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別離
已近正午,秋日間略顯單薄的陽光蔓延屈伸開來,照耀在三臺宮外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使整座宮殿看起來顯得更為大氣磅礴,無端令人生出親近好感之意。
可是此時殿外的幾個人卻不這麽想了,見過鬼誰不怕黑的,能保住命已經算是萬幸了。
此時高演被高湛、高孝瑜等攙扶着前行,而高長恭和高孝琬尾随其後,高演一直蹙眉捂着肚子,顯然适才高洋雖然沒有下殺心,不過力道也絕不會輕。
高孝瑜一臉關切的問道:“六皇叔覺得如何?要不侄兒也随你們一塊回府邸看看?”
高湛一手握着高演的手不等他回答,眉宇間滿是憂色 ,“六哥可有哪裏不妥,都怪九弟無能幫不了你。”
高演額頭澿着冷汗,被高洋那瘋子連捅數十下,若說沒有一點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此時人還在宮內只得擺手示意不可多言。
出了南大門便是宮外,正在一行人準備踏出宮門之時,高洋身邊的內侍太監黃公公卻一路追了上來,還帶來了高洋的口谕,命高家三子即日起便随斛律光啓程動身前去軍中,三子領了口谕千恩萬謝後,又與黃公公寒碜了幾句才出了宮門。
臨時前,高孝瑜不忘又塞給他一些好處說了些承蒙黃公公照拂類的關照話,那黃公公才喜笑顏開的轉身而去,這黃公公說來也算是口舌如花之人,在高洋身邊伺候了一年之久沒被高洋捅刀子也算是他的手段,所以高孝瑜不得不巴結着點。
随後高孝瑜簡單交代了些話給高長恭兄弟三個,便随高演、高湛兩位皇叔上了他們的馬車。
另一輛馬車上,坐着高長恭、高孝琬、高孝珩三弟兄,“噠噠”的馬蹄聲随着車輪的滾動漸漸馳騁遠去,遠離這渾濁不堪腥風血雨之地,高長恭修長如玉的手将簾幔輕輕挑起,擡眸看向車窗外的一景一物,竟是那樣的舒心開懷。
比起高洋這樣的精神折磨,戰場上的明刀明槍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了,因他入宮的日子遠遠沒有其他幾個兄弟多,是以對他這個二叔這兩年的癡瘋癫狂也只是略有所聞,并未親眼目睹,今日所見總算明白為何每次大哥二哥入宮面聖都會如臨大敵般的謹慎對待。
适才他見六皇叔受辱,他僅憑着一股熱血沖動便想為他說話,要不是高孝琬及時拉住他,後果真的不堪設想,想到這裏高長恭才知道後怕,背心也早已澿涼一片。
高長恭漸漸回過神來,慢慢放下簾幔轉頭看着高孝琬,發自內心的笑道:“三哥剛才多謝你了,是我太沖動了。”
高孝琬聞言起先一愣,随即冷哼一聲道:“你不必謝我,你一人送死沒有關系,我只不過不想你蠢到連累我們幾個。”這高長恭從小都沒叫過他一聲三哥,這次居然态度如此謙和,可他卻怎麽也說服不了自己去欣然接受。
高孝珩此時慵懶的靠在車廂軟靠上,本是閉目養神之态,卻聽到高孝瑜話裏找茬,随即睜開他那黑如耀石的雙眸道:“四弟他并非蠢人,只不過他比之你我有一顆赤誠之心罷了,可是他忘了這世上只有權利才是操縱一切的硬道理,光是頭腦發熱只會事與願違。”
高長恭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這也是他性格中的弱點,也是他的軟肋,雖然他這個二哥平日裏嘻嘻哈哈沒有一點正經,不過他深知二哥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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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恭笑道:“二哥說的是,長恭莽撞無知了,以後這種錯誤長恭定不會再犯。”
高孝珩笑道:“你知道就好,也不枉費我多費唇舌了。”
高孝琬鼻子發出一聲冷哼,故意扭過頭看向別處。
高孝珩轉頭又看向高孝琬道:“三弟你好像很不服氣?還是說你對二哥說的話不太滿意,偏要賭氣不成?”
高孝珩深知這兩人素有芥蒂,一個倔得跟驢子似得,另一個卻如悶葫蘆不愛解釋,以前他是不願去管太多的,可現在他們這三人随時會捆綁在一起,他可不想因為他們的不和睦連累到他自己。
高孝琬很不服氣,為何所有的人都要站在這野種這邊,不由得怒道:“他就是個天煞孤星,誰與他一塊就誰倒黴,二哥你別忘了自從他被爹接回府邸,爹就被人害死了,婉兒一直與他親近得很,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二哥你與他為伍小心他日也會惹禍上身………”
高孝琬越說越氣,就連眼眶都是紅的,突然瞥見高孝珩臉色一黑,換了個姿勢挺直背脊坐直身子一臉嚴肅的盯着他,那雙眸如冬日的寒冰一眼望過來讓他不寒而栗,高孝瑜吞了吞口水将接下來的話給咽回肚子裏去了。
二哥平日裏很少生氣,想來這會是真的生氣了,高長恭聽了此話總算有所明白,原來在高孝琬心裏他就是這樣的高長恭,一個客死父親的不祥人,怪不得高孝琬對他的成見如此之深。
高長恭神色肅然道:“三哥,我不知道怎樣做才能令你釋懷,但是我想跟你說的是事實絕非你想的那樣,爹是為何而死我想你心裏也清楚得很,只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至于婉兒我不想再多說什麽,假以時日你就會明白一切,如果三哥你是因為婉兒的事情對我心中生恨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高孝珩道:“三弟,平日你都是大哥管教你,我這個做二哥的也樂得閑雲野鶴,你平日裏再怎麽任性妄為也就罷了,可是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沒有所覺悟,今日你也看到了皇上是怎樣對待六皇叔的,且不說六皇叔在朝中的威望,更何況我們這些子侄,他要對付我們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那樣容易,大哥一直與朝中重臣有意巴結,為的又是什麽?”
