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思
而此時花廳內除了幾個奴婢,便只有高孝瑜和高孝珩幾個了。
高孝珩環顧四周才栖身向前,只是話還未開口,就被高孝瑜打斷:“你想反悔不去?”
高孝珩沒想到大哥這麽快就将他看穿,頓時臉上一紅,靠着他小聲道:“大哥小點聲,被下人聽了去,那我多沒面子。”說着又不禁看向他身後,正巧對上那三個婢女巧笑掩面的姿容,還當被她們撞破心思自感無地自容,俊臉唰的更紅了,就像塗了胭脂般嬌豔。
其實那些婢女都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安靜的呆在角落靜靜欣賞他二人清新俊雅的風姿罷了。
高孝瑜本想出言訓斥,可見二弟這窘迫的模樣,倒有些不忍心了,哪個男人不愛面子的。
高孝瑜将那些婢女打發下去,才擡眼看着他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剛才你幹嘛去了,又沒人逼你去。”
高孝珩臉皺得像苦瓜,“我還不是以大哥馬首是瞻嗎?既然大哥不去了,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去了,反正三弟、四弟也願意随斛律叔叔前行,這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大哥,你看………我從小就暈血,我怕還沒開始打,我就暈了,到時只怕更添亂,我看我還是不去為妙。”
高孝瑜點點頭似乎言之有理,正待高孝珩靜候佳音滿臉堆笑之時,沒想到峰回路轉,高孝瑜正色道:“那可不行,言而有信都做不到怎可配做我高家男兒,我看你還是勉為其難的去了吧,再說也不一定會派你去前線增援,何況還有斛律叔叔照應,就算退一萬步來說,你若真上了前線,以你的身手也未必會如此狼狽,說不定見血多了正好可以治治你的暈血病,你說這樣豈不是好事一樁,二弟。”
高孝瑜笑拍着高孝珩的肩膀,說得若無其事,高孝珩差點一口老血噴出,說得倒是輕巧敢情不是要你去那鬼地方,聽說那裏風沙又大,每天跟那些臭哄哄的男人混在一起,吃的比豬食還難吃,又沒有軟榻美人相伴,想想高孝珩都要死了,可惜無奈他這個大哥太腹黑了,這回這回真是被他帶到陰溝子裏去了。
高孝珩氣得捶胸頓足,雖然很氣可是還是要保持迷人的微笑,應道:“我一切都聽大哥安排就是。”這句話猶如肝腸寸斷,字字違背高孝珩本心。
高長恭離開花廳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間,穿過東苑的花園,擡眼所見都是那熟悉的景致,一陣秋風拂過,吹得木槿樹的花枝亂顫,高長恭擡手将離他最近的花枝折斷,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花香清香恬淡很是好聞,這是婉兒最喜歡的花,以前他曾問她為何花園這麽多花獨獨喜歡木槿花?
她回答:“為何府中這麽多婢女,唯獨四哥哥只對婉兒好?”
