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向知榆神情恍惚地走到更衣室,打開櫃子換上短衫。
砰的一聲,将櫃門關上。
一瞬間,全身的力氣被抽去,她癱坐在長凳上,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閉上眼睛,一種類似于後怕的情緒在心底蔓延,無限擴張,傳到四肢百骸,連指尖都微微發顫。
看到紀柏惟躺在那,她是真的怕了。
眼睛漸漸有了濕意,她搓了搓臉,紅潤的唇觸到掌心的那一刻,身子猛然頓住。
放空聆聽着周圍的響動,紀柏惟的那雙眼出現在腦海裏,裏面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跟多年前一模一樣。
向知榆習慣性地緊咬下唇,咬到痛感讓她清醒,不去想剛才那個荒唐的吻。
那個吻可能是他因為疼痛産生的錯亂。
對,只能是這個原因。
走到手術區,刷手的時候碰到陸祎,對方見她臉色不太好看,凝神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認識那個明星?”
向知榆聞言搖搖頭:“不認識。”
陸祎眼尾上挑,顯然在評估這句話的真實性。
“是嗎,你剛才在急診室的狀态可不像平時的你,我還以為是熟人的緣故,你才會那樣。”
向知榆神色平靜,沖掉手上的泡沫,用腳關掉水龍頭。
舉着濕漉漉的雙手,面無表情:“晚上沒吃飯,餓的。”
Advertisement
“那個吻也是?”
對方用不善的眼神瞟向他,陸祎投降般舉起手:“我錯了。”
向知榆這才注意到陸祎穿的很正式,她還是第一次見他打領帶。
不由扯了下嘴角,打趣道:“穿成這樣,相親?”
“你們腦子裏難道只有結婚這檔子事嗎?”
陸祎無奈一笑,濃重偏混血感的五官在燈光下瞬間耀眼起來。
“沒辦法,俗人一個。”
向知榆輕笑,轉身走向手術室。
身後的陸祎盯着女生清冷的背影,正色道:“是相親。”
向知榆停下腳步,臉上一副我就說嘛的表情,擺擺手走進手術室。
身後的門自動關上,向知榆清楚看見躺在手術臺上的人。
原本調整好的呼吸又一次混亂,她移開視線,逼自己将這場手術當成平時的那樣來看待。
看了ct,果然是肋骨骨折,胸膜腔破裂,胸腔活動性出血,導致血氣胸。
護士幫她穿上無菌手術服,戴上手套和口罩。
一切準備就緒,她走到臺側,對面是靜候許久的唐潮。
“開始吧。”他說。
向知榆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沒有說話,她不愛在手術時聊天,唐潮很了解她,每次普外和胸外聯合手術,只要是他倆,對話都極其簡潔。
接過護士遞過來的手術刀,向知榆熟練地握住。
刀尖抵着那人胸膛的一刻,第一次,沒由來的,心慌。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唐潮今天第二次提醒她:“向知榆?”
“你抖什麽?”
“?!”
她抖了嗎?
好像真是這樣。
向知榆蹙了蹙眉,用左手握住右手腕,指尖的顫抖傳到手術刀上,藏也藏不住。
将她的失控曝光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一旁的幾個護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奇特和震驚。
她們的手術機器小姐竟然手抖了。
這可是稀奇事。
“低血糖犯了?要不先出去吃點巧克力再進來?”
唐潮擔心她,不由低聲說道。
向知榆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在口罩下微微笑了笑:“不用,開始吧,我好了。”
這次手術刀落下的時候,穩健,有力,仿佛剛剛的顫抖只是一場錯覺。
唐潮擡眼看了她一眼,将滿腔的疑惑咽了回去。
等結束再找她問問今天在急診室到底怎麽回事吧。
太反常了。
急救時愣神,這倆莫名其妙的吻,剛剛的手抖……每一個都很反常。
但以他對向知榆的了解,對方估計打兩句哈哈就敷衍而過,或者以睡覺做借口躲開。
這個女人,對任何人都不願意敞開心扉,就算是他這個多年同窗好友,也撬不動那張嘴。
固執的很。
思及此,唐潮看了眼熟睡中的紀柏惟,這張臉無論在哪個年齡層的女性面前都極具殺傷力。
再結合向知榆熬夜追他劇的這個行為。
嘶——果真是粉絲嘛。
唐潮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肯定是這樣。
原來這個淡的跟個白開水一樣的女人,她喜歡男藝人!
