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向知榆難得睡到自然醒,宿醉之後腦袋十分疼痛,胃裏也開始不注地泛酸想吐。
她沖進洗手間對着馬桶幹嘔,只能吐出一些酸水。
下樓走到客廳,昨晚一片狼藉的場面已經被收拾幹淨,向知榆心下疑惑,她剛剛起床發現床下那個行李箱已經不見了,但裏面的東西向楠都整齊擺在她桌上,沒有動。
她總覺得他們在做些什麽事情,可是沒有告訴她。
這時程歸從外面回來,手裏拎着早餐,看見她站在餐桌那,走過去将早餐放她面前:“熱豆漿,喝下去胃會舒服點。”
他昨晚就看出向知榆是喝了酒回來的,記得以前父親宿醉起來,都會讓他去買豆漿回來,聽說這樣會緩解不适。
“你們在幹嘛,昨天為什麽翻那個行李箱?”
向知榆沒跟他客氣,坐下來打開塑料袋,拿出豆漿,将吸管插進去吸了兩大口。
程歸拿出一個煎包塞進嘴裏,模糊不清地說:“沒什麽,就是大掃除看見了,好奇打開看看。”
行李箱的鑰匙她藏得好好的,就這麽好奇到要翻箱倒櫃找鑰匙也要打開嗎?
向知榆自然不相信,她将豆漿喝完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算去找紀柏惟。
“不看看閱兵儀式嗎?”程歸打開電視,頻道正播着有關神舟七號發射的後續新聞,他轉到一臺,等待着閱兵開始。
“不看。”
向知榆回了兩個字,穿上鞋子随意套了件外套,頭發披散,直接出門。
剛走下臺階,就撞見向楠駕車回來,對方見她一大早就出門,表情有點不太好看。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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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最近向知榆總是不按時回家,或者獨自出去。
這在以前從沒有發生過。
“找同學。”向知榆緊抿唇,心裏還在為昨天那事生悶氣。
向楠也有些尴尬,掏出錢包,想說些軟和話緩解下父女之間的關系:“零花錢要沒了吧,爸再給你點,帶同學去吃點好吃的。”
幾張紅色的鈔票被他卷一起,遞到向知榆面前。
總是這樣,一發生矛盾就用給錢這招。
“我錢夠用,不用了。”她明白這是向楠在示好服軟,向知榆的語氣也沒剛才那麽生硬了。
父母和孩子間是沒有隔夜仇的,不管吵得多兇,孩子都會心軟。
向楠聞言露出和向知榆一模一樣的笑眼,還是将錢塞進她口袋裏:“就當爸爸請你同學的。”
……
走到老街前的林老頭開的小賣部那,向知榆朝裏張望了會,沒有看見紀柏惟。
“林爺爺,紀柏惟不在嗎?”向知榆問在門口抽煙的林茂泉。
林茂泉瞧了她一眼,抖了抖煙灰,認出是昨天來買酒的那個小姑娘,他收回視線,重新放在路過的行人身上,褶皺的眼皮動了動,啞聲道:“不在,進貨去了,傍晚才回來。”
向知榆哦了一聲,百無聊賴地坐到旁邊的小馬紮上,跟着林茂泉一起觀察行人。
濱寧其實很漂亮,整條老街都是江南水鄉風格的建築,而且政府也開始開發濱寧的旅游價值,估計老街會成為第一個試點。
“女娃,你是柏惟的同班同學?”林茂泉開口問她。
向知榆回過神,搖搖頭:“不是,算是好朋友吧……”
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和紀柏惟的關系。
抱過親過,手也拉過,有這樣的朋友嗎?
