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河社稷·重生
午時将近,獄卒押了一人上來,讓他正對着刑臺上的死囚,腳下毫不留情将人踢跪在地。
“哥哥……”
溫蘇夌猛然擡起頭,正對着他跪在刑臺下的溫亦華泣不成聲。溫蘇夌渾身發顫,聲音嘶啞:“不……周禮桓……別這麽做……”
令箭被用力扔出。
“斬。”
粗犷的劊子手手起刀落,刑場上的溫蘇夌屍首分家,血染一地。
——*——
溫蘇夌再度睜開眼睛,眼前一片喜慶。
“吾皇萬歲萬萬歲,王後千歲千千歲!”
文武百官俯首跪拜齊呼。
遠處岚邑天子龍袍刺目,落在身旁衣飾繁華的俊秀少年臉上的眼神始終溫柔愛憐,少年挂着端莊柔弱的笑。
溫蘇夌屍首分家的這一日,亦是岚邑陛下周禮桓與衛修的大婚之日。
周禮桓攜了衛修的手,走下禮壇,接受夾道歡呼。
衆人再次高呼,吾皇萬歲,王後千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王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溫蘇夌忽然覺得心中疼痛不能自已,他擡起手,想按住自己的胸口,卻看到自己的手穿過身體,帶起一陣暈眩。他驚慌地轉過身,又看到溫亦華帶着一身血跡跌跌撞撞地沖上刑臺,抱着他的頭,撕心裂肺地喊:“哥哥——不要——不要——哥哥——啊——”
一旁的官差搖了搖頭,道:“拉開拉開,自作孽,不可活。妖後死不足惜。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快拉開,陛下有命,抛屍荒野……誰也不許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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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亦華死死地護着溫蘇夌的屍身,眼中開始浮現瘋狂之色,拼命地用瘦弱的身體阻擋着圍上來的士兵。
溫蘇夌看着這一切,忽然周身發顫,雙目逐漸變紅,慘白尖利的指甲從指尖迅速長出,變長。
陰界轉瞬被一股強大的戾氣充滿。
刑臺上拉扯的衆人和圍觀的百姓驀然靜止。
此時,一個容貌美絕的玄衣男子一邊瞎嚷嚷一邊憑空出現,尚未站定,卻咚的一聲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吃翔。
他微微眯起桃花眼,忿忿地爬起來,伸出纖長的中指,随着光暈擴散淩空出現一個碧藍色的仙樽。他薄唇微啓,口中念道:“大爺的魂執!到處亂設結界,看本仙君不投訴你!”而後對着已經失去理智的小冤魂道:“桑穰溫蘇夌,聽吾號令,魂兮,歸一!”
溫蘇夌持續戾化。
美男子魔執靈君咦一聲,收起碧藍仙樽啪啪啪啪拍了拍,重來:“桑穰溫蘇夌,聽吾號令,魂兮,歸一!”
溫蘇夌的魂魄迅速恢複正常,散入仙樽內。
魔執靈君嘿一聲,抓着仙樽死命晃,直到晃出一圈圈閃着藍色光暈的光圈才停下,道:“說你主人幾句還不服氣了是吧?當心我把你帶到太空去,讓你飄起來繞地球轉十圈——”
小仙樽咻一聲閃進魔執懷中不見了。
魔執哼笑幾聲:“算你小子跑得快!”他整了整衣襟,看見趴在地上凄慘不堪傷心欲絕的溫亦華,默默嘆了口氣,一轉身又砰一聲撞上了魂執靈君的蔔魂網。
魔執蹦起來:“魂執你這個小婊砸,給老子滾出來單挑!”
風雲色變。魔執瞪了瞪眼睛正想開溜,身前已經多了一個白色身影。
魔執迅速将想逃回主人那裏的碧藍仙樽封在懷裏,昂首道:“你,你擅離職守。本仙君要告訴天帝。”
魂執靈君望向魔執,淡淡道:“盜我碧藍仙樽,收我陰界厲鬼,意欲何為?”