“抽吸。”
向知榆又恢複了手術時冷漠嚴謹的眼神,擡頭瞥了眼走神的唐潮,冷聲道。
那一眼極具威懾力,唐潮立馬回過神再不敢胡想,要是在她的手術裏出錯,出去準被暗殺。
……
“接下來的收尾都交給你了。”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向知榆長長的松了口氣,手術完美結束,腦子裏繃着的弦瞬間放松。
胃裏突然泛起難言的惡心感,她摘掉手套跑出手術室,沖進洗手間的隔間裏。
肚子裏什麽也沒有,只能吐出酸水。
直到那惡心感退去,跌坐在地上,向知榆才感覺活過來。
拖着疲軟的身子回到空無一人的值班室,裏面光線昏暗,偶爾有幾道車輛的光束照射進來,映照在她的臉上,明暗交替,感覺屋子裏的時間都慢了下來。
她打開手機點進微博,#紀柏惟車禍#這個熱搜已經爆了。
點開熱門視頻,雜亂的燈光裏紀柏惟像只破碎的人偶,被送進救護車裏,周遭是混亂的聲音和人影。
安靜的他與周圍格格不入。
關掉手機,扔到床上。
向知榆坐到桌邊,外賣已經涼透。
她打開盒子,裏面的炸醬面坨成了一團,怎麽拌都拌不開。
向知榆機械性的把冷掉的面塊往嘴裏塞,濃郁的味道充盈整個口腔,艱難的吞咽,滑進胃裏。
礦泉水擺在一邊,她剛要伸手去拿,手裏就被塞進一個溫暖的物體。
“……謝了。”
向知榆握緊熱牛奶瓶,對着陸祎道了聲謝。
陸祎悄無聲息地走進來,看到的就是女生單薄的身影,背脊挺直,一言不發地吃着冷掉的外賣。
光一個背影,就讓人覺得孤單。
陸祎已經換上了舒适的常服,身上有股似有若無的皂香,他坐到向知榆身邊,輕聲問道:“他沒事了?”
向知榆下意識點點頭,随即頓住,順勢将一大口面塞進嘴裏。
他,哪個他?
“天天跟打啞謎一樣,有意思嗎?”她道。
“是沒意思,誰讓某人整天跟個刺猬似的,根本摸不到。”
這話說得很暧昧,但陸祎神色正常,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人想跟他深究下去,都會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向知榆顯然習慣了對方的說話方式,面無表情地咽下最後一口,走到床邊将自己縮進被子裏。
舒服地閉上眼,蹭了蹭枕頭。
隔着被子嘟囔道:“我先睡了,沒事別叫我。”
陸祎輕笑,拿起熱牛奶放到她的臉上,向知榆被這熱度猛地一驚,不滿地睜開眼。
“喝了這個再睡。”
說完便直起腰,五官隐進黑暗裏,看不清神色,轉身要走的時候,向知榆叫住了他。
“陸祎,相親怎麽樣?”她說,“人家姑娘沒嫌棄你吧。”
安靜下來。
向知榆等了良久,都沒有聽見回答,不由心裏開始打鼓。
這小子不會真被嫌棄了吧……
想想也能理解,雖然陸祎人長得不錯,但縱觀骨科裏的那些老前輩,人到中年就成了頭頂一級傷殘,每天拿着錘子鑿子等各種重型工具,全是體力活。還不定時加班,回家都不一定見到面。
長得再帥也有凋零的一天。
“額……當我沒說,你去忙吧……”
“沒有,人家姑娘對我挺滿意的。”陸祎這時開口,“對方體制內,人長得也标志。如果順利的話,可以發展下去。”
向知榆眼尾上挑,不由笑道:“那挺好啊,看來你要成為我們這屆第一個結婚的了,婚禮那天我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床邊微微下陷,陸祎不知何時坐了下來,他定定地看着向知榆露出的半張臉,語氣聽不出情緒:“你怎麽不問問我滿不滿意呢?”
