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警視廳發來了電報!”
還殘留着新年假日氣息的長野縣縣警總部, 突然接到一封來自東京的電報。
“有一名孕婦被挾持……犯人一路逃到長野來了,搜查一課有人在嗎!”
搜查一課的課長沉聲:“随時都可以出發,有具體地點嗎。”
“目前似乎有一位警視廳的警察追着犯人, 有車牌號!可以調取監控查看!”
“警視廳的精英們嗎,還真是麻煩人物。”
滿臉兇相的男人皺眉, 跟在他身旁的女性倒是有些無奈地扶額。
楓看到那輛車停在一棟民居旁的小巷子裏,很快出來了一位身材高挑的金發女性, 戴着墨鏡。
她在路口稍稍停留一會就離開了, 楓猶豫一下,沒有跟上去。
又出來了一位長發男性, 戴針織帽,他背着和安室透如出一轍的高爾夫球袋, 就像普通路過一樣毫無滞澀地走向金發女人的反方向。
她還沒有看到島田夫人。
楓調出了地圖,這條小巷子連接的是一個死胡同, 而以孕婦的體格,也絕不可能攀爬這堵不高的牆。
——不,她不用爬牆,她可以走進去。
走進那棟民居。
猛地意識到這點,楓立刻熄火, 從車內出來。
跑到小巷子裏, 果然車內已經空無一人,楓咬牙, 轉身就看到了有打開痕跡的小門。
門沒有鎖……對方似乎不是用正常方式打開的, 鎖芯已經全部斷裂, 輕輕一碰就嘎啦啦響。
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 楓推門, 進入了這棟民宅。
很黑、很舊的房子。
塵封的灰塵無孔不入地鑽進人的鼻腔, 帶着冰涼陰冷的黴味。
木地板在腐朽後哪怕是羽毛一般輕的體重壓上也會發生吱吱呀呀的聲音,但楓就像一只敏捷的貓兒,她精準地落在木板最結實的地方,不發出一點聲音。
呼吸都被放得清緩綿長,她經過了一個車庫、廚房、走廊、客廳。
停在了一個有陽臺的房間前,她突然聽到前門有人的聲音!
她立刻追過去!貓兒般的腳步從狩獵前的輕手輕腳變為出動時的剎那脫身!
而就在她追出去的一剎那,房間內傳來一陣尖叫——
是島田夫人!
已經在半空中的身體一百八十度轉身,她落回了房前,并且緊接着一腳正踢踢開了房門!
脆弱的、風情萬種的、美麗的島田夫人,坐在房間的正中央,她一手扶住肚子,一手背在身後,發絲淩亂,擡起頭時一行清淚滑下。
“警察小姐……請救救我。”
炸/彈、狙/擊、人身威脅?
楓的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但無論是哪種可能性,都無法阻止她往朝自己求救的人走去。
無論島田夫人是不是無辜的……她想。
“抱歉。”
在楓蹲下查看島田夫人情況的一瞬間,這個過分美麗的女人從身後拔出了匕首。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消失,眼底已經是銳利的狠毒,匕首精準地朝着楓的脖頸劃去。
……這下可以确定不是無辜的了。
在對方難以置信的眼神下,楓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仰頭下腰,躲過了這一擊,同時手掌撐地,雙腳前後擡起,踢飛了這把危險的武器。
相當于在空中翻了一圈後,她又到了離開島田夫人兩步遠的地方,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島田夫人身後落地窗過于刺眼的日光。
——不對。
楓想起了從巷子裏走出來的一男一女。
來不及思考,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她朝瞪大眼睛的島田夫人撲過去。
子彈穿過了玻璃,險而又險地擦過楓的肩膀,撕破了她的襯衣和外套,帶起的風甚至劃破了她的肌膚。
擋在島田夫人身上,嘩啦啦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全數落在楓的身上,頭頂似乎被劃破,溫熱熟悉的血液淌下來。
順着楓的臉頰,和島田夫人的清淚一樣,滴答,落到女人蒼白的眼角。
“為什麽要救我!”島田夫人顫抖着手去拂血跡,“我可是要殺了你啊!”
