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提線傀儡小皇帝(9)
北夏使者深夜遇刺,心髒被人捅穿,毫無救治餘地,等太醫趕到的時候,人都已經涼了好一陣了。
而刺客卻在一整晚的搜捕之後安然逃脫,此事一出,第二日早上所有大臣們都準時出現在了早朝上,個個面容嚴肅,嚴陣以待,其中又以攝政王李衡的面色最為難看。
其實江立心理波動的劇烈程度根本不亞於李衡,但他根本不敢表現太多——要不然就是明晃晃告訴人家他有問題啊!
而滿太寧殿的人裏只有一個面色輕松。
紀城。
因為昨晚的刺殺事件,今天早朝幾乎所有大臣都是提前到的,只有紀城,依舊是踩着點出現,甚至從他打哈欠的動作來看,如果條件允許,他可能還會再睡一會兒。
李衡昨晚是早早睡下的,然而昨晚收到北夏使臣遇刺的消息以後,他就再也沒睡着過。
所以看見睡意朦胧的紀城,他心裏窩火尤甚,當即站出來道:「陛下,昨夜北夏使臣遇刺當場身亡,茲事體大,這事咱們必須要慎重處理才是!」
紀城打了個哈欠:「現在國事不都是皇叔來管嗎?北夏的使臣也是你負責接待的,關朕什麽事?」
李衡太陽穴重重一跳,然而現在并不是計較對方言語的時候:「此番北夏使者在我大寧京城出事,若是鬧大了的話被殃及的那可是我整個大寧,您身為大寧天子,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紀城唇角勾了勾:「所以是出了問題要朕來管事了呗?」
李衡正要說什麽,紀城卻已繼續道:「那行吧,有沒有知道昨晚情況的人,出來說說怎麽回事。」
茲事體大,不管是站哪邊的大臣,都立即争先恐後地說着自己知曉的情況。
七嘴八舌的争論後,紀城總結道:「所以昨夜那兩名北夏的使臣在攝政王世子的帶領下去了醉仙樓并在那裏留宿,負責保護的是攝政王府的軍隊,但他們還是沒能防住刺客的出現,讓對方得手以後并且安然逃脫?」
負責接待使者的是李衡,但他忙於公務,确實沒辦法日日跟在那兩人身邊,所以他才讓李於之代勞,順便看着他們別做什麽太過激的事情。但這個事扯到最開頭,那也是那兩個使者自己要求的啊!
醉仙樓是大寧京城最有名的幾家青樓之一,使臣們去那裏乾什麽幾乎不用多說——甚至相比起前幾日他們在大街上公然說大寧百姓是兩腳羊之類的行徑,他們昨夜乾的事情簡直叫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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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衡作為攝政王也是有一定的自建軍隊的名額的,京城的守軍中隸屬保皇派的不少,會乾什麽李衡也拿不準,他不夠放心,所以才派自家的軍士去保護。
以上內容在知道前提以後似乎并沒什麽毛病,但被紀城這麽一總結後吧……
李衡心頭預感不祥,果不其然緊跟着的就是紀城的結論:「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這事不就是皇叔沒把人保護好嗎?」
下一刻大殿上那幾位保皇派大臣已經「對對對」「陛下英明」地喊了起來。
而攝政王一派的大臣面面相觑,一時間竟找不到反駁的論點。
李衡咬着牙道:「陛下,此事雖然是我有疏忽,但現在也不是追究我責任的時候吧?查出兇手,還北夏使者們冤魂的安寧、趁北夏還沒發難給他們一個交代才是最重要的!」
攝政王派的大臣們趕緊附和:「沒錯!」
「現在追查兇手才是最要緊的!」
「敢在京城中公然行兇,這些賊人簡直是膽大包天啊!」
紀城撐着下巴:「皇叔說得也有些道理……」
他驀地轉過頭,看向人群中默默低頭的江立,笑吟吟問道:「丞相覺得呢?」
丞相還能怎麽覺得?
在場人紛紛想,那肯定是說攝政王有責任但找賊人也不能落下啊!
然後他們便見到牆頭草兼和稀泥十級選手的江丞相聲音堅定地道:「陛下,臣認為此事,攝政王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場衆人:「???」
夭壽了見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江丞相居然會明确站隊了!
而江立頂着後腦勺一顆巨大的汗水還在拚命為紀城站臺:「醉仙樓是什麽地方大家都知道,那裏人員流動複雜,更兼具三教九流,本身就極其容易出事,為何攝政王世子還要帶使者們去那裏?」
「而且北夏使者是來訪我們大寧,又不是來訪攝政王府,為什麽近身保護的士兵要選攝政王府的軍隊,而不是皇城守軍?」江立擲地有聲,「攝政王做出這樣的選擇,自己心裏難道沒點數嗎?」
——我心裏該有什麽數你們不知道嗎?!
