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驸馬……在看什麽◎
翔龍殿的書房,陳昱陰沉着臉,招來了殷弘。
除了劉喜,誰也不知君臣間說了些什麽,慈寧宮的衆人,更不知曉。
柔嘉與太後用完膳後又敘了會兒話,太後乏了,道,“想必你父親還等着你,哀家便不留你了。”
“嗯,柔嘉知道了,舅母好生休息。”柔嘉将她扶回卧房。
“雖你少回國公府,又是公主之尊,但那畢竟是你的父親與弟妹,該有的禮儀還是要有。”太後輕拍着她的手背,殷殷囑咐着。
柔嘉扶她在羅漢床上躺下,又給她背後塞了一個靠枕,淺笑道,“柔嘉都知道的。”
“午後炎熱,讓碧彤給你捎幾塊冰,路上消暑用。”
柔嘉守着太後睡着,這才出了卧房。原本她擔心殷緒在陌生的環境等得不耐,出來後才發現殷緒一動不動坐在圈椅上,表情雖冷,但也算平和。
見她出來,殷緒起身淡道,“走罷。”
二人出了慈鳳殿,碧彤手提一個食盒,沿着琉璃瓦下的一排朱漆大柱過來,身後跟着兩個擡着鐵箱的太監。
“公主,”碧彤親昵地将食盒遞過,“太後娘娘怕公主路上肚餓,特意讓奴婢拿的甜點。”
又指了指鐵箱,“這是冰塊,給你們路上用,讓他們送上馬車。”
知夏上前接過食盒,柔嘉淺笑,“多謝太後娘娘,也謝過碧彤姐姐。”
碧彤笑出了酒窩,看着她如同看着自己的妹妹,“公主心善,奴婢哪當得起呢。”話語雖謙遜,姿态卻親切,又輕輕推她,“公主去吧,別在大太陽底下耽擱。”
“嗯,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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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嘉坐上步辇,頭頂華蓋亭亭遮去陽光,帶來一絲陰涼。但柔嘉仍是覺得熱,動作細微地拉住鎖骨邊的衣料,輕輕扇了扇。
身後兩個手持羽扇的太監立即朝兩人扇起風來,柔嘉這才覺得舒服了。
理了理衣衫,轉頭間她卻發現殷緒正看着她,不由得莫名,眨了眨眼,“驸馬……在看什麽?”
又有些羞澀:是在看她嗎?
“沒什麽。”殷緒淡淡轉過臉去。他只是不明白,這樣一朵人間富貴花,錦衣玉食,無數人寵愛,為何要到他這個卑賤的私生子面前,受苦。
到達崇華門,又換了馬車,太監将冰塊裝進馬車內的冰鑒內,裏面漸漸涼快了。
除了食盒,太後還給了諸多賞賜,給柔嘉的、給殷緒的,以及給殷府的。下人們安置了一會兒,馬車才骨碌碌駛動。
柔嘉坐定,轉身看向仍是離她頗遠的殷緒。顯然練武之人體熱,即便有人扇風,他仍是汗濕了鬓發,卻又偏偏八風不動,不漏分毫不适。
柔嘉欠身,遠遠遞出手中常拿的繡帕,軟聲道,“驸馬,擦擦汗罷。”
見殷緒看過來,她又眼露歉意道,“如此炎熱,勞煩你陪我走一趟,當真抱歉。”
這婚事是她勉強來的,因此她說這些話只覺得理所當然,殷緒卻是大感意外,深深看着她,帶着審視的意味。
柔嘉任他看着,表情柔軟,眼神誠懇。而她手中的繡帕顏色嫩如春草,露出漂亮的蘭草繡紋,清新美麗一如她。
殷緒保持着緘默,終究是接過了她的繡帕,忽略鼻尖萦繞的香氣,漠然着臉,擦去額間細汗。
知夏十分體貼,待他擦完便道,“驸馬交給奴婢處理罷。”
她說這話是帶笑的,只因明顯感覺到了,此刻她家驸馬對公主的松動。
殷緒将繡帕交給她,往後靠上車壁,又是閉目養神。
柔嘉昨日等候殷緒頗晚,今晨又起得早,被馬車搖晃着,便有些精神渙散。
只是她不敢睡。心許的人就在身側,又沒有帳幔阻隔,知他恐怕是清醒着的,她難免有些緊張。
緊張的公主待馬車行到了朱雀大街的分岔路口,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
驕陽似火,陽光下一切都蔫噠噠的,車旁的幾個低等婢女,更是汗如雨下,神情頗為不适。
為表敬重,殷烈派了管家殷正随行伺候。柔嘉對殷正道,“既出了皇宮,便撤了儀仗罷,只留……”
想到今日陳昱的作梗,太後口中的不安,柔嘉略一猶豫,仍是保留了部分護衛,“……數個守衛便好。”
殷正在府中觀察了三日,已然明白了這位公主的脾性,只怕容不得糊弄和輕慢,尤其是對驸馬的輕慢。心中暗自提醒自己以後萬不可再怠慢驸馬,面上他愈顯恭敬。
殷烈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于是他猶豫道,“公主……這不太妥當罷?若是國公爺見了……”他唯恐布置寒酸,怠慢了公主,得罪了鎮國公府與慈寧宮。
見春與知夏在一旁輕笑,只覺得殷府管家着實不了解柔嘉。凝秀殿的公主素來簡潔,從前只帶她二人、并一個太監趕車回府都曾有過,如今留下數個侍衛已很多了。國公爺根本不會奇怪。
這邊柔嘉亦平靜道,“沒什麽不妥,就這樣辦罷。”她是女兒歸寧,不是公主大駕,不必那麽大的排場,何況,她也不忍下人們受苦。
殷正只得安排,留八個護衛,令大隊人馬返回将軍府,剩下的數人一車,簡便來到了國公府。
馬車在國公府巍峨的府門前停住,柔嘉轉向殷緒,後者已自行睜開眼睛,長腿一跨,起身下了馬車。
柔嘉便也被知夏攙扶下去。
薛懷文早已帶了府中諸人等候在府門前,見柔嘉下來,齊齊行禮,“見過公主殿下。”
柔嘉輕笑,快步上前扶住薛懷文,語氣親昵,“父親。”
上次說過掏心話,薛懷文也不再客套,直起腰,看向殷緒。
殷緒垂眸沉默:他答應了要配合哄太後開心,那面對薛懷文,還需配合麽?
