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岔道
乾隆七年八月初二,濟南大明湖畔的一座普通宅院裏,一名年輕的女子正在生死邊緣上掙紮着。
蔻兒看着躺在雕花床上的夏雨荷,溫雅秀美的臉上不見一絲血色,嘴唇幹裂,被汗水沾濕的頭發緊貼在額頭和臉頰上,氤氲的眼睛似乎蒙着霧氣,顯然已沒有了焦距。旁邊的穩婆不住的大叫:“用力啊!用力!”不時的有小丫鬟把熱水端進來,又蒼白着臉把一盆盆血水端出去……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當穩婆終于發現夏雨荷已經不能對她的喊聲有所回應後,終于是繃着臉,拉起趴跪在床頭的蔻兒,低聲吩咐她:“夫人的樣子…你快去問問當家人,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聽到這樣的話,雖然心中早有預感,蔻兒還是忍不住覺得手腳一陣酸軟,她知道,老爺再舍不得小姐,也只能選擇保孩子!他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的孩子啊!這份血脈延續與否,都不是他們能說了算的,從一開始,這個孩子就不能有一點閃失,哪怕要以那個女子的生命為代價!
産房門前,夏老爺挺直腰板一動不動的注視着那扇門,她的女兒已經很久沒有發出過聲音了,那些被丫鬟端出來的血水提醒着他,他的女兒正在掙命。當他看見蔻兒神思恍惚的向他走來,他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蔻兒走到門前,看見站在臺階下面色冷峻的夏老爺,想起了那個和自己一同長大,待自己如姐妹的溫婉女子,禁不住雙腿跪下,對着他用力的磕頭,邊哭着哀求道:“老爺,求您救救小姐吧!求您救救小姐吧!奴婢求您了!”她磕得很用力,青石板上很快就有了淡淡的紅痕。
許久不見蔻兒回話的穩婆一出門,便被蔻兒的樣子吓了一跳,只是事态緊急,她也顧不上驚訝,只硬着頭皮問了夏老爺是選大人還是保孩子?在得到保孩子的回答後,便又快快的進了屋子。
蔻兒覺得心掉進了冰窟窿裏,她擡頭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老爺,觸及他泛紅的眼眶,蔻兒只覺得酸澀無比,她掀開簾子,搶步到床頭,看見穩婆已絲毫不顧及床上的女子,一心将胎兒安穩取出,終于忍不住傾身環抱住躺着的夏雨荷,在她耳邊悲戚的說着話,妄圖喚回夏雨荷的神智,“小姐,你要堅持住啊!”“小姐,你還沒看過孩子吶!”“小姐,你想想老爺啊!”……但是床上的人始終沒有反應。
蔻兒卻不願放棄,她記得小姐懷胎十月時,她對孩子的期盼,對未來的向往,以及對那個男人的眷戀,她表情是那麽的幸福和美麗,她還沒有好好的感受過
,怎麽可以出事!…如果不是那個男人,小姐怎麽會是現在這樣!都是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蔻兒突然放大聲音,在夏雨荷耳邊喊道:“小姐!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你還沒有等到他,你是想失掉這個約定嗎?!小姐!!你不想再見到他了麽?!”“小姐!小姐!你還沒有等到他啊!你醒一醒啊!”
