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湖第一美人
楚燈青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嘆一聲,道:“我對男歡女愛沒有興趣。”
蕭岑安剝開的衣服,楚燈青又一點一點替他合上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該修煉了。”
說罷, 楚燈青緩步離開了房間。
眼見着楚燈青離去, 蕭岑安臉上的羞紅頓消,又成了死氣沉沉的慘白。
果然, 連送都送不出去啊……他該多下賤, 才會讓人棄之如敝履, 連多看一眼都不肯。
蕭岑安自嘲地笑着, 笑得久了肺腑生疼,他止不住咳嗽起來。蕭岑安眼帶濕意,鬓生薄汗,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已失了渾身力氣。
他想下榻去尋她,卻連動彈都疼, 從五髒到六腑,從丹田到經脈, 每一寸血肉都已枯竭。
早知如此, 還不如當初就死在山洞裏,也好過活下來受她嫌棄。
為什麽不肯安然去死,非要拼命掙紮, 落得如此下場, 可悲。
蕭岑安,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 可悲啊。
蕭岑安扯了扯嘴角, 笑不出來, 只是疼,原來失去內力失去武功失去生機會這樣的疼,仿佛痛意已紮根,不斷擠壓他自身的活路。
朝前望去,只留餘哀。
翌日,雇的傭人來了卻被蕭岑安趕走。
楚燈青站在一旁沒阻止,只是瞧着他發瘋。
蕭岑安在楚燈青的目光裏突然安靜下來,院子裏只剩兩人了,蕭岑安才問:“你是不是瞧着我便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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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燈青道:“并無,只是不知道你在鬧什麽。我并不會照顧人,明明她們照顧起來,你會更舒坦。”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在乎。”蕭岑安坐在輪椅上,望着楚燈青,“你嫌我煩了,沒用了,就想把我當斷刀一樣扔掉,是嗎?”
楚燈青嘆了口氣:“蕭岑安,你怎麽不明白,我是去報仇,不是去游玩。”
“那你殺掉我吧。”蕭岑安柔柔地笑了下,“阿青,你走之前把我殺了吧。”
楚燈青望向長天,靜默半晌,緩緩道:“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成全你。”
得到這樣的答案,蕭岑安說不上高興或失落,只是有一種塵埃落盡的安然。如此也好,如此……
他這可笑的一生就能戛然而止。
再不用忍受世間千千萬萬種不盡的苦痛。
又過了幾日,楚燈青收拾行李要走了,蕭岑安只是看着。
一切完畢後,蕭岑安問:“就現在嗎?”
楚燈青輕點了下頭。
蕭岑安柔笑了下,想說什麽,最終什麽都沒說。
楚燈青拔出劍來,朝蕭岑安而去。
長劍出鞘,劍聲如風,蕭岑安安然等着死亡到來。
但他沒有等到,楚燈青打暈了他。
楚燈青将蕭岑安抱上床榻,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白發淚痕生,瘦弱欲乞憐。
楚燈青并沒有特別的心情,只是看了他一會兒,随後毫無遲疑地離開了。
江湖之大,天下之大,豈能長留一間窄屋?
她吃苦受累忍辱,可不是為了憐憫一個男人。
楚燈青朝着春光走去,朝着複仇之路走去,她将劍插回劍鞘,騎上馬出了離山。
一間客棧裏。
“最近這江湖中啊,風起雲湧,怪事也頻出。”一個青衣俠客對着師弟師妹們道,“你們以後行事都小心些,別惹了不該惹的人,丢了自身性命。”
“我知道我知道!”一個灰衣小子插嘴道,“那怪事就是鏡月山莊莊主大婚當日,新娘子突然變成自己女兒吧。這可是父女亂.倫,真是怪哉怪哉。”
“我怎麽聽說蕭莊主其實就是喜歡自己女兒,所以打了個江湖第一美人的幌子,其實就是想跟親女兒成婚。真是……真是悖逆不軌、綱常掃地啊!”
“胡說,蕭莊主怎麽會是那樣的人,不都說了那蕭文瑤不是他親女兒,一切都是中了所謂江湖第一美人的詭計!”
