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大白
這日,高延宗領着一名年約七旬的老者來到高府,自高洋駕崩後他沉淪了好長一段日子,這時日一久該放下的也便放下來,冷靜過後這才憶起四哥先前的囑托,便領着張太醫來找高長恭。
在張太醫為阿秀拿脈時,高長恭便端坐在不遠處的八仙椅上,他手裏捧着白釉紋瓣蓮盞漫不經心的品了一小口,雖然他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實則猶如擂鼓甕金錘在他的心頭,那八仙椅坐在上頭卻也不如平日裏舒坦。
高延宗瞧他那樣也只得抿嘴淺笑不去做聲,屋內靜得就算銀針掉落恐怕都聽得見,阿秀一直中規中矩的坐在那兒,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她小心翼翼的擡起腦袋瞅了張太醫一眼,只見他花白的胡子動了動,眉頭也蹙成了小山包,乍看之下頗為滑稽。
阿秀不敢笑,随着張太醫的一聲搖頭嘆息,她那揪着的心也漸漸沉入了谷底,耳畔是高長恭那清冷的聲音,“張大人,到底如何?”
張太醫又是一陣嘆氣,“但說無妨。”高長恭眸色微涼。
“這位姑娘少陽脈乍數乍疏,乍短乍長,陽明脈至,浮大而短,真肝脈至中外急以致真肺脈至大而虛,這個--”
高延宗啪的擱下茶盞,沉聲道:“說重點。”
張太醫被茶杯聲怔住趕忙起身回道:“是、是,贖老臣直言,以阿秀姑娘這種脈象斷然是難以活命的,奇就奇在她的真心脈至堅而搏,這四種脈象相互牽制,強脈壓制住了虛脈的邪火,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高延宗白了他一眼道:“說了等于沒說,張太醫可有良方解毒?”
張太醫拱拱手道:“這種至陰之毒實在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恐怕--讓兩位王爺失望了。”
高延宗聞言有些窩火,虧他還信誓旦旦的向四哥保證這事一定辦妥,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讓四哥空歡喜一場,心裏煩悶更甚正欲發火,卻被高長恭制止,張太醫也覺得顏面不太好,只得怏怏向高長恭告辭,高延宗與他說了兩句話後也跟着離開了。
這件事如投石落湖再次化為了泡影。
是夜,秋風蕭瑟已有些微涼,一片灰雲淡淡遮住了月色,屋內光線昏暗,高長恭已然熄滅了燭火,只是人躺在榻上卻心事重重怎麽也睡不着了。
他在榻上翻了兩下便坐起身來,将外衫又重新披上穿起,今夜外頭風有些大,他想了想便取出檀木櫃中的祥雲墨色氅衣披在身上,這才推門朝外走去。
夜深人靜他也不知要去往何處,直到來到阿秀的住處才頓住腳步,他人立在回廊上,深邃的眸子透着隐隐的月華,颀長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寂。
夜是這樣冷清,蕭蕭落葉被夜風無情掃落在地,敘不盡的惆悵湧上心頭,花開花落終有時,人也許也是如此,緣分盡了便是盡了,卻再也回不了頭了。
高長恭正自轉身離去之時,暮然瞥見一熟悉的身影,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随之一沉,便身形一閃也跟着尋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那影子正欲推開阿秀的門卻被高長恭及時截住,紫色身影未瞧清來着何人便豁然出掌向高長恭面門劈來。
掌風淩厲索索生風,透着七分寒意和那掩藏的三分殺氣。
當是時灰雲漸散,借着清冷透白的月色出掌之人這才瞧清,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長恭,你怎麽在這?”元靈兒起先有些驚愕,待問這話時才臉色恢複如常。
“娘,這話應是兒子問你才對?”高長恭盡量壓低聲音道。
元靈兒整整衣衫便掉頭走了,高長恭強壓着怒意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心中的疑團仿佛就要一一解開。
二人尋至一僻靜處這才頓足,元靈兒這才回身笑道:“娘不過見今夜風大,特意來看看阿秀這孩子而已,前幾日聽說她葵水來了痛得死去活來的,興許是受涼所致,難不成長恭你懷疑娘不成?”