李衡差點當場咆哮出聲,然而此時丞相派的官員們已經紛紛接收到自家大哥的信號,紛紛點頭贊成:「丞相大人說得有道理啊!」
「此事确實是攝政王府護衛不利!」
——如今朝堂上大體分為三股勢力:野心勃勃的攝政王派系、堅定扞衛正統的保皇黨,還有數量最多的、以江立為首的第三派系,又稱牆頭草派系。
該派系以和稀泥為主,但他們并不保持完全的中立,而是審時度勢兩邊賣好,在站隊上顯得相當暧昧——反正他們人多,不管哪方獲勝,事後也不會敢來清算,甚至相反,為了拉得他們的支持,攝政王和保皇黨有的時候還得反過來讨好。
而現在有江立如此堅定地帶頭往紀城這邊一站,朝堂上的聲音立刻就呈一邊倒了:「攝政王殿下,此事應該是您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雖然他們也不清楚為什麽江丞相今天轉性了來着……但反正跟着指責就對了!
被千夫所指的李衡則是差點氣撅過去:「你們——」
他被氣狠了,整個人開始口不擇言:「行,那此事是本王的責任,敢問陛下準備怎麽辦?」
李衡冷笑道:「殺了本王向北夏賠罪?」
他霍然擡頭直視紀城,目光裏的意味明顯:你敢嗎?
先前鬧哄哄如菜市場一般的太寧殿霎時安靜下來,連剛剛迫於壓力拚命踩李衡的江立也不禁震驚地望過來。
李衡這是已經被氣瘋了?
紀城笑眯眯道:「朕怎麽能做這種事呢?」
李衡冷笑,他手上有大寧過半兵力的兵符,外有北夏實力的支持,這李暨若是真的發了瘋要殺他,大不了他便直接反了,到時候鹿死誰手可還未知呢——
然而下一秒紀城便聲音悠悠道:「那兩個北夏使者在我大寧作惡多端,死了倒也乾淨。」
「反正朕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北夏若是想要追究的話,那就打呗。」
這下整個太寧殿上的人都用一種看瘋子的眼光看向紀城——陛下這是昨晚酒喝多了今早還沒醒嗎?
唯有江立驚悚之餘又有兩分意料之中: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算是瘋得從一而終了……
大臣們安靜如雞,這時李衡再度冷笑着打破了寂靜:「陛下一句『那就打』說得輕巧,您可曾考慮過我大寧的兵力?北夏使者被刺殺而死本就是我們不占理,不想辦法賠償,屆時北夏若真是攻打,那怕便不是損失利益了,而是亡國!」
他話語擲地有聲,又因殿上無人說話,整座宮殿內一時間都回蕩着他有力的質問聲音。
紀城輕笑一聲:「亡國?」
他眸光往随意下方一掃——原身生有一雙丹鳳眼,稍微眯起便顯得極狹長,此刻居高臨下睨人,更是透出幾分嘲諷的輕蔑之意來:「我倒是想問問在座諸位,我們現在的樣子,與亡國的區別又有多大?」
下方大臣們齊齊一噎。
「北夏勢強,派兩個使者來便将這滿朝的文武都吓破了膽,一路哄着嗬護着,生怕人家有半絲不愉,以至於他們站在大寧的土地上,輕蔑地稱大寧人為兩腳羊、草菅人命、肆意妄為的時候,大寧的朝廷還要派出軍隊去保護他們的安全。」
紀城唇角微微翹起:「——原來這樣就叫活得很有尊嚴?」
「或者我們再說說別的,」紀城繼續道,「北夏大寧交戰多年,五十年前平城之恥,大寧連丢十城,祖父更是灰溜溜遷都,自此我大寧便像是被吓破了膽,随便那北夏如何挑釁欺壓也絕不反抗,邊境交戰輸了沒關系,被掠奪了大量物資沒關系,北夏人年年殺戮大寧百姓沒關系。」
「哦,連我們大寧的內政被北夏操控也沒關系,」紀城瞧了眼李衡,「您說對吧,皇叔?」
李衡臉色難看得幾乎說不出來話。
紀城拍拍手道:「如果各位還想繼續跪着的話請便,反正朕是不想奉陪了。」
他聲音并不高,在大殿內連回響都不明顯,但每一句敲在人心上的力道都是極重。
半晌,終於有武将高吼:「願為大寧死戰!!」
於是接二連三有人響應起來:「陛下說得沒錯!」
「願為大寧死戰!」
「本來就是他們北夏做得過分!!」
太寧殿上群情激奮,李衡立在其間,擡頭看向寶座上的帝王,心裏一瞬冰涼——
他有一種預感:他坐上攝政王之位獨攬朝政的這幾年,不,是在大寧經營二十多年攢下的地位和勢力,怕是要在今朝全廢。
有武将喊道:「若北夏借口攻打,臣願領命出戰!!」
「不用,」紀城一口拒絕,「不管怎麽說北夏的使者死在這裏,我們也還是有一定的責任的。」
他指指高臺下的李衡,義正言辭:「皇叔,說到底使臣會被刺殺還是你保護不力,該擔的責任你還是要擔起的。」
「這樣吧,朕給你一個将功折罪的機會:你現在就帶兵趕往邊關,到時候北夏要是打過來,抵抗他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