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窗外雪花飛舞,紀柏惟是比這雪色更美好的存在。
“好久不見。”
四個字承載了十年的時光,重重地壓在向知榆的心上。
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忽然感覺自己在這個人面前有些自慚形穢。
紀柏惟還記得她的這個事實,向知榆心裏比起開心,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他對她的不告而別是不是心生怨怼,所以白天在加護病房裏才用那種眼神看着她。
向知榆攥着包的手收緊,包裏的平安果宛如有千斤重。
紀柏惟會怎麽看她呢,這麽多年都沒去找過他,再次見面就殷勤地趕回來,特地送他平安果。
本來穩固安全的醫患關系被打破,她再也無法堂堂正正地面對他,因為向知榆一直在自責。
當年在回程的車上,她一直哭喊,把向楠和劉開紅都吓了一跳。
明明答應一直站在他身邊,可是她卻食言了。
連留下的電話都打不通。
紀柏惟那個時候肯定很怨她吧。
“……”
向知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像小時候被逼着上臺表演,卻因為臺下觀衆的注目而害怕到想退縮。
紀柏惟靜靜地等着,目光又輕又淡地落到向知榆身上,她好像很緊張,站在門口,就是不進來,頭頂還有未融化的雪花,肩頭也被微微打濕,額前幾縷絨發黏在頰邊,顯得俏皮又可愛。
Advertisement
眼睛濕濕亮亮的,茫然地盯着他,仿若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等等,哭出來?
紀柏惟胸口一滞,想直起身子,可微微一動刀口處被牽扯,疼得他悶哼一聲。
向知榆這才解開站樁模式,急忙走過去,坐到他身邊,伸手想看看他的傷口。
還沒碰到他的衣服扣子,紀柏惟就捉住了她的手指,表情有些微妙。
他扯起唇角,痞氣十足:“怎麽?當了醫生之後對待病人都這麽大膽嗎?”
向知榆腦子沒反應過來,手都忘了要抽回來,微紅的眼睛眨了眨。
在外面被凍得冰涼的手被他握住,源源不斷的熱度傳過來。
舒适又燙人。
向知榆眼睫輕顫,垂眸掩住情緒,低聲道:“不好意思。”
紀柏惟将她的一切動态收進眼底,眉間微皺,下一刻就松開手。
溫暖從手上消失,向知榆握拳收回,不動聲色地垂到身側。
“向醫生走了怎麽又回來了,身上還一股火鍋味,吃得不開心麽?”
話語裏夾槍帶棒的,除了那句好久不見,紀柏惟再沒了任何情緒外露。
向知榆想到這胸口酸澀,深吸一口氣,淺笑道:“我就是回住院部看看,今天平安夜,病人們不能出去應該都挺郁悶的,這樣不利于病情恢複……”
“第一個就來看我,向醫生你是我粉絲嗎?”紀柏惟聞言微微歪頭輕笑,一副颠倒衆生的模樣。
“……當,當然不是。”向知榆忽然開始結巴,“你不是第一個,我也不是你粉絲。”
“哦,是嗎,那這雪還挺耐熱的。”紀柏惟眼角一挑,突然伸出手捏住向知榆發頂上的那片雪花,不過碰觸的一瞬間那雪花就化成了水,沾濕了手指前端。
紀柏惟将細小的水珠擺到向知榆眼前,眼見着對方眼睛越來越濕,表情也越來越不自然。
“……”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向知榆咬住嘴裏的嫩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她實在不知道還能編出什麽瞎話才能混過去,原本想和紀柏惟嘴硬到底的念頭也成了笑話。
“呵,向醫生,不用不好意思,喜歡我就直說,我又不會嘲笑你。”
紀柏惟撚幹水珠,輕笑道,看起來心情不錯。
你這還不是嘲笑嗎?!向知榆有些惱羞成怒,恨恨地站起來,心裏咆哮道。
這人簡直成精了,臉皮比唐潮還厚,一點也不見十年前乖巧可愛的模樣。
“我沒有……”向知榆還在負隅頑抗,小聲反駁道。
忽然一雙手伸到她眼前,白淨修長,指節分明,還帶着車禍時的擦傷。
“?”向知榆不解看他,這又是要幹什麽?
