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楓久違地拿出高級的信紙, 鋼筆裏灌上黑色墨水,坐在書桌前,寫出了一封寄給小樽療養院的信。
島田夫人最後還是被判了緩刑, 由于中途作為污點證人供出了梵天, 以及孕婦的特殊身份, 她可以選擇一個療養院度過剩下的時間。
楓以忍足的身份幫她找到了一個合适的療養院, 在信的最後印上她的私戳,她将信紙塞進信封。
她确實如自己所說,在兩天後就到了能夠出院的程度,回到東京時, 傷口已經好得只剩淺淺的粉紅色, 于是楓當天便歸隊了。
“我叫橘直人, 是今天前來搜查四課報道的新人!”
丢開一堆文件,溜達到情報組蹭了杯熱咖啡的楓經過走廊,才發現今天是新人報道的日子。
“不錯, ”飛機頭老大依舊是一副江戶硬漢的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梳着乖乖二八分發型的橘直人,“你在警校的履歷很好啊,就是……”
聞言,楓微微一滞,明白老大又要開始了。
“能更兇惡一些就好了, 出外勤的時候會更方便, 你喜歡飛機頭嗎,光頭……或者莫西幹?”
……對新來的警察進行形象改造。
“呃?”橘直人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當然, 這不急于一時, 形象問題還是要多考慮考慮, 順便一提, 我推薦飛機頭哦。”他順了順自己油光水滑的飛機頭,“現在該找個前輩帶帶你……”
“課長,”楓敲了敲門框,“橘君就交給我吧,他是我學生時代的後輩來着。”
“楓前輩!”橘直人瞬間看過來,穿着正裝卻依舊懶懶散散的楓沖他笑了一下。
“那正好!”飛機頭老大了卻一樁心事,“他要去一場新人入職會,就在三號多功能廳,你帶橘君過去吧。”
一路上,楓都在和遇到的同事打招呼,順便重複“這是今天來的新人橘直人……對,是我中學時期的學弟。”
左手還端着喝了一半的咖啡。
“差點就把今天新人入職的事忘了,”楓把喝完的紙杯精準投入角落的垃圾桶,“你怎麽不提前給我發個消息,我可以去門口接你啊。”
“怎麽敢麻煩前輩!”橘直人睜大了眼,“我一直都只想給前輩幫上忙!”
“有這份心意是很好啦,”他們抵達了多功能廳,“不過還是別這麽拘束比較好。”
“啊,好久不見,佐藤桑。”楓和站在門口幹淨利落的女警打招呼,“你也是今天入職麽。”
“哎!是在警校門口見過的山村前輩。”
佐藤身旁冒出一個活潑的身影,她一下子就報出了楓的名字。
“你好呀前輩,我叫宮本由美!是交通課的!”
“你好。”楓笑着和她握手,“佐藤桑現在在哪個部門呢?”
“當然是——”身旁冒出一個男警,“我們搜查一課啊!”
“沒錯。”佐藤有些無奈地笑。
終于、終于在連搜查四課那個惡人臉聚集地都有兩名女警的現在,他們搜查一課擺脫了“和尚廟”的稱號!
“請不要一副搜查一課沒有過女警的樣子好嗎。”
楓翻了個白眼,嫌棄地把他推到一邊。
“也不能怪他們,上次警視廳搜查一課有女警已經是快八年前的事了。”
伊達航叼着一根牙簽過來帶走了他。
“後來那名女警就被調去了地方,見過她的大概都是鳴瓢前輩那一輩的人了。”
“聽說那位女警前輩和鳴瓢前輩曾經同屬一個部門,共事過許久呢。”
又一位新人警察走過來,他有着珊瑚劉海和粗粗的眉毛,講話的語調像是一位貴公子。
“你們好,我叫白鳥任三郎,隸屬于搜查一課強行犯三系。很久不見了,山村前輩。”
楓聞言只能茫然地點頭……這位新人的名字倒是很耳熟,但她什麽時候見過他?
“白鳥桑也是東都大學的。”
橘直人悄悄提醒。
那也許是在學校裏見過吧,楓暗自思襯,這麽說來又是一位學弟?不過今年搜查一課還真是大豐收。
“新人會議快開始了,你們還圍在這裏幹嘛?”會議室裏面傳來鳴瓢秋人懶洋洋的聲音,“才剛見面,沒必要和小學生似的聚在一起吧。”
“講話太難聽了啦,鳴瓢叔。”楓趕緊推着幾人進去,“居然是你負責培訓新人麽?”
“誰讓我一把老骨頭閑得慌,你這家夥不在四課好好待着跑這來,”鳴瓢秋人一把拉住楓,“來都來了,不傳授一點經驗嗎,作為近年來升職最快的前輩。”
“……多喝水,多看報,少吃零食多運動?”