魔執摸了摸鼻子,忽然瞪大眼睛:“哦。對了,時空尊者要我轉告你,你家小師弟有難,速去……南山?什麽意思?诶?你去……”
魂執早已閃身千裏之外。
魔執抹了抹汗,嘀咕:“這麽好騙……不科學啊……小師弟?看來魂執這次真是栽了啊……”
魔執将溫蘇夌的魂魄自仙樽中放出來,一看小冤魂又有戾化的跡象,忙施靈術讓他平靜下來。
溫蘇夌緩緩睜開眼睛,看向魔執靈君。
魔執清了清嗓子,道:“你好,吾乃仙界美男子魔執靈君,幸會。”
溫蘇夌縮瑟着,抿唇不敢言語。
魔執:“……不是吧,我長得這麽好看,你居然怕我?”
溫蘇夌又往後縮了縮。
魔執拉着他,二人閃身,轉瞬出現在浮世衆生頂端。俯視下去,各國安好。百姓和樂,一派繁華。魔執攜着他在雲端坐下,道:“不久之後,這一切都會被打破。人間會變成煉獄。”
溫蘇夌微微擡眼,又轉瞬将視線落了下去。
魔執道:“但你可以改變這一切。”
溫蘇夌嘲諷地笑了笑,低聲道:“怎麽可能。我……我憑什麽。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我救得了誰?”
魔執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可以。”他起身負手,道,“你身上本便背負着救世之責,為情所絆,故而一敗塗地。”
溫蘇夌愣愣地看着人世間的歡聲笑語。
魔執道:“你可以救世人,救一切,包括你弟弟溫亦華。”
溫蘇夌眼神微動。
魔執道:“你的身世非同尋常。你與溫亦華并非親兄弟,你本為桑穰善氏族系,蠱王善辰的唯一直系傳人,善白樓。幾百年前,魔界曾想吞并凡界,被桑穰善族先祖,蠱王善辰識破并制止。陰謀破敗,引起仙界注意,魔界不敢肆意,卻自此視善族為眼中釘,詛咒善族傳不過四代,并且悄悄在凡界種下了兩個禍根,這兩個禍根已經在生根發芽,一旦相遇,整個凡界的人将自相殘殺,直至自取滅亡。如今人皇周禮桓犯下大錯,禍根已二生其一。我将倒轉時空,送你回去。你乃善族傳人,當助人皇找出禍根,阻止禍患。”
溫蘇夌并不想去理解這番話的含義有多重,而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可以救溫亦華”那句話上。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急切地問道:“我該怎麽做?”
魔執卻忽然沉重起來,問道:“若是,你能救世,讓所有人安穩和樂,唯獨自己卻要灰飛煙滅,你可願意?”
溫蘇夌道:“可以救溫亦華?”
魔執重複:“所有人。”
溫蘇夌放下心去:“那便無所謂了。”
魔執看看他的神情,明白他心中所想,卻不點破,只道:“你原來的肉身已死,我已将他在你已死亡的那個空間中封印。現下需要将你打入另一人身上。你便借助此人身體輔助周禮桓,守住岚邑,如何?”
溫蘇夌點頭,道:“只要能救我弟弟,一切都無所謂。”
魔執在心中搖了搖頭。而後一掃這種不正常的陰郁,摩拳擦掌,雙目發光:“如此甚好!來來來,你跪下。師父在上,快拜我一拜。”
溫蘇夌下拜,行禮。
三千年了!他終于收到了一個徒弟!
魔執喜笑顏開:“乖徒兒快起來。自此之後你便是我仙界第一美男子魔執的徒兒,誰敢欺負你,為師定将其潑硫酸毀容。快叫師父。”
溫蘇夌輕聲道:“師父。”
魔執道:“此行下凡,你不能再叫溫蘇夌,便恢複身份,更名白樓,可有異議?”
