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暴君霸愛(5)
戚霜打量人的視線一向直白,澹臺烈起初還沒意識到什麽,直到和她對上視線,忽然就覺得自己今天穿得有點少。
澹臺烈盡量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事實上他連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放松地坐在床上都想不起來,這會兒簡直恨不得自己壓根就沒進過這間房,他慢慢地走到門邊,口中的話題已經從趙禦轉到了天啓皇室的安置問題上,可惜戚霜不大在意這個,留一條命已經算是她占據這具身體付出的報酬了,她看着澹臺烈緊張的可愛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安撫地說道:“你別怕,我不是個好人。”
人有時候說話會突然禿嚕一下子,有的人很快就能意識到,有的人話說完了都不會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戚霜的表情真誠極了,配合她脫口而出的話,澹臺烈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門邊,低沉好聽的聲音也幹澀起來,幹巴巴地啊了一聲。
戚霜渾然沒有察覺自己話裏的問題,臉上還帶着笑,語氣相當溫柔和緩地說道:“我要在皇宮住一段時間,以後不要仙子仙子地叫我了,我叫戚霜,幹戚的戚,霜雪的霜,你可以換個稱呼。”
澹臺烈但凡有點感情經歷都能看明白這個邪門女人是看上他了,明明先前毫無預兆,忽然一下子态度就完全改變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女人心,海底針。
他實在不太想招惹這樣的女人,更別提前頭還有一個倒黴的趙禦,作為一個年輕有為的亂世霸主,即将坐擁天下的君王,他有太多選擇的餘地,雖然因為多年征戰,導致他極少有時間碰女人,但不妨礙他早就為自己設想好了一條後宮路線:皇後要娶貌美賢良的名門淑女,但家族權勢不可太大,妃子容貌要絕色,家世要偏低,免去日後争儲的麻煩,以前的美妾看在過往情分上可以适當給幾個好位置,至于摘星樓,他想留給以後可能會寵愛的女人,他設想了那麽多,從來沒想過像趙禦一樣為一個女人蹉跎一生。
澹臺烈很明白自己在女色上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沒有太多奇特的想法,連瘋皇趙禦一開始都沒想過為他的天女守貞一輩子,而是失去之後才追悔莫及,可見世間絕大部分男人都不符合這位霜雪仙子的擇人标準。
澹臺烈想了很多,但對上那雙明亮又充滿自信的雙眼,想出口的話又噎了回去,最後也只是微微點頭,說道:“仙……戚姑娘。”
戚霜笑眼一彎,走近澹臺烈一些,低聲問他道:“我知道你沒有妻子,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澹臺烈搖頭,他倒不至于為了這個說謊,事實上別說喜歡的人,他這輩子就沒有遇到過任何讓他心動的女人,他少年時祖母安排了兩個姿色普通的通房,本也只是淡淡地處着,不料後來一個通房有孕,另一個下毒手将人害死,導致他在欲求最盛的少年到青年時期幾乎不近女色,後來才好了一些,但少年時的經歷讓他下意識對女人有一種淡淡的防備。
戚霜滿意地拍了拍澹臺烈的肩膀,說道:“你很快就會有的。”
她這話完全沒有威脅的意思,只是一句含蓄的表白,但澹臺烈聽得心中一驚,他一生之中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人,并沒有來得及反應,在戚霜看來,也就和默認沒什麽兩樣了,要不是男人這種生物都比較容易害羞,她倒是挺想上手摸摸那張俊臉。
接下來的一整天,澹臺烈都坐立不安,就連和臣子議事的時候,都會忽然警惕觀察四周,懷疑戚霜藏在哪個暗處看着他,他這幾天在皇宮裏入睡,從來不要宮人值夜,這晚也用上了,整整一班宦官守在外頭,但戚霜并沒有來,她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來。
就在澹臺烈稍微有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第五天的夜晚,他剛剛躺上床,就發覺窗戶外頭有個人影,接着那個人影推開窗戶跳了進來,手裏拿着一朵奇特的碧綠色花朵,那花大如圓盤,花瓣層層疊疊又似長菊,看上去倒是很漂亮,拿着花的人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來,對他說道:“快,吃了它。”
澹臺烈還沒來得及多問,就被從床上一把拎起來,塞了滿嘴的花瓣。
那花應該是剛剛摘下來的,還帶着夜間寒涼的露水,味道并不好,有些刺鼻的辣味,澹臺烈艱難地把花幹咽了下去,實在是不咽不成,那只本該嬌柔的手像捏着小奶貓一樣捏住他的後脖頸不讓他有機會把花吐出來,另一只手又忙着把花瓣塞進他的嘴裏,多年征戰的力氣完全用不上,他覺得自己當成像是一只被人随意玩弄的小奶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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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被連着喂了四次,終于把一整朵花都吃完,捏在後脖頸的手才松了松,澹臺烈緩了一口氣,幹澀着嗓子問道:“這是什麽?”
