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那之後,兩人就成了圖書館戰友,經常在課後約着去那學習看書,後來唐潮也加入了進來,三人莫名其妙的氣味相投,成了死黨。
大一上學期臨近期末,向知榆幾乎整日泡在圖書館的自習室裏,唐潮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待一會就去找新交的學姐女朋友去了。
只剩陸祎和她。
向知榆很刻苦,不管哪門課程都學得很好,幾乎成了唐潮和陸祎的課外小老師,遇到不懂的都會問她。
她好像是天生就吃這碗飯的,不管理論還是實操,都是班級裏的第一。
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筆記,陸祎有點看不進去,他本就對這沒什麽興趣和熱情,來這自習也是因為向知榆。
忽然,擺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陸祎看過去,見向知榆原本埋在書本裏的頭猛地擡起來,拿起手機刷刷操作了幾下。
神态認真,好像在做什麽很重要的事情。
陸祎正好看不進去書,随意問道:“做什麽呢?還特意設個鬧鐘提醒自己。”
“啊……”向知榆回過神,将手機反扣在桌上,“沖個話費。”
充話費還設鬧鐘提醒,聞所未聞。
陸祎見她不想跟他在這上糾結,就換了個話題:“向知榆,你為什麽想當醫生啊?”
本以為女生會像往常一樣用些普世的話來打發他,沒想到對方竟然用筆點了點腦袋,眼睛盯着窗外,嘴角上揚:“有人說過我給人看病的樣子很漂亮。”
陸祎注視着女生的柔軟的側臉,有點失神,聽到這話想象了一下,竟然非常贊同,不由輕笑:“就因為這個?”
向知榆收回視線,再次放在書本上,笑意消失,悶悶的嗯了聲。
周圍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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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祎見她沒了說話的欲望,略帶失落的重新拾起筆,寫了兩個字。
卻聽見向知榆這時低低開口:“還有……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賦予我的未來,我不想讓他失望。”
……
很重要的人,是父母嗎?
還是誇她漂亮的那個人?
陸祎沒有問出口,因為他一直記得向知榆當時的表情,堅定又失落。
他想,如果那個人知道真的有人在踐行他所賦予的未來,一定會很感動吧。
……
記憶一下子斷到這,陸祎輕嘆一聲,向後靠在椅背上,抱臂,伸展了下僵硬的肩頸,輕聲道:“你還記得大一的時候,我問過你為什麽當醫生這件事嗎,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向知榆扭頭看他,時間跨度有點大,她一時沒記起來。
陸祎接着道:“你當時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賦予你的未來,所以你不想讓他失望。”
“……”向知榆心髒一縮,眸光閃動。
那年游池邊的絮語在腦海漸漸浮現,她被紀柏惟的一句很漂亮誇得臉色泛紅,無限悸動。
她怎麽忘了呢……
“你又不是聖人,是個人都會有七情六欲,你只要無愧于心就行。”陸祎站起來,走到她面前蹲下,與之平視,“你能作為醫生站在這,做到不讓那個很重要的人失望就已經很好了。”
“……”向知榆眼前霧氣萦繞,“謝謝你,陸祎。”
我才要謝謝你,要不是和你相識,估計我早已放棄成為一名醫生了。
陸祎心裏說道。
他注視着這麽多年令他魂牽夢萦的那雙眼,終究是什麽都沒做,起身拍了拍向知榆的腦袋,轉身走向門外。
“走啦,餓死了,吃飯去。”
向知榆揉了揉眼角,爬起來跟上去:“大陸哥,你請?”
“老汪面館?”
“可以。”
……
案件塵埃落定,向知榆這兩天都陪在方慧父母身邊幫他們處理方慧的後事,火葬完舉辦了一個小型的葬禮,來的都是方慧的朋友和同事。
直到送兩位老人坐上火車之後,向知榆都感覺不太真切。
她小時候也參加過葬禮,是她姥姥的。
那是她第一次去母親的家鄉,江蘇的一個小縣城。
葬禮辦的很熱鬧,她第一次見識什麽叫哭喪,什麽叫喜喪。
她當時很小,不知道什麽叫死亡,只記得當時和周圍的小朋友玩的很開心,吃了很多好吃的,母親眼睛腫了。
導致在她的印象裏,喪事就是應該辦的熱熱鬧鬧的,活着的人安心,死去的人開心。
可是為什麽年輕人的葬禮會這麽讓人難受呢。
小孩走在了老人前面,老無所依,無所養,白發人送黑發人。
看着靈堂正中央方慧的遺照,是一衆去世者照片裏唯一的年輕人,她笑得燦爛,模樣鮮活,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向知榆茫然地站在火車站門口,沉默了片刻,開車着回到小區。
剛上樓就撞見了房東阿姨在門口等她,看她回來立刻揚起微笑,但笑容裏帶着絲抱歉和猶豫。
“小向醫生回來啦。”
房東寧姨五十多歲,人很好,當時看她們兩個小姑娘來京州打拼,房價優惠了不少,還免了兩個月的水電。
向知榆一直很尊敬她。
“寧姨,您怎麽來了……”向知榆頓住,想到方慧去世,寧阿姨應該也看到了消息。
寧姨打開門拉着她進去,按到沙發上,給她倒了杯水,向知榆趕緊阻止她:“怎麽能讓您倒水呢。”
“你就坐着休息吧,我給你倒。”寧姨遞了杯溫水給她,随後坐到她旁邊,雙手交疊,欲言又止的。
“方慧這孩子命苦啊……”
“……嗯。”向知榆喝了口水,有預感她要說什麽。
“她父母都回去了?”
