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書皮
「姑娘,今天下雨了,您就別出去搬石頭了。」
阿池打着傘提着食盒進來,就看見自家姑娘大開着窗子盯着外面的雨水。
趙肅睿斜坐在文椅上,翹着二郎腿,恨不能将沈時晴的一身骨頭都擰成一條冬眠的蛇。
瞥了一眼食盒,他擡了擡下巴,懶洋洋地說:「裏面裝了什麽呀?」
「這幾日莊子上新買了些羊,裏面有兩頭母羊,圖南取了羊奶打成酥給您做了奶酥餅子當點心吃。」
說話的時候,阿池打開食盒,小心從裏面取了個白瓷小碟子出來。
細白瓷的碟口有六寸寬窄,裏面整整齊齊碼放着焦黃色的小餅,趙肅睿拈起一個看了看,咬了一口就感覺到酥脆的面皮兒在自己嘴裏層層爆開,放出了濃濃的奶香味兒,再裏面還包着松子兒的香和大棗的甜。
有點兒意思。
趙肅睿吃完一個又拿起了一個。
莊子上買了産奶的母羊這事兒是阿池報給了他的,正在産奶的母羊價錢比普通的羊要高上一截,買回來多半也是為了青莺和她兩個女兒養身子,現在能吃着這樣的小點心,趙肅睿又覺得這錢花得也不算冤枉。
深秋時節的雨不像夏日的雨那麽讓人煩悶,卻又是淅淅瀝瀝沒完沒了的啰嗦,趙肅睿吃完了點心拍拍手站了起來:
「從前這樣的天氣你們都做些什麽?」
阿池笑着說:「姑娘多半是看書,天冷氣濕,姑娘也不喜歡畫畫……對了,姑娘,每到這個時候您就會制些木炭,然後煉丹。」
忍不住用手指頭拈着碟子裏碎點心渣的趙肅睿手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阿池:
「煉丹?!」
「對呀,姑娘您說這樣的時候煉丹不會傳出氣味兒。」
Advertisement
說着,阿池從架子上拿了一本書下來。
「這些都是姑娘您的丹方。」
趙肅睿知道沈三廢喜歡看書、喜歡畫畫、喜歡調制顏料、甚至喜歡做羊湯面,可怎麽都都沒想到這貨的愛好竟然從偏門到了邪門的地步。
煉丹?這是她一個深閨裏的女子該做的嗎?
能做的嗎?
再看阿池手裏的書,他翻開看了一眼,又合上,死死地盯着書名。
書名:《春閨散記》。
內容:用簪花小楷寫的如何炮制硫黃以供煉丹。
再次翻開書,再次合上。
這本書,他每次看見名字都會匆匆略過去啊!
誰能想到沈三廢的春閨裏記得是這玩意兒啊!
英明神武見多識廣的昭德帝終于沒忍住:「你家姑娘這春閨裏記的東西也火氣太旺了吧?」
阿池點頭,有點小心地說:「只不過這些東西姑娘如今都不記得了,還是別碰比較好。」
趙肅睿擡頭看着還哄着自己的小丫鬟:「你……我……弄這個東西,你就不害怕?」
阿池搖頭:「姑娘做什麽阿池都不怕。」….
趙肅睿一時無言。
他算是明白了,沈三廢當着這個丫鬟的面裝模作樣,這個丫鬟也不是一無所知的,只不過她一心一意為她家姑娘想,所以沈三廢讓她知道的她就讓自己知道,沈三廢不讓她知道的她就完全不去知道。
再看看手裏的冊子,趙肅睿深吸了一口氣,說話的時候難得有了點氣虛:「就這樣的,春閨,咳,記事,還有麽?」
看見自家姑娘對這些起了興致,阿池更高興了:「有的有的。」
眼睜睜看着小丫頭從書架上拿出了一本《折花集》,又打開箱子拿出了一本《自恨羅衣三折》,昭德帝忍不住用手撐住了頭。
沈三廢啊沈三廢,搞這種雞鳴狗盜的小把戲還是很有一手的麽。
先是翻開《折花集》,看着裏面用極為遒勁的字跡寫着硝石制冰之法,趙肅睿冷笑了下,要是早些看見這些東西,那日見面的時候他又怎會被沈三廢輕易蒙騙了去?
難怪沈時晴知道火藥的配置,又是硫磺、又是硝石、又是炭,她要是不懂火藥那也沒人懂了!
再看看那本《自恨羅衣三折》,翻開第一頁,趙肅睿的眉頭就皺了下。
「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同是百斤血肉骨,乾坤自有二兩定。」
比起《折花集》那一本的筆力虬勁,這一本裏面的字跡要圓滑端正很多,可寫出來的東西卻比前兩本都還要驚心動魄。
該如何形容這種驚心動魄呢——除了第一頁之外,剩下的紙上明明都寫滿了東西,偏偏趙肅睿連一個字都不認得。
趙肅睿只是有些許的不學無術,又不是個傻子,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本冊子上寫的東西是沈三廢用另一種字寫的。
一個堂而皇之占了他的皇帝之軀的女子,不光給自己寫的東西加了個讓平常人完全不想翻開名字,還在裏面用一種旁人看不懂的文字寫出來,這裏面想要藏住的是什麽樣的秘密?