戚霜手裏只剩下一支細細長長的花梗,她抖了抖花梗,咬了一口最上面的斷面,眉頭略微皺了一下,這才說道:“長生花,五十年一開,人吃了能添三十年壽,必須要在開花的一刻鐘內吃下,我看到這花要開了,守了幾天,第一時間給你摘來了。”
澹臺烈其實不太相信,就算确實能添壽,那是誰發現的?誰會去守着一朵五十年才開一次的花,等着在一刻鐘內吃下去添三十年壽?
但也許是眼前這女人的确太過邪門,他被有意無意暗示了,澹臺烈這會兒忽然感覺口中辛辣的花瓣味道漸漸轉化成了一股暖流,從唇舌一路暖進肚腹裏,又蔓延至四肢百骸,以前受過暗傷至今還會時不時疼一疼的地方尤其熱燙,渾身都似火燒過一樣,說是疼痛又不太像,他坐在床上蹙緊了眉頭,兩手按緊被褥,已經顧不得質疑戚霜的話。
這種奇特的感覺持續了不知多久,澹臺烈渾身冷汗地清醒過來,先前的熱痛宛如抽絲一般從身體裏消失了,戚霜湊近一些,關心地詢問道:“好過些了嗎?”
澹臺烈啞着聲音應了一聲。
戚霜又遞給他一條帕子,只是這繡花帕子上還帶着一個溫姓的繡字,明顯不是她的,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宮裏順手摸來的,澹臺烈擦了擦汗水,忽然發覺自己擡手的動作格外輕盈,就像是身體裏有什麽沉重的東西被連同那些熱痛一起排出去了一樣。
戚霜把花梗吃了一半,嚴格來說長生花的花梗并沒有天材地寶的功效,只是比起花朵的辛辣,花梗的味道是清甜清甜的,很好吃。
澹臺烈感受到體力在極短時間內恢複了過來,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倒是有些像少年時渾身精力的模樣,立刻反應過來,這長生花的功效應當不假,他有些複雜地看向眼前的含笑美人,忽然有些明白趙禦了。
戚霜不知道澹臺烈滿心複雜在想什麽騷東西,見他恢複過來了,一邊咔嚓咔嚓地咬花梗,一邊解釋道:“長生花只能吃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人的壽命有極限,我能做的就是這一點兒了,我知道你們做皇帝的都想長生永治……”
澹臺烈忽然說道:“我不想。”
戚霜頓了頓,看着澹臺烈那張認真的俊臉,似乎有些奇怪。
澹臺烈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從未想過長生,甚至都沒想過我這一朝能傳多少代,我只有這一生,活得好就夠了,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要招惹你,我只是個普通的男人,配不上姑娘這番厚愛。”
戚霜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只是替你摘了一朵花。”
澹臺烈看着她的神情很認真,也很誠懇,“戚姑娘當真認為一個長生之人和普通人能夠毫無隔閡地在一起過活嗎?當我垂垂老矣,姑娘還風華正茂……又或者是換了具年輕漂亮的身體,你難道不會離我而去?再倘或我真的愛上姑娘,明知自己是個過客,又緊抓不放,就像那趙禦一樣,我又該有多悲哀?”
這些問題戚霜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甚至都不用去想太多,這問題對她來說着實連一點小漣漪都掀不起來,她看着澹臺烈,反而有些奇怪,問他,“人一生就那麽短,活着相伴,死了無知無覺,及時行樂不是正好?”
澹臺烈本有許多話想說,聽了這話忽然發覺自己想得也許有些太多了,他忍不住苦笑了一聲,對上那雙明亮的眸子,回憶起自己此生遇到過的所有女人,不得不承認,那些人加起來也不抵眼前這一個讓人印象深刻,也許當他想到那麽多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些心動了。
但他還是說道:“我們只認識不到一個月。”
這便是婉轉的拒絕了。
戚霜并不失望,追求一個男人的過程有難有易,澹臺烈并沒有把話說死,她還有機會,反倒是不能一次把人逼得太緊了,于是她笑眯眯地點點頭,說道:“我明天晚上再來。”
澹臺烈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到底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