“你要在這一直等他?要等很久哦。”林茂泉重新點了根煙抽起來,就這麽一會功夫,他已經點了三根。
一直在忍受二手煙的向知榆也覺得不現實,她想了想走到櫃臺前,從記賬本後面撕下一角,寫上一串號碼。
她沒有手機,這個號碼是向楠的一個備用機的,有時候她會拿來用。
吹了吹水筆跡,把紙片壓在電話下,一進店門就能注意到。
“林爺爺,這是我的手機號碼,他要是回來了,你讓他打電話給我。”向知榆指了指電話的位置,沖林茂泉朗聲道。
林茂泉偏頭啊了一聲:“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向知榆招招手,嘴角噙着笑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出去剛好一個小時,閱兵正好也開始了,她推開門就聽見電視裏傳來莊嚴的國歌聲。
程歸聽見動靜掃了她一眼,随即又轉過頭看了眼樓上,向楠趁向知榆不在,正幫她收拾要寄走的雜物。
向知榆給自己倒了杯水,正喝着就看到向楠拎着個蛇皮包從樓上下來,見到她回來,向楠眸色一閃,不動聲色地換了只手拎。
“那是什麽?”向知榆見那包很大,看起來也不輕,不由有些好奇,随口問道。
向楠本想搪塞過去,可是想到向知榆只要回房一看就能察覺出不對,就不打算再瞞她,朗聲說:“你的衣服,我幫你打包了,待會就拿去寄到京州。”
聞言向知榆拿水杯的手一抖,灑出的水濺到她的衣袖上。
“寄到京州?什麽意思……?”向知榆心髒開始加速,不太想聽見向楠的回答。
“傻丫頭,字面意思,我們要搬回京州了,今天下午就走。”向楠笑了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等要走再告訴你的,沒想到你回來這麽早。”
搬回京州,這麽突然……
向知榆手一松,杯子摔在桌上,灑了滿桌的水。
“哎呦,快讓開,別把身上弄濕了。”向楠見狀上前拿過抹布将水擦淨,他以為女兒高興過頭了,所以才這麽失态,“高興壞了吧,爸爸知道你一直想回去,所以才想一切停當再跟你說。”
向知榆雙眼圓瞪,嘴唇緊抿,呼吸開始不暢。
她要走了,那紀柏惟怎麽辦?
程歸一直關注着那邊的動向,他清楚向知榆看起來并不驚喜的原因。
有人把她絆住了。
可是沒有辦法,一切手續完成,舉家都走,就算她想留下來,向楠說什麽都不可能會答應。
向楠收拾完,走到她身邊,将她攬進懷裏,柔聲道:“木木,回到京州一切都會變好的。”
不,已經不會再變好了,她不願意把紀柏惟留在這,自己走。
向知榆緩過神來,沖到玄關處穿上鞋子,連外套都忘了拿,打開門飛奔出去。
“木木!你上哪去啊?!”向楠愣怔,反應過來喊道。
……
程歸将電視關掉,客廳又恢複了安靜,他站起來淡淡的對向楠說:“向叔叔,別擔心,她會回來的。”
向楠聞言懵懂地點點頭,上前拎起包繼續完成郵寄工作。
“哦對了,小歸,把你的那包也帶下來,我一氣兒都寄了。”他道。
程歸嗯了聲,走上樓,将房間裏的那包行李拎起,目光掃到那個上鎖的抽屜,頓了頓,随即移開,推門毫無留戀地走出去。
這裏的一切就丢在這裏好了,未來要往前看。
半小時不到,林茂泉又一次看着那女娃來到小賣部,不過這次表情有點不對。
“林爺爺,紀柏惟到哪進貨了?最快具體什麽時候能回來?”向知榆喘着粗氣,沖到他面前着急地說。
林茂泉垂眸想了想,慢吞吞地說:“去市裏了,往常都要到傍晚六七點左右回來。”
六七點……她那時候早走了。
“他有手機嗎?電話多少?我現在有急事要找他!您幫我想想辦法聯系他!”