“啊……那你滿意嗎?”
向知榆撓了撓脖子,沒懂他什麽意思。
“你覺得我該滿意嗎?”
從啞謎又升級到繞口令了?
向知榆暗自翻了個白眼,一天的疲憊在沾上床的時候被徹底釋放出來,有些不奈道:“接觸接觸呗,現在的相親市場能遇到個好的真不容易,我之前的慘痛經歷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開始趕人:“行了行了,我先睡了,晚安。”
她翻了個身,面對着牆壁,看來是真的累極了,陸祎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床上傳來的規律的呼吸聲。
陸祎自嘲一笑,關上門,将心裏的憋悶一同丢在裏面。
他走到急診室,鄭大山和另一個受傷的女生正在說着話,見到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過來,鄭大山焦急詢問:“醫生,我們柏惟的手術怎麽樣?”
陸祎溫和道:“放心吧,手術很成功,是我們這年輕醫生裏技術最好的向醫生做的,不用擔心。”
“剛剛急救的女醫生?”鄭大山想起那個和紀柏惟親吻的女醫生,姣好的容貌甚至比得上圈裏大多數女明星。
陸祎點點頭,拿出手機看了眼,眉頭輕皺,道:“具體的事宜等唐醫生過來你們可以問他,我還有事先走了,你這個腿打上石膏修養一個月就好了,有任何不舒服的随時來找我。”
鄭大山道了謝,目送陸祎離開,嘴裏啧啧贊嘆:“現在醫院連顏值都這麽卷了嗎。”
林凱心的脖子被戴上了支架,只能仰着頭喝水,聞言也附和道:“是啊,就我今晚見到的三個醫生,一個比一個好看,我都想找個醫生男朋友了。”
“哎,boss剛剛強吻人家女醫生我可看的清清楚楚,這算不算借傷耍流氓?”
林凱心想到那個場景,腳趾蜷縮,辛虧人家醫生職業素養好,沒跟他們計較,不然這要是被放上網,boss的形象全毀了。
鄭大山摸了摸被貼上紗布的側臉,沉思片刻:“等他醒過來去問問,如果是因為受傷導致的神經錯亂,那還好說。就怕真是見色起意,那人家女生怎麽追究我們都沒理。”
人家醫生盡職盡責急救,突然被偷襲,換任何一個人都能當場甩一個耳光過去,外加一句流氓。
“沒想到啊,boss平時不聲不響的,一出手就是大動靜。”林凱心真心佩服,boss除了拍戲和被女星炒作之外,還真沒見過他和哪個女的有過親密接觸,這猛的一下直接親上去,是個狠的。
“這可不是好事,上升期要是被爆出什麽緋聞,粉絲群體就像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我心裏都有數。”鄭大山小心躺下,不小心碰到傷口,痛的龇牙咧嘴。
“大衛哥,之前boss敲定好的工作怎麽辦啊,文導的新戲下周就要進組了,這麽好的機會難道就這麽推啦?”林凱心眉心一皺,将話題又拉回工作上。
鄭大山嘆了口氣,文肅導演的新電影開拍在即,前兩天剛确定紀柏惟為電影男主,官微也放出了物料。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合作,外界對此期待頗高。
偏偏在這個時候紀柏惟出車禍,時間點卡的過于精準,他都懷疑是哪家派人故意撞他們的。
可是肇事車主當場死亡,警方調查也要一番時間。
但仔細想想,如果真是陰謀,那人能做到如此,也不會讓人查到他頭上。
“沒辦法,先去交涉看看能不能延遲進組,但我估計希望不大。”鄭大山冷聲道,“不管怎麽樣,身體健康放第一,等柏惟醒來之後讓工作室發條微博保平安,盡量不要讓這件事情鬧太大。”
二人對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們的這位藝人星途真夠多舛的,能爬到現在的地位,真是完全靠他自己努力。
可上天向來不管這些,只愛捉弄拼命活着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向·全中國最困的人·知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