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
酒店頂層的豪華觀景包間,林正坐在東首位的黑色真皮沙發裏,翹着二郎腿,手上的香煙燃到底,橙色的火光掙紮着亮了亮,随即暗淡下去。他擡起頭,逐一掃過面前端坐的勝義堂大小角頭,冰冷的視線透過淡色的煙霧,一股滲人的戾氣。
“不管是誰,什麽身份,做掉嚴博我就把東區最賺錢的那條街給他。”林正眯起一雙冷眼,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金屬煙盒。他的聲音不大,卻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倒吸了口冷氣。
偌大的房間裏,空氣像上凍一樣停止了流動,低低地壓在頭頂上。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林正連姿勢都沒有改變,而坐在離他最近位置的幾個人卻已是滿頭大汗。
“哼!這時候都他媽一個個給我裝軟蛋了?啊?”林正猛得把煙盒摔在桌上,“哐——”一聲巨響,手邊的茶杯翻倒,茶水灑在腥紅的地毯上,慢慢映出一灘深赫色的污漬。站在旁邊的小弟,哆哆嗦嗦地躬着身子爬過來,手還沒碰到茶杯,就被他狠狠一腳踹翻在地上。
林正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來,走到最右邊的人面前,“‘黃桃’,你他媽平時不最能嚷嚷嗎?哼!要多狠有多狠,要多有種有多有種。啊?”
“黃桃”垂着頭,杵在地上,冷汗順着額角流下,一滴一滴沒入領口。林正也不吭聲,只是狠狠盯着,似乎要在他腦袋頂上開個洞出來。
“正哥,我去。”就在“黃桃”心懸在嗓子眼的時候,角落裏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林正一愣,扭過頭,陰戾的目光卻碰上一張懶洋洋的笑臉。微敞的黑西裝,整齊的白襯衫,混在一幫奇裝異服、人鬼難分的小弟堆裏,顯得格格不入。
林正拽過“黃桃”衣襟擦着手,他的動作很慢,仔細的,但眼神卻分毫不動,視線像兩把刀,鋒利、嗜血。很少有人面對他的眼睛還能鎮定自若,更別說是始終挂着戲谑的笑容。林正笑了,露出白森森的整齊牙齒,“你叫什麽?”
“杜維。”簡短而有力,不帶絲毫獻媚,說完,他嘴角還微微上翹,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發出笑聲。
林正掃了周遭一眼,突然斂住笑容,邁開長腿朝他走去。混成一團的小弟立馬像躲瘟神似的,從杜維身邊讓開,戰戰兢兢地望着他們的老大。
铮亮的皮鞋,筆直的褲腳,再往上,刻薄的下巴,割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杜維烏鴉鴉的眼珠轉了轉,呲齒一笑,叫了聲“正哥。”
林正咂咂嘴,從兜裏摸出煙,剛拿到嘴邊,又轉手遞給他,“你是誰的小弟?我怎麽瞧着眼生?”
杜維接過煙,攆在手裏,“我剛進來兩個月,跟着龍老大。”聲音不卑不亢,像聊着天氣一樣。
林正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稀釋成玩味,他調轉腳步,走到杜維身側,眼睛從他頭頂落到腳尖像,又緩緩向上,最後定格在他側臉。剛剛翻騰的戾氣慢慢沉到了眼底,林正拍上他的肩,“我說話算數!”
杜維偏過頭,不緊不慢地說了句,“謝謝正哥。”
“別急着謝我。”林正盯着他的眼睛,“我是說,你要是活着回來的話。”楊起一抹譏笑,随即揚長而去。
“哼,那當然。”杜維望着他的背影,掃了下自己的肩膀。
林正前腳邁出門,房間裏瞬時就炸開了鍋。
猴皮第一個跳過來,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杜維,“幹你娘的,杜維!你他媽不想活命了,你知道嚴博是誰嗎?英合幫的‘五佛’,狠着呢,一指頭就能把你小子戳死,你他媽完蛋了!”