向知榆不想就這麽放棄,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他做,還沒告訴親口對他說,自己有多喜歡他。
不能就這麽走了。
“他哪有手機啊,那麽貴的玩意,我們哪買的起。”林茂泉呵呵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女娃你別着急,他到點肯定回來,有事到時候說。”
向知榆都要急哭了,她紅着眼杵在原地,抓着頭發,終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壓抑的嗚咽聲把林茂泉吓一跳,他連忙道:“你這女娃哭什麽,他回來我讓他打電話給你。”
“沒用了,打了也沒用了,我要走了,他回來發現我不在,他肯定會難過的……”
向知榆蹲在那,小小的一團,放聲大哭,引得街上的路人紛紛側目。
林茂泉也不知道這女娃娃是怎麽了,勸了會兒發現沒用,就不再管她,自己坐着抽煙。
向知榆就這麽蹲坐在小賣部門口,直到向楠找到她。
向楠一見到她,緊繃的神經總算放松,她這一趟出去了快四個小時,午飯也沒回來吃,向楠和劉開紅實在着急,就出來找她了。
程歸提議先去老街附近看看,沒想到還真就在這。
向楠走到她面前,壓着怒火,伸手将人牽拽起來,力氣很大,向知榆麻木的腿腳一軟,差點沒站穩摔倒在地。
“跟我回去,車已經到門口了,現在走晚上就能到京州。”向楠沒管她在鬧什麽脾氣,拉着人就走,“我買了面包,先墊墊肚子,回到京州再吃好的。”
“我不走!”
向知榆眼睛赤紅,臉上蒼白,甩開向楠的桎梏,吼道:“你不經過我同意就把我帶來,現在又不經過我同意就帶我走!憑什麽?!憑什麽都要聽你的,我不走!”
向楠聽到這話愣了愣,不明白向知榆在鬧什麽,明明她在日記裏寫着有多麽想回京州。
怎麽現在反而不想走了。
向楠平日裏對她很寵溺,基本到了有求必應的程度,但這次他是真的不懂,也沒往那些方面去想,所以只當她還在因為日記那事賭氣。
不由放低姿态,輕聲哄她:“木木乖,飛機票都訂好了,準點到京州,一分鐘都不耽擱,爸爸幫你把學校也聯系好了,京州最好的私立高中,你學習好,人學校領導和老師可歡迎你了。”
說罷又拽住她往前走:“一回京州爸爸就去陽泰訂個大包間,你叫你那些朋友過來玩,點多少爸爸都買單。”
向知榆哭着直搖頭,她現在不想要這些,紀柏惟還沒回來,她難道連句再見都說不了嘛……
“爸,我不想走……”
向知榆的抽泣聲越來越大,向楠聽着也心疼,将人摟進懷裏,不停地安慰:“木木別哭,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的錯,我們現在就回去,一切都會回到過去的。”
回不去了,都變了,回不去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向知榆最後被向楠拽着回到家塞進車裏,把她所有的雜物和書一股腦裝進行李箱裏,放到後車廂。
不管她哭着喊再等等的請求,向楠啓動車子,帶着一家人駛離濱寧。
“爸!你那部備用手機呢?快給我,我有急事!”向知榆眼睛紅腫,臉上哭得不成樣子。
只要還能說話,她和紀柏惟就還沒有結束。
向楠皺着眉從後視鏡裏看着女兒莫名其妙的哭鬧,聽到備用手機這才想起他老早之前就給了程歸。
他扭頭問程歸:“小歸,我記得之前給你了,你給你妹妹用用。”
向知榆聞言期待地伸出手,她要等紀柏惟的電話,去向他解釋她的不告而別。
程歸表情微動,抱歉道:“不好意思,向叔叔,我不小心弄丢了,找不到了。”
向知榆眼裏的光瞬間熄滅,她拍打着程歸,用哭腔喊道:“你別鬧!你給我,求求你,給我!”
程歸抓住她的手,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睛:“真的丢了,沒有鬧。”
心裏唯一的期盼被扼殺,向知榆癱倒在車裏,閉上眼睛,不想再跟他們說一句話。
向知榆難以想象紀柏惟看到空掉的房子,會是什麽心情。
她好不容易把他從礁石邊拽下來,給了他希望,現在又親手抽走。
向知榆越想越難過,死死咬住下唇,疼到發抖也不想松口。
她真是個壞人,徹頭徹尾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