高長恭望着元靈兒的眼神很是失望:“娘,不用再隐瞞下去了,兒子都知道了。”他已經不是三歲孩童了,母親要編造謊言至少也找個像樣點的,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如若不是做賊心虛又是什麽?況且阿秀與她本是不想幹的人,她又何必惺惺作态,這一切不過都是母親的借口。
她這麽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正也更好的證明了阿秀便是婉兒,恐怕他來遲一步婉兒便會再次遭逢毒手。
“長恭,你在說什麽?為何娘一句也聽不明白?”元靈兒搖頭失笑。
“娘,您适才對兒子用武已經暴露無遺,您本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何來會武一說兒子暫且不予理會,可是深夜無人您這樣冒然潛入阿秀房中,這一點兒子沒有辦法不去懷疑。”
“還有加之之前的種種,您當年跟兒子說婉兒是服毒而死,可是事後您卻以找不到她的屍骨為由搪塞了過去,而兒子被高洋杖責差點死了的時候,您又不知從哪裏尋得的良藥讓兒子又好了起來,更甚者高洋的死想必也是少不了您的出手,是與不是?”
高長恭不去看元靈兒,而是繼續道:“您貴為前朝的绛英公主身份尊貴,斷然是不會與這些污濁之事扯在一起,可是用毒--這種損人陰招卻是您一而再再而三的伎倆,兒子本是百思不得其解,現下總算明白了過來。”
“長恭,你明白了什麽?”元靈兒臉色很白周身的寒意更甚。
高長恭凝眸望着元靈兒一字字道:“阿秀就是婉兒,婉兒也就是阿秀,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元靈兒冷笑一聲,拂袖道:“簡直是荒謬,只怕你想婉兒想瘋了才會如此。”
高長恭不置可否淡淡道:“本身兒子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荒謬的事,可是這毒若是毒王萬景晏所制便可說得通了,高洋雖嗜酒成性但不至于如此早亡,唯一的解釋便是中毒而死,想必這毒也是毒王所煉制的。”
元靈兒聽到毒王這個字眼已是倒吸了口涼氣,可是在長恭面前只得佯裝鎮定,“毒王是何人?長恭你說得娘越來越糊塗了 ,況且高洋生前惡事做盡,老天要将他收走與人何由。”
“那日兒子與五弟在房內敘話被娘您聽了去,當夜兒子去您房中苦守了一夜不曾見您的身影,第二日您回來後高洋便病重,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高洋本是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兒子沒有任何責怪您的意思。”
“可是今日您貿然來阿秀的住處,兒子想覺不是您所說的那樣簡單,所以這更好的證明了阿秀便是婉兒不是嗎?您當年處心積慮将婉兒毒殺,便是想斷了兒子的這份心,如今她回來您又如何能安心,兒子說得對不對?”
“長恭,你聽娘說不是這樣的。”元靈兒急道。
高長恭一擡手打斷元靈兒的話,揉了揉眉心深吸了口氣才道:“娘,兒子沒有別的請求,只希望從今往後求您善待婉兒,至于前塵往事便一筆勾銷好不好?”
元靈兒的手落在空中,雖然長恭如此說,但她覺得長恭的心應該是恨她的。
高長恭又道:“至于毒王那種人,兒子勸您還是避而遠之得好。”那日莫大夫帶他去尋萬景晏未果,他便沒有報太大的希望了,現在既然得知母親與萬景晏的關系,他雖沒有見過其人,但能制出此等陰毒之物的人絕非正人君子,他不想在為了任何事讓母親去接觸此人,至于婉兒就當他高長恭對不起她。
夜風更甚,刮得人臉蛋生疼,高長恭的心猶如被刀割般,他沒想到婉兒居然遭受了這麽多的罪,回想當日他與婉兒的重逢,憶起婉兒與他說的一切,雖然只是斷斷續續的零星段子,但是那周大娘待她的種種,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母親造成的。
高長恭阖眸不經意落下一顆淚珠。
“你們方才--說什麽?我--就是婉兒?”幹淨清透的聲音,帶着恐懼、憤怒、隐忍怯生生問道。
高長恭和元靈兒聞言心中一驚,高長恭抖的睜開雙眸,映入眼簾的是身着單薄的衣衫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阿秀。
阿秀眼眸澿着薄淚,亮晶晶的看起來就像這天幕下的繁星,高長恭心裏痛得揪成了一團,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婉兒---我”高長恭挪動腳步艱難步上前去。
“不要--過來,我恨你們,不要……”阿秀哭喊着搖頭轉而一個轉身便沒入了這無邊無際的黑夜裏。
“婉兒…………”高長恭邊叫邊喊再也顧不得身後的母親随着阿秀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