蔻兒的話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夏雨荷已經蒙昧了的神智,她的眼神慢慢回複清明,呼吸漸漸沉重,身體的感官開始恢複,她的耳朵捕捉到了蔻兒歇斯底裏的喊叫,‘是啊,他說過會來接我的!他說過!孩子,我們的孩子…’用力抓住手中的布條,緊咬牙關繼續用力。一旁的穩婆看見夏雨荷重新開始配合自己,也停下粗魯的動作,引導夏雨荷,蔻兒更是欣喜的在一旁不住的為夏雨荷擦汗鼓勁,終于,在夕陽西下時,嬰兒的啼哭聲在産房內響起,當門外的夏老爺聽見小丫鬟說:“母女均安時”忍不住老淚縱橫。
孩子生出來後,夏雨荷早已疲憊不堪,甚至沒能堅持到看看孩子,便已沉沉昏睡過去,意識模糊前,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皇上,我終于為你生下了這個孩子……’
夏雨荷斜倚在床頭,雙手輕輕懷抱着這個承載了她所有期盼與希望的孩子,仔細觀察着她泛紅微皺的小臉,眼中溢滿了慈愛,蔻兒理了理手上的小被子,對夏雨荷說:“小姐,你看小小姐長得多像你啊,長大一定也是個标致的美人。”夏雨荷嘴角泛起微笑,手指輕觸女兒的臉頰,柔聲道:“你生在紫薇花開的時候,又是個女孩,娘就叫你紫薇可好?”又緊緊雙手,輕喚“紫薇,娘的紫薇。”
蔻兒看着滿臉幸福的夏雨荷,卻覺得嘴裏泛苦,差點掉下淚來。
另一邊夏家的花廳裏,卻是一派緊張,夏氏一族的族長和幾個年邁長者,此時都聚在一起,與夏老爺商量如何安排夏雨荷母女倆。
夏老爺是主張瞞住孩子血脈來源的事,自己再為雨荷招個上門女婿,慢慢将孩子養大。不想他的主意卻遭到衆人的竭力反對,一位看着年逾古稀的老者,更是狠狠的敲擊着手中的拐杖,壓低聲音吼道:“糊塗!雨荷現在的身份怎可随意嫁人!除了那一位,她嫁誰都是滅九族的大罪!更何況會娶個未婚先有孕的女子的人,指不定有什麽龌龊心思!到時害人害己,你是後悔莫及呀。”看見夏老爺張口欲駁,老者又接着道:“再則孩子已經生出來了,一旦哪天東窗事發,隐瞞皇家血脈不報,私自撫育的罪你可擔得起?!夏氏
一族可擔得起?!”“就算沒有敗露,可是有個未婚先孕的母親,你讓那孩子今後如何做人?周身的唾沫星子都能淹了她!哪個好人家會要這樣出身的兒媳?!”一旁的夏氏族長遞給面色發青的夏老爺一杯茶,緩緩道:“二弟還是仔細的想想,不要走了錯路才是。”看着不予反應的夏老爺,那長者放緩語氣,道:“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一步錯,步步錯,到了萬劫不複之時,後悔卻是來不及了的。”“你…莫不是真要拿全族的命來賭嗎?!”
夏老爺聽見老者的最後一句,渾身霎時一凜,拿着茶碗的手一抖,竟是對着他跪了下去,臉上淚水遍布,哀聲道:“那是我唯一的女兒,唯一的血脈啊!”聲聲凄慘,摻雜了深深的無奈與傷痛,一旁衆人急急将他扶起,夏氏族長邊勸道:“只要把孩子的事悄悄報上去,自有人會料理,雨荷和孩子定會被皇上接入宮中,到時她便是天家娘娘,豈不是好事!”雖這樣說,但人人心中都明白,無媒茍合的夏雨荷和這個私生孩子必不會讨宮中人的喜歡,即使能進宮,沒有家族支持的她們也必是步步為艱的,這未來……再思及此等皇家密事發生在自家,作為少數的知情者尚有被滅口的危險,縱使性命無憂,全族一世都得夾着尾巴小心做人,但這又無疑保證了大多數族人的平安,一時心中情緒糾纏,難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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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重沉重的低氣壓中,夏老爺終是答應了族長他們的解決方法,決定将夏雨荷的事報上京師。當天夜裏,夏氏一族的族長便帶着兩個家仆,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路途。
在房中逗弄孩子的夏雨荷,還不知道自己和孩子的命運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她與她懷中的孩子,将會有一個全然不同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一時手癢...就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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