高長恭聞言一笑,竟不回答,這時有蝴蝶飛來,婉兒見了玩性大起,竟将高長恭丢在一旁追逐蝴蝶去了。
耳畔邊是婉兒銀鈴般的歡快笑聲,高長恭凝眸望着花叢中的麗人,癡癡道:“因為………婉兒是吾心頭之珠,其他人不可。”
此時風的聲音蓋過一切,這句情話埋藏心尖已久,可惜婉兒卻再也聽不到了。
高長恭對着手中的木槿花怔怔出神,粉紅相間,花蕊淡黃,是那樣的清新素雅,就如婉兒那眉心微展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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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恭一陣苦笑,恍惚間不知不覺來到婉兒居住的廂房,這個廂房距離他的房間并不遠,格局不大卻是小巧玲珑,經婉兒的巧手布置之下,倒也很是別致。
推門而入,一股馥郁芬芳之氣席卷而來,有花香之味,還有那少女身上獨有的神秘幽香,沁人心脾。
窗棂旁的條桌上放着一盆栽木槿,紫色的瓣膜開得正是嬌豔,高長恭俯身看了一下,前幾日還不見開花,不曾想婉兒一走,它就迫不及待的開了。
盆栽中的泥土略微濕潤,花膜瓣上似有餘水未幹,而不巧的是條桌之下的地上正擱着一小木桶清水,因為慌亂不及不慎灑了些許在那青磚上,正透着零星水漬。
高長恭微微蹙眉,凝神片刻方轉憂為喜,那清冷的雙眸随之柔和起來,眉宇間再也不見傷懷之色。
暮然瞥見床榻邊的桃木櫃,一小截翠綠的衣擺暴露在外,果然這屋子裏藏着他人,只是适才他正自游神,才沒留意這些。
高長恭喜上眉梢,顧不得許多,便大步流星的徑直走到桃木櫃前,一把拉開那不曾窺視之地。
櫃中昏暗無光,一翠衣少女正背對着高長恭,整個人兒窩成一團如蝦米似得瑟瑟發抖。
咋看之下,那少女身型竟與婉兒相差無異,只是光線極暗,高長恭瞧不真切,但此時他的心卻已狂跳不已,他認定了此女便是婉兒無疑,再加之失而複得之下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不顧理智。
長臂一探之下少女的手臂被他緊緊握住,少女一聲驚呼人已被高長恭從桃木櫃中拉扯了出來,夾雜着激動、思念、欣喜高長恭無法言喻此時內心的雲海翻騰,本想不顧一切将那夢中之人摟入懷中。
屋外日頭正好,照得屋內暖洋洋的極為舒服,一抹陽光恰好照在那少女的臉上,本是驚異害怕慌亂之色,在對上高長恭那柔情似水的雙眸時卻暮然一怔,竟帶着三分羞澀腼腆,臉色一度由白轉紅煞是嬌豔可人。
高長恭本已思憶成狂,眉眼間竟是一種颠倒衆生的深然笑意,梨渦淺笑本是傾城之姿,就如畫卷中走出來的人兒一樣,令人過目難忘。
那少女只覺得一陣昏眩,竟有些不能自持了。
那絕美的笑容一閃即逝,高長恭的心再次凝結成冰,眼神變得淡漠,冷眼望着眼前那暈暈乎乎的少女道:“香菱,你鬼鬼祟祟躲在桃木櫃裏做什麽?”說話間那握住少女的手也随即收回,繼而後退了一步與香菱有意疏離開去。
少女聞言如夢初醒,方回過神來挺直身子小聲道:“我………奴婢想起婉兒妹妹,所以過來看看,正好看到這花開得豔麗,想來沒人養護怕它死了,所以便給它澆些水,婉兒妹妹最喜歡這花了,奴婢能為婉兒妹妹所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高長恭道:“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想知道為何你會躲在櫃子裏,難道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瞞着我不成?”
接着高長恭不等香菱回答,寒光掃過香菱身上厲聲喝道:“還是說婉兒被你害死了,你現在只是心裏有鬼,才來此虛情假意?是不是?”
婉兒失蹤定有蹊跷,高長恭雖然不願承認婉兒遭遇不測,指不定這香菱知道些內情,詐一詐她也好。
香菱被高長恭這麽厲聲一喝,頓時心慌意亂急得眼眶都紅了,“四公子冤枉奴婢了,奴婢對天發誓沒有害婉兒妹妹,奴婢沒有…………奴婢,奴婢只是……………”香菱頓了頓欲言又止 ,可那焦急的神情确實不似作假。
高長恭試探道:“只是什麽?為何不接着說?”