“你又沒跟那蕭莊主長久相處過,怎麽知道他不是這種人?我看啊,他就是這種人面獸心之輩,平日裏裝得冠冕堂皇,背地裏什麽勾當都幹得出來。江湖中這樣的人還少了嗎?”
“就是,先要娶第一美人為妻,後又搞上親女兒,我要是那第一美人,我也咽不下這口氣。既然要搞,那就讓他們光明正大搞在一起,受全天下人唾棄!”
“都別說了!”青衣俠客連忙制止自己的師弟師妹們,“才說了讓你們謹言慎行,謹言慎行,一個個是嫌自己命都太長?吃飯!別唠唠個沒完。”
衆師弟師妹們瞪着眼互不服氣,但大師兄都出言制止了,只能哼了幾聲幹起飯來。
“诶,你吃那麽快幹嘛!熱牛肉都快被你吃完了!”
“好師弟,把那個端過來,我要夾一箸。”
“師兄,沒酒了,再讓小二哥上點酒來吧。”
“對,上酒上酒!”
“吃酒吃酒,一天就知道吃酒。”青衣俠客道,“我們此次是去賀壽的,喝得醉醺醺像個什麽話。都給我快吃,吃完了繼續趕路。”
“不要這麽摳嘛,師兄,好師兄,再上五壺酒!”在師兄的眼神攻擊下,灰衣小子聲音越來越小,“要不三壺?”
灰衣小子弱弱道:“一壺總行了吧,咱們幾個分着,一人也就一小杯,哪能喝醉?”
青衣俠客瞪了眼灰衣小子,沒好氣道:“小二哥,再上一壺酒來!”
“得嘞,這就來!”小二哥趕緊裝好酒擱到盤裏呈上去。
放好酒,小二哥瞥見靠窗那桌的客人沒怎麽動飯菜,忙走過去問道:“這位客官,可是不合胃口,還要點些什麽嗎?這裏本地人嗜甜,所以菜都做得甜了些,剛太忙忘了告訴您一聲。”
楚燈青戴着鬥笠抱着劍,低聲道:“只是在想些事情,竟忘了用飯。小二哥,給我也再上壺酒來。”
“得嘞。”小二哥不知為何,有些在意這位客人,明明鬥笠擋着也看不清面容,他心裏暗道奇怪,上酒的時候又額外端了碟花生米,“客官您慢用,小店贈送您一碟兒花生米,混米飯吃可香咧。”
楚燈青拿起筷子,道了聲謝。
“應該的,客官您慢用。”小二哥端着上菜的盤子麻溜地走了,這幾日可忙着呢,琉焰閣閣主五十大壽,江湖各大門派都派了人來賀壽。往日的绛城可不像最近這般紛紛攘攘,過去雖人也不少,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每逢幾步都能遇上一個帶刀帶劍的江湖中人。
掌櫃的也囑咐過了,最近态度都得好些,耐心些,免得惹着哪位脾氣不好的爺,輕則傷殘重則丢命,為了客棧也為了自己,得好生伺候着才行。
楚燈青此行來绛城,就是為了殺這琉焰閣的閣主鳳天祿。從離山到沁城,正好途經當年其他八人的地盤。
當年,蕭苻敬與其八個好友一起将趙淩天打下懸崖,擄走衛綠,導致衛綠郁郁而終。
二十年過去,是時候償還這筆罪孽了。
青衣俠客那邊吃完,帶着總是吵鬧的師弟師妹們走了。
去琉焰閣的一路上,師弟師妹們還是吵吵嚷嚷個沒完,燕铖按了按太陽穴,頗覺煩擾。本來這次派兩三個人到绛城來賀壽足矣,可大家夥都想出山看熱鬧,一下子來了八個人。
這一路上燕铖真是不堪其擾。好不容易到了琉焰閣,師弟師妹們終于消停了些。
他們飛雲山一向簡樸素淨,師弟師妹們何曾見識過這樣的華美亭閣,一路走來,金玉鑲柱,琉璃作瓦,溪流不盡,雲霧不絕。天上雲宮也似,人間庭樓難見。
