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車上。
程闫夏看着自己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號碼也知道。
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去爺爺家。”程闫夏對司機道。
程家老宅, 程老爺子待在花房裏逗他養的鳥兒。
“爺爺。”
“大孫子?”程庭松看向他的身後,“我們家孫媳婦呢?”
“爺爺!”
“大孫子,你急什麽?你沒給我把人帶來, 我都沒記,你倒是急了。”
程闫夏雙眸凝視着老爺子,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爺爺,你之前認識明楉嗎?”
“那不是你帶來我才認識的嗎?”
“爺爺不認識?”
“老人家我一天天待在家裏,你又只會帶着裴家跟嵇家的兩個孩子過來玩兒,我又怎麽會認識其他的孩子?”
程闫夏墨色染出來的長睫垂落。
是他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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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爺爺知道,我之前認識明楉嗎?”
程庭松一巴掌敲在程闫夏的腦門:“你決得你爺爺我會知道嗎?”
老爺子嘿嘿一笑,杵着拐杖湊近自家這個大孫子。
“這是?開竅了?”
“什麽開竅, 只是随口問問而已。”
老爺子直起身悶哼, 倒是回想了下自己孫子到底認不認識明家的孩子。想着想着,好像又對這個姓氏有點印象……
想不起來啊。
程庭松面色嚴肅:“沒有。”
程闫夏沒報什麽希望, 只是心中一時間飄着,着不了地。迫切地想将這有些突兀的事兒找到一個解釋。
“明楉沒來,你就回去吧。”
“汪汪——”
“南瓜,送客!”老爺子對着闖進來的德牧中氣十足道。
小南瓜歪歪頭, 豎起來的耳朵跟着往一邊齊整地歪過去。“汪嗚!”
它嗅了嗅程闫夏,走到他身邊一倒。四仰八叉地露出它的大肚皮。
程闫夏蹲下,呼嚕了幾下狗毛。手上帶起四五根黑色的毛毛。
小南瓜翻身而起,尾巴搖得沖着程闫夏搖得極快。鼻子在他身上左右拱了拱。
“幾點了, 是不是該吃午飯了。”程庭松背着手出去。
程闫夏掃過還沒到十一點的手表:“是該吃飯了。爺爺我陪您。”
“哼哼。”老爺子不置可否,“你要是寒假的時候把明楉帶過來那就算是你的本事。”
程闫夏:“是是是。”
放假最後一天。
冬雨裹挾着冷氣從空中落下。店門開關之間,明楉哆嗦了一下。
“又降溫了。”
門外, 一把黑色的雨傘像朵蘑菇一樣越來越近。
明楉打起精神, 屯了些肉的臉揚起笑意準備迎接。但随着傘嘭的一聲關掉, 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唐知書。
“舅舅,你怎麽來了?”
唐知書穿着件駝色大衣,裏邊是高領的同色系的毛衣。乍看說是二三十歲的人也不為過。
“剛好路過,來看看你。”唐知書儒雅的臉上帶着長輩的關懷。他将傘放在門外,鞋底在地毯上踩過才進門。
明楉跟唐知書也有一個多月沒見過了,現在陡然見到,難免有些詫異。
“元旦節放假,舅舅不帶表弟他們出去玩兒?”
唐知書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表弟三兩天都不見一個人,看起來比我還忙。”
明楉知道自己不是舅舅一家人,聊了幾句,他道:“舅舅早點回去吧,外面冷。”
唐知書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姿态閑适,乍看着與上輩子所見到的程闫夏有些類似的氣場。儒雅依舊,但多了幾分上位者的氣勢。
明楉猜測可能他在公司升職了。
“不用,我中午帶你出去吃頓好的。”唐知書狀似一嘆,看明楉就像是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你媽媽他……”
“舅舅。”明楉不想談唐知蘭的事兒。
唐知書沒想到明楉會打斷他,帶着審視看向明楉。
明楉再一次察覺到唐知書對自己有意無意的打量,壓下心底的悲傷。舅舅關心他,也只不過是親戚之間嘴上的一句問候。
說他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從來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垂下頭,裝作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
“舅舅,我還有工作。”
唐知書看不見明楉的表情,但态度軟化下來的明楉讓他找回了熟悉感。繼續将剛剛的一番說教拿出來。
明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作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你媽媽她也是為了你好……今天中午我……”
話沒說完,明楉聽見他的電話鈴聲響起。
“我出去借接一下電話。”
明楉點點頭,頭頂的呆毛跟着晃了又晃。
幾句話的時間,唐知書推門進來。“我公司有事兒,只能下次帶你去吃好吃的了。”
“記住我給你說的那些,知道嗎?”
明楉嗯了一聲,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才擡起頭。視線掠過唐知書遠去的背影,明楉心裏不是滋味。
店裏忙活了幾個月,明楉跟顧客越來越熟悉。打得交道不少,認識的人也不少。
性子即便是再腼腆,也有了一點點的變化。唐知書說的那些,或許對于上輩子被關在兔籠子裏的他有絕對的影響,但是現在懂了一點分辨是非之後……
舅舅,又是有幾分是真的來關心自己的呢?
