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房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有些凝固,向知榆眨了下眼,想找些話題,正好手裏的東西提醒了她。
“你……”
“你們醫生都不在乎手的嗎?”紀柏惟突然道。
“?”
向知榆聞言下意識擡起右手,這才發現手掌擦破了皮,隐隐有血絲滲出來。
她都沒注意到,紀柏惟是在剛才上藥的時候看見的麽……
“啊,沒事,擦點藥就行。”向知榆把手背在身後,笑了笑。
“外科醫生自己都不愛護,病人怎麽敢把生命托付給你們。”
紀柏惟輕飄飄地說,自己把病服扣好,伸手把被子蓋上。
他貓似的眯起眼睛,一頭柔軟的短發被蹭的沒了形狀,與平時在電視雜志上的精致完美形象大相徑庭。
有種舒适溫暖的居家感。
向知榆的笑容僵住,覺得對方的表情怎麽看怎麽欠揍。
她把手插進口袋,悶悶回了句:“我當然知道。”
可能是因為二人十年之後再次相見,第一句竟然是被對方教育,向知榆心口有點堵。
不服地反擊道:“身為剛做完手術的患者,沒經過主治醫生同意就擅自下床,你覺得你……禮貌嗎?”
說完向知榆自己都覺得攻擊力為零,憋了半天才憋出個禮貌嗎。
Advertisement
她覺得自己耳根有點熱,聳了聳鼻子,側過身面對着窗戶,不再看他。
紀柏惟眼裏染上笑意,擡起眼看着向知榆繃緊的側臉,悶哼一聲。
女生聽到動靜立即回過頭,撞上紀柏惟的目光,略有些心慌地移開眼,僵硬地盯着他的嘴巴,輕聲道:“哪裏不舒服?”
紀柏惟挑眉:“我只是嗓子有點幹,向醫生有點過于敏感了吧。”
……
呵,再管你我就跟你姓。
向知榆明白了,對方明顯拿她取樂呢。
看來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原來多實誠一孩子,現在這麽狗了。
娛樂圈這個大染缸。
向知榆心裏憤憤,想逃離這裏,簽名愛誰要誰要:“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向醫生,我好渴。”紀柏惟用低沉虛弱的嗓音叫住她,“想喝水。”
……行吧,暫時叫一天紀知榆。
向知榆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溫水,遞到紀柏惟的面前。
“溫的。”
見他不接,向知榆以為他嫌燙,補充道。
“疼得沒力氣了,向醫生不介意的話,可以喂我喝嗎?”紀柏惟懶懶地說道,表情理所當然。
向知榆看到他蒼白的臉,心裏嘆口氣,坐到他床邊,伸手把他的頭扶起,将水杯遞到他嘴邊。
紀柏惟擡眼看到向知榆認真的表情,淡淡勾唇,順着對方的動作,把小半杯水飲盡。
向知榆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放下水杯,将被角掖好,看着他原本幹澀的嘴唇有了光澤,松了口氣。
紀柏惟見她盯着他的唇,這才聯想起昨晚在急診的那個吻。
耳根一紅,以為對方也在想那件事,在被子裏的手不自覺握緊。
“你不要想太多。”紀柏惟忽然出聲。
“?”
向知榆愣住,想太多什麽?
“我當時把向醫生當成了寶珠,所以才……親上去的。”
紀柏惟扭頭盯着輸液瓶,淡淡道。
向知榆心裏哈了一聲,寶珠是誰?
當成寶珠所以親的,那……
是他女朋友嗎……
想到這向知榆胸口發悶,口袋裏的手不自覺用力,指尖泛白,看來他在偷偷談戀愛啊。
她低眉掩飾眼裏的情緒,站起身,笑了笑:“我能想什麽?紀先生當時意識不清,一時失誤也可以諒解。”
語氣平靜,一點波瀾也沒有。
紀柏惟嗓子一緊。
那可不是一時失誤。
向知榆自嘲一笑,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把本子拿出來,完成包小寧布置的任務。
仿佛剛才的糾結都是一場玩笑。
“寶珠是我養的馬爾濟斯犬。”紀柏惟轉過頭,與她對視,“她和向醫生長得有點像。”
“……”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向知榆眼角一抽,心裏不知是開心還是無語,一時愣在原地,拿着本子的手還停在空中。
原來她長得像狗啊。
不由心裏吐槽,誰家給狗取個人名啊!?
紀柏惟沒意識到剛剛向知榆差點要和他劃清界限,目光放在封面極度可愛的本子上。
眼尾上挑,整張臉泛起豔色:“向醫生想要簽名?”
向知榆回過神,從上面的口袋裏拿出別着的原子筆,遞給他:“不是我,是我們科室的護士們,想跟你要個什麽……to簽。”
紀柏惟接過,聞言眼裏笑意收了回去,駕輕就熟地打開本子,問道:“名字?”
“包子、美娟、大牙還有老婆小甜甜,四個。”
向知榆面無表情的依次報出這些羞恥的昵稱,她也問過為什麽不用真名,她們的回答是放上微博炫耀的話顯得比較……可愛?