“我不信你少吃零食了。”
被迫坐在最後排聽已經滾瓜爛熟的守則,最後楓還是被鳴瓢秋人叫上臺去了。
看着臺下各位後輩擡頭看向自己的目光,楓腦海裏靈光一閃。
“欲路勿染,理路勿退。*”
她笑了笑。
“這是我在警校畢業時,一位前輩告訴我的話。我們身為警察,手裏掌握着一般人接觸不到的力量和權利,這些東西如果不加以約束的話,就會成為傷人的暴力,一染指便深入萬仞。同樣,如果是為了伸張正義,各位同僚也不要心有畏怕而後退與止步,須知,一退步便遠隔千山,很多時候……我們可能是唯一會為受害者們尋求公正的人。”
她想起島田夫人,也許她不去追查的話,島田夫人會有更好的結局,那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會用各種手段為自己尋求合适的利益。
而不是在警察系統的監視下度過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
但她不能不追查,哪怕只有一次,也許就會有不幸降臨在受害者身上。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走下臺,楓哂笑,她居然也有那麽一瞬間,想過退步。
“接下來我要帶你去的地方,是拘留了各種現行犯和嫌疑分子的看守處,注意,被關到警視廳總部的可都不是簡單的貨色。”
楓把自己的領帶收緊,一下子幹練許多,那個散漫的警官完全消失不見,淩厲的氣質撲面而來,腳步生風,橘直人要小步跑起來才能跟上。
然而,楓在看守處的前臺突然放緩了腳步。
只見一個挽着老式發髻的中年女子正在前臺苦苦哀求。
“麻煩您通融一下,就把這些慰問品送進去吧,哪怕讓我去見裏面的人一面也好。”
“非常抱歉,這位女士,您要探望的那個人因為在內部鬥毆,已經被加強管制了……”
前臺的男警也很為難,他瓦亮的光頭很有氣勢,但他沒法對着一位因為過于操勞已經滿鬓風霜的女士大聲呼喊。
“楓桑!”見到過來的楓,他眼睛一亮,“你來勸勸這位女士吧。”
他赫然是楓的光頭前輩,日下蓮,今天剛好輪到他在看守處值班。
“蘆川夫人。”
楓認出了這位常來的女士,她是蘆川組組長的妻子,經常到警視廳替代她丈夫慰問探視幫內犯事的小弟。
雅庫紮的妻子們往往都要代行這些職責,幫內的年輕人被逮捕,她們要負責他們在看守所和監獄內的食物、換洗衣物,為他們請律師,和警察們進行溝通的也是這些女性們。
如果是大組織的組長之妻,她們會派比自己丈夫低一級的人的妻子過來,但蘆川組是個正在沒落的雅庫紮,作為蘆川夫人,她只能事事親為。
“山村警官,”見到有女性前來,蘆川夫人羞窘地理了理自己的發髻,“組裏的年輕人不懂事,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那天當街持械的對吧,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一面。”
楓嘆了一口氣,前幾天有個紋身的年輕人拿着小刀在街上威脅他人,當時負責巡邏的山本立刻将人扭送到了派出所,随後通知了搜查四課的人。
她過去的時候,這位老同學滿臉滄桑地在拘留室門口嚼清喉糖。
“要來一顆嗎?”
“不用了!”思及山本老家清喉糖的可怕味道,楓連連拒絕,“人就在裏面吧,那我把他帶走了。”
“嗯,你注意點,這人不太安分……幾次都打算偷溜,浪費我好多精力。”
也是因為這樣,他幹脆蹲在了拘留室門前。
山本拉開拘留室的鐵門,裏面坐着一個渾身煙味,半條手臂上有着蘆川組紋身的年輕男性,他兩腳架在拘留室的桌面上,很是大爺的樣子。
然後,他見識了什麽叫變臉。
幾乎就在看到楓的臉的一剎那,這個拽得二五八萬的家夥臉上的就由不屑,到難以置信,到發青發紫,最後定格在一個驚恐的表情上。
“怎麽會是你——”
因為腳還在桌面上,他手忙腳亂下居然摔了個大馬趴,直接撲倒在楓腳前。
“終結的……狩獵者!”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的!明明是個初中生卻把高中的自己打得鼻青臉腫,整整兩個月沒敢出門!
她怎麽會成了警察!
楓面不改色地一腳踢上他的下巴,把剩下的話都踢了回去,單手拎起這位可憐的前不良高中生。
臨走,她回頭。
“我剛剛什麽都沒聽到。”
山本極有眼色地表示。
“實在是太感謝您了,”蘆川夫人搓着手,“以後我們一定會嚴加教導組內的年輕人的。”
雖然跟在楓身後,但她還是有些畏懼這個同樣年輕的女警——她見過對方幾下撂倒組內最強的戰力,而且她總覺得山村警官有種令人害怕的感覺。
反而是橘直人這樣既不兇神惡煞,又沒有不良氣質的新警察,讓她有了幾分安全感。
楓餘光瞟過,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現,繼續在前方帶路。
“就是這裏了。”
一大串鑰匙找起來叮鈴哐啷,楓花了幾秒打開房門。
“喂,有人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