師弟師妹們被眼前之景震懾,兩只眼睛看都看不過來,哪還能記得叭叭那張嘴。
但燕铖心裏反而不是滋味。這琉焰閣有什麽好,片片金玉下是層層血肉,他們飛雲山比這幹淨多了。
獻上壽禮,仆人引他們入座。燕铖和師弟師妹們被引到主殿邊緣的位置,雖然偏遠,但看着擺件還算用心,算不上敷衍。
他心內一嗤,帶着師弟師妹們入座,沒過多久越來越多的門派到來,燕铖也免不了跟人寒暄起來。
這點令他膩歪無比,他寧願揮劍一千次,也不想跟這些倒熟不熟的人多聊一句。
很快,開宴了。
主人家說的什麽燕铖一概沒聽進去,拿起桌上的酒随意喝起來。
吹拉彈唱,舞女獻技,燕铖邊喝酒邊默默瞧着,心道,這琉焰閣花樣還真多,閣主五十大壽要各大門派都來慶祝,真是好大的架子。
舞女們腰肢細軟,水袖翩翩,笙簫琵琶跟奏,琴筝箜篌應和,長袖一甩一收,淨是風流意軟、旖旎流連。有人看得癡了,也有人喝多了酒想要闖入舞群之中,抱一美人歸。
變故只在剎那間。
殿外突然飛來一人,持劍攻向主座。主座之上,正是今天生辰宴的主人,琉焰閣的閣主——鳳天祿。
來者正是楚燈青。
陡然生變,鳳天祿來不及抵擋,抓過一旁的嬌妾擋劍。
楚燈青頗覺晦氣,收了劍勢另攻。鳳天祿趁此片刻拔出劍來與楚燈青激烈拼殺。
“來者何人?竟敢犯我琉焰閣!”
楚燈青戴一青面獠牙的面具,瞧上去好似地底鑽出來的惡鬼,不将人間活物屠戮殆盡,誓不回那阿鼻地獄。
“鳳天祿,二十年前,你傷我父擄我母,身為人子,此等仇恨,焉能不報?”
楚燈青一柄長劍鋪天蓋地霹靂如雷電,鳳天祿一把寬劍重力劈砍聲勢如流焰。
“二十年前?”鳳天祿笑道,“哪來的鼠輩胡言亂語!犯我琉焰閣者,千刀萬剮。小兒,你且好好受着吧!”
鳳天祿磅礴內力傾注于劍,氣焰熏天,楚燈青避之不及,左手受了一剮。
她急急後退,換法再攻。這次用的是九轉易星劍法,有識貨的當場叫出聲來——
“魔教功法!易星教不是已經殒滅?”
“竟是九轉易星魔功?怎會!”
“魔頭已死,教衆并亡!此人到底是何來歷?!”
鳳天祿也認了出來,大恨道:“竟是趙淩天那魔頭的兒子,來得正好,今天就拿你開宴!”
“鳳天祿!爾等蛆蟲之輩,怎配叫我父親名姓!”楚燈青持劍再攻,威烈無窮,好似掀天動地,有如倒海翻江。
鳳天祿擡手抵擋,垂手急攻,喝道:“魔道之人,人人得而誅之。小兒,受死吧!”
驟不及防,楚燈青又受一剮。
打小用九轉易星神功練就的內力與常不同,可以移形換影改容易貌,甚至當初控制教衆的毒藥也需這樣的內力才能夠徹底化解。
武功盡廢後,神功內力盡失,就算吸取了蕭岑安的內力也使不出九轉神功的威力來。
就如楚燈青現在使用的九轉劍法,只得其形不得其魂,威力大減。
修煉鬥轉星移魔功之後,內力經由血肉運行,就算經脈、丹田堵塞,也能借血肉補威勢。但弊端便是,楚燈青永遠也無法修煉出自己的內力來,只能靠奪取他人修為維持武力。
整個人體只是一個容器,若某天吸收的內力超出了人體的承受範圍,楚燈青離死也就不遠了。
鳳天祿擡劍再攻,楚燈青移勢抵擋。
鳳天祿久攻不下,深感顏面大失,瞧見眼前青面獠牙更為惱怒,大喝道:“無能鼠輩,今日就叫你露出真身!”
