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向知榆似有所感,扭頭看向紀柏惟剛剛出現的位置。
她眨了眨眼,那裏并沒有人,仿佛剛才的對視是她的幻覺。
她咬住嘴邊的嫩肉,垂下了眼,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重重壓着,她有點喘不過氣。
一旁的江闊猶豫片刻,從兜裏掏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巧克力,遞到她面前,輕聲道:“吃點東西吧,會好受點。”
向知榆看向對方的手,接着擡眼注視着他:“江闊,謝謝你。”
她沒有伸手去拿,“但我不想吃。”
江闊一直以來就不會遮掩自己的情緒和心思,就算是當上了刑警隊隊長,他面對向知榆也還是如同上學時期一樣,主動炙熱。
重逢之後更甚。
向知榆對感情再懵懂,此時也明白這塊巧克力是什麽意思。
她不想接。
“那你放口袋裏,想吃的時候再吃。”江闊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勁,将巧克力塞進她的手裏,轉而說了另一件事,“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們兩個找個時間吃個飯吧,這麽多年沒見了,敘敘舊,怪想你的。”
“江闊。”
向知榆又叫他,語氣有些緊繃。
方慧的意外去世,自己身為醫生竟然對受傷的兇手升起惡意,還有昨天對紀柏惟撒的那個謊,無數負面的情緒就要将她壓垮,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崩潰和語氣。
理智告訴她不能對江闊這樣,可她感覺自己由內而外的煩躁,只想一個人待着。
“?”江闊聞聲眼帶期冀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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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吃。”向知榆眼圈泛紅,因為消瘦,那雙濕潤的眼睛在臉上顯得更大了。
江闊身子一僵,呆呆地注視着她,此時對面的人像是一只被雨淋濕的狗狗,眼帶悲傷和無助。
她重複着剛才的那句話,眨了下眼睛,洩氣道:“……辛苦你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江闊眸光一閃,低頭彎了下嘴角,随後擡頭笑道:“好,那我不打擾你了。”
說罷就轉身走到馮亮的身邊,掏出一根煙叼在嘴邊剛想低頭點燃意識到這是在醫院,動作頓了頓,将煙無聲地拿下來,捏在指尖。
身邊的馮亮注意到江闊周身氣息緊繃,手裏拿着的煙已經被捏到變型,些許煙絲掉落腳邊。
他微微轉動眼珠,看了眼門口處的向知榆,這兩人的狀态很奇怪,馮亮不敢多說話,他清楚老大現在這個樣子是在忍着脾氣。
……
手術成功,嫌疑人的狀況穩定下來,被送進加護病房,門口有警察看守,只要等他一有好轉就會被移送檢查機關,接下來只要交給法庭定罪就好。
袁萌月一晚上沒閑着,這次網約車司機殺人案件已經在網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大家都要求有關部門加大對網約車平臺的管控力度,保證出行安全。
警方經過兩天就偵破了此案,也給了民衆和家屬一個交代。
上頭給了指令,要求她好好完成這篇報道,袁萌月不敢怠慢。
和一同趕過來的其他記者一起采訪了江闊和為嫌疑人急救的醫生。
忙忙碌碌的倒也暫時忘了疲憊。
江闊還有後續的工作要回去做,本來想着和向知榆道個別,可想起對方剛剛說要一個人靜靜,又是一副推拒他的模樣,倒讓江闊不敢上前了。
只在路過時深深看了眼她,随後就領着手下走了。
……
向知榆在醫院坐到了天亮,眼見着天色由暗轉明,她的困意徹底消散,只留下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疲憊。
陸祎其實在她來醫院的時候就看到了她,現在做完手術終于有機會去找她說話。
他從販售機裏買了罐熱咖啡,走到向知榆身邊,趁她愣神的時候貼在她的臉上,驚得對方拿眼瞪他。
陸祎淡淡一笑,搖了搖手裏的咖啡,向知榆溫吞地接過,用濃重的鼻音道了聲謝。
“感冒了?”陸祎眉頭輕皺,聽出對方聲音不對,“等着,我去拿藥。”
“不用,我吃過了。”向知榆不想麻煩他,扯着他的褂擺讓他坐下,“歇會吧陸醫生,手術完你不累嗎?”
陸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顯然不信她說的吃過藥這句話,但還是依言坐下。
“說說吧,不是請假了麽,不休息來這幹嘛?”
