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聞人羲甫一睜開眼睛,就恰好可以看到陸小鳳盤着腿坐在他旁邊,叼着根狗尾巴草百無聊賴的樣子。
見聞人羲醒了,陸小鳳說道:“我還在想要不要叫醒你呢,你就醒了,可惜可惜。”說着搖搖頭,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尖也跟着晃蕩。
聞人羲坐起身,說道:“許是知道你不懷好心,我才醒過來了。”
“啧啧。”陸小鳳揪出嘴裏的草,丢在地上,說道,“當真不給我半點機會啊。”
聞人羲道:“若是給了你機會,那可苦了我了。”
他們正說着,就聽見車夫大聲地吆喝了一聲:“快——進——城——嘞——”
每個字都拖得很長,生怕他們聽不清楚。
聞人羲往前看去,可以模糊的看到城樓的蹤跡。
馬車要在要在這座城裏停留一段時間,補充物資順便處理車廂裏那個重病號。
陸小鳳說道:“沒想到又跑到這裏來了。”
聞人羲笑:“只可惜這一次既沒有怡紅院也沒有□□館。”
陸小鳳苦笑:“是怡情院。”
“你倒記得清楚。”
陸小鳳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想了想開口問道:“那日南王之狀,與上官飛燕頗為類似。”
他所說的是被聞人羲問話時,那種有問必答的狀态。
聞人羲淡淡道:“攝魂術罷了。”
Advertisement
“可那日你分明給上官飛燕灌了藥。”陸小鳳說道。
聞人羲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記挂攝魂術反倒記着那瓶藥,頗為出乎我的意料。”
陸小鳳問道:“你會對我用嗎?”
聞人羲想也沒想就回答道:“當然不會。”
陸小鳳聳肩:“那我記挂它做什麽。”
聞人羲說:“心可真夠大的。”
“心不大怎麽能有朋友呢?”陸小鳳說道,“所以你給上官飛燕喝的到底是什麽啊?”
見馬車已經快要駛進城了,聞人羲說了一句“黃連水而已。”就跳下車頂,坐在車轅上。
順帶一提,他給左明珠灌得也是黃連水,還是濃縮版的。
陸小鳳哭笑不得的在車頂上坐了一會,當時讓他驚嘆不已的藥原來只是聞人羲拿來掩人耳目的東西,還真是戲劇性。
不過他也知道為什麽聞人羲要這麽做,攝魂術這一類的技巧一直被歸為邪術妖法之流,若是聞人羲直接用的話,他現在的名聲上估計已經被潑滿髒水,有哪裏來的悠閑日子過呢。
聞人羲在客棧包了一個院子,車夫就可以直接駕着馬車進去。
他對陸小鳳細細的囑托上一番如何給病人清洗傷口,重新包紮,該用那些藥之後,把給病人換藥的任務交給了陸小鳳,自己則去城裏的藥房抓藥。
城裏的藥房并不大,客人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
聞人羲看了看藥材的品質,現場寫了一張藥方遞給藥房的夥計去抓藥。
他旁邊是一個做尼姑打扮的姑娘,聞人羲只略略掃上一眼,畢竟是出家人。
藥房夥計年紀不大,手腳卻很麻利,不多時就包好藥遞給聞人曦,殷勤的将他送走。
沒多久,那尼姑也拎着一包藥走出藥房,左右看看,快速的離開了
回客棧的路上,聞人羲路過花街,這裏依舊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等待着夜晚的到來以後的狂歡,而那個接待過他和花滿樓的茶攤,卻已經換了主人。
以前是個年紀有一些的老大爺,滿臉的皺紋,佝着背,唯唯諾諾的掙着點血汗錢,現在坐在茶攤上的是個年約三十許的女子,身姿窈窕面容柔美,舉手投足盡是溫婉。
也正是因她的緣故,茶攤上的客人多了許多。
似是感受到聞人羲的目光,她擡起頭,就看到聞人羲冷淡的面容,柔柔的眼波便遞了上來,雙頰泛起淡淡的紅。
她的年紀不輕,面容也比不上二八少女的清純,但是卻更有一種成熟的風韻,這種風韻,是只有時間才能歷練出來的,透着年輕女子不可能有的妩媚。
可惜聞人羲只是随便的掃視了一眼狀況,她的媚相當于眼全部抛給了瞎子看。
花街往東,隔兩條街便是翠福樓,城裏最好的衣料鋪子。
聞人羲路過之時停了停,拐進去定了幾件衣服。
陸小鳳那一身都快磨成破布一樣的東西了,再不換要怎麽出去見人。
正在商定尺寸的時候,一陣香風劃過,他一扭頭,就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走進貴客包廂。
袅袅婷婷,只看背影便引人遐思千萬。
聞人羲看着那個包廂的方向許久,直到裁縫叫他才回神。
“抱歉。”聞人羲說道。
“沒事沒事。”裁縫笑着擺手,“無論是誰看到這歐陽姑娘都是你這模樣。”
聞人羲聞言問道:“敢問這歐陽姑娘是?”