“太過激動的話,對胎兒不好,”楓站起身抖掉大多數的玻璃渣,“你快到預産期了吧,要多加小心才對。”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盡管下意識地去摸肚皮,島田夫人依舊難掩震驚,“我和那些劫持犯是一夥的,而且為了自己的安全要你的性命……我,我不是什麽好人啊。”
“嗯,我知道了,”楓背對着她,目光忽然凝固在一處,“這些話,你可以留着在審訊室裏說,現在——保住你我兩人,不,三人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被發現了,”狙/擊槍後方的諸星大皺眉,“真是恐怖的戰鬥直覺。”
“這才是惡犬啊,”貝爾摩德捋過身上筆挺的藍色西裝,“安室透也失敗了嗎?看來他沒能成功引走惡犬小姐。”
“我不能打出第二槍了,”諸星大冷靜地判斷,“除了進一步暴露自己的位置沒有其他作用。”
“你不是說現在不能殺她嗎,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門口,安室透鴨舌帽下的表情暧昧不清。
“當然是因為惡犬小姐咬得實在太緊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扯下一塊肉呢。”
貝爾摩德看向民居,拉起的窗簾背後,有一個窈窕的身影擋在什麽人的前面。
“我總有一種,今天不把她殺了的話,會後患無窮的感覺。”
所以在送島田夫人離開車內時,她遞給了對方一把刀。
“你被一個麻煩的警察盯上了,明白嗎?”
貝爾摩德知道,這個看似柔弱,實際蛇蠍到自己深愛的丈夫都能除去的女人會答應的。
“更何況,雙和會的私生女殺的人,和我們組織有什麽關系?”
她離開了這裏。
“對了,東西拿到了嗎?”
“啊,都在這裏了,”安室透拍拍手裏的公文包,“以前和雙和會勾結的政客資料,雖然大多數都已經因為違法政治獻金進去了,但也有幾條大魚。”
“那就好。”
狙/擊手是沖着島田夫人來的,楓從彈痕上輕易判斷出了這一點。
“是誰劫持了你,他們為什麽要殺了你,”護着對方離開被狙/擊手盯上的房間,楓很警惕,“又為什麽是這座屋子?”
“……這是我父親舊部的房子,裏面藏了一份很重要的資料,”島田夫人臉色蒼白,冷汗涔涔,“所有人都想要那份資料,但只有我知道密碼。”
“很神奇是吧?其實,我是雙和會的首領私生女。”
島田夫人注意到始終不曾動搖的女警竟然有了一瞬間的停滞。
“當然,是那種最不受關注的女兒,除了錢以外我沒有從他身上得到過其他東西,反而因為雅庫紮之女的身份,被校園霸淩,後來我早早踏入了不良少女的圈子,染上了你能想象的一切麻煩。”
“在雙和會倒下之後,我更是高利貸纏身,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催債……但是這樣的我,也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我的人,不是這身皮囊,而是全心全意地愛着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開始回憶往昔,但楓猜這大概和孕婦波瀾不定的心情有關。
“他就是島田……一個普通的貨車司機,剛認識的時候,他常常因為自己滿身魚腥味不肯和我靠近。我們很快相愛了,結婚、懷孕……我本來以為他是我離開那個世界的光。”
“結果卻是我把他拉進了污泥深淵。”
如果是萩原或者源的話,這個時候應該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順便套出更多情報吧,楓垂下眼眸。
可惜她會做的,也只有扶着孕婦一直往前走。
前方傳來的開門的聲音,一把拉過島田夫人擋在自己身後,楓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一個熟悉的藍色西裝身影出現在門口,男人眉頭緊鎖,關切地朝楓伸出手。
“你沒事吧,山村小姐。”/“高明君!”
話未落,拳先至,淩厲到駭人的拳風只是擦過來人的臉,就劃破了道口子。
但傷口下并非血液,而是又一層皮膚。
“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麽,倒是我失算了。”
男人清朗的聲音瞬間換成帶着沙啞的女聲,這人依舊頂着僞裝的面容,接下了楓好幾招。
“還以為這個見過面的警察會讓你喪失一些防備的。”
“那你就太小看我了。”
楓調整呼吸,只是初交手,她就發現這個敵人未必是她遇到過體格最好、力量最強的,但卻一定是經驗最豐富的!
聽聲音還是青年女性,但對招時卻好像在和幾十歲的黑帶大師戰鬥,當然,她的聲音也可能是僞裝的。
足尖點地,楓兔起鹘落,順着牆壁翻到半空中,一腳踢向女人的臉!