紀柏惟眼皮懶洋洋地半搭着,理所當然道:“要禮物啊,平安夜應該有蘋果吧。”
面對這明晃晃的要禮物行為,向知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還真有個蘋果。
聞言慢吞吞的将白色皮質托特包打開,裏面不像包小寧她們那樣內容豐富,向知榆的包裏除了幾樣彩妝産品,其餘就是錢包鑰匙巧克力和幾本書。
現在裏面還躺着一個紅彤彤包裝精致的蛇果,上面印着聖誕快樂。
她猶豫了一下,拿出放到紀柏惟的手心上。
那手配上紅色,十分好看。
“還真有蘋果啊。”紀柏惟攥在手裏,眼波轉動,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清新的果香撲鼻,還透着股包裏的香水味。
是甜味十足的無花果香。
紀柏惟眼底浮出笑意,這麽多年了,她還是這麽喜歡奶甜味。
“火鍋店送的,每人都有。”
才不是特意買給你的。
向知榆不知道為什麽,面對十年後的紀柏惟她就是不敢讓自己真實的內心展露在他眼前。
就算,她是火鍋吃到一半看到下雪想見他才趕回來的,就算平安果是特意留給他的,就算她一直在意着他……
但這些她都不敢讓他知道。
她怕,紀柏惟知道後露出諷刺和嘲笑的表情,怕自己再也不能堂堂正正的來見他。
畢竟是她先不告而別,十年的時間紀柏惟看起來也确實是變了,他們回不到過去的時光,也無法再輕易的碰觸相擁。
……
時間是最殘忍的,你不能保證對面的人,還是不是如初,也不敢造次試探。
因為成年人需要體面。
“雪下的好大。”他忽然轉換話題,自顧自說道,“明早起來雪一定積的很厚。”
紀柏惟轉頭看着窗外,繁密的雪花形成了白色的幕簾,傾倒入人間。
向知榆輕聲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光輕掃對方的側顏,和記憶裏的開始重合,她曾經在書本上描摹過很多次,每一個線條和走向,她幾乎爛熟于心。
她想起紀柏惟是南方長大的孩子,從小就沒怎麽見過雪,可能打雪仗和堆雪人都只在電視裏見過。
“是啊,只要一個晚上就能積出很厚的雪,不管是堆雪人還是打雪仗,對于孩子來說都是最好的玩具。”向知榆輕聲說。
紀柏惟聽到這話,目光落回到她身上,狀似不經意地說:“向醫生小時候也很喜歡這麽玩嗎?”
向知榆眨眨眼,意識到他在問雪,嗯了聲,微笑道:“很喜歡,小時候只要前一天晚上下雪,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會和同小區的小朋友一起到下面堆雪人打雪仗,有時候還會趁對方不注意偷襲對方已經成型的雪人,大家都想讓自己變成最快堆好的那個……”
回想起小時候的無憂無慮,向知榆嘴角噙笑,眼裏晶亮,陷入自己的情緒裏。
紀柏惟靜靜聽着,眼神一直跟在她身上。
認真又缱绻,不過在對方看過來之前就會移開,不讓人發現。
等向知榆說完,她口袋裏的手機适時響起,紀柏惟擡眸,看着她接起電話,表情逐漸嚴肅。
“我在醫院,你慢點說,別着急。”
“什麽?打起來了?”
電話是包小寧打來的,向知榆本來還以為是要問她為什麽突然中途走掉,沒想到卻是因為另一件事。
唐潮在火鍋店跟人打起來了,而且把對方腦袋上開了個口子,現在幾人正帶着被打的人往醫院趕。
“行,我在門診等你們。”
向知榆眉心蹙成一團,挂斷電話,拿起桌上的包,注意到冷掉的晚飯,猶豫地看向紀柏惟。
“聽到了,你去忙吧。”紀柏惟說,“不用這麽舍不得我。”
“……”
向知榆無奈,指了指晚飯,溫聲道:“這些都冷掉了,我讓護工帶份熱的給你,一定要吃東西,不然身體受不了。”
紀柏惟盯着指尖,說了句:“……知道了。”
向知榆難得聽到他這麽順從的回答,聳了聳鼻子,走向門口。
剛要踏出去,突然想起什麽,向知榆轉動腳步回過身,露出笑顏:“紀柏惟,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