溫蘇夌搖頭。
魔執又道:“餘下的步驟……算了反正你也聽不懂。以後為師再慢慢與你說。”說着袖一揮,溫蘇夌的魂魄便回到了身死以前。
魔執甩了甩衣袖,神清氣爽:“終于騙……收到一個徒弟了呀。”說罷召來一片更大更軟的白雲,跳了上去,負手于身後,一時間只覺自己意氣風發,一時無二,遂氣聚丹田,引吭高歌:“山丹丹滴那個開——花——兒——喲——”
方圓百裏的仙物瞬間全部口吐白沫,連滾帶爬逃命去了。
與此同時,時空尊者開始被追殺:“你再敢帶魔執那神經病時空旅行,看老子不打得你灰飛煙滅——”
——*——
魂魄歸體,眼睛逐漸聚焦,一張帶着溫柔促狹笑意俊美的臉放大在他眼前。
“這樣可以麽?舒服麽?嗯?”壓在身上的人溫柔地動作起來。
“唔……”
溫蘇夌微微張開嘴,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而後滾燙的吻便鋪天蓋地落到了溫蘇夌臉上,唇舌交纏。
熟悉的氣息讓溫蘇夌猛然一顫,他急促地呼吸着,眼前那張俊美的臉逐漸猙獰,變成一片血紅。
他看到主刑官手起令箭落,他屍首分家。溫亦華被押着跪在刑臺下,眼睜睜看着他的血像覆水一樣擴散。他聽到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啊——”
溫蘇夌猛然推開周禮桓,趴在床邊大吐起來。周禮桓被吓了一跳,從他身下退出來,披上衣服抱着他随手扯了薄被蓋住他的身體,輕輕地拍着他的背,語氣卻極為焦急:“傳禦痕!”
溫蘇夌被嗆了氣管,撕心裂肺地咳起來,周禮桓毫不介意他唇邊和床邊殘留的穢物,溫柔地為他順着氣。
太醫禦痕進來之後,溫蘇夌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快看看修兒!”
禦痕閉目為溫蘇夌探脈,許久方道:“衛公子只是有些虛弱,并無大礙,陛下放心。”
周禮桓道:“為何嘔吐?”
禦痕看了周禮桓一眼,道:“衛公子雖恢複得不錯,卻畢竟虛弱,這段時間,還望陛下節制。”說罷告退下去開藥了。
周禮桓命人進來收拾,抱起昏睡的人去沐浴,細細地為他清理好每一處,才溫柔地為他擦幹水跡,放回床上,抱進懷裏。
不知道睡了多久,溫蘇夌清醒過來。立刻有丫鬟前來服侍:“衛公子當心。”
溫蘇夌坐起來,緩了一會兒,待腦袋不那麽暈了,下床搖搖晃晃地朝銅鏡走去。
衆丫鬟吓破了膽,生怕他磕着碰着了,衆星拱月般把他護到銅鏡前。
溫蘇夌站定,銅鏡中出現一張柔弱俊秀的臉。他眼前出現自己人頭落地與溫亦華陰陽相隔之時,這個人與周禮桓新婚燕爾的場景。
衛修?
……開什麽玩笑!
他踉跄一步,衆丫鬟慌忙去扶。
溫蘇夌連連後退,瘋狂地搖着頭:“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不……師父!怎麽會這樣!”
溫蘇夌後退一步,便踉跄一下,丫鬟也跟着哀嚎一聲。
恰逢周禮桓下朝歸來,見了這陣仗,忙去扶溫蘇夌,口中責道:“修兒,你在做什麽!快躺回去。”一衆丫鬟忙跪下行禮。
溫蘇夌見了周禮桓,猶如見了修羅,眉眼間全是恐懼,周禮桓皺眉,語氣嚴厲了些:“修兒!”又道,“全部退下!”
溫蘇夌環顧四周,見只剩下他與周禮桓二人,四肢一軟倒在地上,周禮桓忙過去抱起他,道:“修兒,你怎麽了?可有摔痛?”