香菱又是害怕又是痛苦的搖了搖頭道:“求四公子饒了奴婢吧,奴婢什麽都不知道,真的………總之奴婢沒有害婉兒。”
香菱俯身跪在地上求饒,高長恭不願作罷,這香菱一定在隐瞞什麽,繼續追問道:“你不說是不是,那好你是大娘身邊的丫鬟,大娘為人最公道了,把你交給她處置看你還有何話好說?”說着便欲拉香菱去找元氏對質。
香菱一聽高長恭要找元氏,吓得臉色更加白了,一個勁的搖頭,求饒道:“四公子,求你……奴婢說了便是,求你不要把這件事情告到大夫人那裏,若被大夫人知道她會打死我的。”
高長恭早知此事另有蹊跷,便沉聲道:“你說便是,我不會告知其他人,你放心好了。”
香菱含淚點了點頭繼而看了看四周才小聲道:“其實在三個月前,奴婢有一次無意撞見婉兒在湖心亭哭,她看見奴婢前來便故意遮掩,奴婢心裏也一直很困惑,可是問她也不說,只是說沙子進眼睛裏了,可是奴婢看了不像,那雙眼睛紅得像兔子似得,可是婉兒不說奴婢也不好一直細問,這以後婉兒跟奴婢的關系也近了許多。”
香菱邊說邊看高長恭反應,果然高長恭得知婉兒受委屈哭便眉頭緊蹙,神色清冷讓人看了無端有些害怕,可是香菱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婉兒失蹤那日,奴婢正巧碰到她與陶姨在一起,奴婢本想上前與她招呼一聲,可是被大夫人瞧見喝止了,她…………她還警告奴婢不得将所見之事告訴旁人,奴婢…………當時不明白是何意思,便一口答應了,可是沒想到第二日就聽到了婉兒失蹤的消息,奴婢本來越想越怕,越想越心裏不安得很,可是奴婢只是一個下人,又能做些什麽,何況大夫人她………奴婢不敢違背大夫人之意,可心裏終究覺得對不起婉兒,所以便來這裏瞧瞧,沒想到卻聽到外間有腳步聲,奴婢怕被大夫人和陶姨發現不高興,便一時情急躲了起來,奴婢已經将所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四公子,求求你一定不要跟大夫人說是奴婢說的。”
“陶姨”高長恭修長的身子微微一顫,渾身近乎透涼,就連那顆跳動的心髒也跟着沉入谷底。
高長恭呆呆的望着那盆木槿花嗤笑道:“原來她就這麽容不下婉兒麽?”這一聲說得極輕,似乎只是自言自語。
香菱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高長恭渾身綿軟就像被人抽去靈魂般,他随意的向香菱擺擺手,香菱立馬會意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三個月前也正是婉兒與他疏離之日,這無疑不讓是母親的蓄意安排。僅僅只是因為婉兒對他的關心,竟成了母親反感的絆腳石。
一直以來高長恭并不喜歡鮮血,也不喜歡無故的殺戮,并非他怕死,而是他認為為何人與人之間要戰鬥,為那些虛無缥缈的權利,要去犧牲那麽多無辜人的生命。
他的父親就是為權利所害而死,他的外祖父雖然坐擁朝政多年,還不是一樣過着寝食難安的生活,難道這就是人們追求的權利。讓無數人為之瘋狂的欲望。
有一段時間,他不想去練功,不想去研習兵法,他只想安靜的這樣待着,什麽也不去想不去做。
記得有一次,他練功不慎将虎口震裂,頓時血流如注将那身白袍染得一片鮮紅,婉兒看了心疼得落淚不止,他笑言這點小傷微不足道,若他哪日上了戰場,只怕大大小小的傷會不計其數,那婉兒不是要哭死了。
婉兒一聽急得眼睛更紅了,情緒激動之下竟對他道:“我不要……我不要四哥哥受傷,哪怕一點點也不行,我只要四哥哥完好無缺的。”
高長恭一聽便笑她傻瓜,可是這之後婉兒卻被“陶姨”訓斥得很慘,那以後婉兒再也不敢說這些話了,可是後來有一次,他為了給婉兒過生,居然延誤了習武的時辰,這件事又被母親訓斥了很久,再那以後高長恭再也不敢怠慢習武的時辰。
與其說是如此,不如說是他更怕婉兒被母親厭棄,可是盡管他再怎麽努力,母親還是容不得婉兒。
香菱早已離開多時了,廂房裏只留下惆悵的高長恭,她太了解母親了,母親看似柔弱但她決定的事情,一般是很難改變的,就算他前去質問她,她也未必會将婉兒的行蹤告訴他,與其當面指責倒不如靜下心來,随斛律叔叔同赴戰場,待他日建功立業之時,指不定母親一高興會将婉兒下落告知他也說不定。
這樣一想,高長恭心下豁然一寬,再也沒有任何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