高長恭眉心一蹙小聲道:“莫非大哥知道六皇叔他有不臣之心所以暗自投誠?”
高孝珩又恢複嬉皮笑臉之色道:“見仁見智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不可說………不可說啊。”
高孝琬聞言內心有些掙紮,雖然高孝珩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其中利害關系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而是應該把多餘的精力放在正事上,這樣才不會蒙蔽心智看不清方向。
可是心裏的那根刺卻在一時半會也難以消除,便白了一眼高長恭道:“我這人就這個脾氣,只要他不犯我,我也不犯他便是,如果二哥想讓我給他好臉色那是絕沒可能的,希望二哥你也不要強人所難。”
高長恭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着對高孝珩道:“二哥你也莫強求了,每個人都有他的脾性,三哥雖然心直口快了點,但是也沒有對我做出什麽,我高長恭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
自從高長恭得知婉兒安好并未變心的消息後,對人對事也寬容了許多,所以看高孝琬也就沒那麽讨厭。
高孝珩又重新窩回軟靠上笑道:“罷了罷了,閑事莫管,還是做自己樂得清閑啊。”一路上大家沒在言語自顧自的各懷心思去了。
回到府邸,高長恭便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是時候需要多冷靜冷靜了。
推門而入便見到桂香那心事重重的憔悴模樣,高長恭本想将她打發出去獨自休息會,話還未說出口就看到桂香急得眼睛都紅了。
躊躇片刻她才道:“四公子真的要随大将軍去上陣殺敵嗎?”
那日在她滿心歡喜送給高長恭荷包的時候,被他一頭冷水澆滅了所有的熱情,可是轉出屋外她才記起高長恭說的那些話,在再次轉回屋內時,她有好幾次想開口詢問,可是見高長恭故意疏離她的好意只得怏怏不樂的出了房間,将那埋藏心裏的話都給咽回肚子裏去了。
其實她并不曾想過會得到四公子的另眼相看,她也知道在四公子心裏早已有了婉兒姑娘,那日她無意路過蘭苑的晴雨閣,耳畔邊突然傳來渺渺琴音,那琴音綿長起伏,本是小橋流水悠揚動人,又如九霄雲外之音蕩人心神,聽到最後她不自覺收緊腳步,早已沉醉在那曼妙的琴音中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
高潮疊起時融入了那悅耳煽情的笛聲,那笛聲竟配合得恰到好處渾然天成,竟毫無違和感。
桂香本不懂樂器,卻能将她這個外行之人給吸引住,實為難得的上乘之作。她想伯牙鐘子期也不過如此。
正在她震撼此曲出自何人之手時,卻不經意瞥見那扇松窗之內的別樣景象。
一個修長身姿面如美玉的絕色公子,手持着玉笛抵在那似笑非笑的薄唇邊,眉目含笑的凝望着身側之人,那道白色麗影清麗脫俗,光看其背影便覺已了不得。
絕色公子俯身在少女耳畔低語了幾句,那少女暮然起身回頭,麗陽的強光照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膚色晶瑩,柔美如玉,那一颦一笑之下竟是攝人心魂的美豔。
桂香癡癡的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那一刻四公子那如玉的身姿便深深烙在她的心裏再也揮之不去了。
高長恭點頭道:“今日皇上已經準奏了,明日便會動身啓程。”
桂香愕然:“這麽快?那四公子會什麽時候回來?”
高長恭道:“這個也不好說,快則一年半載,慢則三年不等,也許…………”
桂香神色很是害怕驚道: “四公子,別說了奴婢會等着四公子凱旋歸來的,四公子是福澤深厚之人定有神仙庇佑。”
桂香知道自己并沒辦法阻止,只得在心裏為高長恭祈福,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只要這樣便好。
高長恭笑笑不再言語,看桂香對他心醉神秘的模樣,他若再多說下去,只怕更加斷不了這丫頭的念頭了。
這一笑雲淡風輕卻在桂香心裏蕩起無數漣漪,四公子的笑好美,這一笑足以讓她忘卻一切煩憂。
夜間,高長恭與元靈兒話別,元靈兒沒有說太多什麽,望着那面如美玉的絕色少年,眉宇間固執而堅定的神色,元靈兒忽然呼吸一窒,竟有些于心不忍了,這是她懷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來的骨肉,如若不是時勢所逼她又何曾忍心?高長恭見母親扭過頭去沒有再看他,那消瘦的雙肩微微顫動,他明白母親是在哭泣,他知道母親并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軟弱,便一聲不響的慢慢退出了門外将門輕輕合上,在屋外屹立了片刻方才轉身而去,頃刻屋內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心潮湧動像崩潰的河堤般潰不成軍。
作者有話要說: 高長恭:“為什麽是個女人都對我有意思。”
作者:“誰叫你長得這麽美,要不你覺得麻煩就毀容好了。”
高長恭:“不要,還是算了吧,那不如讓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