最終他拱手彎腰,疏離道,“國公大人。”慈鳳殿的僞裝已耗費了他頗多心神,岳父,他叫不出口。
柔嘉淺淺一笑,只當來日方長。薛懷文也沒有立時斥責他,只道,“外面熱,快進府吧。”
入得廳堂落座時難免又是一陣謙讓,柔嘉扶薛懷文坐在主坐,李氏站于他身後,柔嘉自己與殷緒坐在了下首。
薛懷文視線掠過默不吭聲的殷緒,落到柔嘉身上,慈愛道,“這幾日可還順利?”
柔嘉恭順笑道,“女兒與夫君一切都好,還請父親放心。”
薛懷文颔首微笑,“不曾想,你與瓊兒先後嫁了殷家兄弟,這也是緣分。以後你們姐妹互相扶持,也需孝順公婆,操持好夫家。”
雖然眼下看,珺兒遠不如瓊兒嫁得好,但珺兒選中殷緒,又如此誇他,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因此即便此刻殷緒漠不關心的模樣,多少有些失禮,但薛懷文并未當真動怒。
柔嘉聞言但笑不語,心內不打算如何與薛瓊互相扶持。今日主要是為拉近父親與殷緒的關系,旁的事倒不必急着說,以免分了父親心神。
柔嘉柔柔與家人敘話。薛懷文到底是曠達男子,又是嚴父;李氏不敢擔柔嘉繼母之名,說話小心翼翼欲言又止;柔嘉也不是健談之人。家常話斷斷續續說了一會兒,終于無話可說,離晚膳卻還有些時候。
薛懷文想了想,振衣起身,看向殷緒,“賢婿,既然你出身将軍府,想必武藝了得,不如與我切磋一二?”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的武藝,願意與他切磋。殷緒起身,看了薛懷文片刻,清冷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國公府的庭院相比大将軍府,更顯雅致和清幽,青竹綠樹與各色花叢錯落有致交相輝映。日頭已漸漸偏西,東南風送來絲絲混着花香的涼意。
薛懷文換了一身短打,又給殷緒拿了一套更換。
薛懷文自己便是修長的身姿,他的衣衫穿到殷緒身上,居然短小了些許。薛懷文瞧着,暗忖:想不到這女婿瞧着瘦削,身材倒是健碩,若是入了軍,必當是孔武有力的一把好手。
心中滿意他面上不顯,站在庭院的樹蔭下,讓家丁們擡來武器架,招呼殷緒拿一件趁手的。
殷緒挑了一把重量合意的長劍,揮舞兩下,銀光四閃。
柔嘉站在長廊中,看着庭院中的兩人,手指捏緊衣袖,擔憂道,“不然還是換成樹枝?”
雖只是切磋,但刀劍無眼,她的父親與她的夫君,傷了誰她都不願看到。
薛懷文藝高人膽大,不以為意,爽朗道,“無礙,真刀真槍才盡興。我會小心的。”
殷緒難得感覺與什麽人意見相投,也道,“正是。”
薛懷文手腕一抖,揮出手中長刀,發出一點悠遠的清吟,“來。”
殷緒幹脆利落地與他纏鬥在一起。兩人皆是矯若游龍,手中刀劍摘花拂葉,光影紛紛。薛懷文老道沉着,殷緒竟也絲毫不落下風。
柔嘉看着兩人你來我往,雖也驚豔于殷緒勇武潇灑的身姿,但更擔心兩人受傷,手指被衣袖絞得發白。
見春與知夏侯在她身後,一個有一搭沒一搭地打扇,看着院中的兩人,驚得快要合不攏嘴;另一個笑着勸道,“公主放心,公爺穩着呢,驸馬爺想必也極有分寸。”
片刻後薛懷文漸漸不敵,左支右绌,最後竟被殷緒打飛了武器。
那把長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斬落一支茶花,插/入了地面。
見春忍不住喜悅誇贊道,“公主,驸馬爺好厲害!”雖國公爺輸了,但誰讓驸馬爺,是公主最心愛的驸馬爺呢?!
柔嘉臉頰泛紅,含羞帶怨地瞪了見春一眼。
樹蔭下薛懷文舉着被劍身拍疼的手掌愕然片刻,一拊掌,朗聲大笑起來,“好!好!當真是後生可畏,老夫心服口服!”
想不到他的女兒這麽有眼光,選了如此武藝超群的夫婿。虧殷烈天天貶低自己的兒子,原是有眼不識荊山玉。
薛懷文誇過一句仍不過瘾,又朝殷緒道,“賢婿,老夫敢斷言,當朝武将,沒人是你的對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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