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腰力太烈,掙斷了束腰。
杜貔于是下令每日削減我三分之一的吃食,我暗自在房內偷笑,你不給我吃的,我不會自己去廚房取啊!無所謂的事,斷不了杜貅一天的口糧。
三日後裹足的情形如出一轍,那些專事裹足的婆娘下手可狠了,好好的腳趾縫中硬是撒上明礬粉,而後就用整個身子的力量将除大拇指外的其餘四趾向腳心壓擠,痛得我內力不自然地就外洩了,裹腳布只裹到一半,爆漲着青筋的血管就透過腳面向外出力。只見可憐的裹腳布,如殘敗地棉絮般紛紛揚揚飄灑了一地。
屢敗屢試,屢試屢敗,最終那些替我裹腳的婆娘全都失了性子,只得回禀杜貔說我天生骨骼異常,怕是蒼天有意,讓我終身不能得足之美。
我正得意,卻聞外間慘叫連連,憐兒踩在糖三角般的鞋子裏,被丫鬟從裏屋給攙扶了出來,替她裹腳的婆娘還用蒲葉趕着她下地行走,說是這樣更有利于腳骨被裹的形狀。
再見到憐兒的那一刻,我的心似被人揪揉成一團。只見她雲鬓松散,目光渙散,豆大的冷汗從額角順着白壁般的臉龐瀑布般淋落下來,淺粉的錦羅衫已被打濕了半邊。問過丫鬟才知,憐兒的腳骨較硬,況且也過了十歲之內的最佳裹足年紀,裹足婆于是用石板壓彎了她的腳骨,又在裹腳布內側裹入碎瓷。走得越久,殷紅的血滲出來的愈多。
體內有種憤憤難平的力量在積蓄,我很想上前一掌劈裂杜貔的天靈蓋,從魔爪下解救出我這個多災多難的妹妹,可杜貅的仇恨和重托排山倒海般向我傾軋下來。直面跟杜貔沖突,她必然會糾集更多的爪牙,萬一我此舉失敗了,後果不堪設想。
“至關緊要之時,切不可輕舉妄動。”杜貅的叮咛響起在耳側,我将長長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肉裏。立刻有殷紅溢将出來,我忙拿帕子掩了去。
實在看不下去了…
“杜大當家,求你放過妹妹吧,別再逼她了,我想現在就睡男人。”
我大叫一身,抱着杜貔的腿就給跪下了。
“哈哈哈哈。”
杜貔此次的譏笑之外,俨然多一份戾氣,她恨恨地揚起我的下颚。
“放過她?你求我放過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自己本來就是一次品,水桶般的腰肢,駭人的一雙天足。就我看來,唯獨你這妹妹将來倒有可能成為上品,而你卻求我剝奪她做女人至高無上的權利?就算我肯,她怕是都不願意的吧!”
杜貔說到此,斜睨了一眼已然昏厥過去的憐兒。
“還有,你給我聽好了,就憑你這樣的貨色,我依月樓的男人豈是你說睡便可睡的?從明日開始,你便與憐兒一同從習詩詞書畫,音律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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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杜貔拂袖而去。
日薄西山,天空呈現出一派迷幻般的淡紫色。
我心下哀嘆,瞧這老鸨說的,倒像是我要做嫖一般。
教我們詩詞書畫的師傅,是城內的名儒,一位銀須白發的老者,精神卻是飽滿,給我們講課,聲如洪鐘,意氣風發。
我和憐兒原本就是識得些字的,假以時日的詩詞聯對教下來。
簡略的詩詞歌賦,對字聯句倒也不在話下。杜貔說女兒家的學識不可高過男子,否則,便失了趣味,于是僅十天的功夫便不再差人請師傅過來。
接下來又來了一位教我們音律歌舞的師傅,初見時,猶抱琵琶半遮面,細細看過去,凝脂白玉般的芊芊素手,嬌若蘭芝的風雅身姿,一頭烏黑濃密的發絲用一根素色的絲帶松松綁在腦後,從那雙又深又亮的眸子裏流淌出如水般溫柔的目光,像是一個光暈,淺淺淡淡地罩在我和憐兒的肩上。
鶴嘴釵,鳳尾裙,臂上的瑪琅,腰間的鈴铛,和着娉娉婷婷的絲竹之音,轉瞬便長裙翩跹起來。《長相思》、《憶相逢》、《盼回顧》,訴不盡閨中女兒的細密心思,我和憐兒一時竟看得有些癡迷。
課間,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我偷握住憐兒的纏腳,運用內力替她療傷,她也曾好奇我為何腰不可束,足不可裹?各中原因我很難盡述,只向她透露如此這番必是得了高人的指點,其餘一切,靜待事成之後再與她詳述。憐兒聰敏乖巧,亦不再追問下去。
第十二節 煞破狼(一)
那段日子,我幾乎每晚待整個依月樓歸于寂靜後,都摸去門祿房裏,取鑰匙将吃食送去與那寒冰窟裏的杜貅,我将外面的信息帶給她,而她也将她多年窟內練就的內功心法悉數傳授與我,杜貅成了我實質上的第一個師傅。
而在見得光的白日裏,調教我們音律歌舞的禁衣,才是我名義上的師傅。有一回,夜裏跟杜貅習練過久,以至白日裏上課神思恍惚,水袖翩跹之中不知不覺地竟帶出些許蕭殺之氣,待自己回過神來,舞盡曲終。
憐兒興致很高,不住地誇耀這曲《櫻花珞》在氣韻上把握的很獨到。羞愧心虛之餘,低垂着眉眼偷偷打量禁衣,卻發覺那雙如水的雙眸忽然間便凝重了,集蹙的眉宇下,是散漫得沒有了焦點的目光。
我心下大駭,莫非她已覺察出什麽了麽?正狐疑間,憐兒小心翼翼地踩着她那新進裹成的三寸金蓮施施然向她走去。
第十二節 煞破狼(二)
“師傅覺得此曲姐姐跳得如何?”