他隔空一掌,楚燈青迅急抵擋,但威壓之下面具随之碎裂,她再攻之時已然露出真面。
“阿綠——”鳳天祿大駭。
滿座亦嘩然。
“鳳天祿,你不配喚我母親。”碎了面具,楚燈青并未遲疑,反而攻得更加迅疾。
鳳天祿卻改攻為守,驚道:“你到底是何人!”
“趙淩天之子趙笑空,怎麽,連衛綠的孩子都認不出了?”
“不是!”座下有人忽驚道,“你分明是江湖第一美人楚燈青,我在天醫谷見過你!”
“趙笑空是男子,你分明是女兒身,楚燈青——”鳳天祿喝道,“你裝神弄鬼到底所為何事!
“再不老實說來,別怪我不憐香惜玉!”
楚燈青大笑道:“既然你們不信,好,換個身份。我乃趙淩天、衛綠親生女,二十年前親眼瞧見你與其他八人擄走我母親。鳳天祿,這下你可認出了嗎?”
楚燈青揮劍再砍:“我與母親長得七八分相似,那狗賊蕭苻敬一見我便露出了馬腳。當年你們做下的罪孽,就用你們的狗命償還吧!”
鳳天祿被刺中一劍,頓時怒氣叢生,喝道:“護衛呢,都給我上,捉活的!”
楚燈青也失了耐性,大笑道:“鳳天祿,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今日就叫你明白,什麽叫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楚燈青本不願用魔功取勝,一則有損她自身,二則稍嫌勝之不武。但到了如此境地,再不用上鬥轉星移就要折在複仇之路剛開始之際。
既然如此,她還顧忌什麽?
鳳天祿不愧是一閣之主,修為雖比不得蕭苻敬,卻也絕不是尋常之輩。以楚燈青現在之修為,實不能敵。
楚燈青松開劍,運轉鬥轉星移魔功,鳳天祿本以為她是投降了,但還來不及欣喜,劇痛就驟降全身。
鳳天祿意識到不對想要後撤,卻無法逃離。
楚燈青掐住他脖子,內力源源不斷從鳳天祿身上湧過來,楚燈青并不比鳳天祿好受,甚至痛得更厲害。
鳳天祿劇烈掙紮着,卻轉瞬白發,接着容顏也枯,生機眼見着就要滅亡。
座下之人坐不住了,驚叫道:“魔功!傳聞中的鬥轉星移魔功!吸人內力化為己用,天下第一大害,諸位,你們還在等什麽?”
然而他的喊叫并未叫來人與楚燈青對抗。離她近的連滾帶爬跑得更遠,離得遠的更是驚懼盯視不斷往後退。
有忠心的護衛沖進魔功範圍內,拔刀砍向楚燈青,卻只是在她的魔功下轉瞬即亡。
鳳天祿多年內力深厚無比,楚燈青體內血肉暴虐橫沖直撞,她強壓下口中鮮血,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若是顯出弱勢來,定會被這些人圍攻至死。
楚燈青撿起護衛長刀,狠辣砍向鳳天祿頭頸,剎那間他頭顱滾落在地——
死不瞑目。
楚燈青扔了屍身大笑道:“惡鬼九頭,已亡一只,還剩八犬,且等着罷!”
話落,楚燈青運轉輕功,飛躍人群,朝琉焰閣外奔去。
卻不防眼前突然沖出一群人來,為首的是個如鳳般俊豔奪目的少年郎。
鳳元锳為了籌備壽禮姍姍來遲,卻不防親眼瞧見自己父親人頭落地。
驚懼恐慌凄痛之下,竟拔劍直直沖向楚燈青。
“還我爹爹!”
身後的仆人攔之不及,眼見着就要撞上,楚燈青隔空一掌拍開了他。
鳳元锳倒在地上吐血三口,爬起來再看,眼前只剩一個微小背影。
心頭劇痛,鳳元锳滿眼通紅,拿起劍朝着人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