或逃或被追殺,總會有人跳出來拔刀相助什麽的,再不濟成全個現世姻緣。輪我這倒好,跑就跑吧,鞋子給跑掉了;鞋子掉就掉吧,還該派我撞上這麽一個刻意為難的主。
就在我與她相持不下的當口,從小巷的深處傳來幾聲令人心悸的犬吠。我從少婦臉上挪開視線,忐忑不安地向着巷口循音望去。
少婦猶疑地注視着我的不安,少頃,便換上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一眼瞥見插于我發髻上的湖藍色鳳簪。眸中精光一閃。旋即輕笑出聲,擡手拔下試戴于自己發髻之上,又變戲法般從系在腰間的香囊裏掏出一枚銅鏡,左顧右盼喜不自禁。
‘姑娘這發簪的顏色跟我今天的這身顏色很是般配呢!不若贈與我,倒是可為你是這鞋的主人做個明證,權當我撿還此鞋的酬勞便是。再則,我瞧着姑娘身後似乎有什麽人追過來呢,若失了我手上的這只鞋,姑娘赤足跑在這凹凸不平的青磚地上,必不得跑遠。亦或者有什麽人給通風報信。整件事只怕一發不可收拾。姑娘是個明白人。孰輕孰重個中道理必能考慮個明白。‘我在現代被人訛過。不想來到這裏,方才了解原來古人比現代人更會訛人,且被訛的物什原本便屬于我。不過她既相中這只發簪。我亦能遂了她的心願,天生這只發簪于我沒任何實際意義,身外之物,去留從便。特別是在後有追兵的危急關頭,犧牲它若能得保我周全,倒也值了。
如此想來,我便果斷答應了她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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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主若是喜歡,拿去便是。‘
交易達成,我左腳的那只鞋總算還原到我腳上。此人絕非善類,此地不宜久留。整明白這個道理後。就着少婦的面,我按捺住身形穩穩地拐過彎,轉瞬又一路狂飙地飛奔起來。
沒命的逃,沒命的逃,只要還有路,我的腳步便可無盡地向前奔逃下去。怎奈這條不知名的小破巷,也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的玄妙手筆,整個和我捉迷藏,兜兜轉轉直到天黑卻總也走不出去。
夾雜着驚慌與惶恐的情緒,從晌午一直折騰到現在,腹內早就空空如也。有幾回好不容易遇着小巷深處的酒肆,卻苦于身上不見分文,只好繼續忍受饑餓的糾纏。
早知道那幫兵士沒能耐追上來,打死我也不受那婦人的訛詐,即便是赤足,我也要先填飽肚子。心下郁悶着,腹內的饑鳴卻一陣緊似一陣,邁出的每一步便像踏進了棉花堆,虛虛浮浮,怎麽也落不到實處。
路,依舊無盡向前延伸着。頭頂搖曳的月光隐約透出森森寒意,耳邊唯一可以聽到的僅剩不知從哪裏偶爾傳來的幾聲犬吠,幽深的小巷現出白日裏不見的猙獰恐怖。
人在饑餓的不斷摧殘下,感覺便會自發地陷入遲鈍。譬如此刻的我,黑暗幽深的小巷、此起彼伏的犬吠,這些在我眼中都不足以為懼,唯一讓我真正感到怕的是--會不會剛剛逃出老巫婆的魔掌,卻又不幸餓死不知名的小巷?
前面又是一處拐彎,我一轉彎,眼熟地見到今天第n次走過的長巷。不得不承認,我終于崩潰了,頹廢了,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不幸落入了地獄?這天殺的設計,害得我連詛咒的氣力都被消磨殆盡,若此刻再遇見那幫兵士,我一定會選擇随他們去。
待在原地亦無非是等死,雖說前路渺茫,基于求生本能,我依舊意識模糊地踉跄前行。
迷迷糊糊地又走過半條巷子,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甫一睜大雙眼,隐約可見前面有些晃動的人影,只是遠遠地看不真切。張了張嘴巴,适才驚覺嗓子因長久失水已發不出一個音來。
為了求得一線生機,我搖搖晃晃地又向前趔趄了幾步。
及至足夠近的距離,我的瞳孔在放大,縮小,再放大,再縮小,不斷劇烈地變幻之後。眼前所見一切,讓我錯愕得滞步不前。
從地上爬起三、四名提着褲子、整理淩亂衣衫的男子,嘴角似乎還挂着得手後猥瑣的笑意。他們腳前,蜷縮着一個未着寸縷的女子,淩亂的發絲間夾雜着一兩片草葉,如玉的肌膚上布滿了青紫的淤痕,兩腿間斑駁着尚未幹涸的血漬,被扯爛的孔雀藍裂帛碎了一地。
孔雀藍?記憶的那根神經突突地狂跳了一下。擡眼再次掃視她發間,毫無意外沒有任何發現。她既遭歹匪淩辱。那湖藍色鳳簪自是不會留與她發髻。雖說她為人着實可恨,但眼下人命關天,身為同性的我又豈忍袖手旁觀?!
只是,喊人施救吧?這深更半夜的。又在這迷宮似的小巷,即便喊破嗓子怕亦不會有人聽見。況且這麽一叫喚必定暴露了自己的行蹤,一對四,我必輸無疑,恐怕下場亦不會比她好到哪裏去。偷偷溜走再做打算吧?我這會正走到巷子的一半,這條巷子還是一條極長的直巷,四周除了兩壁,便沒遮沒掩的。若返身折回去,只怕不待我走至拐彎處藏匿蹤跡,便會被那幫歹匪追上截住。情勢的窘困着實陷我于進退惟谷的尴尬境地。
正在我颦着眉一籌莫展之時。從身後倏地飛出一塊鵝蛋大小的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