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湖第一美人
天氣越來越寒冷, 葉落得越發頻繁,楚燈青睡醒後洗漱罷練了套劍。
她将原先練的九轉劍法改進了不少,更加适合現在的自己。劍勢所到之地,可憐的葉唰唰落了一層又一層。
沒多久就光禿禿的了, 還沒入冬就提前感受了下禿頭的拔涼。
楚燈青收了劍, 卻不防看見鳳元锳站在遠處。
鳳元锳腿好了許多,勉強可以走路, 但被挑斷的右手筋、被廢的丹田與經脈是徹底治不好了。
他支開侍女, 走出房間, 茫然不知去處。最後不知怎的, 竟緩慢而略微踉跄地走向楚燈青的院落。
他遠遠瞧見她在練劍,心內滋味難明。
幾月以前,鳳元锳也是使劍的,那時候他拿着把劍帶着點行李離開琉焰閣,以為自己會很快報完仇,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聲, 再昂首挺胸地回去見娘親。
他要告訴娘,自己為爹爹報仇了, 讓娘不要傷心, 以後他會支撐起整個琉焰閣,絕不叫爹爹的心血付之東流。
然而,到了江湖之中, 鳳元锳才發現, 原來以前的自己活在空中樓閣,所見之人都是爹娘篩選過的, 所遇之事最煩惱的也不過千金寶馬死了一匹, 新的還沒買到。
在那個小倌樓裏,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物件兒,只要沒死,就能翻來覆去地賣。過去仿佛成了一場上輩子的夢,曾經他是千金裘五花馬的買家,在小倌樓裏他卻成了破衫與劣馬本身。
他當然不從,鳳元锳怎麽會從。
他是爹娘捧在手心的鳳凰,是琉焰閣的少閣主,不是暨紹郡花樓裏一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小倌兒。
見到楚燈青,鳳元锳除了驚詫,也感到解脫。
殺了他也好,免得到最後真淪落下去活成全天下的笑話。讓娘聽聞了恐怕恨不得剛出生就掐死他,也好過生出一個被男人作踐的兒子。
地府裏的爹爹也會看不起他的,到時候就算他死了,也只能成為一個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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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去陰間見爹爹,也不敢在陽間見娘,只能從一堆爛肉變成一堆爛骨頭,或許會被扔到亂葬崗,為野狗所食。
所以……殺了他也好,在還保有微薄尊嚴的時候殺掉他。
也算楚燈青殺人殺到底,送佛送到西。
可她——
為什麽不殺?
鳳元锳不會因此感激她,只會更恨她,恨到吃飯、睡覺、行走、發呆之際,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用來恨她。
可她為什麽毫不在意?
她越是不在意,鳳元锳越是恨得深,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恨不能将她挫骨揚灰。
鳳元锳遠遠站着,并不走近,濕着眼眶呆呆望着,楚燈青瞧見了挑了下眉,徑自走了過去。
楚燈青往前走,鳳元锳就往後退,等鳳元锳退出院落,楚燈青才停步。
她按住大門,準備關上,鳳元锳眼見着門縫越來越小,竟伸出左手擋住了。
楚燈青沒有夾廢他左手的打算,将門推開,道:“你來作甚?”
鳳元锳不說話,楚燈青用劍柄戳了戳他左手,惡劣地笑道:“怎麽,廢了右手還不滿意,左手也想試試?”
鳳元锳這才濕着眼眸隐怒道:“你來呀,你有本事就廢了我。”
“哭什麽。”楚燈青收了劍柄,“大清早的在我門前哭喪啊?”