溫蘇夌驚叫一聲四肢胡亂地揮着拒絕周禮桓靠近,口中顫抖地叫着:“救命!救我!不要!滾開!啊——”
魔執翻着白眼對着回天鏡嘆氣,美女子妖執靈君端着一盆葡萄蹲在一邊指指點點:“嗷——這小弱受——嗷——看得我好捉急——扇他呀扇他呀——是在下輸了。”
魔執靈君朝鏡中一點,小弱受登時暈了過去。溫蘇夌的魂魄出現在二位大仙面前。魔執纖手一揮,溫蘇夌平靜下來。
他見了魔執,平靜立刻又不複存在:“仙君……”
魔執瞪他。溫蘇夌脖子縮了縮,垂下眼簾:“師父。”
魔執哼一聲,道:“你可是本仙君的徒弟,那點出息。你得以重生,身負重任,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若是你覺得做不來,那麽便去輪回吧,溫亦華會去刺殺周禮桓,最終會死于亂刀之下。人間亦會哀鴻遍野,生靈塗炭。若是你不想改變這一切,便由它發生。反正你一過奈何橋,前塵皆葬。”
溫蘇夌委屈地埋着頭:“對不起,師父,讓我回去。我不會了……”
魔執甩了甩衣袖,背對着溫蘇夌嘆了口氣,負手道:“天命,只有衛修與你生辰相符,可接納你的魂魄。”
他回身摸了摸溫蘇夌的頭,道:“為師知道以如今的境況要你再以衛修的身份面對周禮桓是有些強人所難,但是乖徒兒,經歷過生死,除了溫亦華,莫非你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恨?不甘?亦或是你還愛着人皇?”
溫蘇夌一愣,良久方道:“不。”
魔執看着溫蘇夌,挑了挑眉,眼神閃了閃,最後笑道:“既是如此,現在為師便将你送回去。你記住,你現在是善白樓。不是溫蘇夌,亦非衛修。”
溫蘇夌終于緩緩點了點頭。
魔執道:“善白樓這一層身份,除了周禮桓,誰都不可洩露。”
溫蘇夌點頭。
魔執便又将溫蘇夌一袖子揮沒了。妖執眼帶鄙視:“人模狗樣。師父在上,受我一腳。”而後魔執的袍子上就多了一個鞋印。見勢不對,妖執一溜煙跑了。
魔執:“……很好,你成功引起了仙界第一美男子的注意。”他甩了甩衣擺,踏着小白雲帶着一抹痞痞的笑,找時空尊者去了。
時空尊者被衆仙家圍追堵截砍了整整半個時辰,乍一見魔執那個老流氓,魂飛魄散,咻一聲逃走了。
于是魔執就以為時空尊者雖不在家,卻是敞着大門對他這個仙界第一美男子表示歡迎的,便大剌剌進去翻法寶了。
——*——
周禮桓握着衛修的手,細細地看着衛修的臉。
比之一年之前,衛修瘦多了,臉色也不好。周禮桓只要一想到曾經衛修被抓到桑穰受了一年苦,而自己在這一年裏竟然抱着另一個人完全忘記了衛修,就心疼自責得想将設計這一切的人挨個淩遲。
他發過誓,膽敢傷衛修一分一毫者,他必百倍還之。
手不自覺用力,衛修悶哼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周禮桓面露喜色,道:“修兒,你醒了?感覺如何?”
修兒?
是了,死過一次的溫蘇夌從此便不再是溫蘇夌。他不動聲色地抽出被周禮桓握着的手,別開臉閉上眼睛。
周禮桓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道:“再睡片刻,稍後孤來喚你用晚膳。”
衛修沒有任何反應。周禮桓眼中閃過一抹痛色,起身離開。
溫蘇夌聽到周禮桓在殿外吩咐衆人不可擾了自己休息。直至完全沒有了動靜,他才起身坐到床邊。
“乖徒兒~”
溫蘇夌一愣,晃晃地站起身,喚道:“師父?”
魔執嘿嘿嘿笑了幾聲,道:“枕頭底下有好東西,不用求樓主無需留郵箱,好人一生平安摸摸噠。”
溫蘇夌:“?”