向知榆捧着咖啡暖手,想了會,低聲道:“方慧死了,那個嫌犯就是殺害她的兇手。”
“!”陸祎聞言,心裏驚訝。
方慧他和唐潮都認識,向知榆實習時期就一起合租的室友,上半年還一起出去玩過。
印象裏是個開朗活潑的女生。
難以置信就這麽死了。
陸祎張了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剛剛……有一瞬間,我不想讓你們救他。”
向知榆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她有點不敢看陸祎,身為醫生,治病救人是天職,這是從他們入學的那一天就刻在靈魂裏的。
陸祎抿了抿唇,聽出向知榆的弦外之意,這姑娘現在深陷自我懷疑和自我批判的糾結裏。
他不由想起大一剛入學的那會,他們在圖書館初遇的那天。
那會兒正值京州最熱的時段,他進圖書館純粹是為了圖安靜和蹭空調。
其實報考醫學院不是他的本意,他本來高二的時候想轉美術生,但父親說什麽也不同意,他們家世代混官場,陸父自然也想讓這個唯一的兒子也走他的路子,父子倆因為這事産生過不少争執。
甚至鬧到了學校,陸祎還是沒有拗過這根大腿,只能放棄美術這條路。
但他也留了個心眼,文理分科的時候故意選了理科,填報高考志願的時候放棄法學院選擇了醫學院為第一志願。
然後就這麽糊裏糊塗的進來了。
他心裏對這個專業沒什麽熱愛,純粹是為了和父親做抗争。
那天,空氣裏像是帶着火,炙烤着他的神經,一推開圖書館的大門,涼風迎面,陸祎長籲口氣,他剛結束下午的課程,打算在裏面找兩本閑書看看打發時間,等太陽落下再去食堂吃飯。
走到二樓擺着中外文學的那塊書架,他挑了本東野圭吾,徑直走到窗邊的書桌那。
京州大學作為全國數一數二的名校,能考進來的學生基本都是學霸學神,圖書館作為學習聖地,自然成為了他們的日常占領地。
陸祎掃了眼,除了角落那排最裏面有個空位,其他位置都被人占了。
他輕聲走過去,對一旁低頭書寫的女生低聲道:“請問這裏有人坐嗎?”
女生長發及胸,因為側頭書寫的原因,兩側垂下的頭發遮住了臉龐,但露出來的胳膊和脖頸白的晃眼,陸祎不禁多看了兩眼。
突然被人打擾,女生擡起頭,隔着黑色細框眼鏡看向他,陸祎這才注意女生耳朵上還帶着耳機。
頭發被她随意撥到耳後,陸祎看清了女生的臉,他眼睛微睜,人生第一次有點心跳急促的感覺。
他自诩長相不錯,學生時代一直都是衆心捧月般的存在,身邊不缺示好的女同學,但他一個都沒有感覺,之後為了學業也就一直沒談戀愛。
可是這個女生簡直長在了他的審美點上,五官清純,分布和諧,眼尾微微上挑,看人總有股漫不經心的誘惑,還白。
陸祎腦子裏頓時冒出一個畫面。
一塊又白又嫩的白豆腐。
向知榆拿掉一只耳機,裏面并沒有放歌,她搖搖頭:“沒有,你坐吧。”
轉眸間注意到陸祎手上拿的書,不由嘴角上挑,輕笑:“《白夜行》,挺好看的。”
陸祎得到允許,緩慢拉開椅子坐下,聞言下意識看向女生的桌面,整整齊齊擺放着臨床醫學的書籍,竟然還是他的同學。
他一上課就坐最後一排,班級的人除了室友他一個也沒記全,第一天班會自我介紹的時候他還借口請假了。
瞅了瞅自己手裏的東野圭吾,他不覺有點不好意思,一句我也是醫學院的就是說不出口。
“随便看看。”
陸祎把書封反扣在桌上,接着打開書包,拿出裏面的課本,開始翻看起來。
向知榆淡淡笑了笑,繼續埋頭書寫。
陸祎鼻尖能聞到女生身上飄過來的甜香,他很想和她說點話,不禁微微偏過頭,想看看女生在寫什麽。
透過縫隙,他看見對方正在空白的本子上塗塗畫畫,赫然是簡易的人體組織圖。
不過這人體畫的……教人不忍直視。
女生顯然也不滿意,一直在用橡皮修改,紙都快擦通了。
向知榆正在苦惱的時候,聽到身邊那個男生發出隐忍的低笑,她下意識地看過去,正好撞進對方的目光裏。
注意到對方在笑她手裏的畫,立馬用手擋起來。
“随便畫畫。”
“同學,我也是臨床醫學的,要不要我幫忙?”陸祎掏出鉛筆,轉了轉,嘴角帶笑。
向知榆聞言定定看着他,覺得有點眼熟,上課的時候回頭好像見過這個人,可是第一天班會沒他啊。
像是看出了對方的疑惑,陸祎解釋:“班會那天我請假了,沒去。”
向知榆了然,也不跟他客氣,将本子遞過去,放到他面前:“那我就不客氣了,幫我畫個人像就行。”
陸祎微微一笑,這對他這個一直喜歡畫畫的人來說簡直小意思,不一會,一個标準的人體就躍然紙上,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跟向知榆剛才畫的四肢肥大症一比,簡直完美。
“可以啊。”向知榆眯起眼睛,“謝啦,我叫向知榆,你呢?”
“陸祎。”他用手支着下巴,直視着向知榆,入學以來所有的煩躁和郁悶一掃而光,“很高興認識你。”
忽然覺得,學醫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