“我沒哭。”鳳元锳一雙鳳目濕透了,仍堅持自己沒哭。
楚燈青不在意地笑了笑:“哭也好,不哭也好,幹我何事?別在我跟前哭,要哭到小倌樓哭去,那裏的客人見了沒準還憐惜你幾分。畢竟你人廢了,臉還好好的,哭起來确實別有風情。”
“你侮辱我。”
“對啊,”楚燈青歪了下頭,“我在侮辱你。”
“我哪裏礙你的眼了,你要侮辱我。”鳳元锳紅着眼眶,“就算要賣,我也不賣給別人。拿你的命來買。”
楚燈青緩緩伸出手,掐住他下颚,挑肥揀瘦似的瞧了瞧,評價道:“夠漂亮。但我的命,你要不起。”
楚燈青松開手,像碰到什麽髒東西似的,掏出帕子将手仔細擦幹淨,随後又将帕子輕飄飄扔掉。
楚燈青往後退了一步,關上大門,鳳元锳見楚燈青的面容徹底消失不見,眼中的淚才唰地落下。
他艱難地蹲下身,将楚燈青扔掉的帕子撿起來,夾在右手肘,用左手拍了拍上面的灰。
他要把帕子帶回去做成小人,用針紮用水浸,紮死她淹死她。
要叫她痛苦萬分,叫她後悔救自己,叫她……
鳳元锳突然想不到了,眼中的淚茫然地流着,他攥住帕子站了很久,才慢慢回到自己的院落。
院內的侍女問他去哪了。
他也不答,只是攥着帕子爬上了床,自己一個人縮在床角,對着牆壁發怔。
似乎在想什麽,似乎什麽都沒想。他只是覺得疲倦:娘,我好累啊……
鳳元锳攥着帕子睡着了,眉頭蹙着,似乎連睡夢也不安生。
楚燈青練完劍後回到房中,打坐凝練內力。小半個時辰後,藺冠玉叫她吃飯,楚燈青利落下了床榻,穿鞋就走。
今天的主菜是菌菇雞,雞肉炖得嫩、香、滑,若不是有骨頭,簡直能整個吞進去。楚燈青不知道雞肉是怎麽做得這麽嫩的,但她只顧着吃,沒有第二張嘴來問,吃盡興了又早把疑問抛到了九霄雲外。
她微眯着眼,惬意而滿足地軟在椅子裏。藺冠玉笑眯眯地給她舀了半碗湯,菌菇也多多地夾。
楚燈青本想說自己吃飽了,可是聞着香氣肚子好像又能添添,她坐直了繼續吃,直到吃完擱下筷子,楚燈青才擺擺手道:“別夾了,別夾了,這回真吃飽了。”
藺冠玉兩眼笑彎彎:“這回可是我做的,怎樣,不錯吧?”
“你做的?”
“我可沒說謊,黎莆可以作證。”
黎莆錘了錘自己肩膀,道:“小王爺天不亮就叫醒了老朽,費了好多功夫才做出來。第一回 做的只有老朽七分滋味,又推翻重做,這回端上來的竟有九成九了。還好小王爺不當廚子,否則還真沒老朽用武之地咯。”
藺冠玉道:“沒有你這位師傅,哪來我這樣出色的徒弟。等日後回了宮,我定要叫皇兄賞你塊金字招牌。”
“好,那老朽就等着這塊招牌。”黎莆笑道,“陛下禦賜,老朽也算光宗耀祖了。”
藺冠玉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楚燈青半躺在椅子裏,心內感嘆道,美食在前,朋友在身邊,日頭正好,聽他們談笑閑聊,這樣的惬意,都有點不符合一個反派的調性了。
可血是冷的,殺人也冰冷刺骨,美食是暖的,好友的言語也如春風送暖。
或許是吃得稍多,也或許是陽光和煦,楚燈青竟覺得微微醺醉,思緒軟成一團,心也似浸了蜜泉。
她暈暈的,昏昏的,卻不覺得難受,只是想睡覺,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睡到日也散月也離,睡到一切都終結,只留此刻的餘暖。
藺冠玉見楚燈青慢慢合上眼,與黎莆停了交流。
他望着她終于在自己面前全然松懈下來,心裏泛起春天的波瀾。
藺冠玉上前抱住楚燈青,楚燈青微微睜開眼又阖上:“幹嘛呀。”
“這裏睡不舒服,上床躺着好不好?”
楚燈青輕輕“唔”了聲,像貓咪打盹的低吟。
藺冠玉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待她才好,這樣抱着舒不舒服,有沒有硌疼她。
藺冠玉輕柔地将楚燈青放到床榻上,又放下床簾。
光頓時暗了許多,他支着手肘凝望楚燈青,嘴角彎着,眼也微眯。
如果能一直相伴下去該多好。
他會請來天下廚師,學會各地美食,然後親自做給阿青吃。
填飽阿青的肚子,也溫暖她的心。等到她習慣自己,就再也離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