“程闫夏同學的大名遠揚,連舅舅都要專門打着關心我的旗幟讓我跟他打好關系。”明楉低喃,眸中的傷感被盡數收斂。
——
接近期末,整個一中都充斥着一股緊迫與激動交織的氛圍感。
十三班,為了得到豐厚的過年壓歲錢的那一批拼命學習,而不愁吃喝的那一批愛玩兒則早早就約好了放假去哪兒潇灑一番。
明楉趴在座位上,争分奪秒地複習着。
程闫夏依舊是那一副穩若泰山的模樣,別人着急,他像釣魚。老僧入定都沒他這麽佛。
形狀極好的桃花眼半阖,細密的長睫輕輕垂落。順着其卷翹的弧度,視線落在明楉身上。
料想是長高了不少,明楉常穿的黑色棉服短了一截。細白的手腕仍舊沒什麽肉,露在外面被吹得有些發紅。
程闫夏擡手将身邊的窗戶縫隙關完,即便是這麽大幅度的動作也沒有引起明楉的注意。
他踢了踢凳子,給裴予示意了下他那邊開點窗戶。接着繼續撐着頭,閑閑地打量身側的人。
他知道明楉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自從那次把他從家裏帶出來之後,就沒見過明楉身上再出現什麽新的傷痕。
整個人白白淨淨的,從他的角度看去,甚至臉上都能看出些突出的臉。煮熟的湯圓似的,白裏透紅,很好捏的樣子。
程闫夏沒遮掩自己的目光,等對上明楉疑惑的圓眼睛時,程闫夏挑眉。
“怎麽?”
明楉狐疑看了看他,不太确定地搖了搖頭:“沒事。”
他雙手圈抱在書的周圍,将其往懷中挪動了幾分。
傻兮兮的,像屯糧的倉鼠。
程闫夏眼中笑意點點。
“我有事。”
“爺爺在家裏念叨你,正好放寒假了,要不要去我家玩兒幾天?”
明楉一臉難色,嘴唇翕動。
“恐怕不行,在店裏做到年前,然後我要回家。”
回家?
程闫夏想到明楉那個烏煙瘴氣的家,又看着自己邊上這個看似任何人都能欺負的人。
“不怕被欺負了?”
明楉一聽就知道他理解錯了。“不是這裏的,是我爺爺家,老家。”
程闫夏沒想到這一層。“遠嗎?”
“挺遠的,坐火車要一個白天。”
“嗯,那就等你有空再說。”程闫夏撤回身子,身體偏向牆的一邊給明楉留出學習的空間。
冬日裏的天氣都相差不大。萬物都被厚實的雲層蓋在底下,裏邊冷風肆意,吹得光禿禿的樹枝也跟着細微地打了寒戰。
期末考試完,江市一中沒有補課。
全體學生直接放假。
學生的東西可以放在學校,所以考完之後班主任做了些安全工作就放歸了所有的學生。
“明楉,寒假出來玩兒啊。”嵇在桑興沖沖地跟在明楉身邊,将自己寒假的計劃一一列出來給明楉參考。
叽叽喳喳的聲音不顯得吵鬧,反而帶着少年人獨有的蓬勃朝氣。
明楉眉眼緩和,将給程闫夏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啊……你想想,你都一學期沒有玩兒了。”嵇在桑不死心地想勸一勸。
邢文忽然發現了這邊,猛虎撲食一般直接沖着體型最健壯的嵇在桑沖過來。“明楉!你好啊。”
笑得依舊那麽騷包。
明楉腳步後退,離得程闫夏又進了一步。“你好。”
“啧,我以前欺負了你?至于見到我就躲開?”
明楉不答,眼神确實有意無意落到程闫夏的身上。
邢文懂了,他長長的拉出一聲哦,匆匆瞥了眼程闫夏。“男人,怎麽能對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呢?是不是,程哥?”
程闫夏:關我什麽事兒?
邢文長嘆一聲,拒絕吃狗糧。
幾人聊着,很快出了校門。可門外站着的人卻讓明楉的腳步停住。
“舅舅?”明楉看了眼幾個男生,輕輕拉開距離裝作不怎麽熟悉的樣子。
程闫夏舌尖頂了頂上颚,反而沒如明楉的意又靠近了幾步跟在明楉身後。
“小楉,快來,放寒假了,去舅舅家玩兒幾天。”
明楉看着越來越近的男人,手悄悄往後推了推。“快回家去。”
程闫夏看着戳在自己腹肌上的白爪子,腳步沒動。
“程哥幹嘛啊?”嵇在桑側頭問裴予。
裴予勾過嵇在桑的脖子,順帶把笑意流轉的騷狐貍邢文勾着一起帶走。“人家家庭內部的事兒,咱們還是少摻和。”
“可是,程哥不是?”
邢文哈哈大笑:“老嵇,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老子不傻。”
邢文跟裴予默默對視,接着齊齊用老父親的眼神看着嵇在桑。“看來是真傻。”
明楉推了半天,指腹下的肌肉硬邦邦的。這人紋絲不動。
“程闫夏,你先回去!”
唐知書見程家的太子爺跟在明楉的身後,那臉上的笑意越來越難以掩飾。即便是明楉也感覺到心中有那麽點兒不舒服。
程闫夏腹肌癢癢的,像被梨花的爪墊踩着。不過明楉力氣用得小,倒沒有大梨花那個噸位來得厲害。
腹部的手指越來越急切地戳着。
一看就是急了。
程闫夏不再逗他,輕嗯一聲。腳步一轉,帶着幾個看好戲的哥們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