“回去了。”
“額,小向啊,寧姨有件事要跟你說,你聽完不要生氣啊。”寧姨看了眼向知榆,又快速垂下。
向知榆:“沒事的,寧姨,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會盡快搬走的。”
寧姨趕緊握住她的手解釋:“我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就是我兒子從上海回來了,他想把這房子賣了,重新買個新的當婚房。”
“而且,小方一死……這個房子也沾點不好的傳聞,我怕到時候傳開了就賣不出去了,就想早點挂中介那……小向醫生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種壞人,你千萬別多想。”
向知榆搖搖頭,就算寧姨不來找她,她也打算搬走了,這間房子本來就是二人合租的,她承擔不起一個月的整租價格。
她暫時也不想再和新人合租磨合,還是聽唐潮的話找間醫院附近的單間住着吧。
“沒事的寧姨,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我今天就開始着手找新的房子,下周準給你騰出來。”
寧姨看着向知榆懂事乖巧的模樣,又想起她和方慧兩個小姑娘當年一起過來的場景,不由悲從中來,摸了摸她的頭發,心疼道:“不着急,你找着,等找到再搬,寧姨把這個月的房租退給你,方慧那份你幫我轉交給她父母。”
向知榆嗯了一聲,接着和寧姨聊了一會兒,不一會就到了午飯的時間,婉拒了寧姨要給她做飯的舉動,目送她離開。
直到屋裏再次陷入安靜,向知榆站在門邊,目光掃着裏面的每一處,都能看到方慧的影子。
這個房子見識了她的成長和成熟,這下要搬走,真有點舍不得。
她坐回沙發上,拿出手機翻出唐潮推給她的中介微信,提交了好友申請。
然後站起來,走進卧室,翻出行李箱,一件一件,打包收拾。
……
VIP病房裏,林凱心又開始進行每日削蘋果的任務,經過這段住院時間的不斷刻苦練習,她已經可以一分鐘不斷皮削好一個完整的蘋果,對此她十分嘚瑟。
紀柏惟懶在輪椅裏,坐到窗邊,手裏捧着本書,随意地翻看着。
前些天下的雪早就融化的差不多了,樓下荒蕪一片,時不時有行人走過。
紀柏惟看了眼便收回視線。
向知榆這幾天請假,查房都是其他醫生代勞,紀柏惟想了想已經快兩天沒見到她了。
林凱心削完第三個蘋果,完成今日份任務,伸了個懶腰,見boss沒有搭理她的欲望,忽然覺得屋子裏太安靜了,有點無聊。
“boss,我們看電視吧,聽說京州衛視最近在播你演的《吟嘯九州》,我們看看吧,太無聊了。”
“你自己看吧,聲音小點。”紀柏惟沒有看自己演戲的興趣,他那是哪種演完就不看自己表演的演員,怕難以出戲。
“哦。”
林凱心從電視櫃裏找到遙控器,摸索了一陣才打開電視。
一看就很久沒人看了,電視蓋上蒙了一層灰。
調到京州衛視,時間還早,現在正在播午間新聞欄目《說京都》。
“好像要等兩點多才放欸,等會再看……”
“等等!”
“聲音調大點。”
林凱心就要關掉的時候,被紀柏惟厲聲制止。
只見剛剛還懶洋洋的boss,直起身子擰着眉看向電視,手裏的書也掉在地上。
她也順着紀柏惟的視線看過去,此時電視畫面停在一個采訪界面,是關于前幾天那起網約車司機殺人案的相關報道。
被采訪的小姐姐眼部進行了馬賽克處理,但林凱心覺得她很眼熟,想了半天才認出來,這不是向醫生嘛。
“其實當時我有察覺那個信息不像她的說話風格,可我就是沒往那個方面去想……如果,我能及時報警,說不定她,還可能活着……”
向知榆語氣哽咽,身形脆弱,皮膚白的透明,好像随時都會暈倒。
左下角顯示,當時的采訪時間是2018年12月28日。
紀柏惟看見向知榆和江闊在一起的那天。
一旁的林凱心光聽着這話都覺得受不了。
“哇天吶,向醫生肯定很自責很不好受,這要發生在我身上,簡直是會做噩夢的程度。”
随後畫面切到江闊,下面字幕标識:綿江警局刑警隊隊長江闊。
他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
紀柏惟腦海裏浮現出那天他調侃向知榆男朋友的場景。
現在想來,那時的她整個人狀态都很不對,臉色難看,眼裏有血絲,身影也搖搖晃晃的,明顯是在悲痛和傷病中。
可他一點都沒察覺,只是被她有男朋友這事昏了腦子,嫉妒使他走到搖搖欲墜的向知榆面前,說出那種過分的話。
而且當時向知榆的語氣和表情,帶着賭氣和委屈……江闊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他們很有可能也只是因為案子才碰到一起……
她也許跟江闊沒什麽關系……
紀柏惟想到這呼吸有點不順,胸口又悶又酸。
他都說了什麽?!
向知榆當時該有多難受,他應該陪在她身邊的。
明明找了她十年,好不容易找到她,他都做了些什麽……
紀柏惟想到這,劃着輪椅往外走。
“哎!boss你幹嘛去啊!”
她追到門口,喊道。
“……”
紀柏惟沒回她,黑沉着臉,坐進電梯按下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