杜維收了笑,臉立刻就垮了下來。他把林正遞給他的煙叼在嘴邊,狠狠地咬着,“就是‘如來’他也得死。”
“操,拽個屁。”猴皮啐了口吐沫,卻被杜維陰狠的眼神一掃,愣是把後半截話吞了回去,罵罵咧咧地搖出了門。
杜維站在原地,點上煙,承受着周圍各種視線,兩只耳朵裏進進出出的無非是“這小子想出名想瘋了。”“等着收屍吧。”“做不掉嚴博就弄死他。”一類的話語。他神經質地抽動嘴角,殘忍地笑着,心裏琢磨,這他媽一幫什麽玩意兒啊,看人下菜,窩裏橫,真他媽是什麽人養什麽狗。
狠狠吸一口氣,叼在嘴裏的煙被抽的火星明滅,他用手指掐滅煙頭,一擡頭竟碰上龍老大陰森森的側臉。還沒等杜維開口,龍老大盯了一會,就用手指戳開他,徑直朝門外走去,緊跟在他身後的小弟排着隊投來嘲笑的目光,那眼神,就像看着“夜色”門口的阻街女,赤 裸 裸 的譏諷!
杜維心裏沉靜悄然無聲地轉為暴戾,而臉上卻似笑非笑,讓人莫名其妙,那雙漆黑的眼珠子陰陰地轉着,一股子狠勁。
加長的房車裏,林正歪着腦袋,半眯起眼。嚴博的事是一個燙手山芋,魁叔扔給他處理實際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讓他給枉死的老六出頭,暗地裏是想讓他有個接手東區毒品生意的臺階。江湖上的事不過如此,兄弟義氣,那是你要活着,這人一蹬腿腳一涼,管你八拜祖宗九叩神佛,能争到手的利益那才是正道。林正望着車窗外飄過的風景,有點心不在焉,杜維的出現讓他有些許驚訝,想起那張故做輕松的臉,帥氣、年輕,帶着張揚的味道,林正摸摸下巴,豁然一笑,“習斌,剛才那事,你怎麽看?”
坐在副駕上的習斌是跟了他八年的老江湖,是一步一步看着林正怎麽從一個小混混爬上勝義堂老大位置的心腹。他微微側臉,斟酌了下,說道,“正哥,我看那小子不簡單,有必要查一查。”
林正換了腳翹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隔了會,卻說道,“去給老六上只香。”
車子緩緩駛入雕花大門,立刻有四個黑衣保镖圍上來,拉開車門,林正攏了攏身上的風衣。徐老六,也是個在道上響當當的名字,林正已經弄不清他的本名是什麽了,只依稀記得這是個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見人就眯着眼笑,誰能知道他是本市最大的毒枭,手裏掌握着從西到東幾條大的毒品交易網。
走進玄關,徐老六的老婆、孩子就迎了上來。林正沖着她鞠了一躬,輕聲道,“六嫂,節哀順變。”
徐老六的女人一聽他的話,捂着嘴就痛嚎出聲,三個年幼的孩子也跟着哭,屋裏頓時陷入悲痛的深淵。林正撇開臉,陰鸷的眼睛裏帶上一絲不被察覺的傷悲,他伸手扶住哭的快要厥過去的女人走進房間。
徐老六笑眯眯的遺像挂在大廳裏,四周堆滿了各路兄弟吊唁的花圈,毫無疑問地顯示着主人在世時的顯赫。林正接過小弟遞上來的香火,舉過頭頂拜了拜,在一片誦經聲中祭拜亡靈,袅袅上升的紫煙模糊了他的臉部輪廓,眼神卻越發的尖銳起來。人死,也不過如此,親者,悲傷欲絕,仇者,痛快淋漓,更多人和他一樣,只是意思意思。林正搖搖頭,沒多做停留,交給家屬一張三十萬的支票,了表心意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生的死的,他林正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換句話說,出來混的能有幾個好結果。林正摸出煙,點上,狠狠吸了一口,背對着習斌說道,“找人好好查查那小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