越想,他就越是心驚,身為一國之君,他最怕的就是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東西,這樣一種旁人看不懂的文字既可以寫成密信又可以溝通情報,要是沈時晴與什麽有不臣之心的人勾結……
窗外突然傳來了濕淋淋的腳步聲,趙肅睿擡起頭映着風往外看去,就看見一個小丫鬟撐着傘匆匆忙忙從石道上走到了廊下:
「姑娘,外面有幾個佃戶和人生了争執,如今對面的管事帶着人來了!幾十號人都帶了棍子,邵師傅讓奴婢告訴姑娘對方來意不善,姑娘在院子裏千萬別出去。」
小丫頭的話剛說完,趙肅睿就看見圖南帶了幾個小丫鬟進來将院門關上。
「等等!」
趙肅睿叫住了幾個小丫鬟,一拍站起身,他提着嗓子道:
「阿池,伺候我穿衣!」
「姑娘!那些人都拿着棍子。」
「怎麽了?有人都打上門來了,我怎麽能在後面躲着?」….
趙肅睿環顧屋內屋外,冷冷一笑:「對面既然來了人,那就是必要定個輸贏的,若是咱們贏,我有何可怕的?若是咱們輸,我在哪兒不都是輸?」
西征北伐,面對數萬敵軍他堂堂昭德帝什麽時候眨過眼?怎麽能被這些小陣勢吓着?
說罷,他一把拿起鬥篷就要裹在身上,阿池連忙湊上來幫忙。
衣服穿好他的鞋子還沒換,趙肅睿嫌棄阿池拿出來的鞋子太軟不好打架,直接蹬上了自己騎馬穿的羊皮短靴。
「圖南,會射箭麽?」
聽見姑娘中氣十足地問自己,圖南連忙回話:「姑娘,騎馬射箭不行,站在地上能保六十步必中。」
「好!」
趙肅睿先把馬鞭挂在自己腰間,又直接抄起牆上挂的弓和箭筒大步走到房門的廊下,将弓箭一股腦扔進了圖南的懷裏。
「一會兒你就站在牆上,誰敢攻門你就将帶頭的給我射下!」
「是,姑娘。」
「你們這些小丫鬟也別閑着,去尋了木棍火把之類的拿着,去其他各處小門守着,三五人一組,看見有人膽敢闖入的立刻尖叫,知道你們力氣小,連打帶踹,都往男人腿根去,知道了麽?阿池,你領着她們,再把莊子裏體弱的人都移到正院來。」
「是,姑娘!」
吩咐完畢,站在廊下的趙肅睿緊了緊身上的鬥篷,然後,他拿起之前被小丫鬟放在
廊下的傘,大步走了出去。
莊子外面,邵志青正帶着家丁和佃戶中的青壯與人對峙。
來人之中帶頭的那個穿着赭石色綢袍,用極刻薄的眼神看着邵志青:
「我家主人可是壽成侯,侯爺乃是太後兄長,名正言順的國舅,侯爺世子也身居錦衣衛要職,深得皇上重用,你們寧安伯府的佃戶竟敢侵占我們侯府的田地,還真是生怕你們那個坐監的伯爺能安穩出來。」
邵志青是個寡言少語之人,可心裏又極為清明,不管沈娘子如何,這莊子就是寧安伯府的産業,寧安伯被皇帝陛下親自下令關了大牢到現在都沒出來,伯父餘下的人都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如果說從前寧安伯府一日不如一日是一棵漸漸衰老的樹,那如今的局面就是這棵樹被人連根拔起,讓人看見了裏面已經完全朽爛再難救回的根基。
要知道,寧安伯府的老夫人可是英郡王府出身的縣主,之前他打聽到英郡王府的世子要入京,還想過寧安伯府是不是有救了,沒想到陛下連郡王世子都一并發落了。
他在燕京城裏打聽消息的時候聽人們都在說英郡王世子是因為寧安伯府而被陛下遷怒。
這就越發坐實了寧安伯府再難翻身。
真要說起來,壽成侯府不過是外戚,邵志青甚至直到壽成侯世子所謂的「錦衣衛要職」也不過是個虛職,這個管事模樣的人說得唾沫橫飛也唬不住他。說起來壽成侯、保平侯兩位太後的兄弟也不過是仰仗着太後庇護的一對老纨绔罷了。
可是太後是皇上的親娘,他們是皇上的親舅舅,若無意外,整個壽成侯府都能再延續數十年,比起日薄西山的寧安伯府可以說是蒸蒸日上了。
既然如此,也不怪壽成侯府上的人如此嚣張跋扈,面上說是被他們的佃戶侵占了田地,實際上是這個管事今天要帶人來強占了他們莊子的地。
別看對方只帶了六七十人來,邵志青心裏很清楚,只要一動起手來,對面一定能再出來百多號人,殺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看着對方的嚣張嘴臉,邵志青握緊了輕輕動了動肩膀,悄悄握緊了手裏的刀柄。
「怎麽?你還想動手?來呀!我怕你不成?」
那管事看着邵志青的動作,冷笑。
「啪」的一聲響。
上一瞬還極嚣張的管事慘叫一聲,竟然被一塊石頭砸到在了地上。
邵志青連忙回頭看向石頭投來的方向,就看見院牆上站着一個穿着青色鬥篷頭上戴着素簪子的女子。
「雖然我從前沒見過這樣讨打的,可你既然求我了,我當然要打個夠了。」
是沈姑娘!
在邵志青驚訝的目光裏,手裏掂量着另一塊石頭,趙肅睿笑容滿面地一揮手臂,又正中一個對面的壯漢:
「給我往死裏打!」.
六喑提醒您:看完記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繼續閱讀哦,期待精彩繼續!您也可以用手機版: ,随時随地都可以暢閱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