空氣中恢複寂靜。
溫蘇夌去翻枕頭,底下壓着一塊玉佩。
在皇宮待了将近一年,溫蘇夌對玉也多少有些見聞。他拿起玉佩,只見那玉佩晶瑩溫潤,玉身無半點雜質,在光下微微泛着瑩光,顯是上好的玉。
溫蘇夌只以為那玉佩名貴,卻不知那可是桑穰善族的信物,上古神玉,可辨識主人,辟一切穢物,解百毒。修為足夠高時還能化形。
不知道這許多,溫蘇夌只将玉佩挂上脖子,細細保管了。
靜靜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溫蘇夌起身朝殿外走去。
一衆丫鬟平日裏都覺得這主子好伺候得緊,每日裏都乖乖巧巧吃飯,安安靜靜地坐在殿中等陛下下朝來尋他。卻不知為何昨日會大吵大鬧。這會兒又出來了。
溫蘇夌徑直往外走,被丫鬟攔住,便問道:“現下是什麽日子了?我來了多久了?”
丫鬟答了,溫蘇夌又道:“我不可以出去是麽?”
一衆丫鬟登時跪倒,顯是對衛修極為恭敬,卻更不敢違逆周禮桓的命令。
溫蘇夌便往回走。按時間來算,這應是周禮桓中情蠱的第十三個月,周卞被剿殺的前五個月,他被斬首示衆的前六個月。
溫蘇夌甩了甩頭,往岚邑局勢上想。到現在,衛修已在此處住了一月有餘,也便是說周禮桓的情蠱最晚也應該是在一月之前便解了。周禮桓早便恨不得将他拆骨食肉以示對衛修的忠誠愛慕,卻不得不隐忍不發,對他虛以委蛇,想必也該惡心壞了吧……呵。
思及此處,溫蘇夌心中一痛,将自己摔入床上。他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卻控制不住會去想過往的一切。想周禮桓。想周禮桓對他的厭惡,對他的恨。想……自己如今,是否也應該去恨周禮桓。
魔執微微蹙眉,手中幻化出一封信。
溫蘇夌睜着眼睛,空中漂浮着一張紙,他一驚,伸出手。信緩緩落到他手上。溫蘇夌将信打開,信上只有三字:愛,恨,忘。
溫蘇夌擡起頭,耳邊傳入魔執靈君的聲音:周禮桓本為岚邑真龍天子,你助我護岚邑,本應離愛棄恨,六根清淨。然而,我并不想将你變成工具。你自己選吧。
溫蘇夌一愣。将目光投向那三字。
愛,恨,忘?
他将手輕輕放到忘字上面。相觸的地方緩緩升起一道華光。
魔執靈君挑了挑眉,妖執站在一邊,感嘆:“嗷,怎麽會有這種人,棒打鴛鴦。”
魔執斜斜望向他:“妖妖?”
妖執看向魔執,咻一聲又溜了。
——*——
一個丫鬟跪在床邊道:“衛公子,陛下已經在殿中等公子用膳了。”
溫蘇夌翻身坐起,看了那小丫鬟一會兒,問道:“姑娘如何稱呼?”
丫鬟一愣,擡起頭看了看溫蘇夌,只覺得眼前的衛公子無比陌生而又奇怪,答道:“奴婢是溪矜啊公子。”
溫蘇夌重複:“溪矜……溪矜。”
溪矜惶恐一拜,道:“衛公子,陛下……怕是不好讓陛下久等……”
溫蘇夌點頭,起身跟着溪矜出了大殿。
周禮桓擡起頭,溫蘇夌坐到他對面。周禮桓道:“睡了一覺,感覺可有好些?”
溫蘇夌看着周禮桓,雖仍舊稍有唏噓,此前那種痛徹心扉愛恨交織的感覺卻竟然真的淡了下去。
周禮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修兒,你這幾日,怎麽有些奇怪?”