禁衣只是含笑不語,只是撥弄着懷中的琵琶,又一曲《青蓮賦》從指間緩緩流淌出來。憐兒心下自是明朗,已然收緊了身姿,和着音律曼妙地舞動起來,水蛇般綿軟的腰肢旋曳在一抹淺綠色的薄紗之中,特別舞到其間的向上踢腿的動作,纖細的足尖點在青蓮的花蕊中,绮羅裙似蓮花的花瓣般層層綻放,高潔出塵,宛若天人。
我異常欣喜的望向她,眼底不禁蒙上了幾分羨豔之色,正向憐兒道賀,無意間卻瞥見對面的禁衣師傅目光全然不在憐兒的舞姿上,竟是透過憐兒的動作執着地傾瀉于我面上。而這樣的目光中卻又分明帶着幾分炙熱,我臉一燙,怯怯地低下頭。
Lesbian?頭大的Les,我不是好不好?期望先前她看着我舞《櫻花珞》的那一幕只是我自己的錯覺,如若不然……
好在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沒能持續多久,原因是下一個噩夢又拉開了序幕。
又是十日,十日像個永不解咒的夢魇始終纏繞着我們。禁衣調教我們的第十日,日落時分,侍侯用餐的小丫頭剛将碗筷在條案上放定。卻見憐兒梨花帶雨地沿着檐廊一路踉跄地直奔我廂房而來。
我慌忙屏退左右,起身替她斟了杯菊花茶。
憐兒似乎被剛剛遭遇的事給吓得不輕,端茶的芊芊玉指一刻也沒停止地抖着。
“妹妹究竟有何要事?不妨慢慢向我道來。”我盡力用柔和的語調去安撫她緊張的情緒。
憐兒淺酌了一口茶,本以為她已是平複,不想須臾之後卻伏倒在我的肩頭,更加洶湧地恸哭起來。
“嫣兒姐姐,咱們大難将至。”
“此話怎講?”
我将她拉開一段距離,逼她直視我的眼眸。在她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中,我大致聽出了個所以然。
今早原本浣衣坊的小丫頭,拿了憐兒的換洗衣物去井邊漿洗,洗完之時,偏偏遺落了憐兒的一只繡鞋。結果恰巧被進樓來尋歡的武門陳知府的大公子柳承歡拾獲,想那柳承歡平日裏已是放浪形骸,得了姑娘家的鞋子,自是無意交還與那洗衣的小丫頭。而是在樹後隐了身形,一路尾随着小丫頭,偷偷摸摸地跟進了憐兒的內院。待小丫頭離開之後,四下裏無人,竟強抱着憐兒便要行茍且之事。
憐兒無力與他較量,急得大聲疾呼。呼聲驚動了屋外的龜奴,速速将杜大當家請了過去。一則杜大當家對陳知府在當地的權勢頗為畏懼,再則柳承歡又是這依月樓的常客。
雖然依樓裏的規矩,尚未接客的姑娘,可以拒見外來的男子。但籍于柳承歡誤打誤撞竟撞見了新進姑娘的容貌,又觊觎她的美貌,杜貔當即更改了規矩,令明日便停了我們的一切課業,明日晚間将舉辦一場拈香酬恩的青樓客事,我和憐兒二人的初夜,價高者得。
這一天終究還是無可避免地來到了。
子時,連窗格外的崇明蛙叫聲都減弱下去了,我一襲黑衣越牆上梁,如約與杜貅相會。只是今日夜空中的月色卻是暗紅的,連寂靜中的空氣似乎都暈染了一層詭異的氣氛。
行至窟外,一陣陰風掠過,我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猛一回頭,卻見一絲鬼魅的黑影隐在樹下,待躍身飛去察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