裁縫說道:“你打聽這作甚?”手上做了手指撚在一起的姿勢。
聞人羲立即會意,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小銀錠給裁縫。
裁縫略颠颠銀錠的重量,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表情:“這歐陽姑娘啊,便是怡情院的花魁娘子,端的是嬌嬈柔媚,脂粉堆裏一等一的絕色。”
聞人羲點頭:“原來如此。”
“而且啊。”裁縫補充道,“這一位是出了名的只愛鈔不愛俏,想要一親芳澤,怕是荷包要被掏的空空如也才行啊。”
“多謝。”聞人羲付清錢款,匆匆離開。
走了兩步他似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恰好對上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見聞人羲看到她,就急急忙忙的掩上窗戶,又有什麽從窗縫裏滑下,飄至聞人羲面前。
聞人羲伸手一抓,原來是姑娘家的香帕,巾帕的一角繡了一個針腳細密的情字。
聞人羲笑笑,松開手,轉身離去。
地上的繡帕孤零零的躺着,風一吹,就跟着飄得不見蹤跡。
聞人羲回到客棧,車夫已經自顧自的占了一間房,倒頭就睡,一副天大的是也別找我的态度。
陸小鳳正蹲在院子裏點一個小爐子,煙明明滅滅糊的他灰頭土臉。
看到聞人羲來了,他走過去接過聞人羲手上拎着的藥,說道:“藥我來煎就行,我讓小二弄了水,你先去洗洗吧。”
聞人羲把藥給他,瞪了他好一會,說道:“陸小鳳你是不是病了?”
今天這麽體貼,不科學啊。
陸小鳳摸摸胡子,打着哈哈:“我身體好得很,這不是看一路上風沙大才讓你洗洗去嗎,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聞人羲狐疑的盯着他,還是敵不過洗澡水的誘惑,告訴陸小鳳藥要煎到什麽程度之後就匆匆跑去洗澡去了。
陸小鳳手裏拎着藥,臉上的笑逐漸垮下來,最後嘆氣,跑去煎藥去了。
他現在心裏亂糟糟的,還是先去幹活吧。
…….
那個他們撿回來的傷員是在第六天醒的,一醒來他就聞見了酒的香氣。
好香的酒。
還有菜的香氣,很香的菜。
恍惚間他就好像回到自己尚未離家前的時候,那天是江南的初雪,表妹為他備下一桌酒菜,小園裏梅花開得正豔,滿園盡是冷香。
他和表妹雖是兄妹,卻從小就定下了親事,又青梅竹馬的長大,自然情誼深厚。
他早已與表妹約定好,待到他這次從關外回來,便與她完婚。
可誰曾想他竟不慎招惹了強敵,千裏追殺于他。
那當胸一刀他避無可避,勉強拖着傷往南逃,終究還是撐不住倒下了。
意識的最後,他好像看到了表妹溫柔的笑顏,忍不住的悲嘆,可惜表妹的一片癡心,他怕是只能辜負了。
若是還有來世,定不負她。
恍恍惚惚的這麽回憶着,他就突然覺得喉嚨癢的厲害,止不住的開始咳嗽。
一杯溫熱的茶水送到口邊,他喝了兩口,壓下喉間的癢意。
……..
讓我們回到他們在那裏住着的第六天晚上,陸小鳳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壇美酒,泥封一打開聞人羲就知道這定然不是這座小城裏能有的好酒,不過陸小鳳無論在哪裏總能搞到上好的美酒,不是嗎?
在見陸小鳳笑眯眯的抱着酒壇子回來時,聞人羲就吩咐小二趕出幾個下酒菜來,省的陸小鳳空腹喝酒又喝的醉醺醺的折騰人。
所以此時桌上已經放好了幾盤小菜。
聞人羲是不喝酒的,自從公孫大娘死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酒。
作為一個劍客,無論境界再怎麽高,喝多了酒,手總是會不穩的。
所以那一整壇的美酒,就全部便宜了陸小鳳。
已是入秋的時候了,作為一個醫者,聞人羲點起了小火爐溫酒,寒酒傷胃。
酒具是皇帝放在馬車裏的,自然不是凡品。
酒在火上一點一點變暖,酒香萦繞在整個屋子裏,燭火搖曳下聞人羲的表情顯得格外的柔和。
陸小鳳覺得自己一口沒喝,就已經醉了。
聞人羲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遞給陸小鳳,說道:“酗酒傷身,你且少喝些。”
陸小鳳拿過酒杯,手不經意的劃過聞人羲的手心,就忍不住顫了一下,趕忙掩飾着縮回手喝了口酒,說道:“美酒難得,若不盡興又有什麽意思?”
聞人羲只是笑,他知道,陸小鳳這一次絕對不會多喝的。
客棧裏準備的下酒菜并不十分豐盛,不過常規的幾樣冷菜分放在盤子裏,不過只是配着酒的話這些也是夠好的了。
不過若是不喝酒,只吃菜,難免有些單薄,聞人羲泡上一杯茶,自己慢吞吞的喝着。
這時候他聽見病人低啞的咳嗽聲,就倒了杯茶走過去。
那個人看上去年紀還很輕,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一派江南煙雨養出的溫潤氣質,發絲微卷,眼眸裏帶着點淡淡的綠色,眉眼很是清秀。
陸小鳳也走了過來,說道:“閣下醒了就好,在下陸小鳳,敢問閣下大名?”
那個人笑,看了兩人一眼,開口說道:“在下李尋歡,謝兩位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