果不其然被手背擋住,她順勢一勾,整個人纏上了對方手臂,兩人同時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對着別人的臉下手可不是好習慣,惡犬小姐。”
“能夠奏效的就是好習慣。”
楓冷哼一聲,收緊了大腿肌肉,輕微的咔嚓聲響起。
“松開。”貝爾摩德□□下表情一沉,槍/口指向楓,“……或者,她死?”
黑洞洞的槍/口移開,指向了後方的島田夫人。
不得已之下,楓只能慢慢松開女人的手臂,但她依舊壓低着身子,貝爾摩德甚至有種她喉嚨裏發出咕嚕聲的錯覺。
就像被迫松口的獵犬一樣。
“下手可真不像一名警察,”被松開的手臂軟綿綿地垂下,貝爾摩德還能笑出來,“byebye,惡犬小姐。”
“警察小姐,當心!”
島田夫人跑了過來,她攔到楓的面前。
槍響。
楓捂着肩膀半蹲下來,身後,是轉瞬之間被大力拉開的島田夫人。
“An eye for an eye(以眼還眼),一條手臂換一條,我們扯平了,惡犬小姐。”
女人似乎扯下了□□,楓看到她瀑布般的金色發絲落下。
“對了,一個問題,”她走到一半,突然回頭,“你為什麽要救一個想殺你的人呢?”
“因為我是一名警察,而警察的職責,僅限于追捕犯人,”楓捂住不斷流血的手臂,“至于罪行如何,自然有法律評判。……否則掌管暴力的人一旦越過職權,就會帶來難以估量的災難。”
她站了起來,掙脫島田夫人的攙扶。
“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人道主義以外的憐憫,但按照法律,作為孕婦你不會被判死刑,一般都會有緩刑。”
楓明白,其實她沒有嘴上說得那麽光明磊落……如果島田夫人不是雙和會首領的私生女,也許她會更溫柔一些吧。
在原地撕下衣擺包紮傷口,楓一邊為自己壓迫止血,一邊恨恨地盯着離開的貝爾摩德。
等到終于不那麽血流如注,她扶牆站了起來,慢慢往前走去,島田夫人默默跟着她。
開門時,有些刺目的光讓楓眯起眼。
而眼前突然出現的、如同雅庫紮一般兇惡的男子大概也不是自己的錯覺。
“長野縣警搜查一課,你是什麽人!”
大和敢助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受傷的女人,她捂着肩膀,重心偏下,似乎随時能夠暴起,她身後則是電報中的受害人孕婦,那這個女人的身份就很值得懷疑了。
“你先證明你自己的身份。”楓皺眉。
“哈?憑什麽!”大和敢助提高了嗓門,“你先證明自己沒有劫持犯的嫌疑吧!”
他陰沉着臉,粗聲粗氣,還揮了一下拳威脅。
由于受傷,楓本就處于極端的警戒中,他揮拳的動作瞬間激發了體內的戰鬥本能,沒有受傷的手呈手刀狀,兩人就這麽比劃了幾下。
“我可是警視廳搜查四課的!”
戰鬥間隙,楓一摸口袋,卻發現自己的警察證之前被收到了機車裏,沒有帶到長野來。
“空口無憑,你的警察證呢?”
大和敢助同樣一摸口袋,發現出來得急,警察證還在總部。
兩人就這麽在民居門口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讓步。
“……敢醬!你忘記帶警察證了!”
匆匆趕來的上原由衣見到這一幕不由得眨了眨眼,敢助對面的女人看起來情況不妙啊。
“哈哈哈!看,我的警察證,”仿佛贏了什麽似的,他大笑着把警察證遞到楓眼前,“你的呢?警視廳的精英不會連這個都不記得吧?或者說……其實你根本不是什麽警察,而是冒充警察企圖蒙混過關的犯人。”
“我一路從東京追過來,警察證不在身旁而已。”
楓氣呼呼地吐出一句。
“警官先生……”島田夫人終于能弱弱地插上一句話。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傳來,替楓解圍。
“我想,我能夠替她作證。”
穿着藏藍色西裝的男性從角落裏徐徐轉出,諸伏高明的聲音裏帶着笑意。
“而當務之急,是安撫好受害人孕婦,和送楓桑及時去醫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