她搞不懂小姑娘的腦回路。
“……”
紀柏惟聽到這些名字,手指一頓,随即快速地簽了四張。
“四張要不一樣。”向知榆輕聲補充。
“向醫生,請不要質疑我的職業素養。”紀柏惟一本正經。
行,不愧是頂流,職業素養都出來了。
紀柏惟修長的手輕輕将本子遞給她,向知榆道了聲謝,好奇打開看了一頁。
上面寫着:“to:小包子,祝你天天開心,天天吃到大肉包!——紀柏惟”
末尾還畫了個愛心。
向知榆沒忍住,輕笑出聲。
這職業素養真可愛啊。
紀柏惟眉間輕皺:“怎麽?”
向知榆笑眼彎起,神色明媚,隐隐可以看見露出的小虎牙:“沒什麽,就是小包子不喜歡肉包,她喜歡香菇餡兒的。”
“不過沒關系,你寫什麽她都會很開心的!”
紀柏惟的眼睛被這明麗的笑顏一晃,心髒漏跳一拍,一種難言的委屈在心底蔓延,無限擴張,要将他淹沒。
黑睫垂下,深邃的眼睛漸漸有了濕意。
他啞聲開口道:“向醫生,我有點困了,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嗎?”
向知榆聞言坐回他的床邊,沒有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麽非要等睡着了再讓她走。
她嘴角噙笑,溫聲道:“好,你睡吧,我不會走的。”
紀柏惟閉上眼睛,房間裏再沒了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夜色漸濃,華燈初上,向知榆看了看腕表,才六點多。
紀柏惟的呼吸漸漸有了節奏,看來已經陷入沉睡。
向知榆看着那張比記憶裏成熟了很多的臉,嘴角彎起。
她慢慢靠近,将手肘撐在床邊,下巴擱在手上,靜靜欣賞他的睡顏。
眼睛沒變,還是勾人的桃花眼,鼻子嘴巴也還是那個形狀,可是就是不一樣了。
身高更高,氣質更沉穩,也會隐藏情緒了。
這些年,他一個人,該多難啊……
向知榆想到這,心口泛酸。
她枕在胳膊上,手指隔空描繪着紀柏惟的形狀。
視線移到耳後時,她眼神頓了頓。
一道極其隐蔽的傷疤藏在頭發裏,要不是半截露出來,她還不一定能發現。
看起來像是被砸傷的,縫過針,已經結疤,看起來有些年代了。
她眉間緊皺,手指想碰一碰那道疤。
可是對方在睡夢裏似有所感應,輕輕側身,将疤痕埋在枕頭裏。
向知榆吓得縮回手,立刻老老實實坐好。
可腦子裏還是想着那道傷疤。
這絕對不是意外能造成的位置。
向知榆眼神晦暗,盯着紀柏惟的睡顏,無聲地嘆口氣。
意識到紀柏惟還沒有吃晚餐,她輕手輕腳走出去,找到護工,讓她買點吃的送進來放到桌上,不要驚動病人。
就在向知榆關上門出去的時候,紀柏惟原本緊閉的眼睜開,迷蒙地看着天花板,直挺挺躺着,再也沒動。
向知榆拿着本子回到科室,包小寧見到她表情一松,上前抱住她:“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
包小寧:“警察剛剛來了,把一幫私生飯帶回去了。一群保镖從頂樓帶下來的,你不是在那嗎?”
向知榆點頭:“我知道,那會場面可亂了,差點沒打起來。”
她說起來還心有餘悸。
“啊?!打起來啦,那我老公沒被打擾到吧?”包小寧驚訝。
向知榆把本子塞她懷裏,坐下将電梯開始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講完,包小寧張大的嘴巴能塞進一只拳頭,壓低嗓子無語罵道:“太猖狂了吧!公司早該報警了,要我當時在場準打起來。”
“那辛虧你沒在,不讓那小姑娘能訛得你原地失業。”向知榆戳了戳她的腦袋。
她将白大褂脫下,拿起包和車鑰匙,伸了個懶腰,沖包小寧擺擺手:“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打電話。”
向知榆今天其實也該輪休,可是她不想一個人在家待着,所以白天來上班,晚上回去看看書,繼續研究之前的論題,早點睡了。
“你去吧,我待會收拾收拾也走。”
說完包小寧想到什麽,叫住她:“等等!今天是平安夜,群裏說的聚餐你去不去?”
向知榆停下腳步,回過身:“平安夜……?”
她這才想起來,今天是24號,明天就是聖誕節了。
“你不會連這個也忘了吧,向大醫生——”包小寧勾住她的胳膊,“唐醫生攢的局,剛剛在群裏通知的,你肯定又沒看見。”
“走吧,在家多無聊啊,看在你幫我要簽名的份上,今晚你的消費,本小姐包了!”
包小寧十分大方,她家境本就不錯,來當護士也是因為家裏是醫護世家,她爸讓她考醫生,可是因為自己成績不夠,就陰差陽錯當了護士。
向知榆想了想,眼神不自覺看向電梯,今天是平安夜。
紀柏惟就一個人……
看對方又愣神,包小寧不再廢話,直接拉着她往地下車庫走:“走走走,正好我車送去保養了,今天坐你車。”
向知榆無奈笑了笑,也随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又慫又剛的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