溫蘇夌靜靜地坐着,眼神平靜。見識過了周禮桓對衛修的緊張和在乎,此刻他竟有些罪惡感。又摻進這對鴛鴦中間了,也許是命,他兜兜轉轉、死死生生,卻永遠都踏不出周禮桓這個魔咒。他微微垂下眼簾,又一轉念,道,他此刻雖占了衛修的身體,但事情完成後他便會灰飛煙滅,将身體還給衛修,衛修與周禮桓便仍可雙宿雙栖。何況,他會助周禮桓守住岚邑,如此,也便不算罪孽深重了吧?
周禮桓将手移下,摸了摸溫蘇夌的臉:“在想什麽?”
溫蘇夌又擡起眼睛,看着周禮桓。他異常平靜地一邊與周禮桓對視,一邊分析:當初雖然是周卞用溫亦華威脅他潛入岚邑,敗壞朝政,周禮桓所中的情蠱也是周卞利用衛修所下,但他确實是曾經騙了周禮桓的,還“壞了”岚邑的綱常倫理,搶了衛修在周禮桓心中的位置。這麽說來,他也并非完全清白無辜,他也做過那麽多壞事,也确實是欠了周禮桓的。
便當是還債。
周禮桓當初如此對他,殘忍不殘忍,他已經不想去想。周禮桓欠不欠他,他也已經不在乎。
然而,他絕不想再欠周禮桓一分一毫。周禮桓曾經在情蠱控制下對他所有一切的好,都要還他,半分都不欠他。
周禮桓心中沒由來地抽了抽,道:“修兒?”
溫蘇夌後退躲開周禮桓的觸碰,站起身,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道:“我并非衛修。”
周禮桓眼神一暗:“修兒?”
溫蘇夌負了一手,道:“吾乃天庭上仙魔執靈君座下弟子,亦是桑穰善氏族系唯一傳人,善白樓。此番……犯下大錯,被罰至人間補過……亦是還債……”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絕不是衛修。周禮桓神色狠戾,轉瞬間掐着溫蘇夌的脖子将他逼至牆角,退無可退,冷道:“衛修呢?”
溫蘇夌臉頰泛紅,呼吸困難,根本發不出聲。
周禮桓手下用力,幾乎讓溫蘇夌斷了氣,道:“衛修若受半點傷害,孤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衛修的身體十分羸弱,溫蘇夌一口氣沒喘上來,昏了過去。
周禮桓松開手,暴戾之氣稍減。他蹲下身,将衛修的身體徹查了一番,那确是衛修的身體無疑。
周禮桓将溫蘇夌弄醒,溫蘇夌看了看周禮桓,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低聲道:“這是不是衛修的身體,你自己清楚。我沒有肉身,寄居于衛修的身體之中,實屬無奈。待功成身退,衛修自能魂魄歸體。我此番,是為了助你渡岚邑之劫,若有半句虛言,不得超生。何況……你有侍衛隊與十親侍,自能時刻監視我,看我是否會對你不利。信與不信,你自己看着辦。”
周禮桓握緊拳頭,道:“既是上仙弟子,為何如此不堪一擊?”
溫蘇夌道:“我被封印了所有靈術。寄居于凡人之身,本就耗元氣。何況此人,如此羸弱。”
許久,周禮桓道:“善白樓?”
溫蘇夌睜開眼睛,良久,道:“善白樓……不錯。善白樓。”
——*——
第二日醒來,周禮桓已經上朝。溫蘇夌起身,發現床邊多了一卷卷軸。他慢慢打開,卷軸上閃出映着藍光的五字:山河社稷圖。
溫蘇夌自小長于桑穰,後來被周卞脅迫潛入岚邑王朝,對天下局勢便還是有些了解的。這山河社稷圖卻并無特別之處。圖中昭示,以後約有百年,天下都将以岚邑、鄞暹、琨钤三國為大,除了多了些小國林立,并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魔執靈君的話又蕩在溫蘇夌耳邊。
若你可以助周禮桓守住岚邑,大護天下黎民,可算大功一件。
溫蘇夌緩緩合上山河社稷圖。
周禮桓,我做過的壞事不少,然,如今一命已償,再還你一個太平天下,可否兩清?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讀者請注意,此文已全面修改(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